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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对抗走向和解的两性关系 ——电视剧《摩天大楼》观后
来源:文艺报 | 郭越 朱梦迪 汪帆  2021年05月14日08:06
关键词:《摩天大楼》

电视剧作品中,常态化的影像语言、与日常生活相仿的叙事结构、“第三人称”的叙事视角,常在潜移默化中影响着社会文化结构的建构,改变着人们传统的价值观念。近年来,荧屏上关注都市女性生存现状、反映女性精神世界、彰显女性价值观的电视剧创作愈发活跃。与此同时,一些影视剧作品中也出现了为提升女性地位,刻意弱化或贬低男性,将男女置于对立形态的现象,其反映的本质还是女性在两性关系中的不自信。

在笔者看来,对于性别理解的成熟体现了时代的发展;建构两性关系应基于“人人平等”的人本理念,才能从根本上促进社会的和谐发展。从探讨新时代下全新的两性关系出发,电视剧《摩天大楼》的创作具有现实意义。该剧无论是影像语言的呈现还是叙事方式的建构抑或对敏感问题的挖掘,都反映了时代变迁下两性关系包容配合、和谐共生的实质,这为当下都市、家庭伦理题材影视剧的创作带来启示。

和解

较之小说,影视作品的优势在于可视化的图解和直接性的表达。观众通过镜头景别、角度、色调、音乐等影像语言,能快速捕捉画面内容,理解剧情动态,感知作品的主题内涵和情感内核。如女性题材剧《三十而已》中就运用了大量的中景和近景,侧重以日常生活化的视角刻画人物、叙述故事,给观众强烈的代入感和共鸣感。而《摩天大楼》则多用晃动镜头、阴暗色调、快切画面等营造紧张惊恐的氛围,以悬疑的方式铺写故事情节,传达思想意图,借助影像语言的叙事张力表现两性关系的转变和重构。

一、镜头对人物关系的表达。《摩天大楼》的故事围绕钟美宝的死亡展开,通过不同人的叙述揭开其死亡的真相。开篇以俯视镜头交代女孩儿死亡的场景,从女性裸露的足底开始依次上推至脸部,这处俯拍镜头是钟敬国视角下的现场,暗含了人物的情感指向。由此开始,镜头便处处埋下了剧中两性关系由对立走向后期和解的隐喻式伏笔。比如接下来钟敬国和杨蕊森师徒二人关于人物死因的一段讨论,正反打镜头中,通过景别和过肩镜头的变化,表现了徒弟对师傅无条件的信任,以及师傅与徒弟间的距离感,师徒间两性的对立观倏然出现。之后无论是拍钟敬国还是杨蕊森,画面中都有意带上另一个人身体的一部分作前景,暗示两人之间的隔阂已经产生。男性对女性的偏见、女性对男性的反抗、两性之间微妙的气氛、对立的博弈等在镜头中均得到了充分暗示。随着剧情的不断深入,谜团冲突逐渐暴露,隐藏在案件背后的两性关系的症结得以揭示。当最后整个案件拼图复原完毕后,两个人坐在火锅前彼此敞开内心,讨论关于“正义”和“正确”的矛盾时,镜头由过肩正反打逐渐拉近变成特写镜头,暗示两人放下心防,达成和解,其各自代表的性别对立到此结束。

二、镜头对空间环境的预言性。剧中昏暗的楼梯间多次出现,尤其是在垂直仰拍的镜头中,闭环的楼梯间无穷无尽地循环延伸,就像一个怎么都跑不出去的“潘洛斯阶梯”。这个镜头出现在两次大楼停电时,一次是谢保罗帮美宝搬箱子,箱子里装着颜永原,另一次是颜永原从楼梯间逃跑。然而究竟是谁在追逐?谁在逃跑?谁被囚禁?“潘洛斯阶梯”意味着人一旦进入永远都走不出循环往复,追逐、囚禁、逃脱,跑在前面的人逃离身后人的同时也在追逐着身后人,两性之间这种你来我往的复杂关系难以辨别。

温暖

叙事结构是影视剧叙事的必要手段,不同的叙事结构会产生不同的效果。《摩天大楼》借鉴了“罗生门式”的叙事结构,运用多重时空、多条人物主线拼图式还原事件。真假参半的故事、错综复杂的线索,让观众看到了摩天大楼里一个个真实而“赤裸”的人,以及两性之间相互理解、相互救赎的主题。

一、8条故事线织就故事原貌。该剧通过同住大楼里的8个人各自讲述的其与死者的交集,描绘了他们各自眼中死者的样子。这些内容既相重合又相矛盾。表面上他们并不相熟、少有交集,却在抽丝剥茧的讲述中发现了各人与死者盘根错节的联系。谎言与真相交织在一起,导致真相扑朔迷离。摩天大楼里隐藏着什么秘密?谁才是真正的凶手?8条主线下暗含着多条或明或暗的两性关系线索,比如林大森作为“上门女婿”,自卑让他在婚姻中一直处于劣势,而李茉莉作为衣食无忧的“富二代”,其困境却来源于父亲重男轻女的思想。婚姻的不和谐导致两性之间出现了摩擦。剧情最后的反转却是丈夫为了保护妻子,愿意将自己塑造成一个“坏人”,夫妻间的摩擦磨合成了彼此适合的齿轮相互咬合,为着共同的目标,将恶魔绳之以法。

钟敬国和杨蕊森的故事则独立于案件之外。他们的加入一方面在剧情上起到了穿针引线的作用,一方面故事发展过程也是二人对两性关系的认识逐渐成熟的过程。钟敬国对女性抱有偏见和质疑,杨蕊森作为现代独立女性也认为“男人都是自私的动物”……共同经历了案件后他们开始重新审视思考两性关系,男朋友的鼓励和认可让杨蕊森明白了,热爱工作的独立女性不代表就应该忽略爱人的感受;钟敬国从正义还是正确的矛盾以及对女性的偏见中挣脱出来,放下了心结。层层迷雾之下,故事里的男男女女由冷漠的对立关系最终走向了和解与团结,让坏人得到了应有的惩罚。

二、多重时空里展现的两性温暖。《摩天大楼》中有大量段落使用了多重时空叙事时态,为观众交替展现“过去完成时”“过去时”“现在进行时”等多维度叙事,让每个角色都饱满立体,为每个人的行为赋予了合理且充分的动机,在时空转换中将两性之间的对立与和解徐徐铺开。在保安谢保罗的故事线中,不同时空交叉串联,谢保罗以“现在进行时”的审讯谈话将观众代入过去时空里他和美宝的初次见面,之后又以回忆里的一句话将观众带回“现实世界”,再通过楼梯间谈话将观众带入更久远的“过去完成时”的故事中。最终,我们看到了两性关系的弥合:软弱的谢保罗在审讯室面对经验丰富、严词厉色的钟敬国顶住了压力,守口如瓶。面对想要保护的人,这是他作出的一次勇敢的转变,两性之间搭就了互相温暖的桥梁。

重构

与以往一些现实题材电视剧中将女性形象类型化、情节设定程式化,过度地将两性关系置于对立形态,甚至不惜丑化一方以激化两性矛盾不同,电视剧《摩天大楼》没有拘囿于故事的外壳,而是深入挖掘了人性,将两性关系放在了尖锐的社会问题中,既没有规避、遮掩问题,也没有美化任何一方。剧中涉及的重男轻女、猥亵未成年人、家庭暴力、心理疾病等问题随主线情节层层展开,人性的瑕疵、两性关系的错位都被晾于阳光之下。

剧中钟洁多次遭受丈夫家暴,懦弱的她选择忍受。这也成为造成钟美宝姐弟二人悲剧的间接原因。在陈腐的观念里,家暴是家庭内部问题,是“合情合理”的“小事情”,只有叶医生鼓励钟洁勇敢报警,保护自己。虽然最终她付出了生命的代价,但这亦是她开始觉醒的一次勇敢尝试。剧中核心人物钟美宝和弟弟叶舒俊小时候遭父亲猥亵,身心受到巨大摧残,尤其是叶舒俊,精神上经受的戕害更为惨烈。面对同样有心理阴影的邻居吴明月,钟美宝用自己痛苦的经历鼓励作家勇敢走出房间,而吴明月则用小说的方式疗愈钟美宝的少年阴影,重写故事结局,无形之中打破了二人在两性关系认知上的壁垒。

《摩天大楼》以细腻敏锐的触角深入到社会的“缝隙”,为挣扎在黑暗中的人们赋予重生的力量,给观众留下了思考。导演用成熟宽容的视角展现了人性的懦弱、矛盾与可悲,在被破坏或摧毁的两性关系中又重新建立了新的健康的两性认识,并以更高的格局和立意跟观众探讨了两性关系中珍贵的双向作用,这是当下电视剧创作者对两性关系的认识不断加深、社会不断发展向前的又一证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