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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乡银山 ——山东省金乡县崔口村发展大蒜产业的故事
来源:中国作家网 | 关仁山  2024年10月25日11:25

世界大蒜看中国,中国大蒜看金乡,金乡大蒜看崔口村。金乡县在大蒜产业带动下出了名,成为名副其实的“中国大蒜第一村”。崔口村农民富裕了,如今又赶上乡村振兴好政策,家家户户住进了别墅。

崔口村这地方,大年三十吃饺子。家家户户包饺子,村子到处是一片咚咚的剁馅声,夹杂着零散的鞭炮声,气氛喜悦、欢腾。

可是,老支书韩允其记得,1978年春节,没有这种声音了。他刚刚接任村支书,崔口村的春节是沉寂的。天气寒冷,他披着棉袄走进了村民赵方斌的家。门帘在寒风中瑟瑟抖动,一只瘦狗卧在门槛。韩允其走进来,看见赵方斌和他老婆呆坐。

韩允其问:“咋没包饺子?”

“哪有钱买肉啊?”赵方斌沮丧地说。韩允其知道,赵方斌与他老婆结婚的时候,一家四口人都沮丧着脸。赵方斌与家人分了家,分到六亩地、两间破旧的老宅、两元钱和半缸咸菜水。房间里空空如洗。他一年花费一元两角钱买了点盐,饥寒交迫。韩允其望着桌上的盐水煮白菜,心中一阵疼痛。他想帮赵方斌,可以他家也吃不上饺子。

赵方斌叹息说:“支书,这苦日子啥时到个头啊?”

他悲伤的眼睛是灰色的。

韩允其沉重地说:“甭说了,我当这个支书,就是想带领大家拔穷根儿,过好日子!”

赵方斌紧紧握着韩允其的手,脸上挂着泪花。

韩允其走出来的时候,下雪了。有灯光的夜晚,雪像天幔,洋洋洒洒地飘动,七扭八歪的车辙被雪盖住了。他揉了揉眼睛,满脸露出掩饰不住的愁容。有的人家吵架,穷了就掐架。男人打女人,女人的哭声在雪夜里显得格外凄冷。他深深叹息了一声,怎么办?怎样才能“拔穷根”啊?

远方风雪凄迷。无论如何,韩允其已经站在风口浪尖上了。他想,不能穿新鞋走老路,不能头疼医头,脚疼医脚,而是要一劳永逸地、系统性地彻底解决贫困问题。

韩允其到处奔波,寻找致富的好项目。农民土里刨食就是苦,穷和苦,每个人都在面对,如果天天喊苦,那就失去了承担的心。首先解决村党员干部的思想问题,他带着党员们去了三里地以外王杰村。王杰是英雄模范,他所在的村原名叫花鼓村,1968年为纪念王杰更了名。韩允其入党后经常参加“王杰大讲堂”学习,王杰的“一不怕苦,二不怕死”的精神渗入他的骨髓,他对党员们说:“我们不苦干,不拔掉穷根就对不起王杰!”

党员们心悦诚服地点头。

村无片瓦,天空一下雨,屋内漏一片。韩允其想,穷则变,变则通。农民命再苦,日子再难,只要有了精气神,始终充满希望。韩允其马不停蹄地就开始寻找好项目,他虽努力解决面临的困难,但在关键时刻常常感到无能为力。他觉得农民还是从土地里要效益。他四处奔波,腿杆跑细了,嘴皮子也磨薄了。到了1982年春天,韩允其终于找到了大蒜项目,这让他彻夜难眠。金乡地处黄河冲击扇平原,土质细腻、疏松,土壤透水透气性强,气候条件也适合大蒜的生长。

“种大蒜吧,是麦子收入的三倍。”

赵方斌嘴笨心粗,胆量小,被人拿捏着长大。他默默地吸烟,半晌不说话。他们不是没有种过蒜,可那东西真能挣钱吗?

韩允其一时火起:“你小子还是不相信我,是吧?”

赵方斌叹息说:“唉,怕是行不通啊!”

韩允其扔给他一百块钱,劈头盖脸地骂:“前怕狼后怕虎,噘嘴骡子只配卖个驴钱。你是党员,带个头赶紧买蒜种吧,挣了是你的,赔了算我的!”

韩允其转身走了。

这话让赵方斌难以承受,一股血涌上头顶,喃喃说:“他奶奶的,干!”

赵方斌开始在自家六亩地上种大蒜了。

憋了一冬,万物都醒过来了。麦田上的冬小麦浇了头茬水,黑绿而密实。不破不立,为了显示决心和魄力,韩允其和赵方斌亲手毁了自家的麦田,抢种上了大蒜。

韩允其作为支书到外地跑销售合同。赵方斌的每亩大蒜收入高于种小麦的三倍,他手头宽裕起来。第一年夏天,别人收麦子,他们开始收大蒜。韩允其三天三夜往汽车里装大蒜,没有合眼。

韩允其从山东农科院引进了俄罗斯无苔大蒜,亩产是当地大蒜的三倍。前前后后三年,崔口村多数人种植了大蒜。崔口人靠种植大蒜富裕了,乡下人,仿佛连灵魂都裹着一层泥土。大蒜就被泥土包裹着,那是乡亲们致富的希望。消息像雪片一样传开了。县委领导带人到崔口村开了现场会,县委书记坚定地说:“我们是金乡人,只要有信心,大蒜变成金。”他的音符圆鼓鼓的,像一头头大蒜。

1982年金乡县开始大规模种植大蒜。

院里一棵石榴树开了花,红红火火一片,给太阳晒着,浓艳无比。韩允其发现乡亲们感情和心理有了变化,人们懂得爱护集体了,彼此也更加友爱,心底的笑,是用友谊唤起的,多少眼泪是用爱擦干的。大家忙忙碌碌的,唯独不忘生命中让他们温暖的景象。

崔口村的蒜丰收了。他们迎来了一年最繁忙的收获季节。收蒜、去皮和装箱,一车一车大蒜从这里发往全国。

这天凌晨。韩允其装完蒜从草棚里出来,累得弯腰勾背。他穿过田埂向家里走去,发出疲劳的叹息声。他的脚肿了,体力明显不支,浑身关节隐隐作痛。他走到了村口,想歇一歇,可是这一歇就站不起来了。老伴和儿子寻找他,将他背回了家。

到了1992年夏天,韩允其和乡亲们一样,为大蒜丰收而高兴,同时也有种说不出来的焦虑、隐忧和无奈。如果将大蒜即刻卖出去,卖不出个好价钱,夏天出蒜,春节时出售会卖个好价钱。所以大蒜的储藏成了利益增值的聚宝盆,这隐隐让他产生了烦恼。怎么破解这个难题呢?说到储藏,崔口村只会传统储藏,如挂藏、架藏和坑藏。这种低层次的储藏时间短,弄不好还致使大蒜干瘪、霉变和腐烂,往往顶不到春节就随手廉价卖了。韩允其为其想了好多办法,最后得出的结论就是必须进入现代储藏,即使用标准的冷藏冷库。韩允其将这个话题推到了村两委会上。有人担忧,建冷库那得多少钱呢?还有人说,这可是我们几代人做梦也不敢想的事啊,如果有闪失,我们以前就白赚了,还是应该稳扎稳打。韩允其不说话,他请来了储藏专家,让专家给大伙上课。冷藏分为冰冷却和机械冷库两种形式。专家讲解之后,大家还是默不作声,目光集中在韩允其的脸上。韩允其将目光落在赵方斌的脸上。韩允其说:“方斌,你是老党员,你说说。”

赵方斌迟疑了一下说:“建冷库,这是大好事儿啊。这冷库把大蒜储藏起来,能增值啊,这可是白花花的银子呀。”韩允其欣慰地一笑。还有人举着手说:“建,凡是韩支书提出的事儿,都是好事,我都支持。可是,我问问冷库不是盖猪圈,多少钱一个啊?”专家说一个中等规模的冷库,至少投资三十万。韩允其斩钉截铁地说:“大家举手表决,如果达成了共识就干,宁可押上家底儿,也要建冷库!”意见统一之后,赵方斌还是隐隐有些担忧,如果冷库失败或赔钱,担心崔口村经不起这致命的打击。韩允其看出赵方斌的心思,带他到县政府跑了跑。县长都支持,还有什么可担忧的?他们一是跑手续,二是跑资金。手续齐全了,银行贷款也谈妥了,崔口村进入了建设冷库的热潮。

到处摆开了基建的战场。村头空地上,脚手架密密麻麻,喊声震天。人群在那里此起彼伏。冬天了,虽然寒风扑面,韩允其和乡亲们依然兴奋。韩允其忙着,经常忘了吃饭,头也顾不得理,黑发乱蓬蓬地搭在额头上。

冷库建到了第二年春天清明节之前,大地的绿色开始惹眼了,气候骤然间转暖。大地差不多完全解冻,万福河两岸的柳树、槐树和杨树已经萌发了绿意,青草顶破潮润的地皮。这时候开始调试制冷设备,一座座冷库矗立起来,给田野平添了活泼泼的生气。有了冷库,崔口人的生意就活了,顺了,夏天出蒜,自己的大蒜入库,还可以到其他村庄收蒜。冷库门前繁华热闹起来,外地的车辆来了,熙熙攘攘,像是赶大集。韩允其望着这个场面一阵激动,脸上湿漉漉的,一抹才知是泪水。

1997年夏天,韩允其接待了一位神秘的客人。这个客人叫王新建。他和弟弟王新华陪着个老爹来到了崔口村。王新建二十岁出头,个头不高,板寸头,笑起来有两个酒窝,说话是东北口音。他喊了一声韩支书,就彬彬有礼地递烟。韩允其望了望一老两少,愣了愣:“你有什么事吗?”老人不善言谈,弟弟也不爱说话。王新建却是快言快语,说明了他们的来意。他们一家想落户到崔口村,还想承包大蒜冷库。

韩允其叹息了一声,为难了,在地上转了一圈儿,没有明确表态。韩允其继续询问,这才知道,他们的祖籍是山东潍坊,祖辈闯关东落户到了吉林省白山市。这两个孩子在东北出生,他们十四岁的时候,母亲就去世了,父亲带他们长大成人。为了让父亲过上好日子,他们向父亲要了两元钱做本钱,去街上卖汽水。王新建和弟弟王新华推着小车卖冰棍、卖菜。他们深知流浪的滋味儿不好受,打工卖菜干了好几年,还是无家可归。他们终于在寿光卖菜挣了第一桶金,听说金乡崔口村大蒜厉害,就决定投奔崔口村韩支书。

韩允其说:“你们挺不容易的。”村委会的人越聚越多。村里的老百姓对韩允其恭恭敬敬。可当他们听说有外地菜贩子盯上了村里大蒜生意,就七嘴八舌地嚷嚷开了。“支书,这事不能答应啊。”“让外人插手冷库,我们就没有饭吃了。”韩允其听见乡亲们七嘴八舌,心中犯了难。王新建睁着眼不吭声,牙齿快把嘴唇咬破了。韩允其躲开王新建的目光,低下头,左右为难地叹息。王新建辩解说:“支书,我们是来做冷库的,不是抢乡亲们饭碗的,你就开开恩吧。”他的声音近似哀求。韩允其脸上尴尬,显得很为难。王新建显得很无奈,甚至有些绝望。老爹剧烈地咳嗽起来。王老汉脸色阴沉地拧身走了。

韩允其怔怔地望着他们远去的背影。其实,王老汉到崔口村租了一套房子,住下就一直咳嗽,好几天不吃不喝也不出门。他们考察了大蒜市场,就想着在崔口村扎根搞大蒜。

韩允其陷入痛苦的纠结中。他想来想去,出于怜悯,还是想把这爷儿三留下来。崔口人不能吃独食,胸怀天下,仁厚待人。听说他们要走了,韩允其提着一篮子大蒜挽留他们。他把大蒜递给王老汉吃,说吃大蒜可以治他的支气管扩张病。

上午了,天空打雷。韩允其来到他们出租房的时候,听租户说,这爷儿三个刚刚退房走了。韩允其一惊:“走啦?”他急忙追到了村口。

韩允其在村口儿截住了王家父子。

下雨了,村口老树迎着狂风暴雨,瑟瑟战栗着。雨点砸在脸上,脸皮一阵麻涩。王新建听见韩允其的喊声,他的眼睛豁然一亮,惊讶地喊了句:“韩支书?”

韩允其说了一句掏心窝子的话:“新建呐,那天你们爷三走了,我心里就不好受。我思来想去,就凭你们哥儿俩对你爹的孝敬,就是好孩子,留下来吧,崔口村欢迎你们。”王新建感动地泪流满面。

王新建承包了冷库,没两年,自己就建了三个库。

王新建宴请韩允其等人吃饭,说:“为财不唯财,利国更利民。”

他很幽默,一语即出,满座干杯。他继续说了他的大市场概念,谋求真正的农村三产融合。他的声调越来越高,情绪更加激昂了。

韩允其听得眼睛都直了,感觉眼前的王新建疯了。

王新建没有疯,头脑清清楚楚。

他又说了自己的宏图战略和远景规划。韩允其愣愣地听着,虽然听不明白,却为自己当年留下这个敢想敢干的小伙子而得意,眉头中间的那颗疙瘩舒展开了。

王新建的脸憋得发紫,急切地说:“叔,这一波发展机遇,咱崔口人不能掉队啊!”

韩允其憨厚地点头:“叔老了,往后就看你们年轻人的了。”

崔口村的年轻支书韩金龙接班,韩允其不再担任支书。事业的未来属于年轻人,艰难的创业就是需要这种火焰带来的温度。韩允其依然是村里的公司东运集团的董事长。即便他退位了,依然是崔口村的核心人物,村里百姓的事总有操不完的心,他有他的事情,他的心思依然在大蒜的科研上。心有山海,静而不争,心有百姓,荣誉自来。韩允其获得了好多荣誉和奖状,按他的理解,荣誉这个词的含义就是义务。

这年夏天,空气被烈日炙烤,蒸腾着,像一束火焰。韩允其没有想到,春天遇到了大蒜烧苗枯萎而死的情况。韩允其带领乡亲们经历了一场搏斗,战胜了烧苗病。但是收蒜的时候,大蒜还是病了。

蒜瓣不是出黑点就是腐烂。有的人家蒙了,有的人家哭哭啼啼。人们黑压压地围在他身边,现场无声无息,只有热风吹过的声音。谁也没有想到会发生这种事情。韩允其急火攻心,一口痰堵在喉咙。乡亲们散去了。韩允其眉头皱着个疙瘩,心里想怎么解决这个难题。在这个寂静漫长的夜晚,韩允其失眠了,他想了很多。下雨了,雨水在灰瓦屋顶不停地敲打,他躺着,脑子里却是走马灯似的,乱哄哄闹个不休。他幻觉中的头头大蒜闪着白光,像玉石。他就有一股不服输的劲头。哪儿跌倒,从哪儿爬起来。

天亮的时候,韩允其决定请专家给大蒜看病。出了村庄,站在了幸福河岸上,脚下是淙淙的流水声。水面浮动着苇叶和杂草,河风涌上来,吹得他眼睛发涩。他去省农业大学请来了大蒜专家。专家来到村里,对大蒜进行检查研究,很快查出了病根。韩允其对专家千恩万谢。大蒜得了黑头病。与种子有关,与管理也有关系,看来人不能蛮干,还不能赌气,要深思熟虑再做选择,一招不慎,满盘皆输。专家查出,黑头病的大蒜菌枯死,就带着原病菌,病原菌在大蒜瓣上越冬,温度适宜,侵入蒜瓣。韩允其舒了口气,悬着的一颗心放下了。专家给蒜农上课,将大蒜带回研发室研究。得出的结论是一个综合治理方案,种子上要严格把关,储存时控制好温度、湿度,对土壤处理、水的运用都做了精确的辅导。

韩允其从专家的话里悟出,大蒜的种子和种养一样重要,选种成了突出的问题。他有些激动,眼皮儿跳了跳。

探索是阵痛的,也是欢心的。韩允其从黑头病转移到大蒜种子退化问题。如果蒜种退化,不仅爱得病,还影响产量,他决定在大蒜的种子上下一番功夫。他去山东农业大学请来了刘世奇教授,他是专家,博士生导师。韩允其说:“刘教授,我们的种子,就靠你了。”刘教授点点头。崔口村应该成立一个大蒜种子研发室。韩允其一愣:“这要多少投?”刘教授算了算,估计要得四百万到五百万。韩允其眼睛一亮,大蒜种子研发必须要突破。他紧紧握着刘世奇的手说:“我们就请您当专家了,攻克大蒜种子难题。”

几年过去了,种子研发有了成果,韩允其佝偻的腰突然挺直起来,他又走到了幸福河岸上。阳光洒满河面,水面上闪着粼粼波光,他笑了。

2000年春天,大地转暖。崔口村规划建设别墅,412户人家建设412套别墅。数字统计上来了。村主任过来对韩允其说:“支书,住别墅一家也不能丢吗?”韩允其坚定地说:“一家也不能掉队。”可是,还是有人掉队了。村东头的老赵家没有钱。老赵和他老婆患了心脏病,俩人都架了支架,夫妻俩身体虚弱,脸像白纸一样苍白,哪有钱住别墅呢?韩允其来到了老赵家问寒问暖。老赵小心翼翼地说:“韩支书,大伙儿住别墅,我不眼红。我就住这老房子,挺好的。”韩允其愣了愣,望着他。老赵被他目光逼得有些紧张。韩允其说:“你家的别墅已经降到了十五万。”老赵摇了摇头,痛惜地说:“病拿得败了家,十五万也掏不起呀。凑来凑去,就凑了两万块钱。”韩允其想了想说:“老赵,村里盖别墅一个也不能丢。你有两万,村里再补三万,还差十万,对吧?这十万我韩允其个人替你掏啦!”老赵一愣,惊慌摇头:“支书,这使不得,使不得啊。”韩允其说:“就这么定了。”韩允其说完转身走了。

老赵夫妇望着韩允其的背影,眼眶湿润了。

赵方斌种大蒜建冷库,富裕了。手头有了钱,还得想干点公益。有一天,他偶然碰见一个事,村里有孤寡老人没有人照看,就有了新的想法,血一下子涌上了他的脑袋。他将韩允其请到家里别墅喝酒。

酒过三巡,赵方斌红着脸,欲言又止,仿佛有一肚子的心事。韩允其一愣,说:“方斌,有话就说,有屁就放嘛,别装蒜啊。”赵文斌愣了一下,说:“老韩,我想干点事儿。”韩允其问:你要干啥事儿?”赵方斌谦逊地一笑说:“我想投资建个幸福院,让村里六十岁以上的老人都过来,免吃免住。”韩允其嘿嘿地笑了:“你赵方斌是老党员,好样的,你有这份心,当初算我没有白帮你。”

赵方斌圆圆的脸静如佛面,嘿嘿笑了。

天黑透了,赵方斌把韩允其送走后,把这个想法和孩子、老婆一商量,家里人都支持,赵方斌说干就干了。三十万的投资,小院竟然像模像样的。村口幸福院揭牌那天,韩允其亲自剪彩,噼噼啪啪的鞭炮响起,村民欢天喜地。韩允其望着第一批搬进来的老人,抬手擦掉皱纹里的泪水。

几年下来,韩允其听说王新建的凯盛集团火了,在现场建成了大蒜蔬菜产业园,建设了庞大的物流城,开始南菜北调,北菜南调。崔口村受益,金乡也受益了。他们建设了亚洲最大的冷库,资产突破五十三亿。这小伙子眨眼间就成事了。韩允其心里高兴。

这一天,他被王新建接到了凯盛集团总部。王新建搀扶着韩允其的胳膊说:“韩支书,你终于肯到我这来了。”韩允其呵呵地笑。王新建给他讲起生意经:“直接我给你个萝卜,你给我个黄瓜,以货易货不就可以了吗?”他从客户吃亏现象中得到启发,并根据金乡县的大蒜、辣椒等农产品产销优势,提出了“大蒜货币”的概念。以向泰国出口大蒜为例:他把大蒜卖给你,咱们以泰铢结算,然后我再用泰铢购买同等价值的榴莲、山竹等水果,进口到国内分销。这样就避免了被“剥皮”,而且变货柜“满去空回”为“满去满回”。

王新建还发现,国内企业进口水果时也得换成外币买,一样会被剥一层皮,一出一进被外币两头剥皮。“基于此,大蒜货币具体就可以这样操作:先让国内的进出口产品市场合作起来,形成一个担保平台。我的大蒜在泰国卖了钱,在担保平台的担保下把钱交给国内果商,用于在当地购买山竹,进口到国内卖了钱以后,再把当初的大蒜钱给我,形成一个大循环,有多少是多少,一分钱也不会少。”

韩允其听着越来越神奇。

“大蒜货币”不仅能为出口企业规避资金风险,还能避免因兑换外币、货币利息带来的经营损失,同时还能实现双份贸易,增加贸易黏合度。即便是“担保平台”一时难以形成,也不会影响“大蒜货币”的具体操作。他会通过金乡的大蒜出口网络物流优势将东南亚一带的水果和海产品带回国内,再通过他们建设的国内首家综合农产品拍卖交易中心辐射到全国各大农批市场。

王新建不忘奉献社会,不仅成立凯盛慈善基金,每年注资不少于一百万元,而且签订六百九十余万元扶贫协议,六十个贫困户通过他的扶贫岗位每年增收四千七百元……买贱卖贵者,谓之贩。王新建在这一买一卖中做到了平衡利己和利人,兼顾自家与万家。

王新建回馈社会,这是韩允其最爱听的,嘿嘿地笑了。

韩允其站在蔬菜展厅,望着电光闪闪的模型,那是大蒜的模型,大蒜生长的过程历历在目,闪闪烁烁。他仿佛闻到了蒜的味道。企业家、老板韩允其见多了,没什么稀奇的,可是他今天他真的惊着了。他站在楼顶,楼顶的蓝色加重了宏伟的气氛。韩允其感叹说:“新建是干大事业的好汉。”王新建谦逊地摇头,说话还是那个速度,显得底气十足,感觉他还有一身的力量。韩允其看到了王新建的勇气、智慧和坚韧。王新建在公司宴请了韩允其老支书。王新建第一杯酒敬了韩允其,激动地说:“这第一杯酒,敬我尊敬的韩支书,没有您当年留下我,就没有我王新建的今天。”韩允其微微笑着,喝着酒,擦去差点溢出眼眶的泪水。他欣慰地说:“新建,这家业都是你干出来的,你为咱崔口村争了光,为咱金乡争了光。”

这天晚上,天放晴了,等到月亮升起来的时候,韩允其回到了崔口村的家里,一排排别墅和冷库被月光笼罩着。他在夜里暗自说:“这月色呀,白的像大蒜。”他的声音有点颤,宛若幸福的呓语。乡亲们都静静的睡去了。但他难以入眠,这是他退休以来最快乐的夜晚。毕竟,人生是阶段性的,谁也不能割断历史。越往岁月深处走,越能看到具有王杰精神的力量在金乡普通人心中扎根,在乡村振兴中开花结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