抓鱼
瑞林圩镇所在地四面环水,有一条弯了个硕大圆圈的小河,多数地方水浅,七八岁的我能涉水过去。圆圈连着的大河水深,河面宽阔,说是直奔赣州去的,一旦涨洪,波浪翻涌,圆圈里的小河水也会漫上堤岸。好在涨水的日子少,小河里的水一年四季大多清澈透明,看得见许多大鱼小鱼。在妇女们洗衣浆衫的石板台阶下,更是鱼群结队,每天在岸边钓鱼的小伙子们收获颇丰。我用竹子和线做成钓竿,用大头针弯曲成鱼钩,钩上挂一粒米饭,站在河边钓比食指小的沙勾鱼,往往一两个小时可以钓上十几条。不过,钓鱼老在一个地方站着,稳不住好动的少年时光,多数时间,我是自个儿或和小伙伴一起去河里抓鱼。
我一个人去,是拿一把三角形的罩子,站在河岸的树根上、草丛里捞鱼。顺着膝盖深的河水沿岸一次次捞下去,捞半个到一个时辰,大半斤鱼虾便装进腰间的小篾篓里了。有几次,捞着了泥蛇,赶紧泼回河里,并不害怕,继续捞。
春天,河里的鱼喜欢上水,我和小伙伴便二三个人一起占着一条由田间流到河里的水沟,隔一个多小时,我们把上面的沟口堵住,用罩子拦住出水口,靠河这边沟里的鱼,就被赶进罩子里。这样抓到的鱼,约一二指长,鲫鱼、鲤鱼、黄粘角和一种当地人叫“帕子”的鱼偏多,个别时候,也能抓到一斤多的草鱼。一天中午,我一个人去堵住一个下水口,下到沟里,看见一条至少有两斤重的七星鱼搁浅在沟水里。我大喜过望,忙在沟口架好罩子,伸手去赶鱼。不料,鱼的力气大过9岁的我,硬是从我的罩边冲出,瞬间窜到河里去了。
10岁时最高兴的,是我和一个姓谢的小伙伴抓到一只3斤多重的甲鱼。小谢比我大两岁,抓鱼,我总是跟着他。放假时,我们几乎天天在抓鱼,白天抓,晚上也抓。大热天的晚上,我们各自提一只粪箕,插好下午从塘里摸到并砸开的土话叫“泥告”(即蚌)的诱物,放到齐膝深的水中,上岸等二十分钟左右,再轻轻地涉水过去把粪箕提起,几只小鱼小虾便收入囊中。如是五六趟,夜深了才舍得回家。
围着瑞林圩镇的河太宽,水不可能拦住,我们便到村子对面山沟里的小溪,找凹进去的水荡抓鱼。我们俩把来水的一端用泥土塞住,把荡里的水一粪箕一粪箕地洒出去,水荡里干了,鱼儿在淤泥里扑动,我们只管捡起就是。一天下午,我们又弄干了一个水荡,找了半天不见鱼,却看见水边的石缝里伏着一只甲鱼。甲鱼缩着脖子,两只眼睛鼓鼓地看着我们。小谢双手一伸,捉住了甲鱼的背,我忙把罩子拿过去,把甲鱼网了起来。
11岁,我离开瑞林到了万田,没有再见过小谢,却又同另一个小谢一起抓鱼。我住的秧田脑生产队,屋子门口全是稻田,稻田中间,一条小溪河横贯而过。小溪河水浅,较宽的地方立起两座石拱桥。两座石拱桥上边不远处建了两座水陂,水陂上下两处水很深,从陂头跌落的水很急,也很响。这条小溪河没有名字,鱼倒很多,我和小谢经常在小溪河里抓鱼。河里的鱼大多是鲫鱼,两指大小,偶尔能抓到半斤重的鲤鱼,每堵一次河水能抓一两斤,这成了家里平常日子的荤菜,很下饭。乡下人说:“闻到鱼腥气,挖断饭缯板。”有鱼吃的中晚饭,奶奶不得不多加点米。我抓鱼的次数越多,家里的粮食吃得越多。一天下午,我和小谢刚掏干一小段河床的水,看见鱼们乱窜了,突然一场大雨,噼里啪啦地冲毁了堵起的围堰,瞬间把鱼淹进滔滔泛起的水里。我们俩很是无奈,肩并肩呆立在河堤上,任雨水浇了好久。
最后一次抓鱼,在我13岁的暑假。小谢和我把一座陂的水放干净了,同样抓了好几斤鲫鱼。不料,生产队长找了我的父亲,说我们把蓄好的水放了,影响一大片稻田的灌溉,耽误了一天的插秧。父亲特地回家跟我说这件事,虽然没有太多责怪,却让我很不好意思。这天午饭,父亲没有吃我抓的鱼,我将筷子伸向鱼碗时,撞到父亲的目光,也只能转去夹青菜。此后,我没有再去抓过鱼。不是不想,而是怕又犯个什么错误。
现在想来,抓鱼,是那个年代农村孩子最大的乐趣之一了,这不仅是因为鱼好吃,更多的是抓鱼的过程好玩。2022年的一天下午,我特意来到家乡的一条小溪河边,沿岸走了两三里,眼睛盯着浅浅的流水,想看见点什么活动的东西,却一直没有看到。正在失落之际,忽然看见水中有一条拇指大的小鲫鱼,正定在一棵水草前吐泡泡。我痴痴地看了它半个多钟头,小鲫鱼没有动,我也没有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