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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空的高度
来源:长江日报 | 徐鲁  2024年08月29日08:25

2023年7月20日,湖北革命军事馆筹建办公室门口,缓缓走来两位皆已年届九十的老人。负责接待的年轻人,似乎一下子还记不起两位老人的名字,但老人常年一身迷彩服的特殊“标识”,他们都在中央电视台和其他媒体上见到过。这两位老人,就是马旭奶奶和她的老伴颜学庸爷爷。七十多年前,两人是中国人民志愿军的战友。

这天,两位老人带来许多珍藏多年的“宝贝”,捐赠给了他们的“第二故乡”武汉。每一件宝贝都凝结着他们丝丝缕缕的军旅记忆:其中有马旭在部队获得的发明专利证书及其实物,如空降兵跳伞时使用的“充气护踝”和“高原供氧背心”、各种荣誉勋章与绶带、作战靴,还有两人多年来写出的科普著作、读书笔记、剪报资料等。“我的一切都是党和国家给我的,我应该把自己的一切奉献给党和国家。”这是马旭和老伴共同的心愿。

两位老人的捐赠,不禁让人再次想起五年前发生的一幕。

那天,还是这两位身穿旧迷彩服的老人,相携走进武汉市一家银行,要将数百万元汇往遥远的黑龙江省木兰县。因为汇款数目太大,细心的银行人员想询问一下汇款缘由,两位老人却欲言又止,怎么也不肯说出实情。银行人员担心老人是不是遭遇了诈骗,就悄悄报了警。

经过一番耐心劝说,两位老人最后总算“配合”,说出了实情。原来,他们要将毕生积蓄的1000万元,分批汇往马旭的家乡,用于资助儿童教育事业。“只有孩子能接受好的教育,家乡的发展才会更有希望。”这是马旭朴素的愿望。在场的人们瞬间被感动了。两位志愿军老兵的故事,由此开始进入公众视野……

小时候的马旭,最喜欢听的就是花木兰替父从军的故事,恰巧,她的家乡就叫木兰县。虽然此木兰非彼木兰,但是年幼的马旭还是在心中播下了一个“巾帼英雄”的梦:谁说女子不如男?

1947年,14岁的马旭参军入伍,成为一名光荣的解放军战士。在东北军事政治大学学习了半年的文化课与战地护理知识后,马旭打起背包,和战友们一起奔赴辽沈战场,成为一名卫生员。

炮火硝烟中,一个女兵的青春得到了淬炼。马旭不仅是卫生员,更是战斗员,她先后多次参加了激烈的战斗,身负重伤,也因此立功受奖。

行军途中,马旭读到了苏联一位有名的战地作家和卫国英雄盖达尔写的一本小说。小说的故事情节她没有记住,却牢牢记住了书中这样一段话:“什么是幸福?每个人有自己的见解。但是所有的人都应该知道和了解:应该正直地活着,勇敢地战斗,辛勤地劳动,并且真心热爱和卫护那片名为‘祖国’的广大而幸福的土地!”

1951年,马旭随志愿军入朝作战,与战斗英雄黄继光分到同一支部队。在上甘岭战役中,她几次立功,先后被授予抗美援朝纪念章、保卫和平纪念章和朝鲜政府三等功勋章。

在朝鲜战场上,马旭和志愿军战友颜学庸也结下了深厚的战斗情谊。上甘岭战役时,颜学庸担任后勤补给任务。马旭因为时常在战壕和坑道里给战友们演唱《花木兰》《杨门女将》等鼓书,又被战友们称为“战地小百灵”。两个年轻的志愿军战士,在枪林弹雨中相识、相知、相爱了。

1954年7月,回到祖国的马旭被保送到第一军医大学深造。颜学庸也在这一年光荣入党。一天,颜学庸买了一本刚刚出版的新书送给了马旭,书名叫作《古丽雅的道路(第四高度)》。

“什么是‘第四高度’呢?”看着书名,马旭问颜学庸。

“书里说,一个年轻的革命者,一生中应有‘四个高度’,就是入队、入团、入党……”

“这是三个,还有一个‘高度’呢?”

“‘第四高度’,就是为祖国建立功勋!”

“说得太对了,为祖国建立功勋!”

从此,马旭把这个信念深深地埋在心底,更加努力地投入学习中。毕业后,马旭被分配到武汉陆军总医院。工作不到三年,她主动给上级部门写了一份申请,提出要到更艰苦、更需要军医人员的野战部队医院去。

很快,马旭的“请战”申请获得批准。她被选调到野战军原15军某师部医院工作。也就在这个时期,她和颜学庸共同栽培的爱情之树,也开出了美丽的花朵。曾经并肩战斗、有着共同的志趣和理想的志愿军战友,喜结连理,又成为志同道合的革命伴侣。

新婚之日,两位青年军人竟然心有灵犀,做出了一个共同的决定:把两个人的日常生活费用,尽量减到最低的限度,这样可以把节省下来的薪水存起来,等合适的时机回报给各自的家乡。

婚后不久,马旭无意中听到一个消息:她曾战斗过的那支英雄的老部队,正在组建新中国的空降兵部队。

经过多次申请,马旭终于从野战军医院回到自己心心念念的老部队,作为军医担任跳伞训练的卫勤保障。看着战友们一个个翱翔蓝天,马旭强烈要求上级领导也允许她参加跳伞训练:“部队同志都跳伞了,我这个军医不能随他们一起去,不成废物了?”

上级领导最初担心瘦小的她跳伞有危险,但还是被马旭的执着打动了,批准她参加空降兵考核。经过刻苦训练,马旭终于成为新中国第一批女空降兵中的一员。第二年秋天,她正式登机跳伞。

此后二十多年间,她先后执行跳伞任务140多次,创造了三项骄人的纪录:新中国伞龄最长的女兵、跳伞次数最多的女兵、执行空降任务年龄最大的女兵。

1967年的一天,马旭迎来了自己一生中最激动、最庄严的时刻。她站在鲜红的党旗下,激动地举起右拳,庄严地宣誓:“我志愿加入中国共产党……”

马旭在战火中的青春故事,还有她作为新中国为数不多的跳伞女兵的跳伞故事,我在这里暂不详述。我要讲的是她与自己的战友、伴侣颜学庸在离休之后,一起用爱心完成的另一些“感动中国”的故事。

为了支持马旭的跳伞事业,颜学庸和马旭心心相印,年轻时就一起做出了放弃生养小孩的决定。

离休后的数十年来,夫妻两人几次婉谢了部队安排的宽敞舒适的住房,选择在武汉市远郊、黄陂木兰山下的一处普通的农家小院安度晚年。在一个僻静的小院里,马旭和老伴过着静谧的乡居生活,倒真像是古代先贤颜回的故事:“一箪食,一瓢饮,在陋巷,人不堪其忧,回也不改其乐。”

“我们平时吃的蔬菜都是自己种的,这样既省下了买菜的钱,也能锻炼和活动一下身体,一举两得呢。”看上去,老两口都很享受这种自给自足的俭朴生活。

走进低矮的平房,光线陡然昏暗起来。屋里几乎没有什么像样的家具,墙面许久未刷,部分墙皮剥落,露出斑驳的砖体。时间在这里仿佛按下了暂停键,停留在二十世纪七八十年代。

一张有点摇晃的小方桌,是两位老人的饭桌,也是他们读报、写文章、贴剪报用的工作台。一台柜式小冰箱嗡嗡地运行着,漆面露出锈迹。墙角的旧书柜里,塞满了书籍和文件资料袋,每一个资料袋上,清晰地标记着里面装的内容:有医学知识剪报,有空降兵训练报道,有时事学习资料,还有一些科普知识……再往房间内走,一张破旧的硬板床铺着发黄的被褥,床头和床尾堆了满满当当的书籍。

两位老人的一日三餐也特别简单。早餐一般是两个馒头,一杯牛奶;午餐和晚餐,通常就是将自己种的蔬菜“一锅煮”,有时候也切点肉丝放里面。

“这么简单和清淡的饮食,营养能够吗?”对此,马旭笑着说:“我们都是学医出身,吃得虽然简单,但摄入量能够满足身体的基本需求。再说了,少吃一些油盐和大鱼大肉,反而有利于身体健康。我们都是快90岁的人了,你们看,身体都还不错吧?”

马旭时常跟丈夫念叨着:“在朝鲜战场上,吃一口炒面粉,抓一把雪,就是我们志愿军战士的一顿饭了。如今生活已经好太多了,还有什么不满足呢?”

每一次“出镜”,两位老人的服装都极具“辨识度”:就是干休所配发的“空军蓝”迷彩服,这是他们心中永远热爱的“职业装”。

“穿着这身迷彩服,不论什么时候,不论走到哪里,我们都时刻会记着,自己是一名老战士。”马旭刚说完,老伴就笑着接话说:“这也叫‘情侣装’嘛!”

马旭还有一双早已磨破了皮的黄色长筒靴,这也是她少有的一件“奢侈品”。“我们俩平时穿的都是以前部队给配发的军装和军鞋,这些衣服鞋子质量好,哪怕旧了破了,补一补,修一修,还能够穿好久。”马旭老人掐着手指,算了一笔账。

“当过兵的人,老了也是一名‘老兵’,老了也要为国家、为社会多做点贡献。这才是我们作为共产党员、革命战士的初心和本分!”

仔细地了解了两位老人的日常生活后,我们就不难想象了,马旭老人捐给家乡那1000万元巨款,是两个人用每一天的省吃俭用、近乎吝啬般地克扣着自己,一点一滴地省下来、积攒起来的。

马旭说自己一生都是“木兰的女儿”。她的家乡是黑龙江省木兰县;她的后半生依然是一位“木兰人”,与一座名叫“木兰”的大山和山脚下一个名叫“木兰”的湖泊朝夕相处。

不过,马旭心中念念不忘的,是远在2500公里之外的家乡、革命老区木兰县。“我是喝着木兰达河水,吃着木兰达河畔和鸡冠山上的野菜长大的,对家乡的恩情,我一辈子也报答不完!”她说。

虽然离开家乡多年,但马旭时刻都在关注着家乡的消息。像全国各地一样,改革开放40多年来,木兰达河两岸早已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巨变。有时候,从新闻上看到来自家乡的好消息,她一整天都兴奋不已,甚至彻夜难眠。

有一天,她指着报纸上的一则新闻对老伴说:“你看看,我在老家上学的时候,全县也就一两所小学校,还都是日本人办的,用来奴化中国少年的。现在的变化多大呀!现在,我们木兰县已经有近60所中小学校了!”

“你不是一直想着要为家乡做点贡献吗?”颜学庸爽朗地笑道,“是到了我们去做点什么的时候了,依我看,晚做不如早做。要趁着一息尚存,我们自己把最后的‘战场’打扫好!”

“嗯,你这个比方打得很恰当。我们把自己的‘战场’打扫好,不给后人添麻烦。”马旭说,“没有家乡送我出去参军,就不会有我的今天,所以我一直想为家乡做一件稍微能拿得出手的事儿。”

“要得,要得嘛!”老伴拖着浓重的四川乡音说,“老马同志,这就叫‘老骥伏枥,志在千里;烈士暮年,壮心不已’哟!”

那一晚,两位老人一会儿回忆过去的战斗生活,一会儿又聊起报纸上脱贫攻坚的报道,真是思绪万端、感慨万千。最后,两位老人商定,要拿出几十年来两人所有的积蓄,捐献给马旭的家乡木兰县,为家乡的青少年教育事业做点贡献。

1000万元,是马旭在心中默默定下的目标。马旭也曾征求过颜学庸的意见:“这些积蓄,要不要也捐给你的家乡一半?”颜学庸摇摇头:“积蓄分开了,也许就变成了杯水车薪,顶不了多大的事,还是合成一股绳,也许能顶上点事,发挥点作用。”

1000万元,就个人积蓄来说,当然不是一个小数目。很多人看到这里,也许不免会感到好奇,甚至惊讶:这两位老人,是从哪来的这么多的钱呢?

其实,老两口的积蓄一是来自工资存款。马旭从入伍后领到第一个月津贴开始,就一分一毫地节省着用,几块钱、几毛钱地积攒起来。甚至包括当年她参军出发前,妈妈缝在她衣袋里的一枚铜圆,后来她也兑换成了人民币,存进了银行。

另一部分收入,来自两位老人多年来不断钻研技术,改进空降兵跳伞时的护理装备,因而陆续获得多项这方面的发明专利。按照规定,这些发明专利也为他们带来一定的收益。

还有一些收益,来自两人时常在军内外报刊上发表的科普文章稿费及著作版权收益。再加上存款利息及短期理财带来收益,可以说,马旭给自己定下1000万元的捐献目标,还是十分“有底气的”。

这笔积蓄,是马旭和颜学庸用毕生的克勤克俭,像双燕衔泥一样,一点一滴地积累起来的;这笔捐款,也凝聚着马旭老人感恩家乡、回报家乡的长情大爱。这份爱,比木兰达河流淌不息的河水更长更深,比巍峨的鸡冠山更高。

说起自己的这份捐献,马旭只是淡然一笑:“这是我对家乡的教育和木兰的孩子们的一点点心意,希望孩子们能获得知识的力量,寻找到人生努力的方向。”

我查对了一份剪报,原来,早在1995年7月,《解放军报》曾以《高原跳伞有了供氧背心》为题,报道过富有多年跳伞经验的女空降兵马旭的科研发明成果。例如,她1989年研发的用于保护伞兵脚踝的“充气护踝”,是中国空降兵获得的第一个专利;1995年研发的用于高原跳伞使用的“供氧背心”,光是图纸就画了600多次,试验了上百次才获得成功。这项小发明也获得了国家专利,而且填补了保护空降兵高原跳伞安全措施的一项空白。

2019年2月18日,中央电视台“感动中国”2018年度人物颁奖典礼,再度吸引了全国观众的目光。马旭,这位个头瘦小、满头银发、身穿空军部队迷彩服的老人,在少先队员的簇拥下,平静地走上舞台中央,接受了主持人诵读的向她致敬的颁奖辞:

少小离家,乡音无改,

曾经勇冠巾帼,如今再让世人惊叹。

以点滴积蓄汇成大河,灌溉一世的乡愁。

你毕生节俭,只为一次奢侈。

耐得清贫,守得心灵的高贵。

这是全国亿万观众评出的“感动中国”2018年度人物的荣誉,马旭奶奶当之无愧。在颁奖现场,她和老伴像平时一样,仍然一人一身质朴而又威武的迷彩服。

主持人笑着问她:“阿姨,还有几个月,听说您还有几百万元,也到期了?”

老人轻轻笑了笑,说:“是的。”

“是不是还得去一趟银行?”

“是要去呀!等所有捐款都到了我家乡,我就放心了。”

“阿姨,一会儿您可以对着镜头说一句,他们(木兰县)该咋花这笔钱,您可得给他们嘱咐两句。”

老人真诚地说道:“因为我在老家时就是个穷孩子,我希望我这个钱捐给我家乡的穷孩子们,希望他们得到良好的教育,有了知识就有了财富,有了财富更有知识,这样才能良性循环。”

马旭捐助家乡儿童教育事业的心愿,确实就是这样简单和朴素。主持人动情地说:“谢谢您!家乡的孩子一定也爱你们!”

对于被评为“感动中国”年度人物,马旭说:“这样一件力所能及的平常事,没想到在大家眼里成了大事,还给我这么高的荣誉,我感到很惭愧。”

为什么还会感到“惭愧”呢?这是因为,马旭和老伴时常想起那些牺牲在朝鲜的志愿军战友。

有一阵子,有一位志愿军战友的故事,相继被媒体披露了出来。一般人看到了,也许会有所感动,但可能不会像马旭和颜学庸夫妇一样,内心里久久不能平静。一连几天,两人都放不下这件事,或许也直接导致了两人有了捐款助学的打算……

当年,在朝鲜战场上,黄继光、邱少云和许多坚守上甘岭的志愿军英雄,都是一边喊着战友的名字,一边前仆后继地冲上阵地的。有一位战友名叫柴云振,四川岳池县人,是志愿军15军45师134团八连的一个班长。1951年5月,柴云振这个班坚守在一座山峰,担任阻击敌军北上的任务。这次阻击战,柴云振和战友们打得勇猛顽强,守住了三个山头阵地,还炸毁了敌军两座碉堡。身负重伤的柴云振,成了战友们心中的“钢铁英雄”。但由于战斗还在激烈地进行中,负伤的柴云振被背下了火线,随同大批伤员,转到后方的医院去了,从此就跟原来的部队失去了联系。

为什么会失去联系呢?原来,柴云振在后方医院经过一年的治疗和养伤,虽然痊愈了,但因为他的右手食指被对手咬断了一截,无法再扣动扳机。当时他没有丝毫邀功的想法,唯一想到的就是自己不要成为连队的负担。于是,这位心地简单和质朴的志愿军英雄,拿着一张三等乙级残废军人证书,默默地离开部队,回到四川岳池老家种地去了。

1952年,中国人民志愿军总政治部发布第一号命令,授予了柴云振特等功臣、一级战斗英雄的光荣称号;柴云振所在的部队也成了赫赫有名的英雄部队;柴云振所在的八连,也被评为“特功八连”。但是,属于柴云振个人的那枚金灿灿的勋章和立功证书,却一直无人领取。因为他和部队已经失去了联系。在当时的战时环境下,有的战友猜想他可能已经“光荣”了,所以,朝鲜军事博物馆的展厅里,一度还挂起了他的“遗像”。

此后,中国、朝鲜双方一直都在寻找这位“失踪”了近30年的志愿军英雄。1984年,就像大海捞针一样,人们终于在柴云振的老家农村找到了他。原来,柴云振回到家乡后,从未主动向人提起过自己有过什么功绩,所以家乡的百姓,甚至连柴云振的儿子,只知道他是一位志愿军老兵,却丝毫没有想到,他是一位战功赫赫的战斗英雄。

直到家乡的人们看到报纸上刊登出一则寻找英雄柴云振的“寻人启事”,大家才发现,已在家乡务农30多年的柴云振是一位深藏功名的老英雄。

面对突然出现的荣誉和人们的惊讶、敬佩与称赞,憨厚质朴的柴云振没有任何居功自傲的想法。他对家人说:“想想那些牺牲了的战友,我能活到今日,已经十分知足了!”

“失踪”的英雄找到了,他的事迹迅速传遍了大江南北。当年的老部队也热情地把柴云振请回去,为干部战士们讲传统教育。但是,讲完了,参观了老部队的巨大变化后,柴云振憨笑着感谢老部队的挽留,很快又回到了自己家乡,继续过着普通人的日子。

“荣誉属于祖国和人民,我只有多作贡献来报答。”面对荣誉、赞誉和鲜花,柴云振这样真诚地说道。

“老颜你看,柴云振他说得多好!这就是我们志愿军战友的本色呀!”马旭把柴云振的事迹看了一遍又一遍,不断地和颜学庸交流着自己的感受。

“真正的英雄,不论走到哪里,都不会失去英雄的本色。我们应该为有这样的好战友、好同志感到自豪、感到光荣啊!”颜学庸也被柴云振的事迹深深感动了,拿着报纸对马旭说,“我们这两位志愿军老兵,也得好好向柴云振同志学习。”

“是呀是呀,怎么学才能学到实处,才能为党、为国家、为人民多贡献一点力量,多做点实事,报答党对我们的教育,报答人民对我们的养育,我们是要好好想一想啊!”马旭若有所思地说。

除了柴云振的故事,还有一件事,也让马旭夫妇感慨不已。那是另一位上甘岭英雄孙占元和他的战友易才学的故事。

易才学亲眼看到了自己的排长孙占元牺牲的那个时刻,所以一直到了晚年,易才学仍然念念不忘自己的老排长。每年祭祖时,易才学总不忘带着儿辈和孙辈,给孙排长敬上一炷香。

2014年,在易才学去世后,他的几个儿孙辈后代,特意从老家贵州来到孙占元的老家河南林州市。在烈士陵园里孙占元的塑像前,易才学的儿子从随身携带的纸盒里,拿出一双崭新的皮鞋,敬献在塑像前,含着热泪说道:“孙伯伯,我们来给您送皮鞋了!”

原来,易才学一直记得孙排长生前跟他讲过的一个愿望,那也是他们在战争年代里的一个美好的憧憬:如果将来能穿上一双皮鞋,站到天安门前照上一张相,回家再娶上个媳妇,那该多么幸福啊!

现在,老人让后辈专程来到老排长的家乡,弥补这个心愿来了。易才学的儿子还从包里掏出两捧泥土,说道:“孙伯伯,这是我父亲坟头的黄土,一捧带到您的家乡,一捧还要带到沈阳抗美援朝烈士陵园您的墓前。相信老天有灵,你们战友又能重逢了。”

易才学对英雄排长孙占元终生的感念、对儿孙辈的嘱咐,还有易家后代的举动,也被记者给报道了出来。马旭和颜学庸从报纸上看到了这个故事,内心里再次受到极大的触动。夫妇俩最终会做出慷慨捐款的决定,与这两位志愿军老战友的故事也不无关系。

完成了夙愿的马旭,每天依然忙忙碌碌。学校和部队单位经常邀请她去给年轻一代讲革命故事。平时,她一遍遍地学习党史军史和时事政治,并做成小卡片带在身上,随时记忆。颜学庸担心她年纪大了,体力也不够,讲不好会被人笑话。马旭却觉得,趁着自己还能走动,就应该冲锋不止,战斗不息。

马旭在84岁那年,重返蓝天。这年秋天,她和老伴在湖南衡阳参加了一个重阳节活动,并且创造了中国滑翔运动史上最大年龄的单飞纪录。当时,马旭向教练员提出,想单飞一次。这个想法,着实把教练们吓了一大跳。当教练们得知站在眼前的这位84岁的老奶奶,是一位有着140多次跳伞经历的空降兵前辈时,他们怀着肃然起敬的心情,满足了她的请求。

“我向往蓝天,向往自由。在飞起来的那一瞬间,我又体会到了以前在空中飞翔的感觉!”那一刻,她再一次想到了自己刚参军入伍、学习文化时,读到的一个苏联少年学跳伞的故事。那个故事里有一段话,让她铭记了一辈子:

你的天空是从哪里开始的?它也许不是从屋顶上、树梢上,或者是从云彩飘拂的蓝色气流里开始的,而是从离地面很近的地方,从一颗勇敢的、坚强的心开始的。你的天空,是伸向云层,还是抵达群星,就看这颗心,最终能把你带往哪里了。

【作者简介:徐鲁,诗人、散文家、儿童文学作家。系中国作家协会第九、第十届儿童文学委员会委员,第五、第六届湖北省作家协会副主席。现任湖北省中华文化促进会副主席,武汉市全民阅读促进会会长。已出版诗集、长篇小说、散文集、长篇纪实文学、评论集多部。作品曾获全国“五个一工程”图书奖、中国出版政府奖、中华优秀出版物奖、全国优秀儿童文学奖、屈原文艺奖、冰心散文奖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