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作家协会主管

父亲六十多岁了，应该是第一次这么好好的过一次生日了。父亲是阴历三月份的生日，兄弟姐妹四个天南地北各自忙碌着工作，所以每年父亲过生日虽然电话接了不少，可是依然过的冷清，有时甚至是他自己一个在外过。

今年父亲的生日刚好是五月二号，我有幸回家陪父亲过一次生日，有生以来的一次。买了蛋糕，做了一桌菜，请了姑父堂哥侄女一起来陪老爸吃饭。后来堂哥知道了是父亲的生日，晚上又把大妈两个堂姐叫了过来，还特意骑车子去山里把大伯接下来，大伙儿又聚了一餐，着实热闹了一翻，虽然兄弟姐妹四个只有我一个人回来。

吃过晚饭，我背上包准备去武汉了，跟两个孩子道别。我蹲下来一一在孩子的额头上亲吻，说:“宝贝，爸爸要走了，你们在家里要乖，要听爷爷的话，好不好。”小宝昂着头，摇着手，笑着说，“爸爸，拜拜，拜拜。”我本以为大宝比妹妹更乐观，说再见说的更洒脱。谁知大宝本来和妹妹玩闹的脸蛋突然变成了阴雨天，突然抱住我，开始要哭的样子，“我，不要，爸爸走……”

我双手捧住大宝的脸，又在额头上亲吻，“傻宝贝，爸爸要去上班。只要爸爸一放假有时间就会回来看你和妹妹的，知道吗。”

大宝的眼泪开始从眼睛里掉下来了，鼻涕也流出来了，把我抱的更紧了，仿佛蔓藤的触须紧紧的缠住树木一样。大宝终于没忍住，嚎啕哭了起来，“我不要爸爸走，我不要爸爸走……”

那一刹那，我的心揪住了，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安慰我的大宝了。大宝的眼泪像一颗颗水晶碎落在我的心盘上，满心的心疼与不舍。其实陪伴，才是最深情的幸福。七岁的孩子就饱受离别之痛，饱受分离之苦，饱受离别的眼泪，作为父母于心何忍呢。

记得大宝三四岁的时候，我跟她道别，她哭着追赶，哭着看我头也不回的离去。有时候都觉得自己很残忍。记忆最深的就是两年前，也是傍晚我要乘车去武汉，小宝对我说，“爸爸，我送你，我不会哭的。”一路上小宝果然有说有笑的，一点悲伤的情绪都没有。我上车挥手再见的那刻都没有哭。等车子启动走了，小宝突然哭了起来。我回头看见小宝倒在她妈妈的怀里使劲的哭了起来，那刻我的眼睛也情不自禁地湿润了。

这次回家，大宝把我拉到一旁，要我弯着腰说是告诉一个秘密，

“爸爸，你知道吗，妈妈每次早上要走的时候，妹妹总是哭个不停。我都没有哭。”

眼泪，是一个人在表达最悲伤的情绪，尤其是孩子来的最真切。说笑她就笑了，说哭她就哭了。眼泪给人的情感直逼心里，胜过千言万语，在那一次次挥手道别的时候。正如柳永所写——执手相看泪眼，竟无语凝噎。

记得那年过完春节，父亲送我出门去打工，父亲把我的行李箱擦了又擦，然后扛在肩膀上。看着那重重的行李箱压在父亲的肩膀，心里不是滋味。我跟父亲说，行李箱可以拉，不用扛着。父亲却说，路不好，箱子弄脏了就不好了。父亲爱惜箱子胜过爱惜自己的衣服。等班车启动开走的那刻，回头看见苍老的父亲在挥手致意，想想这一走就是一年不见父亲。突然眼睛湿润了，不知道是担心这出门在外从此没人爱惜，还是无人爱惜苍老的父亲，我的泪水忍不住的往外溢。我赶紧拭擦，生怕别人瞧见。可是泪水竞像受伤时流出的血液，止都止不住，越擦越多，越擦越流。

陪伴是一件多么奢侈的事情。小时候，父亲背井离乡，从此奶奶教我猜想父亲何日回家的游戏。父亲现在体老多病了，退回老家了，我现在也走上父亲年轻时背井离乡的路。那一天，我的大宝小宝长大了，她们飞去远方，而我又像父亲那般苍老多病，也只能退守老家了。团聚只在那特殊的日子里，显得多么可贵。

离别多了，眼泪渐渐少了，也不愿意看到泪眼相送，让离别变得更加伤感。其实眼泪是个好东西，在那一次次离别中，它表白相送的人心中的不舍和疼痛，也让离人把归来时刻记在心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