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户登录

中国作家协会主管

【专访】大益文学院院长陈鹏:没有什么疑虑,勇往直前就是了

来源:中国作家网 | 虞婧  2021年03月31日08:18

“70后”小说家,国家二级足球运动员,大益书系主编,大益文学院院长。已出版中篇小说选《绝杀》、长篇小说《刀》、短篇小说集《今年夏天》、足球短篇小说集《谁不热爱保罗斯科尔斯》。曾获十月文学奖、湄公河国际文学奖等多种奖项。

 

中国作家网:您本人是小说家,出版过《绝杀》《刀》《去年冬天》等作品,曾获十月文学奖、湄公河国际文学奖等奖项。您最初是怎么走上文学创作的道路的?

陈鹏:说来话长,我初中的时候就像当作家了。17岁在《滇池》发表处女作,从此以为写作很简单。哈哈。其实太难太难……

中国作家网:您是国家二级足球运动员,还出版过足球短篇小说集《谁不热爱保罗斯科尔斯》。踢球和写作分别会给您带来什么样的感觉?您觉得文学和运动之间,或者小说和足球之间,有没有什么相通的东西?

陈鹏:踢球点燃荷尔蒙,促进多巴胺分泌,让人舒服愉快,写作则刺激内啡肽分泌,也很爽。两种东西的共通之处就是让人身心愉悦,要是苦哈哈的还踢球写作干嘛?文学和运动之间的相似之处颇多,比如,意志力,忍受度,坚持……等等。本质上,它们既是极致的自我消遣,更是绝对的自我折磨。

中国作家网:您是如何和大益文学院结缘的?当时为什么想做这样一个民营文学机构,创立大益文学院的初衷是什么?

陈鹏:当时我还在《大家》做主编,后来种种际遇,一言难尽……必须感激大益集团总裁吴远之先生,他的眼光和抱负非一般企业家可比,他当时对我说,你来吧,带着你们的人马来,咱们好好办一个文学院。我考虑了一段时间,答应了。就这么简单。我们的初衷,无非探索一条中国文学的民间化路径,帮助中国作家走向世界,当然,其标准一定是最苛刻的纯文学标准……体制,是文学之路的一种,它高高在上,但也不能忽略民间的力量,你比如韩东,朱文,何小竹等等一批优秀的作家就常在“民间”。有不少作家不太想或不太能在体制内刊物上发东西,那么,我们能不能把他们聚拢过来,发出自己的独特的声音?所以,我们一直在坚持和提倡“先锋性”,就想在一个同质化的时代,发出一点不一样的声音。

中国作家网:大益文学院的基本架构和运营方式是怎么样的?有哪些主要的项目和活动?目前已经签约了多少作家?

陈鹏:很简单,我们保持每年出版四本大益文学书系,提供千字千元的稿费,通过集团的支持实现盈利。我们最重要的一步是先后在法国、西班牙建立了国际写作营并且携多位中国作家前往参与,在为期三周的时间内与欧洲作家一起生活,研讨,写作,大大开拓了眼界,随后,翻译出版工作也在推进。今年,我们的第三届国际写作营将在拉美举办,囿于疫情,今年的方式是网上研讨、交流,内容精彩纷呈。目前,我们签约作家51名,年龄从70多到20出头不等,横亘老中青6代作家。他们都很优秀。

中国作家网:大益文学院在2016年确立千字千元的稿酬制度,力求挖掘有闪光点的作家和以先锋性、原创性或异质性为特色的作品。您能举例谈谈让您印象深刻的作家、作品吗?作品的“先锋性”体现在哪里?

陈鹏:印象深刻的作品太多了。老作家有马原的《砖红色的屋顶》,残雪的《鸡仔的心愿》,宁肯拿了鲁奖首发大益文学的《城与年》等等,中生代有如学群的《坏牛仔》,何凯旋的《兴凯湖》,赵兰振的《红草洼》,严前海的《前往苏北的告别》,陈集益的《鼻子》,曹明霞的《寂寞沙洲冷》,杨帆的《板鸭》,年轻的有小珂的《清醒者之罪》,熊生庆的《闯江湖》……我希望的先锋性应该具备以下特点:鲜明的语言特色、不为故事而故事的写作态度、试图抓住时代的野心和抱负、寓言性、更细致的“在场”……总之,写作者必须是有反叛勇气的,不必讨好任何人。要敢于“不走寻常路”。

中国作家网:您开辟了一个独特的栏目——《对垒》,在每一辑大益文学书系中设立一个中外作家互相竞技的擂台,让当下活跃的中西小说家展开对话。此外,您还在法国和西班牙成立“大益国际写作营”。大益文学在“世界文学”视野中的文学价值理念是什么呢?您期待中外作家能达成一种什么样的交流状态?

陈鹏:期待我们更好地融入世界,提倡某种反叛性的艺术至上的写作,不能太局限于此时此地此刻,更不要被传统捆住手脚。不用担心,我们生来就已经在传统之中了。我期待的是,我们的交流是平等的,有效的;不被俯视猎奇,更不靠政治、族群和噱头被拿去展览——是的,尽管我们有多位作家具备了国际知名度,也拿了大奖,但仍有很长的路要走。我的态度是,不必妄自菲薄,我们不差呀,但交流沟通是必要的,也是当务之急。只有积极寻求文学价值观的某种深刻契合与互补,才可能带来积极的正面的变化。

中国作家网:大益文学接下来有哪些方向的发展目标?继续推出文学奖?有考虑涉及影视改编吗?

陈鹏:坚定不移地走好国际化之路。我们已经推出了大益文学双年奖,奖励自己的作家,今后会择机推出国际大奖。影视曾经考虑过,但发现我们的先锋性诉求与影视化改编之路很难相容。不做也罢。我倒是对话剧市场更感兴趣。

中国作家网:2020年是大益文学院创办的第五个年头,也是“大益文学”书系创办、发行的第五个年头。今年是第六年了,一路走来,最大的欢喜是什么?有没有遇到过什么比较大的困难,产生过动摇、怀疑,是怎么克服的呢?

陈鹏:严格说,今年刚好五岁。最大的欣喜……是出了一批《大益文学》书系,推出了两大国际写作营,签约了这么多作家。困难?也许是国际化步伐远远没我们想象的那么简单,它差不多是一个浩大的系统工程,不能着急,团队得精诚团结,年轻人更得认可我们的价值观。路得一步步走。没有什么疑虑。勇往直前就是了。

中国作家网:大益文学书系已经出版了十六辑,渐渐得到了广大作家们的尊重,得到了圈内同行的普遍认可。文学之路上,有没有哪些同道,产生了会心的情谊,有没有什么有趣的、或者让您印象深刻的友人交往小故事?

陈鹏:太多太多了……我就说一件,我一个人赴法国物色写作营的2016年10月末,那短短十天的经历其实可以写几个不错的短篇小说了(写过一个,《麋鹿》,见2020年《收获》第二期),我居然在法国南部乡下结识一对夫妻,丈夫乔治,土生土长的法国农民,极少离开乡村,妻子克里斯蒂娜,是美国某诺贝尔物理学奖得主的女儿,原为大学教授,两人在法国一见钟情,从此定居乡间,过着极其俭朴的世外桃源般的生活。乔治,虽为当地农民,连英语都不会讲,却告诉我,他的枕边,放着陀思妥耶夫斯基,契诃夫,托尔斯泰……他们给了我深深的持久的震撼与触动。

中国作家网:您曾经谈到过:“现在的问题是,文学还是过于喧嚣了,主流文学圈也好,评奖体系也罢,跟利益和名利还是联系得太紧密,熙熙攘攘,皆为利来,虽然我们不自觉地也成了喧嚣制造者之一,但我们还是由衷呼唤一种踏踏实实慢下来的写作,面向自我内心的写作。文学,再冷清一点,或许涌现出来的作品更多更好。”这段话非常打动我,您觉得无论是写作者个人,还是整个文学生态,要如何更好地走向一种“喧嚣和冷清”之间的平衡状态呢?

陈鹏:其实很难。喧嚣还是沉寂,关键还是在于个人取舍,外部的环境你很难改变,否则就去做前面的乔治夫妇吧。但文学圈的喧嚣向来如此,你看海明威当年在巴黎,不也和朋友们打成一片?但沉下来写作就是另外一回事了,有没有严于律己?有没有十年磨一剑的狠心?能不能将可发可不发的东西先锁在抽屉里?你看我们的学群,我们的赵兰振,其实都像殉道者一般毅然选择文学并舍弃了太多东西,甚至,圈子。我的意思是,平衡的关键还是在于你想要什么样的文学,是发表,获奖,还是想和经典名著和大师比肩?有大野心,必会倾向于远离、冷清和安静。文学应该是永恒的宗教般的存在。

中国作家网:您怎么定义“新青年”,你觉得当下青年应该聚焦什么话题?

陈鹏:所谓新的,也就泛指近年来刚刚冒头的写得很不错的年轻作家,他们一上来就出手不凡,令人刮目相看。你是无法给他们一个简单清晰的定义的,不能指望他们聚焦写什么,不写什么。其实写什么都行,写自己,有《追忆似水年华》《尤利西斯》这样的标杆,写历史,写家国,有《战争与和平》,有《群魔》,有《九三年》……就看个人的野心、能力和运气了。

中国作家网:青年作家与青年写作一直是当代文学界的热点话题,文学界对这个话题做过很多讨论,支持、赞扬或是批评的声音都很多。您觉得这个时代的青年写作是什么,有哪些特点?青年写作最大的张力在哪里?目前还存在着哪些问题?

陈鹏:这个问题太大了。哈哈。就我目力所及,国内年轻人,尤其90后,一出场就表现出惊人的才华,这主要体现在语感上,技术上,他们的确读得更多,视野更开阔,从前被大家当做秘密武器的博尔赫斯啦卡夫卡啦科塔萨尔啦在他们眼里或许都成了家常便饭,成了他们自己的一部分了,所以他们普遍写得不错。会讲故事,会抓细节。最重要的是,他们最大的优点是敢于沉浸在平凡琐碎的世界之中书写和表达自己最真实的感受,最细腻的情绪,最切肤的体验。也就是说,他们敢于真诚地面对自己,写自己,表达自己,这是了不起的文学的“进步”。张力也在于此吧:个人如何面对时代和世界?当然,年青一代写成长写个体经验偏多之后,由于城市或小镇的经验雷同,也会迅速变成“同质化”的口实,最多只能在观念上在故事上寻找突破。问题也许就在这里——视野还不够开阔,对待自己还不够狠。向历史的,向深处的,向最隐秘的,都还缺乏。这方面,莫迪亚诺啦,艾什诺兹啦等等作家都是榜样,甚至包括我们的阿城和汪曾祺。而且,年青一代有时候急于发表,期望获得期刊认可,故事性的好读的写作当然会居多。真正的反叛性的非故事化写作,不是首先冲着刊物发表要求去的,还是太少。当然,某种更趋向古典式的笨重的宽厚的写作更鲜见了,比如陀思妥耶夫斯基、《堂吉诃德》那种唠唠叨叨,那种冗余,那种博大……就更少见。也许,还需要时间。

中国作家网:这次活动特别安排了主题为“青年写作是否需要回归传统”的一场辩论,形式新颖。对于这一辩题,您自己有什么看法呢?

陈鹏:有很多声音认为我们应该回归到19世纪现实主义当中去,甚至,回归到中国古人的境况中去,所以有了这一辩题。传统回得去吗?又如何回去?我个人的看法微不足道,也仅仅是我个人的看法:我们一直就在传统之中啊。不必焦虑。文学,最重要的,是一个“异”字,是不一样,是反叛和突破,不是“同”,不是因循守旧。

中国作家网:您对这次青年作家峰会有什么期待?

陈鹏:希望各项议题,希望这样一次聚会,能真正帮到各位风华正茂的年轻人。

(采访:中国作家网 虞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