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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世纪,我们为何读古诗?
来源:新华日报 | 蒋卫国  2021年12月05日09:19
关键词:古诗

李泽厚先生在《美的历程》中说道,唐诗“既不纯是外在事物、人物活动的夸张描绘,也不只是内在心灵、思辨、哲理的追求,而是对有血有肉的人间现实的肯定和感受,憧憬和执着”。他还在《美学四讲》中将“审美”划分为三个层次:悦耳悦目、悦心悦意、悦志悦神。

对照起来,如今短视频中的人间百态、电视电影中的光怪陆离凭借一时的耳目刺激,固然能给人以强烈的新鲜感,但同那些积淀了千年的古典诗文相比,似乎少了些更有价值的审美层次。21世纪的我们,究竟为什么读古诗?

在古诗中,我们能读到“各美其美,美美与共”的大国气象。“回看射雕处,千里暮云平”“岱宗夫如何?齐鲁青未了”“海内存知己,天涯若比邻”……在这些黄金时代的诗歌中,今日的我们依然能感受到中华文明蓬勃的生命力与高昂的自信心。

大唐的中央大学里就读着大量的“国际学生”。日本留学生晁衡考过了唐朝的科举,一度官至节度使。他代表大唐出使本国,王维为他赋诗赠别,“九州何处远,万里若乘空”。新罗留学生崔致远在长安国子监留学数年后科举及第,来到南京出任溧水县尉,写下一卷《中山覆篑集》,成为朝鲜汉文学的开山之作。

当我们读到中国古诗中的博大胸襟,了解到千余年中围绕着中华文化所形成的“东亚文化圈”,我们便不会妄自菲薄,丢掉中华民族的自信之魂。

在古诗中,我们能读到“共看明月皆如此”的永恒诗心。摆在我们面前的五言七言、骈四俪六的古典诗文,好比一颗时空胶囊,将千百年前人们的喜怒哀乐封装于此,穿越无数的战乱与尘埃,展现在我们面前。我们会发现,自己和那些逝去的身影共享着中国人的古老情愫。

譬如,如今的孩子最盼望的就是放学与假日,围绕着沉重的课业,老师和学生之间不知道有多少明争暗斗、进退两难。从诗中我们发现,唐代的孩子们也有着相同的遭遇:“写书今日了,先生莫嫌迟。明朝是假日,早放学生归。”这位唐代的学生,好不容易抄完了课文,开始向老师撒娇:明天就是周末了,今天可以早点放我回去吗?此外还有“竹林青付付,鸿雁北向飞。今日是假日,早放学郎归”等句,似乎唐代也有着假期补课的陋习呢。

在古诗中,我们能读到“斯文万古存”的蓬勃生命。百代之下,其情一也。在这些方块字中,汉字的音韵和诗人的情感互相激发,成为后代中国人永不枯竭的力量源泉——

杜甫在安史之乱的流离中,写下“穷年忧黎元,叹息肠内热”“安得广厦千万间,大庇天下寒士俱欢颜”等句,这沉郁顿挫的音调,响彻在后世每一个爱国诗人的笔下;

陶渊明在田园之间,虽箪瓢屡空,却诗酒作伴,怡然自乐;七百年后的苏东坡,在被贬的逆境之中,翻阅着陶渊明的诗集,留下了142首与“偶像”对话的《和陶诗》,从中汲取着安贫乐道、悦纳生活的能量;

陆游在南宋偏安一隅的屈辱中锐意进取,在狂风骤雨中僵卧孤村,却仍渴望着“楼船夜雪瓜洲渡,铁马秋风大散关”的战斗。抗战时期的西南后方,无论文人政客或是贩夫走卒,无不吟诵着岳飞、辛弃疾、陆游的豪迈诗篇,中国人民因而在艰难时世中维持着不屈的抗争意志,泛黄的诗篇铸就了现代的民族精神……

在这些古典诗文的韵律中,我们能找到情感与理性、传统与现代的平衡点。

21世纪的我们,为什么还要读古诗?因为在这个时代,技术绝对主义带来了人的异化,教育“立人”的作用正变得越来越重要:在了解了往日的荣光与自信后,我们便拥有了沉积千年的文化定力,不会被眼前的狂蜂浪蝶迷了眼睛;古人的所思所想鲜活地跃动于我们眼前,中国人独有的生活习惯与情感传统,将相隔百代不曾相识的我们和他们,联成一个文化的整体;在面对现实中的不幸时,我们可以从古人的遭遇中寻求智慧与情感的支持,在吟诵中感动,在感动中培育健全的人格,获得无尽的精神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