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华创世神话史诗在当代“开天辟地”
“当盘古醒来,微微睁眼/见天与地混沌一片/黑暗笼罩周围的景象/却是壮烈的,因为那无边的黑暗里/中间的中间,像所有的心/包围着所有的心/那里,晃着一枚巨大的玄色鸡子……”
混沌开辟、女娲造人、昆仑神山、巫山瑶姬、大战蚩尤……那些我们从小耳熟能详的神话,如今变成了史诗呈现在大众面前。7245行9万字的新体诗,1495行2万字的古体诗,历时一年,“开天辟地——中华创世神话文艺创作和文化传播工程”中的史诗部分创作,呈现出了第一稿的完整面貌。
“世界上很多民族都有自己的史诗,但我们没有,创作史诗版‘中华创世神话’,就是想用文学的手段更广泛、更持久地传播中华神话,以此填补这一领域的空白。”上海市作家协会党委书记王伟向澎湃新闻记者介绍,史诗版“中华创世神话”,依据初步定型的文学本以及最新研究成果进行创作,采用了长篇叙事组诗的体裁。
神话往往通过讲述宇宙起源和人类由来的故事,给族群奠定最基本的文化观念和命运共同体的意识。正如恰如承担了新诗统筹的上海市作家协会副主席、诗人赵丽宏在序诗“追溯文明之源"中所写:“站在日新月异的现实时空/回望隐匿在岁月深处的迢迢来路……让我们寻找天上的第一颗星辰/让我们追溯地上的第一滴流泉/从哪里绽开草中的第一朵蓓蕾/从何方传来生命的第一声歌唱”。
由于这一题材的史诗创作无先例可循,上海作协考虑采用现代诗(白话诗)和古体诗两种不同样式同步进行创作。现代诗创作由上海作协诗歌委员会牵头,古体诗创作由上海诗词学会担纲,20名参与创作者都是上海写作经验丰富的诗人,包括褚水敖、张烨、缪克构、徐芳、杨绣丽、孙思、孙悦、薛锡祥、洪亮、徐俊国、邹平、黄福海、陈繁华、钟菡等,上海作协副主席、诗人赵丽宏将承担序诗写作和完篇统筹。
然而中华创世神话时间跨度大、背景庞杂、人物众多、风格不一,这给集体创作带来了一定难度。诗人们在接到任务后立即投入了学习,上海作协也组织了多场学习讲座和研讨,邀请专家来为诗人们讲解创世神话故事的内涵以及值得今天去挖掘和弘扬的价值,交流古今中外各种史诗的创作手法和风格。
上海作协在部署创作任务时,确定了“样本先行”的方针,由诗人们首批创作完成的作品,就成为鲜活的样本。“诗人们一开始确实觉得有挑战,但试写了100行后交上来的作品,有的非常不错。”王伟说。
诗人们在这场想象空间极大的挑战里充分释放了个性和情感,如军旅诗人薛锡祥在写“大战蚩尤”这一篇章时,胸有澎湃激情,洋洋洒洒下笔已是千行成诗:“古战场,那一场涿鹿之战/那一场杀戮/那一场注定谁被毁灭/谁被存留/关乎我们民族的命运和未来……炎黄二帝活在山崖的雕像里/我的耳朵紧贴熊国的崖石/二帝的脉搏心跳依然清晰……”
集体创作还需兼顾作品风格、样式的一致性,在上海作协组织的专题研讨上,参与史诗创作的核心成员褚水敖、张烨等和评论家杨斌华、胡晓军、杨剑龙、陈青生一起,针对首批创作过程及作品中反映出的共性问题,进行了热烈的交流讨论。与会者认为,首批创作完成的“样本”在风格、技巧、手法上体现了一定的成熟度,虽然是分工合作,但大家紧扣主旨,力求构造磅礴的神话气势、跌宕的故事节奏,也注意到了叙事和抒情的结合、局部与整体的连贯,能够让读者感受到神话的魅力。
同时,首批作品的创作过程和呈现效果也暴露出一些问题,譬如在故事推演的同时,神话人物性格塑造还不够鲜明;不同篇章的形制差异——包括故事展开的程度、诗体语言的长短等,还比较大;叙事部分仍需强化,抒情则需把控尺度和方法、以保证史诗叙事为主的风格;如何使当代意识融入诗行中,又避免引发史诗“穿越”的效果,等等。
研讨、写作、专家评审、修改……这些环节交叉进行着,推倒重来、反复打磨,最终20位诗人在一次次与中华创世神话的碰撞融合中找到了统一:旧体诗有远古之意;新诗创作有瑰丽的形象、宏大的故事、充沛的想象。
中华创世神话史诗对诗人们来说,不仅是挑战也是机遇。“在这场和远古的对话中,我必须得变得更有力量,将积累多年的文学、历史知识都调动起来去汇聚成一股新的力量,”上海作协诗歌委员会成员徐芳如此告诉澎湃新闻记者。
徐芳分配到了开篇的四个故事:混沌开辟、女娲造人、天作之合、炼石补天。“中国的新诗创作正在被逐渐边缘化,其中一个原因就是题材的选择越来越日常化、生活化、碎片化。也许需要一个强大的推力,会让新诗重新焕发新生。而中国神话在世界文学史上也是个弱项,我们的神话故事是散落在民间不成系统的,没有形成像希腊神话那般壮观、有先后故事关系的图谱。今天中国新诗与中国神话相遇了,虽然给了我很大压力,也给了我更大的空间和表现的可能性,这是所有诗人都期待的。”
“那一股浩浩荡荡的元气啊/名曰盘古——曾无声无息/那元气只是微微一个跃动/混沌似乎来自本能的知觉/突然吃了一惊却悄然、缓慢裂开一条缝/你们知道吗?盘古那样的腿/也有尺度和动作的迟钝感/……
也许,开始在不知什么时候/但当一丝丝微颤传来/开裂时,所谓诞生/渐渐,由轻转为重/接下来是几个转眼之间呢/混沌已一分为二/轻而清的部分冉冉上升为天/重而浊的部分缓缓下降为地”
这是徐芳所写《混沌开辟》新诗节选,徐芳说,盘古伸腿的这一细节,其实来源于她看到过的一个佛教禅意故事,“我曾读到过一个小僧伸腿的故事,于是嫁接到盘古上,在西方史诗上也有这样吧抽象具象化的创作。中国是个诗歌王国,但我们的诗歌大多以抒情为主,叙事偏弱,所以西方叙事诗上的创作手法都可以为我们所用。”
在《女娲造人》中,徐芳的笔触开篇就落在了细处:“闪凤目,簇娥眉/幽幽的哭泣,纵声的狂笑/山有陵的波浪,野有风的呼啸/这人首蛇身积盘古元气的神灵——名女娲。”
创作中华创世神话史诗,也给了诗人们一个走进远古的机会。“以前觉得这些神话就像万里长路,模模糊糊,随着创作的深入,你逐渐看清了远古任务的一抬手一动足,写着写着,这些神就成为了我笔下的人,如此清晰而有力量。”徐芳说。
上海大学教授、上海作协诗歌委员会主任张烨写《巫山瑶姬》,炎帝女瑶姬,又名巫山神女,未嫁而卒,葬于巫山之阳,精魂化为瑶草。在张烨的笔下,这位巫山神女的形象不再仅限于楚辞名家宋玉《神女赋》中的圣洁女神,还多了一种立于巫山而心念守护家乡、人民、心爱之人的情怀。
远古的神话,在诗人笔下注入了新时代的气象。古体诗方面,诗人们也深知一味追古味而无新意也不可行。中华诗词学会顾问、原上海诗词学会会长褚水敖参与了旧体诗创作,他表示:“只有利用古典诗歌传递当代意识,才能赢得更多读者吟诵,这次的旧体诗创作中,语言也尽可能通俗易懂,让读者更容易接受。”
“中华创世神话之前从未以诗歌形式完整地整理、呈现过,这次的创作不仅拓宽了创作题材领域,还检验了上海诗人们集体参与重大创作的能力,是一次全新的尝试,在某种意义上来说,也是一次‘开天辟地’之举,希望通过史诗,将读者与远古时空连接在一起。”王伟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