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作家协会主管

‍‍‍白发集

当流浪者回到故乡

只带着沉默

在一个埋着磁铁的地方

发现了自己的白发

一棵草的枯黄

一定经历过秋天的疼痛

在你的字典里

有些字，已经被删除

原谅吧，对亲人的原谅

就是对自己的原谅

宽恕吧，对仇人宽恕

是因为你也是仇人

想想大地

无不是时间灰尘的堆积

所谓诗人

就是少数心里长草的人

断章

亲人们知道

我身上有几处伤疤

那是我的标识

或许电流的短路

不该叫作事故

我的迟钝，是因为走了弯路

我们经过的每一朵花都亮成路灯

吹过我们的每一缕风都有浩荡之声

当一条河成为另一条河的支流

有一次，影子忽然对我说了句什么

我就站在那里愣了好久

玫瑰

风吹来云的消息

并提醒窗户后面的人们

藏好白天的阳光

玫瑰，只在自己的季节里燃烧

那时，我当过火炬手

路上的人们

他们仿佛用腮呼吸

我忽然有些惶恐

我试着把白天放在天平的一端

把黑夜放在另一端

天平就失去平衡

两个人

两个人在山上走着

一个是男人，一个是女人

他们经常这样教育孩子

可千万别后悔

一个是另一个的拐杖

一个是另一个的笔

一个给另一个写传

一个给另一个刻碑

谁走在前面，谁就是一盏灯

谁落在后面，谁就是脚印

当麦子高过他们的头顶

人们说，那就是他们的爱情

在那里

记忆只在旧屋子里

新建的已是别人的故地

新命名的路上

我不向陌生人打听自己

山花烂漫时，蜜蜂

还在修建自己的庙宇

秋风遍地时，落叶

还在为大雁占卜

不管生长什么

土地都心存善意

我曾在那里跌过跤

但我不抱怨土地

我与一棵树交换过梦境

所有的故事里

我都不是主角

风雪起时，故乡模糊

黎明的灯

天光弥漫，灯多么疲惫

是一夜无眠，还是打过几次盹？

你照看的人，夜里可安详？

再过一会儿

影子就会从人的身体里走出来

端出太阳的火盆

并把星星的碎片打扫到门后的畚箕里

我听见草木起身

河流开始赶一天的路程

灯啊，你就去睡一会儿吧

需要时，人们会叫醒你

深夜的书房

这么挤，好多书

只能站着睡觉

这么黑，谁都看不见谁

省略号后面的内容

可以打腹稿

个别躺着的，辗转反侧

仿佛在争吵

古今中外的声音搅在一起

咔的一下，台灯亮了

当我出现时，却鸦雀无声

他们在等我说话

四月

刚忙完了一件大事

一个人坐在地埂上喝水

他先举起水瓶

往土里倒了一下

那时，周围飞着绿色的翅膀

风弹着四月的曲子

所有的农具都闪闪发光

接下来他就要去忙别的事了

小草上闪着泪光

汽车站的钟

老旧的汽车站

一抬头就能看见的钟

那年我盯着它看了好久

其实是我在看一扇窗户

我相信窗户后面站着一个人

那时，有些人正在路上

有些人已到达车站

忽然整点的钟声敲响

时间就像大雪覆盖下来

有一趟车我已经错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