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欧阳友权:要给网络文学多一些关爱
来源:北方文学创作中心(微信公众号) | 欧阳友权  2021年05月14日08:30

开始研究是出于对网络文学的敏感和兴趣

记者:您是中国最早关注并研究网络文学的学者之一,是带领网络文学研究领域不断向前推进的领军元老,今天非常有幸能够采访您,相信您的见闻和思考会增强我们对网络文学发展历史及现状的了解。我们就从您最初的经历谈起吧,您是九十年代中期将自己的研究重心放在了网络文学领域,当时是出于一种怎样的想法呢?

欧阳友权:这有多方面的原因吧,有自己主观的因素,但是更多的是受到外界因素的影响。我最早是在湖北的一所大学当老师,1994年被中南大学引进过来创办中文系,建立了本科,后来有了硕士点和博士点,又从中文系发展到文学院。在一所偏重工科的大学里面办文科,与在师范院校、综合性院校办是有区别的,这要求我们做文科就要做出特色来。当时我想,这个学科要向前发展就要找到自己的一个增长点,所以当时的想法就是要错位经营,差异化发展,如果找一个新科目来做,也许能够在新的制高点上赢得一片生机。

当时互联网刚刚兴起,网络文学也才出现在大众视野,我感觉到传媒技术的发展将会是一个持续不断的矢量过程。我是做文学出身的,也比较关注网络上的文学现象,很早看到了痞子蔡的《第一次的亲密接触》,觉得很惊讶。而那个时候榕树下刚刚创办,他们有举办过“网络原创文学作品奖”的比赛,那些获奖的作品我都读过,读了以后感觉到这些作品很活泼很有特点,很对年轻人的口味。于是我较早地定位在这个方向开始做网络调查,当时走访了一百余家网站,下载了很多材料,写了一篇比较长的研究报告,叫《互联网上的文学风景——我国网络文学现状调查与走势分析》,发表以后被《人大复印资料》全文刊登、《新华文摘》等报刊转载,反响挺大的。我走进这个领域觉得里面别有洞天,所以在2001年以后我就带领我们院的中文系老师开始大范围的进入这个领域,我们组建了自己的团队,陆续出了几套丛书,在网络文学研究这个领域里我们创造了很多个第一。

记者:也是您的兴趣和对于文学潮流变化的敏锐捕捉促使您将研究重心放在了网络文学上,并且创造了非常多的历史性成就。

欧阳友权:其实我们是赶上了这样一个好时代,互联网普及得很快,网络文学后来风起云涌,2003年以后类型小说大范围的兴起,给我们的研究提供了宝贵的资源,我们也觉得这是一片沃土,有做不完的工作,又发表了很多文章,慢慢地有了一些影响,也让人们记住了中南大学有一个网络文学研究团队。中国作协也给我们建立了一个网络文学研究基地,中南大学是第一家,于2016年4月15日正式挂牌。之后中国文艺理论学会给我们设了一个网络文学研究会,后来又叫网络文学研究分会,是国家的统一名称。

我们也举办了很多活动,例如全国网络文学研讨会,以及和一些网文大神的作品研讨,比如说血红、流浪的军刀、丛林狼、爱潜水的乌贼等等。结合这些作家作品的研讨,能让我们的用研究理论结合实际的方法介入到这个领域,我们还做了中国网络文学的数据库,出了网络文学词典、网络文学年鉴以及中国网络文学研究成果集成,现在又承担国家级的重大研究项目——网络文学评价体系的理论与实践,越做越有信心,越做队伍越强大。而且现在做这个领域的人也多起来了,网络文学研究日渐从一个冷门学问开始进入显学,大家都在关注,说明它的影响力也是不断提升的。

早期的网络写手是“因热爱而写作”

记者:作为网络文学历史的见证人,您能否为我们讲述一下网络文学发展初期的外部环境和行业生态呢?当时作者创作的类型和内容偏好是什么样的?

欧阳友权:上世纪八、九十年代,正值改革开放、市场经济兴起之际,应用学科的热度开始上升,人们的目光从文学转移到经济建设上来,传统文学逐渐走向边缘化。同时,技术传媒的变革,即互联网的发展,也为网络文学的产生与兴起提供了媒介基础。在此情况下,大批原创文学网站和论坛,如榕树下、龙的天空、幻剑书盟的诞生给文学创作者带来了更广阔的空间,推动文学创作主体的下移,使大众获得了文学创作的准入资格。网络文学异军突起,给疲惫的中国文坛吹进了一股新鲜的春风。而这源于改革开放的时代为人们提供了一个自由创作的空间和政策环境,这是网络文学能够发展壮大的重要条件。

当时的网络写作几乎都是非功利性的。大众对于互联网还是抱着好奇的心态,突然发现在网络上可以写东西,能与别人分享自己内心的想法,这本身就是一件值得开心的事。所以,一大批文学青年涌入网络,开始在网上写作。他们的创作类型以散文、随感为主,着重表达内心情感,偶尔会有短篇小说,也有诸如黄易的《大唐双龙传》、罗森的《风姿物语》等想象力奇特的长篇小说在网络上爆红,它们成了当代文学中的一股清流。

早期的文学网站和论坛多半是非营利性的,很多网络写手也只是凭着自己的热爱进行创作。写作的目的不是挣钱,而是为了满足心中情感的宣泄和想象力的张扬,但这种状态下的创作输出是不稳定的。

记者:当时榕树下对于创作内容的宗旨是“生活·感受·随想”,在平台上发表的作品也多以随笔、散文为主,而且保留了传统文学期刊的编辑部审核制度,还是蛮具有精英化特点的,有人称他们为“网络版的《收获》”,您怎么看呢?

欧阳友权:的确,编辑部审核制度在一定程度上保证了内容的质量,而抒情式、随感式的散文本身则较为贴近传统文学,有些作品还具有纯文学的特点。同时,榕树下还打通了线下出版的道路,这也与传统文学期刊的纸质出版殊途同归。

但其实,榕树下以及一些早期的网站都是靠网站创始人自费维持运营,作品在线上无法创收,虽然有线下出版的途径,但在网上可以免费阅读的内容,并没有多少人会去买纸质书,所以出版销售的收入也无法与运营耗费相抵消。后来,榕树下先后被贝塔斯曼、欢乐传媒、盛大文学收购,不久前宣布关闭服务器,也是非常令人惋惜,但它在网络文学历史上的地位是无可替代的。

商业化对于网络文学来说是把双刃剑

记者:2003年,起点中文网正式推出VIP付费阅读,奠定了网络文学行业最基本的商业模式,且一直沿用至今。在您看来,网络文学走入商业化阶段对文学本身产生了什么影响?在这之后,网文创作的风向又产生了怎样的改变呢?

欧阳友权:商业化的主导面是积极的。首先,付费的出现让作者有钱赚,吸引更多的人加入到网络作家的行业中,从而在网络文学界形成一种“百花齐放”局面。作家不仅靠写作养家糊口,同时也在向社会传播文化和思想,无疑增强了职业荣誉感,激励作家们坚持创作下去,在一定程度上稳定了内容输出。

其次,商业化的付费也是督促作家提升作品质量的途径。在此情况下,读者会更加慎重地选择阅读作品,优胜劣汰,如大浪淘沙,唯有高质量的精品之作才能促使更多的读者为其付费。

再次,付费阅读作为一种商业模式,其对于拉动产值、打开IP市场有着不小的的贡献。从前,文学与商业的距离非常遥远,甚至没有人想过这两者能够发生什么关系。而现在,国内已经有三家上市的文学产业公司——阅文集团、中文在线、掌阅科技,这在历史上是前所未有的。同时,作为IP产业链的源头,网络文学的产出也促进了中下游产业的兴起,全版权开发的态势下,一个规模巨大的泛娱乐市场随之形成。

最后,网络文学的商业化也加快了“网文出海”的进程,用资本的力量推动中国网络文学走出国门、走向世界。

记者:如此看来,商业化的确是对网络文学的发展起到了巨大的助力作用。

欧阳友权:是的,但是商业化所带来的负面作用也不可忽视。付费阅读出现后,有的作者难免会更加驱从于市场,写读者喜欢看的,而不是自己所擅长的。而大多数读者的阅读水平普遍偏低,更喜欢去看“打怪升级”式的爽文,在这种情况下,类型小说同质化现象愈发严重,也产生了如人文精神的缺失、审美价值被忽略等问题。

而且,在治理严格的网络生态环境下,一些“打擦边球”的敏感题材尺度很难把控,一些网站干脆拒绝敏感题材和小众题材的投稿,而大力地扶持市场偏爱的爽文,以求经济利益的最大化,这也打消了部分作家创作的积极性。

记者:商业化对于网络文学来说其实是把双刃剑。

欧阳友权:对。所以我们要正视商业化所带来的双面影响,既对网络文学“高看一眼”,肯定它在文学中的价值,同时也要坚持适度原则,在适当的范围内给予它一定的自由和关爱。以社会效益为先,最终达成经济利益与社会效益的统一。

付费与免费共存,但免费终将战胜付费

记者:2017年7月,连尚文学推出只看广告即可免费阅读的小说,引发业内热议。此后,番茄小说、米读小说、飞读小说等一大批免费阅读APP兴起,对原有的付费阅读模式造成了不小的冲击。对于免费阅读,业内人士褒贬不一,不知您对于免费阅读怎么看?又是如何看待付费与免费之间的关系呢?

欧阳友权:免费阅读面向的是下沉式市场,读者对于阅读质量的要求普遍偏低,大量的同质化作品充斥市场,对作家创作精品的积极性有所损伤。而且,渠道分化和收入的不透明令作家的利益受到损害,一批大神作家对于免费模式产生了质疑,反对者不在少数。但从另一个方面来看,免费阅读的出现在一定程度上打击了盗版,为网络文学挽回了不少因盗版侵权而流失的利润,也是促进用户向正版网站回流的一种方式。

在融媒体的时代,短视频大量兴起,使文学走向边缘。图像与视频抢占读者市场,付费阅读的规模被进一步压缩。同时,当下AI的发展也对网络文学产生了一定的冲击,一些基础的写作可以由人工智能完成。2019年,阅文集团开启了IP唤醒计划,在AI赋能下打破了传统IP衍生模式中“用户与IP角色”之间的壁垒,为用户提供了一个更加自由开放的反馈空间。在此情况下,付费阅读的市场竞争力会减弱,免费阅读的兴起是必然。

记者:但免费阅读存在的问题也是不容忽视的,比如您提到的作家收入不透明,那有没有可能在发展免费阅读与保护作家利益之间找到一个平衡点呢?

欧阳友权:这是可以的。例如阅文在“五五断更”事件后推出的新版合同,其中就注明了作家可选择自己的作品走付费还是免费模式,将决定权交给作家自己,让他们选择最适合自己的模式进行发展,这也是网站保全作家利益的一种体现。

记者:我们想请您对网络文学未来发展的商业模式做出一个预判。

欧阳友权:在未来,付费阅读与免费阅读会在很长一段时间处于共存状态,而免费终将战胜付费。我们也不必强制去扶持或打压任何一种模式,不妨交给市场去选择,时间会给我们最终的答案。

现实精神的表达并非现实题材创作的专属

记者:近几年来,在政府的大力倡导下,网文圈兴起了现实题材创作热潮,将网络小说从“天上”拉回“人间”,更加注重对时代、社会、生活的关注与抒写。然而,大多数现实题材作品仍存在披着现实外套写空洞故事、没有深入时代生活肌理的问题,即您在文章中提到的“在场”却不“在地”。那么在您看来,一名作家怎样才能创作出既具有深度的现实主义精神,又不陷于琐碎的日常生活片段的作品呢?

欧阳友权:首先我们要区分现实题材和现实主义文学两个概念。现实题材多以描绘现实生活故事为内容,而现实主义文学最本质的特征是作品含有现实主义精神内核,它的创作类型是非常宽广的。

例如《死在火星上》,它讲述了一个异星求生的科幻故事:地球意外消失,困在火星上的男主、悬浮在宇宙空间站里的女主和一个智能机器人老猫异域求生,与庞大的时间和宇宙对抗,他们互相陪伴、倾述与抚慰,靠着强大的意志力相守相依,让空旷而寂冷的火星之上有了人间温情。作者将宇宙与人类未来的哲学思考置于科幻想象的浩渺空间,其中饱含文明世界的人类自信与时代精神。

又譬如《好人平安》,因救人而错过高考的主人公机缘巧合之下进入部队,凭借自己的努力在各门训练科目上都表现优秀,却因为一个误会,被派遣至海岛守卫祖国。正值国际关系紧张,他与几个守岛战士陷入绝境,经历了一系列自救斗争后得以重返祖国,再次参加高考进入大学。作者塑造了这样一个倒霉而善良的小人物,在他一次次历险和蜕变的过程中带领读者寻觅人生真谛,传达出最朴素的现实主义精神——迎难而上才能战胜自我,我以善良待人待事,世界终会报我以温暖。

对于现实主义精神的表达,我们不能狭隘地去理解为现实题材的创作,而是可以通过多种类型的作品来抒写的。也就是说,不是只有现实题材的作品才能成为书写时代之作,虚拟的想象也可以与书写时代生活建立起或隐或显的艺术关联。同时,也不能仅仅依靠正面讴歌或者主旋律的写作表现现实主义精神,而应该通过更多想象力丰富或切入时代肌理的故事,完整地反应时代精神。

记者:我们的青年作家普遍阅历较浅,没有太多的人生经历,对于现实的描绘难免有偏差。在这种情况下,是否可以找到一种适合他们的创作模式呢?

欧阳友权:举个例子,之前看过一部小说叫《非凡特工》,失忆的主人公意外进入一个名为“飞猪事务所”的机构,在各种不同的角色中客串,用自己独特的方法去解决“不可能”事件。或者例如今年被国家图书馆收录的《天道图书馆》,主人公的大脑里有一个图书馆,当遇到不懂的问题时,在大脑中搜索出的答案会显示在手心,主人公借助这样的“金手指”解决了各种各样的问题。

这属于现实题材的破圈创作,也就是说,我们完全可以用丰富的想象力结合现实中的某些矛盾创作出一部精彩的、耐人寻味的作品。而且,对于一个作家来说,最重要的是发挥自己的长处,而不是去迎合市场潮流,盲目地去写自己不擅长的东西,那样只会让自己的创作失去特色。文学应该是百花齐放的。

艺术品质的提升才是主流化的根本

记者:网络文学主流化是近两年来业内热议的话题。除了网络创作更加贴近现实、向主流思想内核靠拢外,您认为还应该通过哪些途径实现主流化呢?

欧阳友权:应该分为量的主流化和质的主流化,我们现在需要的是后者。而质的主流化又可以从两个方面到达,即精神内核和艺术品质。对于作品的精神内核,我们不能简单地向政治倾向和核心价值观靠拢,近几年涌现了很多具有深度现实主义精神的作品,这是一种向主流化靠拢的好现象。而最重要的,也是最迫切提升的,其实是作品的艺术品质。只有让作品更具感染力、生命力、创造力,体现更深度的人文精神,达到审美性与思想性的统一,我们的网络文学才算真正实现了主流化。

记者:您曾在《走进网络文学批评》中提到,择优排行也是助推网络文学精品化与主流化的一个方式。但在参考部分网站榜单数据的过程中,其实有不少榜单存在刷票现象,这会不会对择优排行结果的权威性有所影响呢?

欧阳友权:这对一些媒体发布的榜单可能有所影响,但国家和官方机构的榜单不会受到影响。我曾多次担任过榜单评选的评委,这些官方发布的榜单评审原则主要来自专家学者阅读后的意见,都是从作品本身质量出发去衡量,而不会受网站上推荐榜、热门榜等榜单的左右。对于个别网上非议很大的作品,我们也会去看看网友的评论,研究这些言论是否客观真实后,再进行决断。所以每年官方发布的榜单还是很具有权威性的。

IP化的成功与否还取决于改编和制作

记者:2011年被称为“网络文学影视改编元年”,一大批网络小说改编成的电视剧,如《裸婚时代》《步步惊心》《后宫·甄嬛传》等席卷荧屏,一度成为社会热点。此后,网络文学与下游产业的连接渠道不断被接通,逐渐形成了一条IP产业链,各方以IP为中心实现利益共赢。但在当下的IP改编中,依然存在着不少问题,其中最为突出的便是原著与二度创作后的作品严重脱节,“毁原著”“辣眼睛”者不在少数,您认为该如何解决这个问题呢?

欧阳友权:这种现象的确是存在的。一些IP改编为了迎合市场,违背原著,肆意乱改,最后反而不讨观众喜欢。在IP化的过程中,还是应当遵循不同艺术的不同特点,文学是通过文字的形式来表现想象力,而影视则是依靠动作和镜头的推进展现整个故事。并不是说影视改编要原封不动地照搬原著,而是在符合影视自身的特点下,适当加以调整,最终的目的是为了更好地去呈现原著。

IP化的成功与否除了作品本身的因素,还取决于改编和制作两个方面。在改编上,编剧要充分了解作品的情节,领悟作品的精神内核,运用合适的方法将原著的故事在影视中呈现。在制作上,导演的水平和演员的演技也会影响IP化是否成功,这就要求导演和演员坚持精益求精的职业精神,更好地完成制作环节。

记者:让版权方和作者亲自参与到IP改编中,作为监制或编剧来指导二度创作,是否会对解决这一问题有利呢?

欧阳友权:是有利的,但是也存在一些问题。作者更多地是从作品本身出发,有时会过于强调文学要素,当坚持原著与影视改编出现矛盾时该如何平衡与取舍,其作为“外行人”是很难做出正确决定的。而实际上,IP改编还是更应该尊重影视的特点与规律。

记者:您刚参加完“自贸港网络文学与电影发展论坛”,能简单谈一谈网络文学与新时代影视的发展趋势吗?

欧阳友权:网络文学与影视的发展是日渐向好的。这些年的电影、电视剧很多都来源于网络小说,所以网络小说就成为了影视的上游资源和内容支撑品。很多网络小说改编以后,让作品本身得到了二次传播、三次传播,延伸了它的传播半径,同时也让影视市场有了丰富的作品。因为网络小说拥有很多原著粉,这些作品改编以后,原著粉可能会继续成为改编作品的忠粉,会带动很多路人粉加入进来,可以保证电影的上座率和电视剧的收视率,所以这是一个双赢的事。

网络文学的影视改编也只是刚起步不久,还有一个非常广阔的发展空间。从2015年IP概念出现以后,这个术语现在已经被大家广泛接受,其实它也保证了网络小说影视化改编得到法律加持,进一步走向正轨,在这种情况下出现了改编热。现在改编的网络大电影每年上线的有两千多部,改编的电影每年也有二十几部,电视剧、网剧则更多,可以说现有市场很广阔,而未来的市场还会进一步扩展。

内容才是源头,要给网络文学多一些关爱

记者:2020年4月27日,起点“五帝”退位事件引发了“阅文合同风波”,对网文行业乃至全社会产生了不小的震动。在您的文章《从“阅文风波”看网络文学生态培育》中提到,因IP改编带来的巨大利益,越来越多的平台从重视产业链前端的内容生产,转向更注重后端IP分发的视频产品营销,其对文学创作具有不小的伤害,从长远来说,也不利于培养健康的网络文学行业生态。对此,您会给平台和作家分别提出什么建议呢?

欧阳友权:内容是IP改编产业链的源头,只有优质的内容才能改编出好的影视作品。

对于作家来说,不要盲目驱从于市场,要褪去浮躁的心态,真正沉下心来,用心去创作精品网络小说,注重质量而不是经济利益,要有“写一本垫棺作枕的书”的决心。

对于平台来说,应打通上下游产业的连接通道,通过全版权经营的模式,完善IP产业链,形成IP产业集群,这个过程是循序渐进的,而不是一蹴而就的。同时,平台在追求经济利益之外还要承担社会责任。作为社会资本的一种,平台不仅履行纳税的义务,还要参与行业的激烈竞争和适应各种政策,实际上是非常脆弱的。这也需要国家给予平台一些关注的目光和经济或政策上的扶持,同时也给网络文学多一些关爱,帮助它向着更好的方向发展。

是民族和世界的,网文出海的形势向好

记者:“网文出海”是今年一度被各方提到的热点话题。《2020网络文学出海发展白皮书》显示,截至2019年,国内向海外输出网络文学作品已达10000余部,覆盖 “一带一路”沿线40多个国家和地区,中国网络文学正在实现着全球化的目标。之前有人提到“越是具有中国特色的可能越难走出去”,譬如猫腻的小说,正是因为其文笔太好,反而翻译难度过高,这在一定程度上限制了“走出去”。您对这个问题有何看法呢?

欧阳友权:我认为这是不成立的。只能说这是技术方面的问题,我们翻译者的水平还有待提高,而且现在的智能翻译技术已经比较成熟,可以达到联系上下文情节进行翻译,这种顾虑是可以逐步打消的。我们现在经常说“人类命运共同体”,不同国家的人却有诸多情感是共同的。具有中国化特点的精品网络小说走到国外,一样受到外国朋友的欢迎,例如东南亚的一些国家,曾经就因为中国网络文学对于群众的吸引力远远超过了本国文学,而有一段时间不得不采取限制进入的方法,这说明网络文学在外国的影响力是巨大的。

而我们看得疲倦了的公式化套路化的内容,在外国人眼里同样是不会被接受的,刻板的歌功颂德的作品也不会受到他们的喜爱。只有将传统文化深度挖掘,并加以丰富的想象力,这样写出的作品才是能在“网文出海”的浪潮中顺利走出去并在国外产生巨大影响的,也才能达到一部文学作品最高的境界——是民族的也是世界的。

在未来,“网文出海”的规模会越来越大,也会推动中华文化在世界各地产生更深的影响。

网络作家职业前景广阔,会受到更多关注

记者:不久前,人社部发布《关于深化艺术专业人员职称制度改革的指导意见》,其中明确指出要畅通网络作家从业人员职称评审渠道,要与国有文化艺术企事业单位艺术专业人员在职称评审上享有同等待遇,这是网络作家职业化之路上又一重大举措。您认为网络作家这一职业的前景如何?在未来,网络作家的职业发展会有新方向出现吗?

欧阳友权:网络作家作为一种新兴的职业,发展前景非常广阔。给网络作家评职称这一举措,实际上是赋予了网络作家与传统作家相同的地位,以后这个群体也会有中级、高级、副高级、正高级这样的职称层级,以及一级、二级、三级的作家评级,日渐向主流职业发展。在未来,国家也会更注重对他们的人文关怀,例如给网络作家落实“五险一金”等基础保障,让他们成为一种新的社会阶层。近些年来,各种网络作家培养基地陆续建成,如湖南的网络文学小镇、辽宁的网络文学港以及海南将要开建的网络文学岛,这都是出于对网络文学和网络作家这一新兴职业的重视。

而网络作家本身也不再限于这一职业,如在IP改编中亲自担任编剧或监制,成了半个“影视制作人”。越来越多的网络作家也参与到国家建设中来,如蒋胜男担任全国人大代表,为网络作家群体发声,这都是新方向的表现。

记者:非常感谢您今天谈了这么多,让我们对网络文学行业的相关问题有了更深层的了解。正是因为有了您这样走在时代前列的学者,中国的网络文学研究才能不断地向前发展,网络文学也才更好更快地走向主流化发展之路,再次向您表示敬意与感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