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户登录投稿

中国作家协会主管

永远的绣湖
分享到:
来源:解放日报 | 松三  2024年07月31日08:18

去绣湖,落了雨。看眼下、脚下,湖边的雨,与地面的水润、树梢的雨滴融为一体。走近绣湖,是走入刚淋完水的一湖盆景中。

绣湖名为绣湖公园,被义乌城区围在中心。这样在城市就触手可及的绿色之地,自然是人声鼎沸的。下棋的人、打牌的人、唱戏的人、晨练的人、执着伞等雨停的人……大多是上了年纪的面容,组合成典型的城市公园的当下,令人亲近、放松,全然一派烟火气。

我们来看华川书舍,一座自元代便建立在绣湖之滨的书院。

书院蒋老师来领路,自一扇掩映在紫薇树荫下的红色小门入,颇有古意。穿进去,走过一条回廊,回廊墙上嵌着一面面碑,多是历史上吟咏绣湖、书舍的古诗词。虽是新碑,但覆了薄尘,多了几分沧桑。

绣湖,在历史上被称为绣川。绣有山川花木、掩映如绣之意,可见绣湖曾经风景之盛。据记载,宋时“绣川,婺之著邑,山环矗而邃,泉泛疏而清;平湖十里,涵碧澄苏”。

任职于义乌党史办、研究了几十年绣湖文化的傅健先生说,曾经的绣湖,面积大约是现在的40倍大。更有记载,说绣湖曾有数顷之广,且上有进水,下有出水,绵延不绝,一度被形容为“巨浸”“大泽”。

南宋理学家陈亮之子陈涣曾游绣湖,“尝往来于绣湖之滨,见碧湖万顷,诸山秀绕……”。

另一位理学家叶适游绣湖,“余二十许,客乌伤,无所并。游春时,独出满心寺,蔽著松木禁间,行吟绣川湖岸,望山际桃杏花,踏绿芜,至郭西门耕者,方馌从而坐焉”。

在华川书舍院落的一面墙壁上,复刻了清嘉庆《义乌志》中的“绣湖图”。黑底白描的“绣湖图”中,水域广阔,山川起伏,亭台楼阁置身其中,白鹭翩飞于天边一角。看上去,曾经的绣湖如同一个梦境。

如今,这“绣湖图”上还在的,除了一汪绣湖水,只有一侧的大安寺塔。华川书舍也是按照依稀可辨的旧址进行复建的,现作为义乌市书画研究院、义乌市美术家协会等所在地。站在书舍院中,可见大安寺塔一截红砖塔影自书舍墨色屋瓦上升起。

蒋老师的母亲自小在绣湖之滨长大,和她偶然提及幼时来绣湖大安寺塔祭拜的景象,香火极盛。这座建于北宋大观四年(1110年),用以供奉中国维摩禅祖师、双林寺始祖傅大士的古塔为空心塔,原本有木制围栏,登塔可凭栏远眺,但塔周木栏早已腐化殆尽,塔基下用围栏保护起来。如蒋老师一般的年轻人,已近不了大安寺塔的身。

蒋老师说,陆游有一首《题绣川驿》可佐证:

绣川池阁记曾游,落日栏边特地愁。

白首即今行万里,淡烟依旧送孤舟。

归心久负鲈鱼鲙,春色初回杜若洲。

会买一蓑来钓雨,凭谁先为谢沙鸥。

义乌本身历史悠久,秦将“王翦遂定荆、江南地,降越君,置会稽郡”,设乌伤县。唐代单独划出乌伤县作稠州。自唐代起,义乌还建绣川驿,驿站作为古代传递政府文书、军事情报的人员和来往官员途中食宿、换马的场所,便成为那些文人致仕宦游的重要歇脚点。

陆游的这首《题绣川驿》,便是他入闽赴任途中在绣川驿游绣湖时所作。“落日栏边特地愁”“淡烟依旧送孤舟”,都是凭栏远眺下的俯瞰视角。

在傅健老师心中,古时绣湖之于古东阳,相当于西湖之于钱塘。绣湖和西湖一样,是美景之湖,更是人文之湖。文人慕绣湖美景、美名而来,行游吟咏,留下诗篇,与绣湖相得益彰,而湖声名愈灿。

元代时,绣湖已出八景:驿楼晚照、烟寺晓钟、花岛红云、柳洲画舫、湖亭渔市、画桥系马、松梢落月、荷荡惊鸥。但八景可一直追溯至唐代——义乌骆家庄诗人骆宾王作有八首同名诗。据说骆家庄有葫芦形大塘,通过一座石桥与绣湖相接。相传,这位天才少年七岁作《咏鹅》诗,便是从这大塘去往绣湖之滨的桥上。

从地图上看,绣湖公园核心区为绣湖广场、银行、小学、幼儿园及住宅区包围。外圈有市政府、商业中心、小学等。在历史上,绣湖边有县衙、文庙、寺庵、书院、民居,兼有现代城市中心与文化中心。

清康熙二十四年(1685年)的文献中有记载,“义乌学宫在城西北门之外百数十步,峰翠千层,湖光十里,汇灵耸秀,四面回环,诚圣人之居而人文之所萃也”。

绣湖之滨的华川书社建于明初,创建人为王袆,为“明初诗文三大家”之一宋濂的师弟。二人并称“浙东二儒”,皆拜于元代“儒林四杰”之一黄溍门下。黄溍是谁?这位历史上集诗词书画于一身、官至知制诰的大文豪,生于绣湖,卒于绣湖。

绣湖第一次在国史上出现即因为黄溍:“久之,始得谢南还,优游田里间,凡七年,卒于绣湖之私第,年八十一。”

绣湖的鼎盛,与黄溍分不开。“以文辞鸣当世”的黄溍于七十三岁这一年辞官回到绣湖之滨,诸多年轻学者慕名前来,拜于黄溍门下。除了最负盛名的宋濂,学有所成、名垂史册者还有金华的王袆、金涓、朱廉、傅烁、傅藻等四十余人。加上从元时对理学与儒学的推崇,绣湖之上的文人诗词吟咏,这段时期更是理学传播的高峰期,书院、县学纷纷涌现。绣湖成为浙中地区的文化中心。

如今,从绣湖公园大门入,见义阳楼。过曲桥到华川书舍,拐至大安寺塔。过六角绣亭,穿闻莺廊,过石拱桥,很快便回到义阳楼。亭台楼阁掩映在绿树成荫中,绣湖掩映在高楼大厦之下。绕完一圈,大约用时15分钟。

雨势渐急中,大安寺塔身“褪去”了明度的古红砖,大多被岁月漆染为深灰色。塔身多有修补痕迹。五级浮屠映衬着灰色天空,雨滴成线,看过去如把塔放进一幕古老的电影。

大安寺塔塔顶长出绿色植株,有断裂的木段戳出塔身,这便是宋时设计可远眺的围栏。不知道上一次可凭栏远眺,是哪一年?最后一个登塔远眺的人,又是谁?

落了大雨,绣湖之水涨满,水色渐浑。20世纪初,大安寺塔塔刹倒塌,在倒下来的砖石中,有一块石碑专门镌刻着骆宾王的《咏鹅》诗。风起云涌中,又想起古时写绣湖大水的短短记录:“嘉庆五年(1800年)六月初,有水雀数十万飞绕绣湖,廿一日起大雨三昼夜,城中仅数处未被淹没。”

据康熙年间《义乌县志》“水利”部记载,绣湖前前后后共浚治过15次。

在经历了千百年的地理变迁后,昔日令无数文人感到“心灵映发,笔底花生”的绣湖,如人一生的命运,从繁花锦簇到繁华落尽,明媚湖光山色终已远。好在它仍然是义乌文人心中的精神家园。

风雨之中,孑然而立的大安寺塔默然。我们被大雨挡在湖边画舫上,一如曾在绣湖之滨避雨的古人。

访谈更多

王家湘:我的睡前书都是侦探小说

“那个时代的读书往往就像扇子一样,看着喜欢就扩充出去了,一环扣一环,像牵引式的阅读。”

原创推荐更多

诗歌 | 清河边(组诗)

​我坐下来,目光投向对岸 ​那一簇簇野花仿佛为我盛开 ​又仿佛与我无关

散文 | 柜台后的木兰花

纵使前路崎岖漫长,只要步履不停,便终有抵达晨光的可能。那柜台后木兰的静默姿态,已化作我心底一句无声的箴言——弯折不是屈服,只为积蓄下一次更坚韧的挺立,生命最磅礴的力量,

散文 | 秤与心

文章以父亲的老秤为线索,通过丧礼宰牛、借钱不还、压岁钱等事例,展现乡村传统伦理与现代文明的冲突。作者在新旧观念碰撞中,思考如何在血脉传承与理性规则间校准 “心秤”,探寻传

散文 | 八里牌

八里牌让我见识了最大的木头。桃花冲林场的大木一杪冲天,所多的是杉木,金钱松、罗汉松及椴木也成片。大木被伐倒,裁成一段一段,堆在公路边上,整日里弥荡着一股清香的杉木气息。

小说 | 标准音

距离中考志愿填报截止只剩下48小时,陈岚为儿子林澈精心规划的“最优路径”——报考本市顶尖高中理科实验班,与儿子内心燃烧的音乐梦想发生剧烈碰撞。这场冲突不仅撕裂了亲子关系,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