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爱中：相思湖纪事
01
当秋草覆盖上晶莹的露珠，
就会有思想的河流开始涌动，
伴随夜灯熄灭之后的慵懒，
寂静始终如绿叶的舞蹈，
苍翠中挂满叮铃。
也许，红楼会惊扰无花果的得意，
让一夜光线爬满书页，
书法社沉浸在脸谱的诱惑里，
经久不息的舞台是认真的。
如此，轮回的陌生会披覆晨昏的流彩，
在实存与忆念中焕发光芒，
多态的灵魂浸润边角，有贤哲的叮咛。
忆旧是落叶的习惯，正如走廊上的镜子
常常映现时光的幼年。叠加的足印，
会在最初的悦动里，细细地听星辰的私语，
或者是高堂讲章的流布。
谁都知道，和园是故我的。
02
然后，深秋会淡去酷暑，郁郁葱葱，
和园依然会想念斑驳的影子，
在渐渐抹平的疤痕，或者是瞩目远行之后，
脚印如繁星布满夜空。
我们能感知到，宇宙射线的锐气，
对话或者是辩驳的锋刃，
让榕树延伸出无数飞翔的翅膀，
在万花筒冰碎的奇幻里，
沉静是不可遏制的诱惑。
驻足，去聆听白楼飘漾的声音，
是否让季节醇厚，或者是让窗外的花瓣迎风起舞。
触摸到未来的种子，
或者是潸然泪下的某个黄昏。
谁都知道，和园是丰沛而妖娆的。
03
我就会想起和园，在深山峡谷里，
就如路灯下翻开的每一页书，
看到了酒，看到形单影只的孤独，
还会看到书生架起的廊桥，
从激荡的竹林到仙焰的木棉花。
你会记得那棵龙眼树缀满枝头的样子，
满天星斗的璀璨让历史翘起嘴角，
粉笔灰讲述瞌睡虫叫响蝉鸣的故事，
从麻花辫到自然卷，正如弯曲的石板路。
都会回来，也许是清晨的露水，
或者透过浓荫的夕阳，沐浴在光辉里，
我们忆念起从不会反复的那片树叶。
谁都知道，和园是执着而仁慈的。
04
如此，我们仰望星空或者触摸石头的纹理，
又或者在白发讲章里，看到山河永固，
静水肃穆里，是无数嫩芽的欣喜。
从红楼到白楼，连廊链接青春和此生，
推杯换盏或者纵笔山水，和园在不断
复活中丰富，来自十万大山的遥望。
于是，遇见秋之枫叶，遇见冬之傲雪，
也遇见春的欢欣，自然也会有夏的绚烂，
融汇在和园的季节里，坦然而从容。
谁都知道，和园会是归来的样子。
05
那么，就会在子夜遇到一场秋雨，
路灯下的雾气，像极了新娘的蒙面轻纱，
我、和园还有这场雨，都是新鲜的，
迷失在历史的诱惑里，花山的青蛙。
狐狸的鬼魅，遮蔽在雨后的星辰，
一场秋雨会让凝重的神经紧缩，
古石板如蛇爬行、蜿蜒而来，
唤醒骨髓，一起舔舐冰底的纹理。
我常看见紫藤萝在连廊的四周起舞，
有灰白的狸猫或者雪白的犬安静地
享受阳光的抚慰，一切都在延伸，
会听到钟乳石坠落的痕迹。
听一场秋雨洒落的姿势，有子夜
来临的突然，也有朝阳升起的沉稳，
从脚底，从肩膀，或者从树叶的边缘，
都是秋雨叮嘱寒凉的方式。
和园是哲学的，就如旁边的那盏夜灯。
06
我们会读嵇康，
就如时间并不是柳叶枯黄，
也不是秋风乍起，冬雪飘扬，
事件的呈现和绝望的呼喊上，
经常遇到的那片石头或者牛车
“咿呀”的声音是一样的，
尽管汗牛充栋，我不觉得有人能够懂得，
包括你自己。
五石散之后的癫狂是必须的吗？
你无法卧轨或者从十楼黯然而下，
或者让利刃划过喉咙，
那么活着就是最大的刑罚。
止于哭泣和绝交的抗争，
并不能缓解那骨髓交织的雨雪，
冰锥始终是那么地清醒。
一曲广陵散，寒涛阵阵，
渐袭的海啸，黯然销魂者，唯别矣！
那又能如何？
长骨漫漫，永啸长吟，或者颐神养寿？
噫吁嚱，日月依旧，广陵从此陋于人心。
07
也会去留恋张爱玲难捱的文字，
那片随处飘荡的树叶，
撕扯着韧性的流光，
去触摸腐败的玫瑰花，
针刺般的痉挛，或者
铜香炉缭绕起似曾相识的面孔。
不是每个命运都可以让台风眼莅临，
安静或者是盲人的暗哑，
都是坠地时的如水赋形，
子弹在膛线里旋转起楼梯的暗影。
一缕缕的黒鸽子张起翅膀，
春水如阳光升起在巍巍群山之巅，
悬崖的突兀而至，
窗台上的风铃已不是翠绿的那条。
斗转或者星移，都不及那束清凉的光。
08
于是，我们喝茶、聊天
或者是让阳光进来，
远方无数城市的喧嚣，
在寻找宽恕中潜行。
春天来临前的风寒料峭，
让谣言的缝隙见证海啸，
真相在焦虑追问中流失，
清白或者无辜纷至沓来。
没有人会拷问，那些过度耕耘
并将继续下去的荒原，
如何在不经意间，
让混凝土积淀的高傲崩溃。
每一次来临或者是始终如影随形的
都是敬畏与肃穆的旗帜。
淋漓尽致的雨，
偶尔流浪的云翳，
如瀑布挂在天上，
祈祷或者是审视，
那经常萌发的遗忘，
淹没掉能够镌刻的文字。
09
如果在四季如春亦如夏的和园，
想象毛绒绒的雪包裹住通透的三角梅，
姹紫嫣红应该会让今天的阴雨闲得无聊。
然后，去尝试收集青春的雨滴，
又或者落叶有秋、夏雨瓢泼的惊讶里，
忆念相思风雨桥里的影子，
会是倏忽荡漾的猫。
想象总比现实丰富，
像极了林林总总的爱情，
或者是永没发生但无法忘记的倩影。
我们无法去猜测青春与历史的逻辑，
很多人会停留在身体，
坠落或者是热情洋溢。
我们年轻到无法谈及生命，
却在饱经沧桑的榕树下谈起救赎。
无法兑现的承诺，正如远方的鬼魅，
和园的谜语是春种秋收的惯例。
和园是盎然的，正如今天的一醉方休。
10
岸边的寒鸦带着夕阳的余晖，
假设要翱翔天空，明月不语。
这让溅起的水花开始后悔，
匆匆忙收缚于自我的倒影，
惊扰了凉竹亲吻的那汪碧水。
朴素而轮回的水车，
纠缠于绵延的落叶。
去冬和今秋是一样的，
鲜红或者是枯黄，
让秋天随流水而隐匿。
湖水藏掖起冬天，
冰在蛰伏中想象凝视的可能。
抹不去一袭绿衣，日月在互相嘲笑中更迭。
走了的，迟早还会来，
沐紫荆记不起无数个涟漪，只待春天。
11
在暖暖的冬天，
我们应该踏上这里的台阶，
听落叶窸窣时间，
留恋抻长的夕阳，
去捕捉那束穿越罅隙的尘埃。
也许就此驻足，
那满树三角梅会呈现季节不变之后的沉寂，
澄蓝天告诉每个人的，
都会是最为细微的昭示，如蛇出没。
在这条碧水里洗涤去尘世里，
积淀弥久的衰草，
斑驳的水珠让久违的铃声弹奏起，
丝竹绕耳的安逸。
12
撤了湖水，
相思桥即将漫步于草原，
春天的脉搏跳动在回忆里。
黄叶在浅冬坠落，
一叶，两叶，三四叶，
窸窸窣窣，
旁边的多瓣槿不知所措。
小径在雨林里延伸，
峰回路转的，
是季节无法回答的景象，
隐匿的长蛇总是在不远处复苏。
鸟鸣从晨起开始，清脆如星子，
雾雨氤氲而至，三角梅铺染私语，
每天行走的路，有沐紫荆的落红。
13
我还是想念那种天气，
碧水泼洗过的蓝天，
灼烧后的晚霞，喇叭花开始响起。
如果接吻，就会沾染上星辰的清香，
我们徒步过的地方，
野草擎起露珠，沾沾自喜。
说点什么也好，白桦林的媚眼会记录
子夜隐约的呓语，或者是清荷下游鱼
产卵的气息。
飘漾的头发是玉蕊散开的雪，
乡野的窃喜。长庚星升起了。
14
目睹黄昏最后一缕彩霞，
远归的翠鸟扇动山间那朵云彩。
会听到立秋之后的寒意，
以一袭白衫慢慢覆盖墨绿的原野。
在这个星空越来越清透的时刻，
了然于生之讶异与死亡之安详，
并在漫长的生计里，
不能忘记桂花的点缀。
玉兰的豁然，白桦林的清秀，
或者是并不在意季节的沐紫荆。
生长与坠落，坦然与顺意。
沉醉于如太空一样的静寂，
然后听耳边斯响的暗语。
15
常和妻子聊起，那来自星光的丝竹
是和谐的，就如我们曾经在小溪边
细数的沙粒，仁慈的光线流洒在
一望无际的手指边。柔暖的样子。
是吧？那曾经脆弱的寒冷依然存在，
涌动在骨髓无法触摸的皮肤里，
我们思忖的风铃在遥远的前方沉静，
落叶上的湖水如此的清澈、透明。
雨后的砖石路是雅致的，恍如你
走过的任何一个晨昏。
咿咿呀呀的，我和女儿在后面扯着衣襟。
喜鹊扇起透明的翅膀，淘气的样子。
作者简介：陈爱中（1976-），主要从事文学研究。业余写作。在《扬子江诗刊》《星星》《北方文学》等发表诗歌作品数百首，出版诗集《行走的瓦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