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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钟山》2021年第5期 | 葛安荣:红鱼歌(节选)
来源:《钟山》2021年第5期 | 葛安荣  2021年10月12日08:36

小编说

小说表现上世纪中学宣传队里的一群年轻人,排演江南小戏的一段故事,展现他们的渴望、情感和生活,书写了一曲过去之歌。娓娓叙写中既有着鲜明的年代印记,又有着令人激动,怀念,感慨,唏嘘叹惋的人情世故。

红鱼歌

文/葛安荣

来来回回折腾了个把月,终于磨出了小戏剧本《红鱼歌》,送给秦老师看。秦老师“呱嗒呱嗒”翻了翻,说你先放在这儿,我晚上定定心心看。隔了两天,秦老师说,他觉得还不错。我想问问他具体的修改意见。他说他说了不算,叫我拿给文化站曹站长定夺。写小戏,他是老手。好,曹站长会推荐到县里。我们宣传队先在舞台上竖起来看看效果。运气好的话,就有机会参加润州地区第九届中学生文化调演。

我沾沾自喜。我给父亲讲戏里的故事,讲得很激动。父亲始终板着脸。他土生土长的渔村人,也演过古装戏,在《铡美案》《窦娥冤》《火焰山》等戏中扮演角色。他说把菱湖翻过来滤一遍,也找不到坏人的儿子偷鱼这回事。坏人的儿子也是渔民。渔民一身腥,犯不着偷鱼。我说父亲你不懂文艺创作,不懂现代戏。父亲脸膛浮现一堆苦笑,说,他不知道天有多大地有多深,只知道家门口的菱湖水深水浅。

我写《红鱼歌》时,几回傍晚回到渔村晃荡。我站在湖堤上,朝远处看,隐隐约约的水边与村庄粘成一条线,房屋与水凝固了,上空罩着一片灰白的悬浮物,似动似静,若隐若现。我呼吸着湿漉漉的湖水气息,嘴里一丝清凉,一丝咸味,一丝腥味。西沉的太阳光芒燃烧,红红黄黄,把湖水染得色彩鲜亮。芦苇层层叠叠,风吹过,似无数根烤红的小火棍摇曳,闪烁着童话般的光焰。隐约听见远处飘来菱湖古老的民谣:哥牧鹅,妹牧鹅,湖面飘来云两朵,相逢只顾偷眼望,不觉混了两群鹅,鹅儿都叫“合,合,合”……

曹站长看过《红鱼歌》后特意跑到学校来,当着老师们的面狠狠捧了我一把,又说菱湖中学文艺人才济济,可谓卧虎藏龙。

曹站长人骨瘦,话却大,无边无框。

我憋住笑。我不敢看他很真实的样子。我好歹是菱湖中学宣传队队长,队里阿猫阿狗有几只,心里有本账。乡下中学宣传队,图个跟跟形势,凑凑热闹,称藏龙卧虎未免夸张无度。不过,菱湖一带有句俗话:山中无老虎,猴子称大王。假如硬从矮个里拔出高个儿,赵小凡能算一只小猴王。她上了妆,模样儿如出水的白鱼活鲜活跳,唱起来嗓门儿响八丈,再轻舞漫步,忽而笑颊粲然,无边地欢乐;忽而侧身垂睫,表现出低回婉转的害羞,再弄个仙气袅袅的造型,刹那间把台下老百姓的眼睛收了去。

那时候,城里一窝风,乡下一场雨,一夜间噼里啪啦冒出一层宣传队。社会上的难统计,仅仅全县中小学就近60家。宣传队自编自演歌舞、小戏、快板书等节目,放声歌唱大好形势,宣传先进模范。宣传队的条件悬殊大,差的连演出服装都买不起,长袍短套全靠借,甚至无乐队伴奏。我们宣传队也穷得一塌糊涂。记得第一回在公社大会堂演出,学校拿不出钱做统一的服装。我们准备各穿各的,穿干净的,没有补丁的。秦老师说服装是死的,人是活的,他不信几万人的菱湖公社借不到!我们还在分辩。秦老师手一舞,说哪个借不到哪个就别在宣传队蹲了。我们顿时集体哑巴了。秦老师指定了服装颜色,女生上身红下身黑,男生下身蓝上身白。演出前,秦老师傻了眼,女生穿的红衬衫颜色有铁锈红、橘红、杏红、玫瑰红。男生穿的白衬衫、蓝裤子长长短短、皱皱巴巴。气得曹站长像条跳上岸的小乌鱼撅来撅去,不住地长吁短叹:穷得趴到地了!丢菱湖文艺的脸啊!这话后来渡到我们校长的耳朵里,校长火冒三丈,先骂曹站长说大话使小钱,也不怕风大闪了舌头!然后当着我和秦老师的面发狠劲:哪怕砸锅卖铁,不吃不喝,也要想办法弄笔钱武装武装宣传队!

星期六下午翻的天。前几天还热气烘烘的,街上有不少年轻人穿衬衫光膀子,不料鬼天突然间杀回一个“倒春寒”。

星期天早晨天刚薄明,秦老师派我去红旗圩大队,商量明晚演出的事。下午回来,我刚刚跨进学校门,就听见清丽婉转的锡剧玲玲调飘过来———

鱼歌好唱又惹听,钻进耳朵甜进心,青蛙听了蹦蹦跳,白鲢听了十个劲……

小戏《红鱼歌》里的唱段,一听就知道是赵小凡的喉咙。《红鱼歌》剧本量身定做,盯着赵小凡的文武小戏写。唱做念打,赵小凡是我们宣传队的头牌。

宣传队正在合练。学校临时决定,今晚七点到公社大会堂彩排,带妆,试穿刚做的新服装。我原以为两场麦子一场打,明晚去红旗圩演出正好可代替彩排。秦老师告诉我,县文教局上午突然打来电话,今晚来领导审查节目,先看看《红鱼歌》在舞台上竖起来的效果。秦老师笑得嘴歪歪的。听他的口气,我们宣传队有希望被挑选一个节目,与县中组团,代表金溪县参加润州地区的中学生文艺调演。秦老师还情不自禁地透露,县里看了《红鱼歌》剧本,说不错不错。

去润州参加调演,是菱湖中学宣传队开天辟地的荣耀和自豪。我们的情绪刹那间被点燃了。

我不想贸然打断排练。我站在走廊里侧目观看。两只麻雀从我头顶上扑楞楞飞过,尖声惊叫一串,捉住廊顶杉木横条探头探脑,蹦蹦跳跳。

一串竹笛悠悠扬扬,入耳醉心,伴着主胡的旋律,扬琴、月琴、三弦、琵琶等跟进,融成一片。慢簧调,“小过门”后,伴唱声起:日收斗金夜收银,菱湖天生一个聚宝盆……

渔家女出场。赵小凡拾翠步摇珠,宛若一尾游鱼。轻轻盈盈的姿态若云若水,尽显锦鲤妖娆。乐曲转换,骤然间鼓乐“急急风”,如雨打芦苇声声脆、紧。她举目逡巡,思忖片刻,急步跳起凌空“劈叉”,落地一个鱼跃式前滚翻,撑垫,蹬地,提臀,低头,头颈肩背腰一顺儿触垫前滚,曲膝团身,收起,丁字步稳稳站立。我情不自禁地脱口说好。我感觉赵小凡就是菱湖里的一条活水鱼,时动时静,时沉时浮,时疾时徐,不知底细的人,以为她从专业剧团里来的呢!

合练中途休息,赵小凡才发现我回来了。我说她入戏太深了。她反问我深好还是浅好。我叫她再和我对对台词,免得晚上“吃螺蛳”卡壳。

她盯着我,一汪水波漾过来:你放一百二十个心,台词早已背得滚瓜烂熟!

我说你别像曹站长大话连篇,牛皮通天。今晚的彩排事关上润州呢,千万千万不能出错啊!

我和赵小凡扮演《红鱼歌》里的男女主角。我们开始对小戏里面的一节唱词。

什么鱼啃草连根动?什么鱼跳起劲头大?什么鱼过坝力气猛?什么鱼专门会打洞?我轻唱。

赵小凡似念似唱:草鱼啃草连根动,鲶子鱼起跳劲头大,鲤鱼过坝力气猛,黄鳝长鱼会打洞。

什么鱼水下钻泥中?什么鱼背上把剑驮?什么鱼悬在半空中?什么鱼一旁不敢动。

赵小凡双眸微闭,慢唱:黑鱼水下钻泥中,鳜鱼背上把剑驮,青鱼悬在半空中,痴呆鱼一旁不敢动。

什么鱼走路蹦蹦跳?什么鱼走路横着跑?什么鱼走路十八弯?什么鱼走路一条槽?

赵小凡撩几个夸张的表情,唱:虾子走路蹦蹦跳,螃蟹走路横着跑,螺蛳走路十八弯,河蚌走路一条槽。

一长一短大嘴巴什么鱼?一正一圆不见头什么鱼?我掐头去尾,从戏的中间对白问起。这是几句渔姑试探坏人偷鱼贼的关键词。

赵小凡自夸能倒背如流。她脱口而出,字字清脆:鳝长鳅短鲶阔口,龟正鳖圆蟹无头——一筐无鳞。

我叮嘱赵小凡别翘尾巴。

谁长尾巴?你看见我翘尾巴啦?赵小凡故意抬起胳膊拱我,停停又撞我。

我左右瞄瞄,心里一阵燥热。

秦老师关照我仔细查看道具准备和舞台布置。

我找到张闽。张闽正埋头整理一大堆纸做的道具。好长时间不演出了,放在墙旮旯的向日葵、红花软塌塌的,落了一层灰,散发着一股潮湿的霉变味儿。张闽一朵朵抖抖,拧拧,掸掸,拿毛巾一瓣一瓣轻轻揩灰尘。我问他舞台布置情况,他立马夸下海口:队长你放一百二十个心,保证不会出一眼眼纰漏!

我笑了:怎么跟赵小凡一个腔调?

张闽脸一红:麻雀雀不能跟雁飞哟!

说心里话,张闽负责后勤七七八八的事我放心。他上台不行,唱,公鸭嗓子,还走谱滑弦,听得人汗毛直竖;跳,常常同手同脚,那滑稽的样子逗得队员们哈哈大笑。每次宣布新节目演员名单时,他一声不吭,瘪缩缩的,样子很可怜。《红鱼歌》选角色,我向秦老师建议,让张闽扮演戏中的坏人。秦老师疑疑惑惑。我尽力打消秦老师的顾虑。我说戏中的坏人没唱词,对白寥寥几句。秦老师说那就试试吧!哪知这么一个简单的角色,他死活不入戏,硬把坏人演成好人,狗熊胜过英雄!气得我想骂娘。

赵小凡私下对我说,张闽天生不是宣传队的料,赶着鸭子上架,活受罪啊!后来,我几次劝他离开宣传队,他犟着不走。我再劝,他眼泪急出来了。他说好不容易进来,再出去同学面前抬不起头。大概见我仍然不松口,他提出留在宣传队做后勤,一个节目也不上。我心一软,答应向秦老师求求情,把他留下来。

我知道张闽一心想进宣传队。记得也是一个星期六下午,我们去红星大队演出,道具布景搬了一趟又一趟,临了还剩两只道具箱没人动。我正和赵小凡搭手,把两只箱子摞起,准备抬到河边码头随船走。

我抓住拴牢箱子的麻绳,使劲把箱子朝后挪,尽量把重量压在自己肩上。

“学会疼人啦!”赵小凡回眸嘻笑,捉住麻绳朝中间拽,说,放在中间好抬,你八十斤我也八十斤。

我说男生肩膀硬,吃重,女生肩膀嫩,禁不住压。

封建!赵小凡放下扁担,说你一人抬吧。

我知道她故意逗我玩。我抬不得歇不得。正巧同班同学张闽来找我,我临时抓到一个苦力,请他帮忙抬。

张闽说小事小事。

赵小凡朝我瞪眼:张闽不是宣传队的人,凭什么让外面的人陪着吃苦?

我说张闽也想进宣传队呢。

赵小凡“啊”了一声,露出很惊讶的表情。

脸色通红,张闽似笑非笑。他拎起箱子掂掂,说,你俩别争了,我来挑,抬着走路晃荡晃荡的,反而吃劲。他像秋收季节的农民挑稻把,把两只箱子分开,拿麻绳上下左右箍扎,横三道竖三道,贴着箱子勒紧,打个活扣,然后操起扁担两头悬挂,屁股一埋,直腰,“嗯”的一声搁上肩胛。

我和赵小凡拿些小道具跟在他后面。

他跑得飞飞的,没换肩,一口气挑到河码头。

赵小凡说,你这个同学腰圆膀粗像一座铁塔,老实头子一个。

他高大魁梧,你小鸟依人。我故意调侃。

你什么意思你?赵小凡脸一沉,偷空儿狠狠拧我一把,疼得我龇牙咧嘴。

张闽和红星大队来人搭手,小心翼翼把道具箱搬上船。回到岸上时,他满脸汗水滋滋淌。

赵小凡掏出蓝花布手帕递给他。

张闽看我一眼,没接手帕,歪过脸,捋起袖管揩揩。脸膛间揩出花花搭搭的灰斑。

演坏人不用化妆,胡汉三又回来了……赵小凡坏笑,还拿脚踢我的脚。

张闽嘿嘿嘿地干笑一阵,转身想离开。我叫他随船去红星大队玩玩,明天星期天,没课。

我不是宣传队的人,草鸡不能装凤凰……张闽声音憋在喉咙里。

落地凤凰说不定不如鸡呢!赵小凡笑呵呵地抢过话题:一个菱湖中学的人,眼睛靠鼻子的同学……她拽住张闽的膀子朝船上拖。

跳板薄薄的,搭住船舷的那头嫩,踩上去抖抖晃晃的。跳板离水面半人高。风急,推着水浪翻卷,“哗”的一记又一记搏击岸埂,吐出一堆白色的浪沫,裹着草屑纸片在水中旋转。

我大声提醒赵小凡,叫她别闹腾,当心失脚跌落跳板。

赵小凡回头抠我一眼,很深的一眼。

红星大队演出后不久,我向秦老师建议,把张闽调进宣传队。宣传队需要人爬高钻低,扛旗打伞。人手不够时,上台演个配角凑凑数。

秦老师大手一舞:好,你去通知张闽!

我把这个消息告诉张闽。张闽高兴疯了,他请我到菱湖街上吃面,还硬拉上赵小凡几个。人民饭店是菱湖街上唯一的饭店。走进去,嗅着满屋飘着的香气,馋的流口水了。七分钱一碗光面,一碗面半汤半面,中间耸起面团尖尖,汤里漂着几朵油花花,撒些细碎的葱粒。说实话,我一人至少能吃三碗。但我得帮张闽省着点。饭桌上屯着酱油,随意倒。搅拌搅拌,碗里白乎乎的面条变得深红。张闽边吃边说,好长时间没吃过这么鲜滴滴的酱油了。我也觉得鲜煞了,想再倒点,发现酱油瓶空了。赵小凡跑到隔壁饭桌上拿来一瓶酱油。我无意间看见饭店负责人脸色不好。赵小凡套住我的耳边说:别看那张哭丧脸,好像死了人!赵小凡又往碗里倒酱油。那负责人忍不住开口:不咸么?我认得你们,菱湖中学宣传队的。赵小凡怂他:咸淡嘴里有数。加点酱油,割了你一块肉似的!那负责人苦笑笑说,你家开烧饼店,不也是针尖上刮铁,做小本生意么?

走出饭店,我对赵小凡说:一张刀子嘴,哪个敢娶你做老婆?

拿刀子割你的嘴,怕么?赵小凡笑盈盈的。

合练结束,我们把摞到后面的课桌按原先的样子重新排整齐。秦老师再三叮嘱,今晚彩排只能出彩不能抹黑。我感觉到赵小凡的目光挪过来,柔柔的,我想接,没接,认真地听秦老师训话。我发现赵小凡脚尖一踮一落,似乎应着小戏的节拍叩击。临了,秦老师喜滋滋地告诉大家:今晚食堂加菜,有红烧肉和红烧鱼!听说有好吃的鼓励,我们喜笑颜开,巴掌拍得山响。

走出合练教室,四点刚出头,我和张闽去公社大会堂看看舞台布置的情况。

赵小凡从背后叫住我,关照我别忘了晚饭后给她化妆。她习惯我帮她化妆。习惯的时间长了,成了一种不可缺失的依赖。乡下中学宣传队,会化妆的队员不多。我从小跟在父亲屁股后面去菱湖渔业大队戏班子玩,看父亲他们化妆。我的小姑在县剧团唱花旦。小姑长相一般,脸上好几颗雀子斑,一化妆却好看得不得了。戏又演得好,唱做念打,样样拿手。《珍珠塔》里的陈翠娥,《双珠凤》里的霍定金,《庵堂认母》里的王志贞,她演花旦,水袖一舞一拂,抖,甩,掷,荡,抓,收,拿着台下的眼睛跟着走。小姑教会了我如何使用油彩、粉脂和眉笔以及一般化妆的步骤。小姑没古装戏演了,偶尔也来帮我们排练。在渔村,没人时,她便和父亲对唱一段《赠塔》过过古装戏瘾。我和母亲当观众。一旦有人来,赶紧收嘴。宣传队的女生多,都抢我帮她们化妆。次数多了,有女生轮不到而酸溜溜的,黑处说赵小凡弯弯眉毛钩子心,天生一个狐狸精。队长被她迷得昏天黑地!有女生则玫瑰带刺:三宫六院七十二妃,谁让你坐不上正宫娘娘的位置呢?知道有人说我与赵小凡这个那个,习惯了,我不生气,不知为什么会被刺激出一种甜蜜和快乐的感觉。我只当没听见。假如长时间没人议论我和赵小凡,我心里反而缺少了一种滋味。

我用近乎协商的口气与赵小凡商量。今天时间紧,你就自己动动手吧。

你不给我化妆,我就白脸上场!她半真半假。

......……

(未完,全文见《钟山》2021年第5期)

【葛安荣,1954年生于江苏金坛,一级作家。出版长篇小说《都市漂流》《人间烟火》等6部,中篇小说集1部,短篇小说集《小镇天子》《黑眼睛》等3部,另有纪实文学作品多部(篇)。小说《走出困局》《花木季节》等多部作品被《新华文摘》《小说月报》等选刊转载。长篇小说《都市漂流》《玫瑰村》《纸花》获江苏省第三届、第七届、第九届“五个一工程”奖,其中《玫瑰村》被江苏省锡剧团改编成大型现代戏公演。有作品被翻译成韩文、英文。在本刊发表多篇作品,其中短篇小说《风中的轮笛》(2019年4期)获江苏省第七届紫金山文学奖。现居金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