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论准格律诗词的瑕点与准级
一、引言
2015年8月，笔者在第29届中华诗词研讨会上发表了《准格律诗词刍议：概念与规范》一文。该文随后被中华诗词学会收入《塞北论诗》一书，并在《中国作家网》上转载。继之，准格律诗词从概念走向实践。《孝义文艺》杂志于2016年春季率先开办了《准格律诗苑》栏目，每年刊出4期，迄今共已刊出9期，受到了作者和读者的好评。前不久，《世界汉诗》杂志又与《孝义文艺》杂志合作推出了《准律吟》栏目，引起了更多诗家诗友的关注。在上述实践过程中，准格律诗词理论不断得以完善。特别是在上述《准律吟》栏目开办之后，笔者在该栏目“准律问答”的基础上进一步对该理论进行了修订，感觉到有关准格律诗词瑕点计数与准级判定的规范已然比较成熟。遂成此文，以继续就教于诗界方家益友。
笔者所言之准格律诗词是一类不完全合乎格律、但正体诗词的格律特征仍在其中占主导地位的诗词。准格律诗词在格律方面接近完美的程度可分为超准、金准、银准、铜准和基准五个等级。
笔者提出准格律诗词概念和规范的初衷是避免因僵死地固守格律而“逼迫”创作者因词废义，甚至扼杀原本从总体上看当属上乘之作。换言之，在诗词发展中包容和推行准格律诗词，绝不是鼓励出律，更不是摒弃格律美，而只不过是以一定限度内的出律换取作者想要创造的某种意象美、想要名状的某种真切感受乃至想要达致的某种思想表达上的准确性和深刻性。
笔者坚定地认为，确立准格律诗词这一特定的诗词形态在文学园地中的地位，符合“金无足赤”、“质变有度”的辩证原理，符合当今诗界“求正容变”的潮流，符合崇尚格律美、意象美和思想性相统一的众多诗词创作者——从“草根”诗友到“巨擘”诗家——的愿望，有利于最大限度地释放诗友群体中所蕴藏的巨大创作潜能，势将促进诗界的繁荣。
二、格律瑕点的概念与计数
一般而言，诗词的出律情形包括出韵（即韵脚字未押上韵）、平仄不当、律句换韵、词作阙内或阕间自行换韵、对仗失范或欠工、出现当避重韵（指同一个字在本当规避的情况下被重复地作为韵脚字使用）等；诗词作品中还会出现有违惯例（简称“违例”）的情形，包括发生当避韵字重音（指不同的韵脚字在本当规避的情况下读音重复）以及出现当避重字（指在不同的非韵脚字位上，在本当规避的情况下，重复地使用同一个字）等。其中，发生当避韵字重音的违例情形在相关经典论著中较少提及，但在作品赏析中不乏关注（“连韵”之忌即属此例），考虑到它的确也会对格律美造成较为明显、有时甚至是较为严重的损伤，故于此一并列出。
在上述各类出律情形中，最惹人注目的是出韵；而在所有的出韵情形中，最严重的又是完全随意的出韵（简称“恣意出韵”）。此种出韵既和邻韵无关，又和古今韵系的互补运用无关，属“犯禁出律”情形，须绝对禁止。此外，还有四种出律的情形也属于“犯禁出律”：第一种是律句短程（即在四联之内）换韵；第二种是词作阙内的自行换韵；第三种是律句中的短程严重对仗失范（指律句四联之内有两个或两个以上对仗联严重失范。所谓对仗联严重失范，则指的是该联中对仗失范字数超过总字数的一半）；第四种是短程当避重韵（即律句四联之内或绝句及词作中的当避重韵）。这四种情形亦须绝对禁止。
准格律诗词允许少量字位出现非“犯禁”的出律情形，也允许少量字位出现违例情形。这些出律或违例的字位统称为格律瑕点（可简称“瑕点”）。与上述各类出律情形中的非“犯禁”出律情形相对应的瑕点可依次称作非恣意出韵瑕点、平仄瑕点、律句长程（即间隔长于四联）换韵瑕点、阕间自行换韵瑕点、一般对仗瑕点（指不属于上述“短程严重对仗失范”情形的对仗瑕点）和律句长程当避重韵瑕点；与上述两类违例情形相对应的瑕点则可依次称作当避韵字重音瑕点和当避重字瑕点。在上述各类瑕点中，平仄瑕点可依其出律细节的不同而分为轻度、重度和大忌三种，其余各类瑕点则均可依其出律或违例细节的不同而分为轻度和重度两种。其中，“大忌”类平仄瑕点对应于该瑕点字位因具有顶级平仄刚度而被“忌拗”或该瑕点本身因犯三平尾、同声三仄尾、孤平、孤仄等大忌且无法破解或未予破解而被“忌拗”的情形，但不涉韵脚之拗（因韵脚之拗已包含在出韵瑕点之中）。在这里，还需要指出两点：其一，本身犯大忌，但可破解且已妥救者（如已妥救的孤平、孤仄之拗）不属此例；其二，本身犯忌而被妥救后却又引发了新的大忌之拗，只按后者计。
同时，需要特别注意的是，上述非恣意出韵瑕点、平仄瑕点、律句长程换韵瑕点、阕间自行换韵瑕点、律句长程当避重韵瑕点和当避韵字重音瑕点具有一个显著的共性，即它们的判定与作品创作所依循的韵系（如古韵或新韵）密切相关：所依循的韵系不同，判定结果往往也就不同。这一组瑕点可统称为韵调瑕点。
由于不同类型的瑕点和同一类型、但出律或违例细节不同的瑕点对于格律美的损伤程度不同，故比较科学的瑕点计数方法是：对于损伤程度居中的某些瑕点（如轻度非恣意出韵瑕点），每有一个瑕点就直接计作一个瑕点；而对于其它类别的每一个瑕点，则须依其对格律美的损伤程度定义一个不等于1的当量瑕点数来进行计数，该当量瑕点数可能大于1（对应于损伤严重者），也可能小于1（对应于损伤轻微者）。当然，为了便于统一表述，也可以将上述轻度非恣意出韵瑕点等可直接计数的、损伤程度居中的瑕点的数目也叫做当量瑕点数。
兹将上述诸多不同类别的格律瑕点的细节特征及当量瑕点数列示如下：
轻度非恣意出韵瑕点（误用邻韵）：当量瑕点数1；
重度非恣意出韵瑕点（古今配韵）：当量瑕点数2；
轻度平仄瑕点（阳调韵句转位未救之拗）：当量瑕点数1/2，古今配调减1/2；
[注：阳调句式指的是以单一平声字或单一仄声字结尾的句式，如“平平仄仄平”和“仄仄平平仄”；阴调句式则指的是以一对平声字或一对仄声字结尾的句式，如“仄仄仄平平”和“平平平仄仄”。]
重度平仄瑕点（其它须救、可救、未救之拗，且非上文所述“忌拗”之拗）：当量瑕点数1，古今配调减1/2；
大忌平仄瑕点（“忌拗”之拗，不涉韵脚，详见上文）：当量瑕点数2，古今配调减1/2；
轻度律句长程换韵瑕点（间隔八联以上换韵）：当量瑕点数1，采用邻韵减1/2；
重度律句长程换韵瑕点（间隔五联至八联换韵）：当量瑕点数2，采用邻韵减1；
轻度阕间换韵瑕点（采用邻韵）：当量瑕点数1；
重度阕间换韵瑕点（完全随意）：当量瑕点数2；
轻度对仗瑕点（对仗欠工）：当量瑕点数1/2；
重度对仗瑕点（对仗失范）：当量瑕点数1；
轻度律句长程当避重韵瑕点（间隔八联以上重韵）：当量瑕点数1；
重度律句长程当避重韵瑕点（间隔五联至八联重韵）：当量瑕点数2；
轻度当避韵字重音瑕点（非连韵）：当量瑕点数1/2；
重度当避韵字重音瑕点（连韵）：当量瑕点数1。
轻度当避重字瑕点（非同句、非同联或词作中非同句组重字）：当量瑕点数1/2；
重度当避重字瑕点（同句、同联或词作中同句组重字）：当量瑕点数1。
其中，当量瑕点数为1/2的意思是：在就一首诗词作品中总的当量瑕点数计数时，这样的瑕点每出现两次计作一个当量瑕点，而若只出现一次或出现了无法成对计数的单次（即虽出现多次，但为奇数次，故而其中总有一次找不到与之配对的另一次），则该次或该单次出现的瑕点可忽略不计，或者说其当量瑕点数可近似地计作零。
三、准格律诗词准级的判定
准格律诗词的准级是依据作品中的当量瑕点总数及其占作品总字数的比例（简称“瑕点率”）来确定的。
超准准级的判定比较简单。如前所述，若作品中只有一个格律瑕点、且其当量瑕点数仅为1/2，则该瑕点可忽略不计，或者说该瑕点的当量瑕点数可近似地计作零。这样的作品的准级即为超准。由于这样的作品与正体诗词的差别非常小，所以也可以将其称作亚正体诗词。事实上，历来有不少这样的诗词是被诗界很宽容地“封”为正体诗词的。
其余准级的判定则略微复杂一些。具体来说，金准、银准、铜准和基准四个准级所对应的瑕点率的上限值分别以3%、6%、10%和30%为参考值。相应地，各个准级作品中当量瑕点总数的上限值（精确值）按照下面的方法来确定：
当当量瑕点总数（其值必为整数）从最小值1增大到某一整数值、从而使得相应的瑕点率刚好大于或等于3%时，该整数值便为金准作品当量瑕点总数的上限值；当当量瑕点总数的值继续增大到另一整数值、从而使得相应的瑕点率刚好大于或等于6%时，这一新的整数值便为银准作品当量瑕点总数的上限值；同理，可分别以瑕点率刚好大于或等于10%和大于或等于30%为判据，类推得出铜准和基准作品当量瑕点总数的上限值。
需要特别加以说明的是，按照上述方法确定的较低准级（譬如铜准）的当量瑕点总数上限值有时可能恰好等于相邻的较高准级（譬如银准）的当量瑕点总数上限值。当这种情况发生时，可以将较低准级（譬如铜准）的当量瑕点总数上限值强行加1、予以上调，以维持相关两个准级当量瑕点总数上限值之间应有的差别。
在完成上述一系列有关当量瑕点总数上限值的判定之后，各个准级作品所对应的当量瑕点总数的范围便随之确定了，具体如下：
当量瑕点总数小于或等于金准作品当量瑕点总数上限值的作品为金准作品；
当量瑕点总数大于金准作品当量瑕点总数上限值、但小于或等于银准作品当量瑕点总数上限值的作品为银准作品；
同理可推知铜准作品和基准作品当量瑕点总数的范围。
至于当量瑕点总数大于基准作品当量瑕点总数上限值的作品，则已不属于准格律诗词的范畴，其中有些可能属于古风、乐府之类，有些则只好不作诗词论之。
最后，还需要特别指出的是：在涉及韵调瑕点的情形中，作品创作所依循的韵系不同，查验得出的作品中存在的当量瑕点总数往往也就不同。因此，在判定涉及韵调瑕点的作品的准级时，必须指明所依循的韵系。
为了方便广大诗友对一些典型体裁的准格律诗词的准级进行判定，兹给出按照上述方法确定的五绝、七绝、五律、七律等格律诗体裁以及部分词作体裁（词牌）的、与不同准级（不包括超准）对应的当量瑕点总数上限值的一览表如下。
部分诗词体裁各个准级当量瑕点总数上限值一览表
金准 银准 铜准 基准
诗体/词牌 总字数 当量瑕点 当量瑕点 当量瑕点 当量瑕点 备注
上限值 上限值 上限值 上限值
五绝 20 1 2 3* 6 *表示“强行加1”后的数值
七绝 28 1 2 3 9
五律 40 2 3 4 12
七律 56 2 4 6 17
十六字令 16 1 2* 3* 5 *表示“强行加1”后的数值
忆江南 27 1 2 3 9
卜算子 44 2 3 5 14
采桑子 44 2 3 5 14
忆秦娥 46 2 3 5 14
小重山 58 2 4 6 18
满江红 93 3 6 10 28
水调歌头 95 3 6 10 29
念奴娇 100 3 6 10 30
沁园春 114 4 7 12 35
四、准格律诗词的“题外之义”：亚准格律诗词
亚准格律诗词是在准格律诗词研究过程中提出的、但又不属于准格律诗词范畴的一个特殊概念。如前所述，准格律诗词的准级只有5个，即超准、金准、银准、铜准和基准，并不包含亚准。因而，亚准格律诗词是独立于准格律诗词而存在的另一类具有格律缺陷的诗词，属于准格律诗词的“题外之义”。具体地，亚准格律诗词指的是存在个别（1个或不超过2个）犯禁出律现象、但总体上接近上佳之作的诗词。如果某一作品，除去其中个别犯禁出律的字位以外，其合律程度可以达到金准或银准，则该作品就可以被认定为亚准格律诗词。可见，亚准格律诗词的概念又是与准格律诗词的概念密切相关的。亚准格律诗词的特殊性在于，其出律违例的程度甚于基准级的准格律诗词，但其格律瑕点数又很少、以至于接近金准级和银准级的准格律诗词。亚准格律诗词概念的建立和亚准准级的设定有利于提醒和鞭策作者进一步打磨作品，以求“点石成金”，同时也加大了诗词概念的包容度，因而具有一定的积极意义。
五、结束语
事实上，自唐宋始，准格律诗词向来有之，且璀璨之作不绝于诗坛，只不过未曾正名罢了。今郑重为之正名，并通过相应规范的制订尽可能精准地评断和掌控诗词作品出律违例的程度，利而无害。这不仅会保护和褒扬一大批属于准格律诗词范畴的精品佳作，而且对于初学者通过精心打磨来创作尽可能高准级的、乃至合律的诗词作品提供了一种严格的训练途径。笔者期盼准格律诗词作为一个新生事物，能够顽强、茁壮地成长起来，为中华诗词的进一步繁荣和发展注入强劲的活力。
致 谢
本文研究工作得到了北京邮电大学教育教学研究与改革计划在研项目《诗律与诗美研究及同名课程建设》（项目编号：2017JY65）及前期项目《诗词律理探究与文化素质教育》（项目编号：2016JY28）的资助。在具体研究过程中，得到了李励恒老师的大力协助。谨此致谢！
参考文献
[1] 任晓敏：“准格律诗词刍议：概念与规范”，《塞北论诗——全国第29届中华诗词研讨会论文选编》，2015年8月第1版，中国书籍出版社，第153-162页；《中国作家网》（http://www.chinawriter.com.cn，下同），2015年11月17日转载；《孝义文艺》，2015年冬之卷（总第164期）转载。
[2] 任晓敏:“新栏目《准律吟》征稿启事 ”，《世界汉诗》（栏目：回音壁），2016年第4期，总第32期，第154-155页。
[3] 任晓敏：“准格律诗词：概念与规范——全国第29届中华诗词研讨会论文修订版”，《作家报》，2017年第11期（总第1049期），第3版，2017年3月17日。
[4] 任晓敏（栏目主持人）:《世界汉诗》，新创栏目“准律吟”，2017年第1期（总第33期），第79-86页。其中，“准律问答”、“名篇赏读：七律（基准）·黄鹤楼”及“准律新吟”中对所有作品的点评由任晓敏撰写。
[5] 任晓敏:“名篇赏读：沁园春（金准）·雪；沁园春（金准）·长沙”， 《孝义文艺》（栏目：准格律诗苑）， 2017年夏之卷（总第170期），第54-56页。
[6] 任晓敏：“名篇赏读：五绝（银准）· 静夜思”，《孝义文艺》（栏目：准格律诗苑），2017年秋之卷（总第171期），第45页。
[7] 任晓敏：“名篇赏读：七律（金准）·访办事处志感”，《孝义文艺》（栏目：准格律诗苑），2018年春之卷（总第173期），第67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