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迎兵:十月红
编者说
《十月红》里的“我”并非主角,甚或“爷爷”和“父亲”也只是战斗英雄王铁山与女学生刘香兰爱情的见证者。刘香兰作为“二姑”的闺蜜,领着她去武装部院子里串门,遂与王铁山有了见面的机会。小说书写众多人物,烘托了气氛,强化了男女主人公的形象,从而让人物故事更加真实可信。简约,而又真切的书写里,透射出浓郁的历史即视感和吕梁离石特色的生活韵味。
十月红
李迎兵
那一年,也就是七十五年前。父亲玉新刚刚五岁,奶奶还不到三十八岁,爷爷也刚四十岁。爷爷名叫李信诚。在老家村子里,爷爷声名远扬。三伏天刚过不久,爷爷骑着高头大马从离石老城回村了。离开村子的那天,一家三口,就要搬到城里了。五岁的玉新,手里拿着一根二叔的放羊铲,一串鞭炮挂在上面,一直从后村响到前村。那时,大姑跟着一二O师的队伍早就南下了,而二姑已经在贺昌中学住校上学。父亲挑着一长挂鞭炮,走在最前面,奶奶随后,爷爷腰里挂着一支二十响德国镜面匣子,射程是勃朗宁的两倍。爷爷则走在最后面,与村里的人们说一些作别的话。这次,一家三口随着爷爷搬到城里,说是正好赶上县里在大楼底下举行的十月庆祝活动。
爷爷对父亲玉新说,离石的活动,会与北京同时举行。玉新问,北京在哪里?离咱们这儿远吗?爷爷曾经骑着马去过太原开过会,北京还没去过。五岁玉新并不记得爷爷在县里当着一个什么官。只看到爷爷穿着一身军装,腰里扎着宽皮带,除了镜面匣子,还有一把带着皮枪套的勃朗宁,共有两把手枪,就觉得十分了不起。有一次,他想玩耍爷爷腰里的手枪时,被奶奶一把给拉开了。好孩呀,这枪是个戏耍的,上着子弹,那是要出人命的。县里来人都叫爷爷什么李部长。奶奶说,二姑也会随着贺昌中学的队伍,会参加过几天县里的十一庆祝活动。父亲喜欢热闹,会唱一些当时的歌曲,比如《解放区的天是明朗的天》《南泥湾》之类。父亲问,十月还远吗?奶奶答,十月,是阳历的十月,快了。十月,高粱就红了。
解放区的天是明朗的天,
解放区的人民好喜欢,
民主政府爱人民呀……
二姑玉环在贺中读书。她虽称不上校花,但班花应该是妥妥的。玉环平时有些低调,她有一个形影不离的好闺蜜刘香兰,学习尖子,经常给她补课。玉环有些不太懂的物理化学,也只有刘香兰能够在课后给她讲解时豁然开朗。玉环穿着李信诚的旧军装,洗得发白,军裤膝盖处,还补着两块四四方方的补丁,腰里扎着一根男式宽皮带。刘玉兰说,腰里再挎上一把银色的小左轮手枪,那就不一样了。一个妥妥的当代花木兰。二姑玉环想去当兵,爷爷支持,奶奶却舍不得她去。
那次,就在县上举办的大楼底哈(下)烈士塔的十一活动现场,又一次见到了英雄连长王铁山。乍一看,高大英武,身板结实,穿着新的制式军装,只是眉棱骨上有一块凸起来的印痕。据说是攻打离石老城时留下的伤疤。王铁山没有跟着大部队南下,而是临时被抽到县里武装部,协助征兵工作。由于,刘香兰跟着玉环去过武装部院子的家里时,意外遇到了王铁山正在和爷爷商量工作。
爷爷说,这就是王铁山。玉环也是第一次见到爷爷嘴里经常提到的王铁山。她看到刘香兰的学生蓝制服,与王铁山土黄色的军装有了一种呼应。玉环倒了一碗水给王铁山递过去,却被刘香兰半路截住,然后说,白开水不好喝,再放一点砂糖就好了,这么热的天去火。身后的奶奶听了,连忙去碗橱里拿报纸里包着的红糖。刘香兰却从随身带的书包里,变戏法地拿出一包砂糖,然后说:红糖上火,砂糖是去火的。奶奶说,家里也有砂糖,在另一张报纸里包着嘞。爷爷说,先拿出来给王连长喝吧。我看王连长的嘴上都上火起泡了。刘香兰说,不用,用我的吧。爷爷问,你这个猴女子,还在念书,又不挣钱,哪儿弄来的砂糖?玉环说,爹,人家是学习尖子,老师给她奖励的。爷爷说,你看人家,老师奖励砂糖。你就没得啥的奖励吗?玉环说,爹,你别再老挑我的刺。我都不想上学了,我姐让我去成都哩。一边的刘香兰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她给热气腾腾的水碗里放了一勺砂糖。然后,搅了搅,又放了一勺砂糖。这才轻轻地递到了王铁山的手里。
王铁山不好意思地看了看爷爷,说:李部长呀,来你家里沾光了。很久没喝过去火的砂糖水。离开队伍后,这还是第一次。爷爷假装不高兴地说,砂糖水管饱喝。咱们武装部训练时,也发过砂糖吧?王铁山说,那就不晓得了。反正,我没领。爷爷说,这就是我这个部长的工作失误了。回头我让办公室的同志问问,看还有没有没领砂糖的。王铁山说,用不着了。砂糖水,红糖水,女同志们喝才管用。男同志挺挺就过去了,没那么娇气。我从战场上下来,感觉咱们这儿已经很不错了。不敢提太多的要求。爷爷让奶奶把碗橱里的那包砂糖,先给了王铁山。王铁山说,用不着。爷爷说,嘴都上火起泡了。
这时,玉环指着刘香兰,对王铁山说,王连长,这是我的同班同学刘香兰,学习尖子。王铁山有点不好意思,伸出手,却又犹豫了一下。王铁山快三十的人了,还一直没有结婚。刘香兰也有些不自然,两只手在学生蓝制服上蹭来蹭去。爷爷则仰起脖子,一阵哈哈大笑。不过,在分手时,刘香兰大大方方地把手伸给了王铁山,然后说,早就听说王连长这个大英雄喽。王铁山看看身后的爷爷,却说,李部长才是大英雄嘞,当年在神坡山下的抖气河里,与高张村炮楼下来的一班鬼子,打过激烈的交手仗,硬是没放一枪,却干倒两个鬼子。
自从有了这次接触之后,十月一号,巳时九点左右,在离石老城大楼底下,也就是烈士塔那儿,全县的十一庆祝活动开始了。县里领导讲话后,然后是一些文艺表演,还有旱船秧歌。王铁山代表武装部,正在庆祝的队伍里舞着一乘旱船,头上戴着一顶古代县令一般的帽子,摇来摆去,上下翻飞,让他陡然间回到了厮杀的战场上了。
而刘香兰也不一般,不仅是学习尖子,更是文艺积极分子。她拿着两把画扇,披着一身红绸彩带,围绕着王铁山的旱船舞动了起来。刘香兰的心,和王铁山紫赯色肌肤里的骨骼,一般坚硬,一往无前。她不像玉环,总是像爷爷一般,诚恳,实在,直言不讳。有时,男女之间必须得有那么一点点,正如白开水里放的砂糖,会有了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甜蜜诗意。外表看,王铁山没什么变化,一如既往的表情里,总是有一种像爷爷脸上的那种沉稳,但又多了一些年轻的率真和可爱。他在战场上,领兵打仗,对前方的目标一下子就能锁定,而且当机立断,反应更迅速,身先士卒。
刘香兰问,王连长,离石城打下来了,胜利了,仗打完了吧?
王铁山说,当然,是胜利了。可这仗,还有得是打。
十七岁的刘香兰,只是朦朦胧胧地在心里,有着一种对英雄的崇拜。这让她的生活变得充满了热望,却又有了更多的烦恼,甚至是苦苦的等待。
王铁山说,等吧,等待下一个十月。
自从这次十一活动之后,刘香兰常常在玉环跟前问到王铁山。玉环也不晓得,只是偶尔在武装部院子里遇到王铁山,也只是彼此点点头,不怎么说话。刘香兰一直在宿舍里眺望着武装部院子的方向。她牵挂着王铁山,甚至老是从玉环嘴里打听,做梦都梦见那次十一的活动。王铁山舞动的旱船,不小心侧翻了。刘香兰扔掉画扇,去扶他,却是怎么也扶不起来。
王连长,你怎么啦?
没怎么。王铁山说。他的右腿有些扭歪,打仗时,从离石老城墙上,七八米高的地方,一跃而下。刚跳下来冲锋时,崴了脚。这一崴不要紧,好长时间都会脚疼。王铁山老给刘香兰和玉环讲那些打仗故事。打太原时,他抱着一捆手榴弹,炸开了阎锡山总督府的大门。因为王铁山的讲述,原本不喜欢看打仗电影的刘香兰,却是总要约玉环去县城电影院里看打仗电影。她枕头下的一本繁体字竖排版《红楼梦》,也换了一本新版《吕梁英雄传》,还有《小二黑结婚》,一本画册《刘胡兰》。下课了,刘香兰趴在学校低矮的土墙头上,眺望着县里武装部的方向。
刘香兰按照自己的想象,开始设置与王铁山未来在一起生活的场景和画面。玉环说,王铁山要去朝鲜打仗去了。刘香兰无法想象朝鲜那么远,隔着绵延不绝的吕梁山,隔着薛公岭,隔着更远的平原和高山,隔着一座又一座的城市,隔着乡村和省界,甚至是国界。她的心通向王铁山——无论他走多远,她都会一直追随着他。她也想报名去朝鲜,可惜不晓得在哪儿报名。一阵阵激烈的暴风雨,又是一阵阵炮火连天的轰隆隆声。
刘香兰打心眼里喜爱的英雄连长王铁山,又要出征了。他背着背包,跳上了归队的汽车。在她后来的想象中,王铁山挎着M1卡宾枪抑或司登冲锋枪,还有刚领到的一百发子弹和五颗手榴弹,正在冰天雪地里向人们作别。这个画面是玉环告诉刘香兰的。走的前一夜,刘香兰写了一封信,让玉环捎给王铁山了。她在这封只有一页纸的信里,开门见山,直说要等他回国,等他回来一起建设家乡。在他回来之后,她愿意嫁给他。
刘香兰会和英雄连长王铁山一起组成新的家庭,为他生一儿一女。他们两人同吃,同住,同劳动。他还给她捎去了定情的信物。一个印着十月庆祝图案的红绣面的笔记本,带着王铁山的体温,捎给了刘香兰。刘香兰感动不已。她当即让玉环给王铁山捎去一根上海英雄牌钢笔。王铁山还在一块白布上写了宣誓的血书,交给首长。他做好了马革裹尸的准备,但也有着打完仗之后与她建立家庭的强烈愿望。
那时,隐隐约约的梦中,王铁山远远地向刘香兰敬了一个军礼。她只是看着他,耳边的锣鼓喧天似乎突然间消失了,只有王铁山在向她奔来。你的伤腿好了吗?王铁山说,你放心吧。早就恢复如初。不影响战斗。玉环点点头,有些羡慕地看着他们两个。而在王铁山走后不久,玉环就和刘香兰作别,去了成都。那时,大姑玉梅在成都工作。玉梅跟随着大姑父一路南下。他们都是一二O师的人。
刘香兰最初听到的消息,让她揪心。王铁山在朝鲜战场上,在一八O师被包围后,竟然失踪了。对,听好了,不是被俘,也不是牺牲,而是失踪了。这就让她对他的牵挂更加忧心如焚。原来,刘香兰还能够有玉环一起偷偷说一些私房话,可是玉环去了成都之后,她只有一个人在与王铁山一起在十一庆祝活动时舞旱船的大楼底下徘徊。她原来只看到电影里的英雄,一个个都很令人羡慕,但真正到了生活里,就会觉得英雄也有很多无奈。王铁山去了哪里?她甚至想插上翅膀,飞到朝鲜去,飞到那个零下三十多度的冰雪世界里。冰雪啊,我决不会认输,哪怕剩下我一个人,依然会挺立在最前沿的阵地上。因为,退无可退,背后面对的是祖国和人民,他只有向前冲。冰雪世界里,卧伏着一个个勇猛的战士,震耳欲聋的炮弹轰炸之后,便是一轮又一轮的冲锋。遍地的坑坑洼洼,到处的血肉横飞。她最亲爱的英雄连长王铁山,就在最前面。一颗萌动的少女之心,一直在日思夜想,期盼着远方来信。她在梦里一直在呼唤着。
王连长,你在什么地方啊?你在哪里?
王连长早已经不是连长了。后来,爷爷对刘香兰说,王铁山已经当了营长,在战斗最激烈的地方驻防着。他和抱着那支美制汤普森冲锋枪,可以说形影不离,睡觉时枪口都指向前方。后来,就听说,整个师部,都在突围。王铁山就在那次突围中不见了,后来就被列为失踪人员名单。
王连长,不,王营长——是不是牺牲了?
不会的。别这么胡思乱想。回去等消息吧。
三年后的十月。这一天,刘香兰听到玉环从成都回来了。刘香兰中学毕业之后,又读了师范,然后在城关小学实习,教一年级的语文课。玉环是与她的新婚丈夫吴成钢一起回来的。据说,吴成钢也是从朝鲜回来的,现在转业到成都,当了国营无线电器材厂的厂长。刘香兰都没吃上他们两人结婚的喜糖。玉环专门从成都带来了迟来的喜糖。甜滋滋的。吴成钢说,他认识王铁山,在朝鲜见过,虽然不是一个部队的,但在后方医院一起养过伤。王铁山熬过了整个夏天。又一个冬天来临。他与撤离的战地医院失散了。原来受伤的腿又被冻伤。他在冰天雪地里攀爬着。他迷失了方向。继续攀爬,竟然差点爬到南朝鲜军的后方。一个阿妈妮,把他从塌陷的坑道里挖出来,指甲上都是血。她拉他去家里吃饭,养伤。过了一些日子,又给他指路。
王铁山还在阵地上使用过苏制捷克加廖夫轻机枪,又被称之为转盘机枪,或者唱片机枪。一说到唱片机枪,王铁山就不由得要与吴成钢谈到一直在等他的老家姑娘刘香兰。他的脑海里总是浮现出那次舞耍旱船时,她扑下身来扶他的情景。他看到她学生蓝制服胳膊肘那儿补着一块补丁。他便说,他以后会在上海买一条流行的布拉吉连衣裙给她穿。她说,她不喜欢穿裙子,她让他给她带一套女式军装就好了。她真想和玉环穿的那套洗得发白的旧军装一般,穿上去,她就觉得天天和他在一起了。
又是十一的这一天。刘香兰看到王铁山依然与三年前的装扮一样。他已转业了。转业到哪儿了?王铁山说是石油公司。那就好。她与他终于能够结婚了。玉环说,王铁山不是王营长了,他现在是石油公司的书记。三年前,王铁山还能在十一庆祝活动中舞耍着旱船,可是现在不行了。他的右腿在朝鲜零下三十多度中严重冻伤了。虽然没有切肢,但走起来一瘸一瘸,还得拄着拐杖。
把拐杖扔了,我给你当拐杖。
刘香兰听过很多战斗故事。冰天雪地里,没吃没喝,负伤了,滚爬着,在坑道里,只能喝自己的尿,吃着冻成石头一般的山药蛋。一个眼睛看不见,竟然还要背着一个瘸腿的战友,向前冲锋。刘香兰含着泪,盯住王铁山闪烁不定的眼睛。怎么了?你是不是不想和我结婚?
不是。你看这腿,关公战秦琼了——根本挨不上喽……这个样子……可能吗?真的……我,我……怕拖累到你……
刘香兰噘着嘴说,你信不?我背你都背得动,为了等你,我一直参加学校里的铁人三项哩,就怕你打仗打残了回来。你失踪了,我会一直等你;你打残了,我这辈子一直伺候你!
王铁山扔掉拐杖,然后说:你看我这两条腿,还不是好好的嘛。不用拐杖,我照样健步如飞!
说着,王铁山就在刘香兰面前,快步走了起来。没走两步,他就一头栽倒在地。
你看,你逞啥能嘞?来,我扶你,咱们参加县里十一庆祝活动去。
刘香兰给王铁山唱了一首《阿里郎》。这让王铁山一下子回到了朝鲜战场。他想起了那个救自己一命的阿妈妮。
阿里郎,阿里郎哟!
我的郎君翻山越岭,路途遥远,
你怎么情愿把我扔下,
出了门不到十里你就会想家……
王铁山昏睡过去了,醒来不记得已过了好多天。他隐隐约约记得阿妈妮给他脱掉脚上的棉鞋子,却怎么也脱不掉他的袜子。他的脚已经肿了,出血后冻结成一疙瘩。阿妈妮用剪刀给他小心翼翼地剪开来,然后把两只脚放在一盆雪里搓着,搓得发热为止。然后,又把它们放到她的怀里捂着。旁边有一个阿妈妮十七八岁的女儿,在一边给他烤着湿透的棉衣和棉鞋,一边轻轻地唱着《阿里郎》。
又过了半个世纪。十月的一天,在城市的世纪广场上,有一支热闹的秧歌队伍。四周的观众中,有一对白发苍苍的老人,穿着老式的黄呢子军装。特别醒目。坐在轮椅上的是王铁山,而推轮椅的是他的两个十八九岁的小孙女,大的叫杨雪,小的叫杨玉。这两个小女孩,都一律穿着白色的连衣裙。刘香兰虽然耄耋之年,一身干部装,但依然精神矍铄,行走自如。轮椅上的王铁山,面色红润,目光炯炯。
那天,我正好路过世纪广场。看到两位老人,便和他们交谈。他们都还记得我二姑玉环。玉环一家在成都。而大姑玉梅一家在广州。大姑父是十三岁从江西瑞金,一路出发,走了两万五千里,然后到了延安。随后,在一二O师里与大姑结识。他们很健谈,又谈到我爷爷和我奶奶,还谈到我父亲。爷爷在五十八岁那年病倒了。爷爷的身体一直不好,在当年打游击时落下的病根。有时,为了回家喝奶奶烧开的一碗水,总是咕噜咕噜直往嗓子里倒。生啃着吃红薯。饼还没烙熟,就从鏊子上扒拉下来吃。晚上睡觉,匣子枪就在枕头底下,生怕鬼子半夜三更搞偷袭。鬼子的大洋马追着,追着,一听到枪声,就抬起马蹄子,昂昂昂地叫两声。爷爷每次在出逃的过程中,尿血。后来,就是奶奶在太原的山大一院照看爷爷了。奶奶活了八十八岁。再就是父母,还有其他那些认识的人,都先于这两个老人走了。听说,今年十一还会有庆祝活动。两个老人越老,九十多岁了,却依然像年轻时那样喜欢热闹。他们的小儿子新建和我是小学的同学。有一年,放暑假,王铁山专门安排我和新建一起劳动。记得是给石油公司的基建工程,砸石子,每天干得汗水淋淋,但听说干完活,还能给挣钱。砸石子的活也不好干,枯燥乏味不说,还很辛苦。一开始,砸的石子不合格,砸的太大,随后又返工。不过,重新返工后,细心砸,往碎小里砸,最后还是验收合格了。那是我第一次靠自己的劳动挣到十几二十块的大钱,一下子交在奶奶手里,确实是特别的自豪。
阳光下。耀闪着十月红的主色调。彩旗猎猎。欢声笑语。锣鼓喧天。
【作者简介:李迎兵,作家,评论家。中国作家协会会员。山西省作协、北京作协会员。曾长期担任鲁迅文学院辅导教师,首届张爱玲文学奖获得者。出版长篇小说《沐月记》《狼狐郡》《狼密码》《雨中的奔跑》《校园情报快递》及中短篇小说集《美人归》《温柔地带》等六百多万字。《温柔地带》在《小说月报》和《滇池》举办的“中国短篇小说精品展”推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