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痛我》:现实对人性的拷问
刘健导演的动画长篇《刺痛我》入围了15个电影节,并获得了法国《电影手册》的赞赏:“我们很高兴又看到了中国的动画电影,不是猴子,不是水墨,也不是和尚,而是一个现实题材。”
这部与众不同的独立动画长片,讲述了一个现实故事。故事发生在2008年的南京,全球金融危机导致一家本地的皮鞋加工厂订单减少,最终歇业倒闭,不久前来到厂里的大学毕业生张小军也因此没了工作。失业的张小军在云霞超市被保安当成小偷,惨遭暴打;普通本分的他本打算回老家种田,却在上火车前几个小时偶遇了一位被摩托车撞倒的老人。张小军将老人送往医院,却被老人的女儿当成肇事者。警察将张小军带走严加审问。在经历了难熬的一夜之后,老人脱离了危险,张小军被释放。他看着挂在空中的月亮,心中涌出一股无法抑制的悲凉。
动画的前半部分充满黑色幽默,但仍令人心存希望。相貌平平的张小军没有积蓄,没有工作,但他是遵纪守法的普通人。他听说将硬币扔到香炉中会带来好运——硬币果然落入了香炉,这让张小军庆幸回家种田是一个正确的选择。然而在见义勇为却又险些陷入牢狱之灾后,他对自己、对社会都产生了深深的怀疑。是否该回家?或者说,是否就这么算了?
不能就这么算了。就像《疯狂的石头》这类黑色电影一样,总有一两个执拗的人推动整个事件的发展。张小军决定要找到将他误认做小偷的云霞超市,要回一笔精神损失费。在索要精神损失费的过程中,他和好友大洪阴差阳错地卷入了一场权钱交易。
影片的结尾令人印象深刻:除了张小军,所有卷入这场交易的人都聚集在一间茶楼中。混乱中,他们直接或间接地死亡,无人幸免。躲在城墙上的张小军听到传来的尖叫和枪声,紧张又害怕地赶往茶楼。看到好友大洪的死,他难过又自责地流下眼泪。这时,警笛声传来,张小军又连忙逃了出去。茶楼外面的院子里,抢匪已经死亡,他面前摆着一个装着50万现金的纸箱。不停鸣叫的警笛以及倒在地上的抢匪和现金,所有这些让张小军产生了片刻的犹豫。这一刻和他遇到被摩托车撞倒的老人时是何其相似,张小军仍然面临着选择。然而这一次,他做出了不同的选择——带着纸箱逃走。
张小军抱着纸箱爬上城墙,他又一次看到了圆圆的月亮。此时,冷酷的月亮像一个倾听者,更像一个审判者。张小军面对月亮,放下纸箱,从城墙上一跃而下。
对于影片的结尾,许多评论做出了多义性的阐释,也有人认为这一跃过于圣洁,现实中的张小军们恐怕未必会做出这类选择。在笔者看来,结尾正是影片最值得称赞的地方。一个人只有在处于绝望之极的情况下,才会采取极端的举动。张小军的绝望来自于在社会夹缝中生存的不满吗?不是。他性格温和,已经退而求其次地选择回家种田。是来自社会对一个好人不停误解吗?或许有。因为他第一次感到绝望无助,正是在他见义勇为却被深深误会之后。但这并不是直接原因,张小军的一跃,来自于他对自己的深深失望——一个善良的大学毕业生在案发现场拿走了肮脏的、沾满鲜血的50万现金。他变了。这一次,他彻彻底底地跨越了底线,他无法逃脱警方的追捕,更无法面对未来发生的一切。
有部分动画人无法接受《刺痛我》的表现方式:背景几乎不动,人物原动画极少。在纪录片《蝉愈噪林愈静》中,刘健曾经说:“我想我和动漫没什么关系,因为我在做一部电影。”笔者想,对于刘健而言,动画就像电影和其他当代艺术一样,只是表达的一种选择和一个出口。他关注的并非形式本身,形式只是他传递思想的媒介。
《刺痛我》描绘了现实生活对人性的拷问。这种拷问令人紧张和不适,因为我们每一个人都牵涉其中,无法脱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