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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性之河与反抒情叙述 ——《大河之上》评读会纪实
来源:中国作家网 |   2021年12月10日14:30
关键词:《大河之上》

12月7日下午,鱼禾长篇纪实散文《大河之上》评读会在河南石佛艺术公社举行。评读会由海燕出版社和石佛艺术公社主办,河南省省政府参事王守国主持,河南省文联原党组书记吴长忠, 河南省文艺评论家协会主席、郑州师范学院校长孙先科 ,中原出版传媒集团总编辑耿相新,以及来自文学创作、文艺评论、学术研究和出版界的专家、学者赵长海、曹亚瑟、张鲜明、刘海燕、李勇、刘宏志、刘军、孔会侠等出席评读会,以专业视野对《大河之上》作了解读、讨论。与会者认为,《大河之上》的写作深情而理性,感性而扎实,呈现出跨学科式的写作特点,从文学性走向了更开阔的人文性,多样化的视角加上游刃有余的语言功力,使她的黄河表述有很好的完成——让历史活了起来,让生态文化活了起来,让人类生存景貌活了起来,是一部严谨、有趣、有温度的写作,因其厚重,值得反复品读。

《大河之上》由海燕出版社出版,入选“十四五”河南省重点出版物出版规划、河南省新闻出版局2020年度重点图书选题。作者鱼禾具有开阔的通识视野和扎实的文学创作功底,其散文创作曾荣获十月文学奖和人民文学奖。海燕出版社总编辑李喜婷说,《大河之上》是鱼禾对黄河中下游交界带沿岸数十次实地走访,爬梳考辨大量专业文献,数易其稿而形成的长篇纪实散文,凝重、简约的文字里,透出震撼人心的思考深度和情感浓度。

复合视角与主体在场,“因其厚重值得反复品读”

随着时空变换,《大河之上》中的黄河形态迥异。在河南省省政府参事、河南省文艺评论家协会原主席王守国看来,《大河之上》呈现了自然的黄河、文化的黄河,也是诗意的黄河之书,是学术文化随笔的集大成者,因其厚重,值得反复品读。他认为,对题材和情感的节制是这部书的一大特点。关于黄河的人物历史素材众多,比如孔子见老子、竹林七贤、李白等,很多地方容易展开抒情。但作者似乎有意舍弃掉这些情节,不枝不蔓,这部书的重要价值在于延续历史文化,不是为了讲故事,她采取的基本是零度叙事,就是最大限度地克制个人感情的泛滥,非常理性、稳重。他说,我们经常说黄河是华夏民族之根、中华文明之魂,《大河之上》所表现的黄河有这么一个系统,表达风格是深邃、冷静、甚至是陡峭的,《大河之上》的书名与这部书的厚重、深邃、雄浑相比,显得太平和了一点。

“作者的架构能力、在语言方面的天赋令人羡慕。”河南省文联原党组书记吴长忠认为,《大河之上》不仅思想深刻,还有独特的语言风格。在他看来,东西方在生活、文化方面的差异,与河流息息相关,黄河文明之所以是中华民族气质的体现,是因为黄河从根上就影响着我们的社会组织方式,比如远古时代对于黄河水资源的利用和分配,直接影响了社会架构。在诠释这一点上,《大河之上》提供了一个好的范例。

中原出版传媒集团总编辑耿相新认为,《大河之上》通过历史性与当代性的结合、文化性与精神性的结合、叙事性与纪实性的结合,呈现出自然的黄河、文化的黄河、精神的黄河,是一部有情感、有思考深度、颇见语言功力的好书。

“《大河之上》写得极有氛围,散文作品写到这个程度,是我好多年以来读散文作品读到的最有分量的作品,特别厚重。”河南省文艺评论家协会主席、郑州师范学院校长、博士生导师孙先科谈到,黄河对于中华民族的意义是多方面的,关于黄河这样一个对象,一个什么样的体制能够承托,把黄河能讲好、讲透、讲深,我觉得这部散文作品提供了一个标本式的规制。孙先科说,《大河之上》有一个俯瞰的角度,同时它又有一个非常内在的视角,就是从自我出发的,从一个主体去感受自然地理、感受这个文化遗迹的生动活泼的视角,我把这称作生态视角。他认为,对任何一个系统对象的叙述,要想达到“体大思精”的程度,一个从上到下、从内到外的复合视角是离不开的。《大河之上》构成的是一个特别宏大的体制,使用了多角度多线条相互补充、相互支撑,同时又有一个现代主体置入其中的表述体制。多样化的视角加上游刃有余的语言功力,使她的黄河表述有很好的完成——让历史活了起来,让生态文化活了起来,让人类生存景貌活了起来。

 不盲从,不煽情,“严谨而有趣的典范之作”

郑州大学图书馆研究馆员赵长海用“严谨而有趣的典范之作”形容《大河之上》。“它的内核具有学术的严谨和深度,而以轻松幽默的外部形式,传递出对时空、大河、社会、生态环境等命题的思考。”他说,鱼禾这部书是一部有大爱大悲、有历史深度的多年心血之作,记得很早她就在留意河流,查阅这方面的东西。作者在创作过程中,以不盲从、不煽情的态度,查阅大量历史地理及黄河文献资料,并多次实地走访以对重大史事印证辨析,实现了有历史深度的表达,这正是当代表现大题材所需要的态度。

《东方今报》副总编、文化史研究学者曹亚瑟认为,《大河之上》像一本关于黄河的“百科全书”。“比如济水去哪了?《清明上河图》的‘上河’是什么意思?道光二十三年黄河发生了什么?很多我感兴趣的关于黄河的问题,都能从中找到答案。”曹亚瑟说,《大河之上》是一本“有温度的书”,将黄河的历史与写作主体的行走史、家族史结合,在行文中指示线索与情感线索交互映照,形成了独特的阅读共鸣。

河南省作家协会副主席、河南省诗歌学会会长张鲜明表示,《大河之上》是在黄河题材的作品中最令其感动、最有温度的一本书。张鲜明用“河”、“城”、“人”三个关键字分享阅读体验。在他看来,《大河之上》中严谨地书写了自然河流,深入探讨了精神河流,探寻最早的中华民族发源地,书写郑汴洛等城市与河流的关系,以及由城市辐射出来的中原大地、黄河文明的根系,书写一个人、一个家族、一个民族与河流的亲密连接,表达人与自然的同在关系,令人震撼和感动。

深情而理性,感性而扎实,“她的书写有种巨大的真实,又令人心疼地温暖”

“唯有洞察,才能和解”,是鱼禾在引章结尾的一句话。对一条大河的洞察与作者的自我和解同步发生,因此,《大河之上》曾被中国作协办公厅主任、评论家李一鸣先生称为“源于一条大河的漫长心灵史”。

“深情又极其理性,感性又极其扎实,见与识在现场考察和历史梳理的基础上,是一本开阔又深厚的好书,触动了我内心的很多感受。”这是河南省作家协会副主席、中州大学学报编审刘海燕在阅读《大河之上》后的第一感受。她认为,一本好书就是你读完以后,它特别能够激发你,激发你内心的许多感受,尤其是像黄河,因为写的人已经太多了,要写出新意、有独特思考是非常困难的。看完《大河之上》第一章黄河源头就颇受震撼,觉得那样一种考察和表达很了不起。“面对这本书,我们首先需要放下对黄河的全部成见,跟着鱼禾客观观察的立场,重新认识这条大河的前生今世。鱼禾的思想力、冷静的智慧、对万物的同情心,使她的书写有种巨大的真实,又令人心疼地温暖。她的文字是有表情的,她写出了这条大河的表情——它的拒绝、它的沧桑、它的挣扎,以及它对我们从古自今的滋养。”

河南省文艺评论家协会副主席、郑州大学文学院教授李勇说,作品起笔从“我”、父亲和黄河的关系进入,这实际上也是作家接近这条河流的方式,这部分是关于黄河的“私史”,是作者情感的起点;作家更大的抱负是要写出大河的另外一面,那个“大”的黄河、作为公共记忆的黄河,她从黄河与黄河子民复杂沉重的关系中表现对历史的反思,延续了河南现当代文学的启蒙和批判传统。

“对于黄河最好的书写来自黄河岸边的人,因为他们富有对黄河的敏感和感情。从这个角度来看,鱼禾没有辜负黄河和黄河边的人。”郑州大学文学院副教授刘宏志认为,对于黄河的书写,后人很容易陷入既有话语的遮蔽,缺乏独特性。《大河之上》作者的处理方式是,一方面以行走切实体验黄河,不光有自己的体验,还有父母的体验,另一方面是对黄河进行系统梳理,体现出敏锐的问题意识和自然科学素养。“《大河之上》是一部典型的中国故事,包括记述治理黄河的书写,呈现出黄河岸边的中国嬗变的过程,从贫穷一步步发展至今的过程。”刘宏志说。

从文学性走向更开阔的人文性,“在建设性反思中找到了自己的话语”

读文知人,一个作家的文字能走多远,与思维的延伸、眼光的开阔密切相关。河南大学文学院副教授刘军认为,《大河之上》呈现出跨学科式的写作特点,作家整合并打通多学科的知识经验,在对一条河流的观照中实现视线融合,作品从文学性走向更开阔的人文性,这是对于人文学科在跨学科大通史写作趋势下的有益探索;在章节安排上,经验写作、学术探索、历史追踪、现实思考统筹安排在不同的章节里,表现出作家对结构的驾驭能力;对于历来被认为是“母亲河”的黄河,作者以治河史、地形、人文、水质等自然属性写“父亲之河”,在建设性反思中找到了自己的话语。

郑州师范学院副教授孔会侠认为,从《大河之上》中看到一位富有个性、热爱孤独、喜欢远行、有独立精神和渴望的主体形象。作者用冷静旁观的态度、精挑细选的材料组合,暗藏态度和情绪。尤其是历史书写的部分表达,比如水患时期的治河者,记录了出类拔萃的人在特定时代与环境中付出的代价。在孔会侠看来,该书以非虚构的方式,为解决文学如何表现现实的问题探索了更多的可能性,也为文学缺乏辨识度的现状提供了有益参考。

父性之河与反抒情:“当我们凝望黄河时我们在看什么?”

为什么是黄河?当我们凝望黄河时,我们在看什么?

评读会即将结束时,《大河之上》作者鱼禾在发言中,分享了自己的写作动机。鱼禾说,对一种事物不动情,绝不会以写作的方式去碰它。有些情感,当你意识到不能不说出时,它实际上在心里已经酝酿了很久,正所谓“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而说出与书写,只需要机缘触发。

“有两点也许是必须谈到的”,鱼禾说,一方面在私人情感上,这条河流与她仿佛有血缘般的联系——儿时在岸边玩耍的那条小河,是流经豫北平原的卫河的三级支流,而在历史上,豫北是黄河经过的地方,豫北平原上的无数小河小溪,几乎都是黄河水系的一部分。父亲年轻时在部队作测绘,转业后在漳南灌区工作数年。在父亲的葬礼上,这段经历在悼词中也就是一两句话。“当时我感觉心里被烫了一下,我和父亲之间从来没有说起过漳河,一次都没有。”鱼禾说,这让她意识到,生命里有某些重要的事物,被麻木和怠惰遮蔽掉了。从那以后,鱼禾成为一个“醉心远行的人”,她常常漫无目的地沿着一条河流徒步很久,好像要去找回什么亲人似的。而与此同时,她也感觉到,惯用的表达方式、小盆景般的精致表达,已经放不下自己要说的东西,她希望找到够分量的承托。

“我们对很多习以为常的事物自以为十分了解,但这可能是个假象。在很晚的时候我才意识到,想当然是一种十分有害的习惯,它会在我们和世界、和他人之间造成严重的隔阂。”鱼禾谈到,族群的生活方式乃至习俗文化,在很大程度上是地理环境造就的。古人说“中国川原以百数,莫著于四渎,而河为宗。”中华民族先祖聚居地上最显著的地理事物,就是黄河。华夏文明最具吸引力和辐射力、最璀璨的时代,比如从前夏到先秦,再如盛唐时代,都是黄河长期安澜的时代。黄河对于它岸边的人,对于这个民族意味着什么?它既供养,也强制,它的秉性在某种程度上形成了特定的民族生活谱系和社会结构的隐形尺度,这都是类族谱的、父性的规定。

谈到作为表达策略的“反抒情”,评论家刘海燕说,过了而立之年的人,肯定更希望看到还原历史现场、还原真实的文字,而不是希望看到抒情。她说,她在与鱼禾的聊天中说到“首先懂得如何爱,如何看这个世界”时,鱼禾的回复是:“同情贯彻万物,是负担,也是源泉。”鱼禾说,越是浓烈郑重的情感,越不可能“喊出来”,情感会在书写中自然浸透,对于写作而言,情感不是目的,而是血液一般的动力,它会为思考不断地供氧,但它会潜伏于皮肤下面,沿着血管流淌,无声无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