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户登录投稿

中国作家协会主管

《朔方》2024年第9期|薛正昌:宁夏历代长城踏勘纪行(中)
来源:《朔方》2024年第9期 | 薛正昌  2024年10月29日08:42

明代边墙

明代宁夏,是长城修筑时间跨度最长、长度最长的朝代,也是长城修筑的最后一个朝代。现在留存地面约一千零三十八千米的长城墙体,分别称为河东墙、北长城、西长城、沿黄河东岸长堤、固原内边长城、徐冰水新边,称谓已约定俗成。明代宁夏长城修筑史料记载丰富,信息量大,有其特殊的时代背景。

宁夏北部,西有贺兰山之固,东南有黄河之险,孕育了富庶的黄河灌溉农业区,也是重要的军事防区。明代之后,蒙古人进驻河套地区,宁夏防御压力日渐增大,花马池一带的军事防御愈显重要,遂在此增设守御千户所。明正德元年(1506年),再设置更高一级的军事防御机构——宁夏后卫。总体上看,明代成化年以前,边患多在黄河以西,蒙古民族入据河套后,黄河以东三百里间成为敌冲。明代宁夏镇长城的修筑,就是在这个不断变换的军事背景下进行的。

明代人称长城为边墙,也称为大边城,是有其历史渊源的。秦始皇修筑的秦长城,成了民间苦难的象征,并不是后世赞颂和讴歌的对象。自汉代起,在士大夫阶层和民间文化中,大多把长城的修筑与秦朝暴政联系在一起。汉代贾谊的《过秦论》和《汉乐府》都有反映。孟姜女哭长城的传说家喻户晓,为规避此“恶名”,明代遂称长城为“边墙”。《嘉靖宁夏新志》里,但凡涉及长城者,皆以“边墙”表述。“边墙”的称谓,折射的是那个时代的思维模式与文化解读。对明长城的考察,我是在相对集中的时间内完成的,踏勘的过程中,有幸得到了当地文物管理部门专家的帮助与赐教,尤其是考察黄河沿岸边墙时使我受益良多。

河东边墙

明代宁夏边墙修筑,早在成化二年(1466年)就已经开始。《明宪宗实录》记载的“关墙沟堑”,实为早期修筑的边墙。这里的“关墙”与“沟堑”,即山谷沟口修筑的边墙,平地处挖掘的壕堑。从防御意义上,已经在发挥边墙的作用。成化八年(1472年),延绥巡抚、右副都御史余子俊,在陕北主持修筑边墙,其修筑方式是:“依山铲凿,令壁立如城,高可二丈五尺,山坳川口连筑高垣。”(《明宪宗实录》)明确“铲凿”与“长垣”相结合以修筑边墙,即铲削、筑墙、挖掘壕堑三种修筑方式并用。余子俊边墙修筑法得到了皇帝的认可,朝廷要求北方沿边各军镇按照余子俊所奏边墙修筑之法“凿山筑墙”。宁夏花马池、灵武高桥一带,地貌平坦,要求都御史马文升、徐廷章在小盐池、萌城诸处“量度形势,浚壕筑墙”。《明实录》提供了宁夏早期修筑边墙的信息。

河东墙,即黄河以东修筑的边墙,包括河东墙、深沟高垒两种修筑模式。在修筑时间上,先河东墙,后深沟高垒。《嘉靖宁夏新志》里所称的“河东墙”,自黄沙嘴起至花马池止,中间经红山堡、清水营、毛卜剌堡、兴武营、高平堡等城堡,往东直达陕西省定边县苟池西畔村。此时还没有筑横城堡,河东墙的起点不在横城堡黄河岸边,而是在距离横城堡以东十余里的黄沙嘴。而今,这里有高大的墩台,高耸的边墙;有凸起的山体,地表为细沙砾,名为五虎墩。横城堡修筑后,河东边墙才自黄沙嘴向西延伸与横城堡相接。夏秋季节,参将一级的武官在此驻守,属于要冲之地。《乾隆宁夏府志》记载,横城堡初为土城,后为宁夏巡抚黄嘉善檄参将吴继祖砖石“甃城”,“城上创建敌台,视前规制宏敞,为长城雄关”。横城堡由砖石包砌,成为黄河岸边的一大景观。横城边上有两处渡口,设有横城码头。横城堡修筑之后,河东墙延伸到黄河东岸,如同一条土龙与黄河相接。缘此,民间衍生了“土龙与水龙”交汇的故事。

河东边墙,为巡抚宁夏都御史徐廷章、镇守总兵范瑾于成化十年(1464年)修筑。此后,数任陕西三边总督任上都有修筑修缮,只是规模不同而已。弘治十六年(1503年),陕西三边总督秦纮为修筑旧边墙,计划启用陕西八府五万人修筑。宁夏巡抚、都御史刘宪从中掣肘,制止都御史王珣实施边墙修筑工程。秦纮上奏朝廷,皇帝责问刘宪,刘宪认罪而从秦纮谋划,王珣才得以具体负责修筑河东旧边墙。

正德元年(1506年),杨一清总督陕西三边时,上疏“修筑边墙,挑浚壕堑”,由宁夏横城堡至延绥定边营东石涝池,规划修筑“边墙三百余里,连壕堑六百余里”(《明武宗实录》卷25),曾调集宁夏及陕西二十四卫所属军队四万人、西安等八府民工五万人,于正德二年(1507年)二月开工,修缮成化年间徐廷璋等人修筑的旧边墙,“所修旧墙,高厚各二丈,墙上修盖暖铺九百间,墙外浚壕,高广深阔亦各二丈”。边墙设计配套比较完善,有敌台便于御守,有暖铺以便巡警,有小堡以相协助,有墩台以便瞭望。诸事虽已就绪,但宦官刘瑾专权,以靡费边币为由将杨一清逮狱治罪,边墙、壕堑只修筑了近四十里即罢停,但却修筑了规模宏大的花马池城。这一停筑,直到二十年后的嘉靖七年(1528年),朝中大臣陆粲上疏追念杨一清修筑边墙规划的可行性,时大学士杨一清亦上疏回应修边墙事。朝廷遂命兵部侍郎王廷相兼都察院右佥都御史主持西北军务,修缮边墙,挖掘沟堑。兵部依杨一清当初规划,再度推进边墙修筑事宜。

王琼总制陕西三边时,首先修筑宁夏墩堡边墙、墩台烽燧,朝廷给宁夏发官银十万两。嘉靖九年(1530年),王琼主持修筑边墙,自黄河东岸横城堡起,过兴武营、花马池北,抵定边营南山口,开堑,筑墙。此后,陕西三边总制唐龙、刘天和、宁夏巡抚杨守礼等人相继修筑河东边墙。河东边墙不仅是军事防御,也是一条重要的商务通道。王琼《北虏事迹》记载:“宁夏镇城至花马池三百余里,运米者循边墙而行,骡驮车挽,昼夜不绝。”沿边墙通道,为商贸行旅提供了方便。清康熙亲征噶尔丹前往宁夏府,即走河东边墙内里这条通道。

明代在黄河以东修筑有两道长城:一道是成化十年(1474年)徐廷章修筑的“河东墙”,一道是嘉靖十年(1531年)三边总督王琼修筑的“深沟高垒”。“深沟高垒”的修筑,在边墙墙体外侧深挖壕堑,使墙体与壕堑形成错位,增加了墙体的高度,提升了防御能力。王琼放弃河东边墙而另修筑“深沟高垒”,其用意有二:一是“深沟高垒”可为商旅提供途中方便,二是理解余子俊的良苦用心,在修筑“深沟高垒”时仍充分利用河东墙的作用。蒙古人逐水草而动,故凡草茂之地,筑之边墙以内,不给留下牧草;沙碛之地,留在边墙之外,不给蒙古人留下结毡房的地方。此外,“深沟高垒”边墙修筑还有一个特点,就是在边墙外围挖掘“品字形陷马坑”,又称“品字坑”,也是提升防御能力的一种措施。

头道边、二道边,是“头道边墙”与“二道边墙”的简称。河东边墙,俗称“二道边”;“深沟高垒”边墙,俗称“头道边”,起始点在清水营城堡。清水营东西二城的墙体尚在。河东长墙修筑于不同时期,其最明显的标志,就是每隔数里便有一座高大的敌台耸立在蜿蜒的城墙之上,以利于屯兵驻守。现在,在灵武市、盐池县境内,都可清晰地看到这两道边墙并列而行。

长城东关门,位于花马池城以北。关门上有城楼,高耸雄壮。城楼上挂有“深沟高垒”“朔方天堑”“北门锁钥”“防胡大堑”的匾额,体现了三边总督王琼御边思想和花马池地理位置的重要性,一是防御,二是护盐,主要是防护盐池,以通盐利。《嘉靖宁夏新志》称其为“鹾道四达”之地,“鹾”即盐,实际上它除了军事防御之外,还是一条商贸盐运专线,这样,既考虑了军事,也兼顾着经济。

河东长堤边墙

明成祖朱棣时期,先后放弃了对大宁卫、东胜卫的防御,北部防线收缩南移数百里,蒙古人入居河套,“西路之警”渐起,宁夏镇成为防御前沿。黄河东岸长堤边墙,就是在这个背景下修筑的。其修筑目的是防止驻牧河套的蒙古人在冬季黄河封冻时,越过黄河进入宁夏平原或者继续南下。尤其是陕西三边总督王琼放弃镇远关、黑山营内徙后,黄河东岸横城以北,镇远关黑山营一线防御无法衔接,宁夏镇北部的防御出现了问题。驻军向内迁徙,等于将原有的藩屏丢弃,既失去了防御的前哨,也不能屯垦耕种。深冬黄河结冰后,常常成为入侵者的通道。因此,黄河东岸长堤的修筑至关重要,在当时人的眼里是“守卫宁夏东大边”。

黄河东岸修筑的长堤边墙,明代人称为河东长堤,实际上也是边墙。其走向,沿黄河东岸自南向北,起自于横城堡,经月牙湖、陶乐,到达内蒙古鄂托克旗巴音陶亥,与石嘴山旧北长城隔黄河相接,长约一百公里,夏天可依黄河天险,冬天黄河结冰就无险可防。成化十五年(1479年),镇守宁夏总兵官、太监龚荣上奏朝廷同意修筑宁夏沿黄河东岸长堤边墙,将黄河长堤与贺兰山下旧北长城相连接,镇远关与黑山营相戍防,以形成屏障式防御。《明实录》记载了黄河东岸长堤的修筑及其墙体状况:黄河东岸长堤边墙多个朝代都有过修缮,直到隆庆六年(1572年)八月,“宁夏修筑河东坍塌工竣。”

明代边墙的修筑,军界高层都以线图的形式留下了记载,黄河东岸长堤边墙同样有图录显示。明代人张雨的《边政考·图》标明黄河东岸长堤墩台“沿河十八墩”,与《嘉靖宁夏新志》里的“燧台十八堠”记载是一样的。《宁夏明代长城·河东长城调查报告》里将“河东边墙”冠名为“沿河长城”(沿河边墙),后人以“河堤”相称,传承下来的名字叫“陶乐长堤”。考古调查发现,沿河长堤长度八十七点九千米,尚有十座烽火台存在于地面。

实地考察可知,黄河东岸长堤边墙与河东墙在横城相衔接。时空给这两道边墙墙体相交汇的地方一个形象而鲜活的名字——小龙头。2023年3月24日,笔者随银川市文物管理所的王先生考察了黄河东岸沿河长堤。黄河东岸长堤边墙,南端与横城河东边墙相连接,墙体向北延伸的不远处,有一墩台保存尚好,墩台下有文物管理部门的立碑,名“哨墩子”,应该是后人依墩台位置所附会。黄河东岸边墙长堤个别地段墙体尚在,大多为土垄状。墙体走向依着黄河河床,有些地段离黄河河岸稍远,有些地段离黄河河床较近。留下来的墩台,在墙体外围,仍显得高大。银川市兴庆区月牙湖乡境内,地表尚有数个墩台,当地仍传承着头道墩、二道墩、三道墩的名字。头道墩至二道墩台之间的长堤墙体,早已修成了灌溉渠道,但墙体仍高出耕地平面,水渠两边树木长得十分繁茂。夜幕下的头道墩,依然高耸壮阔,远远就会进入人的视野。实地考察黄河东岸长堤,地面墩台与长堤遗迹,再加上各种史料的梳理,是可以还原其大致风貌的。

《嘉靖宁夏新志》记载,横城堡是陕西三边总督杨一清于正德二年(1507年)奏筑,城堡周回一里许,驻防旗军三百名。横城堡的修筑不仅与河东边墙密切关联,而且使横城大边与黄河东岸长堤连为一体,提升了防御能力。就长城文化而言,三海关长城叫老龙头,万里长城入黄河处叫小尾头,临河的墙体匍匐黄河岸边横城堡,明代在这里已建有宁河台。万历初年,宁夏巡抚罗凤翱在这里主持修筑长城塞,筑台河上,“台高五丈五尺,周环四倍之上。构建亭三楹,厢房四墁……外列雉为城,城周环九十丈,高二丈四尺。”修建规模较大,实际上是一处用来管理和监视渡口的战台和观景台。为此,明代翰林修撰王家屏写有《中路宁河台记》:“横城之津危,则灵州之道梗。灵州之道梗,则内郡之输挽不得方轨而北上,而宁夏急矣!”(《万历朔方新志》)这足以说明横城堡黄河津渡的重要性,更想说明的是河东边墙、黄河东岸长堤与横城堡越来越密切的关系。因为河东边墙与黄河东岸长堤,还有宁和台的修建,源起与交会点都因横城堡的修筑。

北长城(边墙)

明代宁夏镇北边墙有两道,即旧北边墙和北边墙。前者名为旧北边墙,在今惠农区境内,名红果子边墙,为明弘治年间所修筑,西起贺兰山扁沟,穿越包兰铁路东抵黄河西岸,保存尚好的墙体近六千米,多为黄土(内夹杂石子)夯筑而成,是宁夏修筑较早的边墙。后者名为北边墙,在大武口与平罗县境内,是两道长城以北边墙的统称。如果以方位和空间划分,旧北边墙的东起黄河西岸,西至贺兰山下,是明代宁夏镇修筑最短的长城。旧北边墙南移,才有了大武口、平罗境内北边墙的修筑。北边墙与旧北边墙,虽一字之差,却改变了边墙修筑的方位。旧北边墙上的镇远关,戍守镇远关的黑山营,是宁夏镇北面重要的关隘和军事设施。

明代人魏焕《皇明九边考》记载:“宁夏北,贺兰山黄河之间,外有旧边墙一道。嘉靖十年,总制王琼于内复筑边墙一道,官军遂弃外边不守,以致边内田地荒芜。”嘉靖九年(1530年),佥事齐之鸾向陕西三边总督王琼提出他的想法,建议宁夏镇城北路“东自黄河,西抵贺兰,筑墙以遮平虏城者”。齐之鸾的想法得到了王琼的认可,遂有嘉靖十年(1531年)旧北边墙的放弃、北边墙的修筑。朝廷“调太仓银十万两于宁夏”(《明世宗实录》),作为宁夏修筑北边墙与城堡的“粮饷”供给。北边墙修筑告竣后,以按察副使身份负责边墙及城堡修筑的齐之鸾写下了《朔方天堑北门关记》,详细记载了修筑北边墙的背景及整个过程。同时,王琼采取了一些新的防御措施,对平虏(今平罗)城以北与北边墙之间贺兰山沟谷、平虏城外防御空间,或者深挖沟堑,或者高筑堤垒,尤其是修筑了石砌墙体,加强了边墙沿线的防御。

旧北边墙南移后,打硙口地理位置与防御作用发生了变化。《嘉靖宁夏新志》记载,在平虏城西北,沿贺兰山诸隘口中,“北侧唯打硙口最为重要”。打硙口“旧有三关”,可见打硙口通道总体防御极为重要。旧北边墙时期,打硙口虽然是贺兰山西北诸多沟谷通道的要道,但它却在旧北边墙之内,其防御与旧北边墙、镇远关、黑山营是一体的。旧北边墙南移,镇远关、黑山营防御放弃,打硙口关隘自然就失去了防御价值。

西长城(边墙)

西边墙,是指贺兰山东麓诸沟口修筑的规模不等的防御设施,又名“西边墙”“城西南墙”,后世统称西长城(边墙)。西边墙走向,北起贺兰山扁沟,向南经赤木关、胜金关,在沙坡头区迎水桥镇黄河北岸黑林村南跨黄河,沿黄河南岸由东向西至下河沿、上河沿,经中卫南长滩枣刺沟、夹巴沟,进入甘肃靖远县境内。西边墙沿线著名的关口即赤木关、胜金关。贺兰山沿线重要通道如韭菜沟、大水沟、赤木口、北岔口等沟谷都修筑有边墙,主要是堵截贺兰山通道沟谷。进入中卫沙坡头区,边墙修筑主要在下河沿、南北长滩等黄河沿岸山隘沟谷处。

西边墙修筑较早,成化初年即开始不同地段边墙的修筑。《明实录》记载,明成化二十三年(1487年)八月,巡抚陕西、右副都御史贾奭等上疏朝廷,兵部认可,皇帝有诏,即在中卫野鹊沟、芦沟、深井等处修筑边墙和营堡、墩台。嘉靖十九年(1540年),“贺兰山三十七堡,近虽损毁,而古址犹存,宜渐修复,使虏不得通,则防守为宜。”这实际上是宁夏镇西边墙修筑的特殊背景。近两年,笔者有幸随各市县(区)文物管理部门的老师做过西边墙实地考察。西边墙沿贺兰山南北跨度长,地理空间大,山河地形环境复杂,修筑形式多样,材料就地取用,涉及的地名较多,边墙墙体保存程度亦各不同,故择其要而叙述,但总体走向是清晰的。

韭菜沟与大水沟边墙

进入韭菜沟段,即为宁夏镇西边墙。由北武当庙旁边的沟谷进去,大约十几分钟车程就到,这里是穿越贺兰山东西的通道之一。韭菜沟边墙,始筑于明成化九年(1473年)。实地考察,韭菜沟段边墙,没有修筑在韭菜沟主沟,而是修筑在沟谷东北侧的一段山谷豁口上。山体走向呈U形,墙体正好依附在这个U字形山脊上,面东的墙体直接修筑在贺兰山高处;面西墙体最高处修筑有墩台,墩台外围有一块平地,应该环墩台建有坞堡,有驻军防守。这里的边墙修筑,墙体地基材料是由大小不等的石块砌成,上面是黄土夹杂着细沙砾夯筑,属于就地取材,触摸上去感觉是十分坚固的。

大水沟边墙位于平罗县境。进入大水沟口,向西行进约五华里即可看到伫立的边墙。沟谷南北空间不是太宽,地理环境便于筑墙。大水沟的名字,是缘沟谷水溪而来。沟谷北面边墙,修筑到贺兰山半山腰;沟谷南面墙体与山体相连,中间沟道因河流而墙体断开,但不影响防御。边墙墙体基本都在,修筑得很坚固,墩台与墙体保存较好。近乎六十年前,三线建设时期西北轴承厂在沟谷里建厂,路面的拓宽过程对边墙有过损坏。20世纪80年代初,西北轴承厂迁出,边墙得到了保护。

大水沟边墙修筑,与韭菜沟不完全一样。从塌陷的墙体看,修筑大致有三种方式:一是墙体外围包裹黄土夯筑,里边由大小不一的石块填充;二是外围包裹黄土,墙体里是一层沙土一层细沙砾;三是靠近沟谷河道,墙体宽厚结实且中间没有夹裹石块,主要是用黄土夯筑。越靠近贺兰山墙体,中间近乎全部夹裹着石块,显出黄土的金贵。大水沟修筑边墙不易,石块沙石可就地利用,包裹石块的黄土却要从沟外运输进来。或许这里有充足水源的缘故,大水沟留有多重文化遗存,一是岩画,就刻凿在沟谷北侧的大石头上;二是沟谷南侧有一处庙宇建筑,当地人称上庙;三是庙后的石壁上,自东而西有四方石刻,皆阴刻竖写,是明万历时期宁夏镇驻军或重修寺庙,或驻军官员巡防大水沟时的刻石题记。现在上庙仍有寺庙建筑,传承着宗教文化。

赤木关

赤木关、磨石口与北岔口、胜金关,是西边墙的重要部分。我们沿贺兰山跑了一整天,由银川市兴庆区文物局范先生做向导和解说,很受教益。初春的天夹杂着冷风,我们一直爬上三关口边墙的高处,关口的险峻,边墙沿山脊蜿蜒的走势清晰可感。触摸墙体,可感知数百年前修筑三关口的不易与边墙修筑的一幕幕情景。

赤木关,亦称三关口,自古是阿拉善高原进入宁夏平原的重要通道。在明代人眼里,赤木关是贺兰山沿线“三十七个出口”的重要关隘之一。之所以又名三关口,是赤木关通道由外及里修筑有三道关口,即头道关、二道关、三道关,头道关为主关(三关顺序,亦有颠倒过来的说法)。关口南北边墙与主体墙体相连接,夯土边墙起于北侧山上,过关口向南蜿蜒不断。北边墙往山体内里延伸保存较好,南边墙墙体保存较完整,包括女墙。这里两山夹一线,地形十分险要。银巴公路修建时,三关口关址的遗物都毁掉了,但关隘的险峻之气势仍在。

《嘉靖宁夏新志》记载,赤木关是在都御史杨守礼、总兵官任杰任上所修筑,佥事(明代地方驻军一级官吏)孟霦笔下的文字,详细记载了赤木关的修筑过程。说穿越贺兰山有五十余处通道,而“赤木关尤易入”,是防守的重要关口。赤木关地貌特殊,地理位置重要,陕西三边总督刘天和在任时期,十分担心赤木关的防御。这里山势险峻,筑关的难度大,而且有难以克服的困难,一是就地“多沙砾而少土壤”,就地无处取土夯筑;二是无水泉供水,水源无法解决。但刘天和还是下决心要修筑赤木关,他向朝廷申报并获准下拨“四万金”修关。1539年冬天,新任宁夏巡抚杨守礼赴任,受总督刘天和之托修筑关隘与边墙。次年春,杨守礼、宁夏总兵任杰沿贺兰山一路考察至赤木关。在杨守礼看来,这里“山势散缓而多蹊”,修筑方式因地制宜,“宜筑则筑,宜削则削”,筑削手法并用。

具体修筑过程,有周密的计划与布防。先是寻找土与水源。他们令人“遍剖诸崖谷”,找到了几处有土可取的地方。凿泉找水源未果,最后在相距二十里地的金塔墩(在今平吉堡以西)发现“四泉”,遂决定取用泉水。为运水,“作水车百辆运之”。这里的土金贵,水更是难得,修筑赤木关十分不易。修筑所用石料皆取自贺兰山,“都指挥吕仲良督军四千人往役”,所用石料由驻军搬运。为防备贺兰山后蒙古骑兵突袭,安排一位傅姓游击将军率千人在外围警戒。1540年五月开工,八月竣工。在孟霦的记文后加有按语,说赤木关实乃宁夏镇之吃紧之关,谋及百年,成于一旦。赤木关的修筑,是几代人期盼的事。赤木关的修筑十分艰难,但最终修筑得十分坚固。依相关文献记载看,嘉靖后期、万历初年,赤木关仍有过修筑。明末,石砌关墙还在。现在的赤木关,石砌关墙早已消失,但关口两边的边墙还伫立着,仍显苍凉而雄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