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普勒上的罗马神话 ——简评美剧《异星灾变》
一艘小巧的救生艇滑过天穹，落到荒原上，犁出一道长长的痕迹，最后在一个深坑边缘险险停住……这次介于意外坠毁与成功着陆之间的降落，发生在开普勒22b上，2020年大热的美国科幻剧《异星灾变》的故事由此展开。
开普勒22b是围绕恒星开普勒22旋转的一颗行星，由开普勒太空望远镜于2011年发现。因为各项数值与地球近似，这颗距离地球600光年的系外行星受到了特别的关注。把开普勒22b作为故事的发生地，显然是主创们精心挑选的结果。
显而易见，作为著名导演，雷德利·斯科特对《异星灾变》的影响也是十分明显而且巨大的。在剧中，时时处处能感受到主创对异形系列在美学、人设和主题等诸多方面的致敬或者效仿。譬如会滴白色液体的机器仿生人、强悍的可以大杀四方的女主、巨型怪物的骨骼、被创造者杀死造物主、神秘的无法解释的巨型建筑等等，不一而足。
当然，就此认为《异星灾变》是异形系列在开普勒22b上的简单重演，又不是完全正确的。
好的剧集都会有一个富有内涵的名字，《异星灾变》也不例外。
本剧的英文剧名是Raised by Wolves，直译为“狼养的”，来自于罗马神话。战神玛尔斯幻化成狼的样子，强奸了女祭司西尔维亚。西尔维亚生下双胞胎男孩：罗穆路斯和雷穆斯。这对男孩被抛弃到郊外，一头母狼养大了罗穆路斯，而一只啄木鸟养大了雷穆斯。后来，两兄弟一起建立了罗马城。
本剧与这个罗马神话一一对应，坎皮恩是罗穆路斯，他的父母是一对机器仿生人，其母亲表现出极为明显的狼性；而保罗就是雷穆斯，他的父母是一对伪装成密特拉教信徒的无神论者，其父亲马库斯正在经历信仰危机。
然而，剧情上这种与神话的一一对应，一方面固然让观众觉得主创真有文化，另一方面又会觉得怎么看来看去都是这些套路，能不能来一点儿新鲜的？在科幻里，应该有更多的创新。
看主创访谈是理解本剧的一个重要途径。
雷德利·斯科特在接受记者采访时曾这样说过：“我一直在寻找科幻题材的新疆界，这部剧集将展现一个与众不同、充满想象力的世界，同时这部剧也提出了这样的问题：是什么让我们成为了人类？是什么构成了一个家庭？如果我们能重新来过、消除我们所在星球的混乱会怎么样？我们能幸存下去吗？我们能做得更好吗？”
也就是说，家庭生活是本剧表现的重点之一。现在地球上绝大多数地方，绝大多数人都是以家庭为单位生活在一起。但家庭同很多其他东西一样，都不是万古不变的。数万年以前是没有家庭的。数万年以后呢？还有家庭吗？家庭又将如何组成，发挥怎样的作用呢？这也是科幻思考的问题之一。
在剧中，两个机器仿生人承担起了在异星上抚育人类婴孩的重任，被分别叫做“母亲”和“父亲”。本不该有性别之分的它们，取代了家庭之中原本应该是“人”的位置。其中，“母亲”的表现尤为抢眼。
“母亲”本是死灵机器人，战斗力惊人，是密特拉教的武器。毁灭，是她存在的目的。然而，工程师改造了她，赋予了她“母亲”的身份，并将延续人类的任务托付给她，她由此成为人类的母亲。母亲的价值与死灵正好相反，是创造。这种一体两面，因为她是机器仿生人而显得怪异乃至惊悚。
起初，母亲以体外供给的方式孕育出6个婴儿，又以母亲的身份尽职尽责地照顾着这些孩子，甚至表现出极强的控制欲。当孩子们一个接一个地死去，母亲表现出的悲痛，超出了机器仿生人的设定。看到她把密特拉教的孩子劫掠而来，只是为了再次成为母亲，观众已经隐隐感到不安。等到母亲在虚拟实境里感受亲吻与性爱，显现出一些不属于机器的情感时，一个结论已经呼之欲出：母亲正在迅速变成“人”。
她所有的创造与毁灭，所有的爱与恨，她的形象和言行所引发的观众的情绪体验，都使得她更像一个“人”。本来，人工智能的觉醒在科幻里并不罕见。而母亲之所以觉醒，是因为她“母亲”的身份就很独特了。
那为什么这些人要千里迢迢跑到蛮荒至极的开普勒22b呢？
原来，那个时候，因为无神论者与密特拉教的惨烈战争，地球已经毁灭。两派的幸存者这才先后来到开普勒22b，在异星上开启前途未卜的生存实验，以及延续那场导致地球毁灭的战争。
剧中的密特拉教在历史上真实存在过。它在公元前1世纪起在罗马帝国传播，到公元391年，因为狄奥多西一世法令而被禁绝。该教等级极其森严，同时狂热地推崇战争。这在剧中有非常多的具体表现。
与密特拉教对立的是无神论者。在剧中，无神论者被表现为另一种形式的宗教信徒，言行与密特拉教信徒高度相似，只是观点恰好相反而已。当然，现实里的无神论者可不这样认为。双方对彼此的刻板印象也是深入骨髓。
让无神论者与密特拉教之间不死不休的鏖战彻底毁灭地球，本身可以看作是对宗教信仰的反思。宗教的本质就是信仰，但走向极端的信仰，除了毁灭，还会带来别的吗？
本剧在宣传时刻意强调了是雷德利·斯科特的最新作品，并称之为“异形系列的精神续集”。实际上雷导只执导了前两集，也是第一季里风评最好的两集。导演列表上，除雷导之外，还有四位，其中一位还是雷导的儿子，平均下来每人两集。多个导演执导，再加上五位编剧参与写剧本，把《异星灾变》整成了一个大杂烩，试图把数量众多的科幻元素熔为一炉。其结果就是《异星灾变》各集的质量起伏极大，在优秀与及格之间反复横跳，令观众在眼前一亮与昏昏欲睡之间反复挣扎。
《异星灾变》第一季共10集，时间线与世界观已经初步建立，但故事还只是刚刚开始。不说马库斯脑子里的声音到底是谁，不说母亲“生”出来的蛇鳗到底是何物，不说开普勒22b上退化的尼安德特人跟地球到底有何联系，单是几个孩子在异星上的命运，就足够牵挂人心。
坎皮恩和保罗现在还小，未来是否会在开普勒22b上建造属于全人类的罗马城？神话里，两兄弟建造了罗马城后，因为政见不同，哥哥罗穆路斯杀死了弟弟雷穆斯，这是否预示着坎皮恩最终会杀死保罗？在第二季播出之前，一切都是未知数。我们还可以小小地期待一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