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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江文艺》2020年第4期|李天岑:唱大戏(节选)

来源:《长江文艺》2020年第4期 | 李天岑  2020年05月29日07:42

赖四在全县很出名。因为他很可爱,很幽默,又是个大老板。他本名叫张世法,因在兄弟中排行老四,从小就痞痞差差,爬高上低,歪点子多,说话幽默,往往让人可笑又可气,所以一来二去村里人不习惯喊他大名而叫他赖四。叫他赖四他也答应。他说人无外号不出名。早些年他家很贫穷,二十多岁还没有娶媳妇。用他自己的话说,一家六个男人除他爹有个老婆外,兄弟五个都是光棍汉。他为了摆脱生产队的劳动和饥饿,便拜本村瞎子七爷为师,学唱鼓儿哼。鼓儿哼是一种地方曲艺,就是自己敲着小鼓自己唱。农村人也称这叫“地崩子”。赖四常自诩从小就聪明——上了四年小学,一年级就上了仨——基础打得好,所以智慧超常。他三个月就学出师,背着小鼓走村串户,以唱鼓儿哼为营生。那年代农村文艺生活匮乏,年轻姑娘们看见个唱鼓儿哼的就像当今看见个电影明星或网红。西北山一个姑娘叫桂儿,听迷了他的戏,竟私奔离家当了他的老婆。一改革开放,头脑灵活的赖四就下海做生意,几经起伏,创了大业,成了身价几亿的老板。赖四成了老板竟不失自己的雅兴,架子鼓、剪板就放在奔驰车后备箱里,什么时候想唱,架子鼓支起来,剪板一打就哼起来。时代变了,家家户户有了电视,年轻人又爱追韩剧,老年人又爱看《甄嬛传》、《芈月传》之类的宫廷戏,没人爱听这“地崩子”戏。一次,赖四的车正飞奔在高速公路上,他突然来了兴致,嗓子发痒,看见公路旁边有个村子,立即让司机下了高速,绕到村边,身背着架子鼓手拿剪板来到村里,敲了半天鼓竟没一个人来听。赖四一打听,是年轻人都外出打工了,村里没剩几个老人,都是跛胳膊拉腿的出不了门,他便进宅入户每个人付五元钱“买”人家来听,虽然他过了把唱鼓儿哼的瘾,但却伤了自尊心。看来这玩意儿是没“市场”了,他一怒之下扔了剪板砸了小鼓,从此作罢,不唱了。

赖四生性爱热闹,爱唱戏,不唱着急。就像赌徒酒鬼瘾君子,不赌不喝不吸两口就活不下去一样。尤其是搞工程弄项目这事作难压力大,领导见了怕沾着,有些职能部门见了刁难你,社会上人还认为是“黑心”开发商。赖四常常愁得彻夜难眠。他怕时间久了自己会抑郁,心一想,唱,还得唱,唱唱把心里的压抑发泄出去。这回他要唱大戏,不再唱那“地崩子”了。城里几乎没人看戏了,县豫剧团偶尔到乡下演三两场,也包不住本钱,县财政补贴又有限,发不了工资,剧团没宣布解散,人员也自然四散了。赖四跟县文化局签了合同,把县豫剧团买了过来。他给演员们发工资交“五金”,剧团的戏厢让他无偿使用。哪里需要演出了去演一场,能挣几个钱算几个钱,多是友情演出不要钱,只用管碗饭吃。有了剧团公司的旗帜也大了,公司有个剧团就像部队有个文工团一样,赖四也跩起来。他想唱时也跟着剧团去吼几句。赖四有当年唱鼓儿哼的基础,学唱豫剧就像果树嫁接一样起点高,学调门也快。他唱戏从来不看唱本,根据剧情梗概随编随唱,更多时候是触景生情,夹杂些活词,活词比较鲜活通俗刺激。农村人听戏为的是图个热闹寻个“刺激”,一刺激就笑得前仰后翻,赖四便赢得掌声不断,越有掌声他唱得越来劲,词越鲜活。后来名声传遍全县。农村人一听说赖四来唱戏了,老头老太太们能带着干粮跑一二十里地看他唱戏。

有几个月赖四不唱戏了,他的心被压住了,唱不下去了,唱不出来了。不是别的压住了心,是被钱压住了心。县衙是城里的旅游景点,他决定把县衙周围开发了。一期拆的县衙西,搞的商业街,拆一处旧房换一套新房,另配给两间门面房,很受欢迎,老百姓很快就拆了。游客也多了,商业街也繁荣了,家家户户挣住活钱了,人人笑得合不拢嘴。接着他又要开发县衙东,要搞一个“忠孝广场”。广场占地面积大,要建一座父母塔,要盖一个“忠孝堂”,也算是增加旅游项目。县里很支持,很快办完了一切手续,两个多亿的拆迁补偿费早也打了过去,群众也拿到手里了,拆迁合同也签了,却迟迟不肯搬迁。居民们也会算账,衙西建的商业街,原地不动旧房变楼房,住宅房变成了商业房。衙东改造大不同,修广场建塔盖大堂,把地皮都占去了,他们不仅要失去紧邻县衙这个地理优势而且也不可能有商业门面房了,再者,马上入冬,都嫌搬家不安生。赖四算的账是多耽误一个月就多背二百多万元的利息,拖了一年多就搭进去两三千万的利息,利滚利,再拖下去会把公司拖垮的。恰在这节骨眼上,县长调走了,来个新县长不认识,听说新县长一到任,又是忙着搞调研,又是下乡忙精准扶贫,根本见不上,真是闹心。

吃晚饭时,老婆喊了几次,他都坐着不动,愁眉不展地想心事。过去遇到难事他往往请吃请喝或是送礼开道,现在不行了,上边有规定了,人们也不敢了。十几年前他曾干过一件自认为好心办坏事的事,现在每每想起都觉得揪心。那年他在平原县开发一个河道治理项目。该县县委书记为了稳住他的心,也搞起感情投资,在他儿子结婚时送了两千元红包。次年那县委书记儿子结婚时,他送了个大红包,五万元。县委书记当即拒绝,不行,不行,这礼太大了,不能收。赖四给书记讲道理,我儿子结婚你递礼两千元,你一个月工资多少?相当于半个月的工资啊!可我呢,身价几个亿,五万元占多大比重?我如果也给你拿两千元,与我的身价不相称啊!正像我舅家儿子结婚,村里人每户递礼一千元,我递礼一万元,如果我也递一千元我舅会认为臊他脸的,非打我耳光不可!为什么?与我的身价不相称。村里人腰里多少钱?我腰里都知道有几个亿啊!他似乎讲的是个道理,那县委书记没再坚持拒绝。没过多久,那位县委书记“东窗事发”。办案人员找到赖四调查情况,问他为什么给那书记行贿,赖四对办案人员讲了他当时给那县委书记说的同一番话。办案组认为他讲的是谬理,最后定那县委书记为受贿罪判了刑,他的行为也被指控为行贿而不属正常礼尚往来。他虽然没受什么制裁但丢了脸面。从此后,他找人办事不论大官小官不再行贿送礼了,但也在探索“攻关”新招术。二〇一三年他开发二龙山风景区,县规划、土地、环保等部门都批了,唯独林业局还没盖章,不是林业局不盖,是找不到局长,见不到局长当然盖不了章子。有一天,他突然得知了一个消息,林业局长的爹死了,他觉得是个好机会,灵机一动,带上剧团到林业局长老家王营村唱戏去。他到村里找到村支书,说自己的剧团到村里来义演的。村支书说,王局长的爹死了,全村人很悲痛,万万不能高兴地唱戏,要唱也过几天再唱。赖四说,俺光唱哭戏。村支书点了头。于是,搭起戏台唱起来。下午唱了一出《诸葛亮吊孝》,晚上接着唱《三苦殿》。赖四男扮女装演公主,他不照剧本上的唱词唱,反反复复就唱那几句,哭一声爹爹叫一声爹爹,你这一死,女儿……我……我……女儿……我……我……再哭一声爹爹叫一声爹爹……女儿我……你让女儿我伤心断肠啊!正在他哭得悲痛欲绝的时候,林业局长穿着孝服从后台上来了。林业局长是个女的,长得五大三粗,浑身是力气,她一把扯住赖四的胳膊说,老兄呀,你捣乱啥的?我明白你演的啥戏!你那章子不是不给你盖,是这段时间我一直在医院照顾我老爹,我老爹后事处理完回去就开会研究。赖四双手作揖,连声说,多谢局长,多谢局长!你让我把戏唱完。女局长说,想唱你就正经唱,别再胡捣乱!不正经唱就打置戏厢滚回家,否则,我脚照你屁股上踹!几天后,林业局办公室就通知他去盖了章。从此赖四摸出了门道,关键时刻就领着剧团上,而且他必要登台主演。二龙山旅游景区开始施工后,每天从山外大量运来建筑材料,那些运输车都严重超载,村民们怕压坏了水泥路,那是国家村村通工程拨款修的路呀!村民们开始堵路拦车,赖四急了,去找村支书张子杰,求张子杰做村民们工作。开发这个景区是张子杰把他招商来的。他俩多次打交道,他满怀信心,张子杰能解决问题。没想到,张子杰听了两手一摊,为难地说,这工作我做不动呀!村民们还骂我受了你贿赂的。于是,他心生一计,晚上在村里搭台唱戏。他还特邀张子杰坐在前边。剧名是《杨八姐游春》。剧中赖四扮演杨八姐。他一出场,先用小姐腔调念了一句白:哟,张支书你也看戏来了!观众“轰”一声大笑。接着赖四就以杨八姐的腔调唱道:张子杰你是个坏东西,看见女人色眯眯,昨天我嫂子去赶集,你追上拉到河沟里,撩她个头朝东脚朝西,将裤子抹到脚脖起,后边呀,八姐俺羞得咋说你!赖四唱到此,当真羞得用手捂住脸,然后狠狠捣了张子杰一指头,念一句白:你真是个不要脸皮的!村民平时想骂张子杰但谁敢呢,这回可给他们出口气,台下观众哄然大笑。赖四看观众情绪调动起来了,就正式开始唱“游春”,唱着唱着趁观众正高兴,又植入活词,实际是广告:乡亲们往那看仔细,二龙山风景多美丽,苍松翠柏根连根,悬崖峻岭是绝壁。万丈瀑布如丝帘,莺歌燕舞如画里……阳春三月百花开,花香飘来香醉你……待到景区建成后,各路游客往里挤……开饭店,卖卤鸡,炸油条,烧鲤鱼……一路两行做生意,钱都钻你腰包里……台下人看着戏嚷着,鳖赖四真会编啊!还有人说,这赖四,看是唱戏实际给咱洗脑哩!尽管他们这样说,心里也都开了窍。第二天村民们不再拦车了,派代表给赖四谈判,车不准超载,不准压坏村村通公路,否则赔偿。赖四不但答应他们提出的条件,还主动给村里签下协议,待景区完工后,修一条双车道的水泥公路。村民们听了欣然同意。从此,施工再没麻烦事。

回想到这些,赖四打算还用这招,请新来的郑县长看戏。请县长看戏容易吗?县长日理万机,一句没时间就推掉了。再说,县长的智商还不一眼看穿西洋镜。但他不死心,还是决定试试。周四这天吃过晚饭,他先给县政府办公室陈秘书打了电话,陈秘书是个远房亲戚的孩子,专给正副县长们写材料的,他从陈秘书嘴里得知郑县长在办公室,就穿上西服,系上领带,换上皮鞋,打扮得有点老板的派头。他给老婆桂儿说,他要瞧县长去。老婆从屋里拎出6瓶装的一箱茅台酒,一个装有6条大中华香烟的纸袋子,放他面前。

赖四眼睫毛扑闪着说,干嘛?

老婆说,你不是要瞧县长嘛!

赖四连连摆手,不拿这个,不拿这个。

老婆挖他一眼,说:你第一次拜访县长,空手去?

赖四也挖老婆一眼,指着一堆烟酒说,这年代哪还兴这一套?就空手去。

老婆说:礼多人不怪。

赖四又摆摆手,不不,啥礼也不用带。他到了县政府院里,看见新县长的窗子灯光亮着,用手指头轻轻敲着门,也轻声喊着:郑县长,郑县长!

哪位呀?屋里传来县长的声音。

张世法。赖四嘿嘿笑着说,也就是赖四。

门“吱”一声开了。郑县长披着一件大半截风衣站在门口,打着手势,说着请进。

赖四进到办公室里先奉承一句:郑县长夙夜在公啊!

郑县长用诧异的目光望着他。他虽然没同他见过面,但早听县里人说到他,从大家话语中印象是个粗人,没想到他嘴里能崩出来这么个高水平的词话。即刻,郑县长一脸微笑地说:没有,没有,一个人看看中央新来的文件。

郑县长一边给他倒着茶一边说:早就想去你公司看看,一直没抽出时间,张总你身体好吧?

赖四翻着眼打量郑县长,四十来岁,鼻梁上架着一副眼镜。人们都说他是市里派下来的,担心不好接触。现在看县长面带微笑说话温和,感觉很平易近人,也无了拘束,往沙发上扑通坐着说,我身体好得很,上中下都大修过,现在没一点毛病。

怎么上中下都大修过?郑县长感觉到这个人有意思,也带点好奇,仍是笑微微地问。这中间,郑县长也扑闪着眼,打量着他,身子精瘦,嘴巴有点凸,耳朵大,鼻梁凹,两眼虽小但瞳仁亮,虽其貌不扬,但给人的印象很聪慧。

赖四呵呵笑着说:年幼时长个疝气蛋,我爹背我到医院割了,四十五岁时心脏瓣膜出了问题,大开胸,换了个人工瓣膜,二〇一三年发现脑瘤,做了个开颅手术。手术前我老婆贿赂了手术医生,把花心部分也摘了,现在可安生。

郑县长“噗”一声笑了,他好多天没这样笑过,兴奋地瞟一眼赖四说,张总蛮风趣的啊!他猜出赖四是来干什么的,去坐到他的办公椅上,伸手翻着办公桌上堆的一摞摞材料,最后找出一个本子翻了几页说:张总,你那个忠孝广场的项目老县长走时给我交待了,项目书我也看了,创意很新。我看了以后都觉得惊奇,你怎么能想到这么个好点子。

见县长夸奖,赖四得意了,脱口而出,你们文化水平高的爱讲词,说心里开窍叫脑洞大开。刚给你讲过,我不是二〇一三年开过颅嘛,所以……这是说个笑话。赖四点着烟抽了一口,说,郑县长我吸个烟你不介意吧?

不介意,不介意,你抽吧!

赖四燃着烟,低着头抽了两口,开始一本正经地讲,建父母塔和忠孝堂也不完全是我凭空想的,也是有根源的。咱中国有句古话叫可怜天下父母心。我是有亲身感受的。我们年龄小的时候生活很困难,常年没吃过肉。我十二岁那年五月间,生产队鱼塘温池了,死鱼漂了一层,俺家分了一条一斤多重的鱼,我母亲将鱼炕炕让俺弟兄几个分吃了,她没吃一口鱼肉。最后我看见我母亲在煤火炉上放个铁叶子,将我们吃剩下的鱼刺烤黄烤焦嚼嚼咽了,我当时看见就流下眼泪。直到今天说起来还想流眼泪。我想天下父母对儿女的这种恩情每个人都会有。郑县长郑重地点点头,目光凝视着他,他继续讲:我还常听到一句话,忠孝不能两全。其实,我觉得忠孝是一致的。我大孩子在北京大学毕业要读研究生,他奶奶去世时,正是孩子复习考研的关键阶段,要不要孩子回来奔丧?俺俩口商量,他奶奶已经死了,他即是回来奶奶也不会复活,但会影响孩子考研,当时决定不打扰孩子。孩子考研回来,听说奶奶去世了痛苦流涕十分遗憾。我老婆劝说孩子,别哭了,忠孝不能两全。当时听了这句话,我脑子立即想,我们培养孩子读研究生是图他成才报效祖国的,不是培养个研究生给老一辈擦屎刮尿的。所以,我觉得孝有大孝小孝,大孝报国,小孝为家。我还联想到岳母刺字,让儿子精忠报国,我认为,岳飞上战场杀敌既是报国又是孝母,因为报国是母亲的最大心愿......我想到这些,决定建一座忠孝堂,把历史上的民族英雄像岳飞郑成功戚继光这些,还有像焦裕禄那样鞠躬尽瘁为人民的好官,都放进忠孝堂,并运用声光电的现代科技表现出来,让来参观的人无不肃然起敬,明白什么是忠和孝。

郑县长听完站了起来,说,真是个好项目,要快上。有什么困难?是不是拆迁有问题?

是,拆不了,就建不了。赖四摁掉手中的烟蒂。

郑县长在屋里踱着方步说,三两天内腾出时间就协调拆迁问题,你说说卡脖子的问题在哪里?

赖四又点一支烟抽着,眼睛一眨一眨地说,郑县长,我知道你很忙,特别是咱县扶贫攻坚任务更重,拆迁之事是持久战,不在于这两三天,我今晚不是来说拆迁的。我是想着你来俺县这段时间很紧张,也很劳累,明晚周末了,想请你看看戏,放松放松,也与民同乐同乐。

郑县长皱皱眉问:去哪看戏?

赖四从鼻孔里呼出一缕烟雾,说:明晚,我那剧团就在县衙门前搭台唱戏。

你公司还有剧团?

有啊,不但有剧团,我还会唱的。

张总你也会唱?郑县长在市文化局工作时就是管戏曲的副局长,经常组织文化下乡。听到此,饶有兴趣地走过来挨着他坐到沙发上问:你会唱什么戏?

赖四这时感觉到新县长不是模样文气就不接地气,而是很接地气,便笑着站起来说,古装戏,现代戏,男角女角都会唱。

你都演过什么角?郑县长本不抽烟,也不由自主地从烟盒里摸出一支放在鼻子下闻着问他。

赖四看县长有了兴趣,眉飞色舞地说:《秦香莲》我扮过包文正,《白蛇传》我扮演许仙,《西厢记》我扮过崔莺莺。不瞒你县长,我演崔莺莺比女演员演得还好。唱腔细如涓涓流水,林中鸟鸣。本来妆画的也漂亮,不知道的人都以为我真是个大美女的。他越说越来兴,越讲越夸张:一次到后山演出,我唱崔莺莺,男人们差点把台子挤塌,女人们醋的直往台上扔砖头,骂我臭婆娘浪的匀。刹了戏,下了台子,我没来及卸妆,几个小伙子就上来撕扯我,我故意逗他们,撒腿就跑,跑了二里地,到了麦地里,我实在喘得上不来气,说了声,别撵了娃子们,我是你老爹的!几个小伙子听了非常懊恼,各自朝我屁股上踹了一脚,骂骂咧咧地走了,免遭一劫。

郑县长被他绘声绘色的讲述所感染,兴奋得又“噗”声笑了,很痛快地答应明晚看他的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