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记录·疫情中的法国 新冠肺炎异域反思

来源:中国作家网 | 沈大力  2020年04月15日07:52

新冠肺炎疫情爆发以来,中国政府以及世界卫生组织一直呼吁,世界各国应加强信息共享与多方面合作,共同抗击疫情,维护全球公共卫生安全。近期,新冠肺炎在世界范围内的迅速蔓延,我们在继续做好国内疫情防控的同时,也十分关切、牵挂各国的抗疫情况。为此,中国作家网特邀请在海外的华人作家、翻译家谈谈自己在疫情中的生活,以及对当地抗疫情况的观察与思考。人类是一个休戚与共的命运共同体,希望作家翻译家们的这些点滴记载、人文思考,能促成更理性、更深刻的理解与沟通,守望相助、同舟共济,为这场全球性的“战疫”贡献自己的力量。

——编者

一腔心事连湖北,我幼年曾在武汉读小学,前几年写过一篇《武汉的回忆》,年初这座城市又遭疫难,千万同胞陷于水深火热之中,不禁仰空无语问苍天。

新冠肺炎肆虐全球,我被“禁足”在巴黎,原准备回北京的计划一时难以实现。近一月来,日日开轩怅望,但见街巷行人稀少,更无车喧,冷清异常。巴黎市内,平日人潮涌流的卢浮宫也大门紧闭,谢绝游客前来争睹《蒙娜•丽莎》芳容。入夜,“光明城”万家灯火黯淡,毫无生气,出现二战后欧陆大都会从未显见的景象。紧接着意大利、西班牙告急,新冠肺炎致死人数超过亚洲任何一个受感染的国家。欧盟各国个个自危难保,连欧洲“神圣同盟”的主心骨、法国社会党元老雅克•德洛尔都出来惊呼:“同盟已亡!”。

在一派悲凄气氛里,上月底惊悉法国高等翻译学院华人女教师朱克嘉女士因染新冠肺炎不治身亡,夫婿也入院急救。朱克嘉原是我1978年在北京外国语大学亲自招收的语言文学硕士研究生,多年来倾心尽力,活跃在中法两国文化交流领域。前一阵她还打电话频频提醒朋友,劝慰大家注意防疫保重。不料天上飞来横祸,患病两周不到,遭此不测劫难。斯人已去,音容宛在,只有在巴黎“文华旅行社”的简报专栏上刊出一篇悼文,表达无奈的悲痛。

日前看法国“华人电视台”节目,被采访人施伟明1983年生于福建,未成年时随出国潮流到六角国,出孤儿院后加入法籍,自强不息,后参加法国社会党,当上巴黎二十区副区长,长年致力于维护旅法华人权益,在新冠肺炎袭来法国时,组织华人自救。当电视台主持人问及他对这场灾难的想法时,施伟明坦陈己见,认为人类在抗灾的同时,必须进行认真的反思。

这位华裔法国青年的一番话,超越了议论疾病范畴,引人进入另一精神思维层次。最近,我重读玛丽•葛德文即雪莱夫人1818年发表的小说《弗兰肯斯坦,或现代普罗米修斯》,以她在小说中的预见审视当今世态,尤其是全球翻滚起的“人工智能热”,觉得人类应该让自己的头脑放冷静些了。

玛丽•葛德文在《弗兰肯斯坦》及其姊妹篇《最后的人》(The last Man)里,都以文学手法表达了她对“启蒙哲学”的质疑。文学专家卡里•洛克指出:“这两部作品拒绝将人类置于宇宙的中心,否定人在与自然的关系中占优越地位,对西方的人文主义提出深切的、带有预见性的挑战。”1818年,玛丽•雪莱由拜伦鼓动,在莱蒙湖畔写出科幻哲理小说《弗兰肯斯坦,或现代普罗米修斯》,谴责“超人类学者”欲发挥“人工智能”的妄诞,预言瑞士狂人维克多•弗兰肯斯坦科学造人的梦想最终势必导致人类演出弥尔顿的“失乐园”悲剧。

玛丽•葛德文出于浪漫主义的情怀嫁给诗人雪莱,但她怀疑魔鬼撒旦混进了伊甸园,觉得无节制的浪漫会产生“chaos”(混乱),让宇宙的规律失控。1826年,她写出《弗兰肯斯坦,或现代普罗米修斯》的姊妹篇《最后的人》。顾名思义,《最后的人》是普罗米修斯最初造出第一个人的结局,即造人者遭到了应有的报应。小说作者以到意大利第勒尼安海岸的古城库马的“仙人洞”为开端,叙述在古希腊女祭师希碧尔出没的洞穴里找到了她采用多种语言所写对世界未来的神秘预言。实际上,这位维吉尔笔下智慧仙女的语录,正是玛丽•雪莱本人对人类前途的揣测,是欧罗巴第一代黑色浪漫主义的悲观思维产物。今天,人们仿佛听到作者在小说第二部第五章发出的警诫:“我们会回想起,1348年的鼠疫估计曾经造成三分之一的人类死亡”。据史料记载,玛丽•雪莱提到的那一年,欧洲在黑死病瘟疫流行时,死亡者总数超过了其总人口的三分之一。

巴黎“禁足”期尚不知何日到头。早春夜寒深沉,翻读玛丽•雪莱的小说,自然而然地联系到眼下的新冠肺炎危机,看到巴黎电视台公布的全球罹难者人数已近10万。法国每24小时统计全国疫情,每天倒下的不下数百人。我不禁自问,如此严重的大瘟疫流行恶果,确是任何人都始料未及,难道不该细细思量其根源所在?看到它跟当代社会人为的超消费、高能耗生活方式的直接联系吗?一些受媒体蒙蔽的普通法国群众,归咎中国,怪罪武汉人,可是他们的航空母舰“戴高乐号”上近百人患上新冠病毒,其中有哪位海员到过武汉,乃至中国,被传染了呢?

人类社会的进化表明,作为启蒙哲学核心的人文主义,破坏了人与大自然的和谐关系,实证论推进的科技进步已日益显露其负面效应。人们贪欲放纵,掠夺无度,无止境地向自然索取,最终将导致地球的毁灭,人类在与大自然对立中彻底败亡。可以毫不夸张地说,全球范围内贪得无厌的追求“发展”和“高生产效率”,无视人类赖以生存的自然生态环境遭到破坏,乃是比新冠肺炎更加致命的一大瘟疫。

事实表明,新冠肺炎本是世界性的现象,然而美国等一些西方政客却别有用心地将之归咎于中国。在欧洲,法国主流媒体让一些所谓“中国问题专家”粉墨登场,拼凑一些似是而非的“武汉新闻”,到电视台狂叫“狼来了!”蛊惑不明真相的法国民众。霎时间,德国皇帝威廉二世发明的“黄祸”之说又在六角国沉渣泛起,社会上出现了仇视中国人的种族主义气氛。美国那位“进步作家”杰克•伦敦,是最热衷于在西方世界宣扬“黄祸”的吹鼓手。1904年,他在旧金山报纸上刊出《黄祸》一文,继而又连续炮制《中国佬》、《白与黄》、《黄丝帕》、《陈阿春》、《阿金的眼泪》等“黄色传说”,污蔑中国人为“劣等民族”,将会“威胁白人世界”,须对之实施“种族灭绝”,世界方能实现和平。最值得提及的是,杰克•伦敦于1910年虚构小说《空前绝后的入侵》,煞有介事地宣称:“1976年,世界与中国的纷争将达到顶点。”他预言,中国人的“黄祸”将在这一年溢洪为“黄泛”,水淹全球。

静观法国现状,美国作家杰克•伦敦曾经鼓吹的“黄祸”论乘着新冠肺炎卷土而来之势,正在全球一些反华势力群落里借尸还魂,甚嚣尘上地抛出“中国威胁论”。凡此种种,面对疫情在世界范围构成的危境,痛定思痛,笔者想到中国古代贤哲老子在《道德经》中的一句名言:“反者道之动”。对一味推广西方文明,或欲仿效西方价值观,谋求“救赎”的大自然征服者来说,该趁早及时警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