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朵的城》(上)
李国彬 中国作家协会会员、鲁迅文学院2013年中青年作家培训班学员、鲁迅文学院2014年第24届中青年作家高级研讨班学员。有小说入选2005年《小说月报·原创版》精品集、2009年《小说月报·原创版精品丛书——心理小说》、2014年安徽省长篇小说精品创作工程、2015年《中篇小说选刊》以及《小说月报·中篇小说专号》,两次获安徽省社科奖(文艺类)。
导语 2015年夏的某天,我无比享受地一口气读完中篇小说《办事》,虽初入文艺圈仍迷迷糊糊,却记住了作者的名字——李国彬,单此一篇就足以让我将他奉为实力上将。此次他的中篇《朵的城》让朵同性别的我读得心酸又后怕:高考落榜的女生朵来到城市追梦,在一个使连环骗术的婚介所落脚,成为婚托。她一边经受着良心的拷问,一边却要以之维持自己的生存,万般纠结与矛盾中,却对一贫穷的客户心生情愫,真诚相待。然而男青年在调查中却怀疑起朵扑朔迷离的身份,并毅然离开了朵。朵最终逃离了城市,想回到故乡的农村却并没有回到,这无疑是农村男女青年融入城市过程中的某种隐喻,具有现实性与普遍性。 有位编辑同行前辈说,让你哭,让你笑,让你难过,让你胆战心惊,好作品,就该有这样的魅力。而《朵的城》就属于这样的作品。这不,如我们所料,小说一发表便被《北京文学•中篇小说月报》转载了。 责任编辑:姚娟
我喜欢长时间漫步在城市的街道上,这样,我才会有一种流淌在血管中的感觉,才能体会到城市的体温和心跳,体会到她的拥入和呵护。但后来,我发现自己不过是这个城市的一粒头屑,早晚要被洗濯涤荡而去……
—— 下载于朵的网页
一
昨天,朵说过,对于她的老板曼来说,夜不是自然的法则,而是人类虚拟的空间,城市欲望作蛹的温床。
此时,朵刚走进河姆渡休闲T厅,一个打着蝴蝶结,穿着黑色背心的男服务生就快步迎了上来。他把手背在身后,向朵深深地鞠了一躬,轻声地问:小姨你好,这里是河姆渡休闲T厅,您预约了吗? 服务生的热情和那一声令人找不到边际的“小姨”让朵有些尴尬,她近似慌乱地问:七包在……哪?服务生高兴地说:小姨,您就是朵吧?请跟我来吧。
朵没有马上跟服务生走,她向左右看了看,才知道这里为什么叫T厅。原来,大厅虽然门洞密布,但整个布局呈T字。朵有了这种感觉,便随服务生向“T”字深处走去。
走廊很长,走廊里的灯光朦胧而迷幻,朵走在猩红色的地毯上能闻到一阵阵浓郁的印度紫檀香味,其间还混合着一种淡淡的霉味和潮湿味。
到了七包,男服务生向朵深度地鞠了一躬,小姨,这就是七包,您请。他说,又鞠了一躬,然后快步走开了。
朵把食指弯成一个“7”型,先凭空比划了两下,然后笃笃地敲响了门。里面应着朵敲击的最后一个音节传来了一个好听的女中音:please come。朵听出是老板曼的声音,便轻轻地推开了门。
包厢里,朵看见曼正懒散地倚在一张宽大而凌乱的床上,她穿着一件粉红色的睡衣,衣带束得不紧,从一个柔软的“v”字里裸出了两个洁白的富有弹性的圆弧来。
朵向曼笑了笑,转身把门关上,就在这时,朵突然睁大了眼睛,她看到,衣架后面站着的一个男孩,约有十七八岁的样子,很俊俏,正在不慌不乱地整理着衣裤,由于衬衣尚未扣严实,露出了一片并不强健的胸部。朵看到,这孩子的脖子上挂着一块和田玉,是用一条红绳子系着的。看来,朵的突然闯入,并没有影响他的情绪,他在那一板一眼地穿着衣服,眼看把自己弄整齐了,就一个立正,把手背在身后,微笑着向曼深深地鞠了一躬,欢迎小姨再来。他说,再一次向曼微笑,然后轻轻地拉开门,走了出去。
朵傻子一般地站在那里,眼睛一直紧跟着那个男孩,当那个男孩走了。她又傻傻地看着曼。
曼笑了笑,向朵招了招手,雪白而柔软的胳膊象一条婆娑在风中的哈达。
朵没有动,她的眼睛死死地盯着曼那双美丽异常的宛若深潭一般的眼睛。她在那里打捞着什么。
曼说:是不是以为他嫖了我?是个……小小的……嫖客?
朵像是被谁推了一下,身子向前一倾,她听曼说:NO!是我干了他。他是个小鸭子,嘎嘎嘎,哈哈哈……
朵像是被人从后面掐住了颈子似的,脸涨得通红。
曼说:好啦,别少见多怪啦!不远的将来,你会比我还疯狂!那时,你就把这个世界完全弄明白啦!玩弄男人就是玩弄人生,玩弄世界,这种感觉你不知道,要比玩股票,开钱庄,走私军火,贩卖大麻,更刺激,更有成就感,也更有效益。怎么样?今天把第一步走起来,我买单。我亲自为你挑选。刚才看清了吗?才19岁,正读大一呢!哈哈哈……
朵的脸涨得越来越红,像是在被人灌血。见状,曼又大笑起来。笑够了,她再次向朵招了招手,并拍了拍床沿。心慌意乱的朵走过去,坐在曼的旁边。这时,曼伸手摸了一下朵那高耸的胸部,朵忙用手推开。曼再次笑了起来,笑了一会,她让朵把她的包拿来,然后从里面拿出一只玉祖来。这是一只雕工极为精细的男性生殖器,在龟头的部分有一个小圆孔,曼就在那里插上一只细长的女子香烟,然后点上火,抽了起来。她一边有滋有味地抽烟、吐烟圈,一边用欣赏的色情的目光看着朵,接着又难以抑制地想笑,朵却说:老板,找我有事吗?
听朵这么说,曼脸上的表情慢慢地沉淀下来,她弹去烟蒂,从身边的包里抽出一张橘黄色的存折来,她看了看说:这是5000,你上个月的薪水。说着,她发牌似地把那张存折弹到朵的面前。朵说:老板,这笔钱我不能拿,上个月我做得……
没等朵说完,曼就优雅地摇了摇手说:谁让你是JN婚介城的大牌呢。大牌是要用大价钱养的。乡下人怎么说?这个大粮仓,就是去年洒下去的那把种子。明白了吧?别以为我高尚,我是市侩在后,拿着吧。朵看都没看那张存折,眼里也没有丝毫的伪饰和欲望。和朵说话时,曼在一个个地看着自己的指甲,那上面有一朵朵精心染制的小梅花。那就这么说吧。曼说:关于你拿的这份薪水,今天,我已在分红会上作了宣布,大家都很嫉妒你,从而斗志昂扬,这就是我为你发这笔薪水的主要原因。也就是说,我把你推到了前面,成了她们的标杆和靶子。你为我做了牺牲,帮了JN的大忙。我这么说,你心里总该平衡了吧?
朵沉默着,看来曼的解释和表白并没有打动她。
曼又看了朵一眼说:我还有话要跟你说,你不要这个钱,就是存心要封我的嘴啊。
听曼这么说,朵慢慢地把手伸过去,把那张存折松松垮垮地窝在手心。曼高兴起来,她把烟收了,侧过身去,从包里拿出一板劲浪COOLAIR.超凉薄荷糖,抠出一粒塞到朵的嘴里,见朵的脸上露出了笑容,她又摸了一下朵的胸部,朵笑着躲闪到一边。
口香糖很会造势,转瞬间就在曼的鼻腔里酝酿出一股股气体,使曼不得不眯起眼,半张着嘴巴,那神情倒像个醉奶的孩子。
过了一会,曼脸上的表情平静下来,她想了一下,忽然抬起头说:朵,听说你恋爱了?
朵一怔,脸上红了一阵,为了掩饰,她把嘴里的糖靶吐在一边。谁说的?她问。
我想这并不重要,曼说:也不是告密者的错,在这件事上,告密者是JN的功臣,是我的朋友。
朵有些恍然,有些尴尬,浑身不自在起来。
曼加强了自己的语气:恋爱是不允许的。你爱上了你的客户,更是不允许的,这个你应该知道。
朵不自觉中低下了头,她在心情矛盾地徒劳地想着一些能够用来伪装和保护自己的词语,但是她心乱如麻,脑海中如同飞来了无数只蝗虫和蚱蜢。
我想听听你的解释,请不要回避我。
朵感到这个声音是从天空坠落下来的,一块一块的,如同生硬的铁块,重重地砸在她的身上。
二
秋收结束后,从城里打工回来的乡邻们又要返城了。刚刚高中毕业的朵简单地收拾了一下,带着对刚刚结束的农忙季节的极度厌恶和恐惧,几乎是毫无商量余地地和父母作了告别,便随几个姑娘来到了南方的一个省城。
一同去的有六个姑娘,半个月后,全都找到了自己的工作,但朵却没有在那个城市找到适合自己干的事。姐妹们为她焦急和叹息了一阵,纷纷上班去了。朵就背着大包,独自一人在城里晃荡着。
此时,她并没有为同村的姐妹找到工作,自己寻觅无着而伤感和沮丧,因为她们答应下来的那些活,又脏、又累、工资又低,她根本就瞧不上。她坚信,一个在高中文科班出类拔萃的女生一定会找到一份更体面,更符合自己身份的工作。记得在来的路上,她看着同伴们那一副副迟钝、疲惫和茫然的神情,就想,你们不过是去苦点油盐钱的,而我朵是去寻梦的,去采云的,是要和这个城市融为一体的。我朵早晚得成为这个城市的主人,和这个城市的前辈们一起吮吸城市的红利,成为你们和这个城市里的人的偶像。
她就这样游曳在自己浪漫的心境里,兴奋而激情。所以,当她看到JN婚介城的招聘广告后,立刻就被吸引住了。
实际上,那是一张早已过期的广告,上面残留着许多风雨洗涤的痕迹,但是由于用的是即时贴,上面有一层膜起到了保护作用,内容依然清晰:
我们决定以每月5000元或更高的薪水来膨胀您的工作热情,回报你的奇才斗胆,抵消你的慷慨奉献。
当然,您首先得是个体面的人,年轻、漂亮、充满了潜质和决斗人生的力量。譬如说您18岁,您30岁,35也可以。我们总会和总愿意怂恿一些勇士做出惊俗骇世之举。
有一张办公桌就放在你理想的左面,白领生活从您走进JN大门就已经开始。我们现在发牌:公关秘书、婚介部主任、网络管理员、市调参议、礼仪管带、采办大使、美眉花司……
朵没看完,就走进了JN婚介城的大门。
朵见到曼时,曼正在跟一个满嘴假牙的男人谈着什么。看上去,曼有30岁左右,成熟、丰满,虽然不算太漂亮,但朵感到曼长得很刺激,对了,性感。是的,是性感。朵为自己找到这么个词而十分高兴。而曼的性感,则来自于她通身散发出的活力。朵感到,自己在3米之外就能体会到来自曼身上的那些气息的撞击和烘托。这一切,使坐在曼对面的那个男人显得无比猥琐和龌龊,一时间,朵竟然为这个男人悲哀和可怜起来。
曼的身后,也就是曼那张宽大的办公桌后面有两幅巨大的肖像画。其中的一幅就是曼的。肖像下有两行文字(中英文对照),从标板上朵知道,这个热力四射的女人叫曼,是JN婚介城的总裁。
另一幅是切·格瓦拉的肖像,下面也有一块中英文对照标版:浪漫的冒险家、红色的罗宾汉、共产主义的堂·吉诃德、拉丁美洲的加里波的、去世的耶稣。
朵在学校参加校报编辑期间读到过这个切·格瓦拉,并在一次去食堂打饭的路上和两个女生偷偷地议论过他。记得一个女生很激动,她说她看到切,就想逃学、私奔,心里就有一种喷射和委身奉献的欲望。那时,朵同样崇拜这个革命家、美男子,但她觉得那个来自外城的女生有些出格和无聊。现在,朵没想到曼也会把这个人物放大到这种地步,她感到亲切,她托着腮帮,以崇拜的目光,兴致勃勃地听着曼的演说。
曼的确是个神灵活现的人,她和对面那个男人交谈时,面部的表情生动、飞扬而夸张,她不断地做着手势,她说话时,她的每一根毛发都好像在发力、表态和说话。
JN是交给你的简称,原来应该是这个样子。J—G—N。不久,我们把它们简化了,便成了JN的组合。你会发现,等出现JN,当中少了一样东西,这是G字,它代表的是我们公司。也就是说,公司总会在别人心想事成,花好月圆的时候卸妆退场,悄悄地走开。你有没有感到,我们就是那么顺理成章,死心塌地去为客户充当无名英雄。成全别人就是我们良心的底线。
曼说的是一口流利而标准的普通话,并带有南方人口音中的那种软甜呢哝,那男的在一大堆甜言蜜语面前,便像一只装进糖醋罐头里的蟑螂,早已泡得不能动弹了,如梦如幻间,曼叫来了秘书,将他带走了。
见那个男人走了,朵为了提示曼,忙微笑着站起来,由于紧张,她的脸颊上浮出了一层淡淡的胭脂红。
曼早就看到了朵,这会她微笑着说:对不起,你都看到了,我的活刚做完。先来袋烟,你请坐,这边坐,让我看清你。
经过十几天的身心疲惫和鞍马劳顿,曼的亲善,让朵大有一种倦鸟归枝的感觉。她走过去,坐在曼的对面,手里牵狗似的紧紧扯着她从乡下带来的那只大包。
曼从抽屉里摸出一只玉祖,玉祖的前部有个椭圆形的小孔,曼在那里小心翼翼地塞进一根细长的女士香烟,然后摁了一下桌上的一朵不锈钢玫瑰,那玫瑰的花心处便啪地一声跳出一团蓝茵茵的火苗来。她把玉祖凑在那花心上,点燃了那只香烟,接着,一串串烟圈便从她的嘴中旋转而出,看上去缥缈诡异得很。这期间,曼的目光在朵的胸部悠然而过了好几次。
曼的目光让朵有些不自在,同时,她看曼手里捏着的那只烟嘴,像一个男人的生殖器,但她以为可能是自己的感觉有问题,在她看来,一个女人是万万不会把那东西叼在嘴上的,但她越看越象,她想脸红,已经控制不住了,就红了,大红大红的。
曼终于抽完了烟(朵是这么感觉的),她把玉祖重新放回抽屉,轻轻地拍了拍自己的脸颊,显然是要兴奋一下自己,然后看着朵,微笑着说:那我们开始吧。不过,我想打听一下,进门就是咱们的公关部,你怎么直接就走到我这里来了?
朵笑了笑说:我想,在这里,许多事情会变得简单些。
朵不慌不忙的解释让曼认真地看了她一眼。这很好。曼说:你说得没错,你找到JN,找到我,就算把最关键的问题都解决了。你看,今天我们就会有2000份男性登记表供你浏览和选择……
朵有点意外,她忙解释说:我是来应聘的。
曼也有点意外,她想了想,在桌面上像男人那样轻轻地颠着自己的中指,然后说:你看了我们的招聘广告?
朵点了点头。
曼摇了摇头,自言自语地说:真该死。
朵知道不是在骂自己,但有些尴尬。
这时,曼耸了耸肩膀,辩解说:对不起,那是张旧广告。目前JN婚介城的所有写字间都被精英们占据了,简直就是人满为患。昨天我还跟我美国的朋友感叹这件事,很对不住。
朵听懂了曼的意思,但她并没有现出沮丧和失落的样子,而是面带微笑,执着地矜持地看着曼。
曼见朵的目光里分明有一种固执,她耸了耸肩,又摊了一下手,等于用肢体语言重复了一下自己刚刚说的话。做完这些,她开始去收拾自己的东西,而这些都是暗示,她相信,面前的这个女孩,很快就会知趣地收起自己的行囊,然后向她礼貌地打个招呼,怏快地走出她的办公室。但朵没有走,她仍然看着曼。曼在朵的目光里再也潜伏不下去了,只好再次正视着朵。
朵有点自嘲自叹地说:我在这个城市都走半个月了,谁都不认识我,谁都不搭理我,我感到这个世界好像就剩下了我一个。你能让我说说我自己吗?
此时,朵的目光里除了有一种顽固和执着之外,还有一种令人怜爱的凄楚。这把曼吸引住了。就在不远处,公关部正在给业务员讲授消费者心理学,课程是上个礼拜曼亲自设计和安排的,现在,曼真想把学员们集中到她的办公室来,让他们欣赏一下朵是如何粉碎自己的,又是如何抵御和煽情的。
曼在听朵在作自我介绍时,感到是一种享受,朵的内心独白,像月色一样漂染着她的情绪。朵说:我不屑一顾,是因为那些工作没有打动我的理由,我不是奔脏、累、差来的,这没有挑战性。无论他们都做了些什么,农民总归还是土地的奴隶。我从那个地方逃出来,又怎能再做城市的奴隶呢?我觉得JN婚介城是为我在四年前就设计好的梦,我一下子就被她吸引住了,我不想轻易放手。
她们又谈到了切·格瓦拉,曼出乎意料地知道,朵对切有许多新的理解,譬如说放弃和创造的主题,牺牲和宿命的定义。看得出来,朵大有炫耀和自我卖弄的倾向,她引用了许多常人听来都是生硬、冷僻的词,但曼感到朵的引用都是比较得体的,卖弄和炫耀也是很讲分寸的。曼由此认为,面前这个来自乡村的女孩与众不同,有主见,有平衡感,有野心,有占有欲,有冒险倾向,更有侵略意识,而那高挑丰满的身材,暗藏风情的眼睛,此时也愈发显得神秘、诱人。于是,连朵的那句我很喜欢你,她也一点都不觉得肉麻,并且还被对方挑起了一种自我表现的欲望。她对朵说:而且你会越来越喜欢我,直到心甘情愿地被我征服,像个宗教徒一样地狂热地崇拜我。我是个狂妄自大的人,目空一切的人,我要的是别人对我的绝对尊敬。我不允许任何人小看我。在这个城市,不会有谁比我做得更成功。下午,婚介部在介绍公司时,会首先向你介绍到我,说我是硕士生,学过西方经济和日本经济,出过书,留过洋,拿过两个Baccalaureare,这些都是千真万确的。还有,那属于我的隐私,他们不会说,实际上是欲盖弥彰,我曾经在爱情玩耍中掉过线,先被人抛弃,后来几近堕落,那又怎样?有生命力的人跟树一样,即使砍断,也还是可以重长的。我每天都被自己迷恋得不能自己,我对自己充满了朝觑和致敬……
朵感到曼的话令人肉麻,感到曼是个狂妄自大、恬不知耻的女人,还有些神经质。
这时,朵的背后传来两记温柔的敲门声,是訾彦进来了。朵被吓了一跳,这个訾彦怎么会如此像那个过期的歌星张咪。见到朵,訾彦甜甜地笑了笑,如同见到了老熟人,然后走到曼的写字桌前汇报工作:431号进8道,42号进10道,126号进17道……
訾彦说的话朵听不懂,倒在朵的心里增添了几分对这里工作的庄重感和神秘感。訾彦说话的时候,朵就从背后像欣赏一朵玉兰花似的欣赏着这个漂亮的女孩。訾彦斜背着一个小包,朵在学校办报时见过,那小包里装的是数码相机。果然,訾彦把一沓照片放在了曼的面前,曼忙将那些照片推进了自己的抽屉。但由于照片过多,在放到桌面上的一刹那已经坍塌,朵看到那上面都是一男一女在一起的合影。不用说这是JN婚介城为天下男女做成的大好事,朵心里有一种崇敬感。接着,曼把朵介绍给了訾彦。我们新来的一个战友,朵。过一会你带她去填表。曼说。朵的脸腾地红了,是兴奋的,是突然而至的喜悦撞击的。訾彦向朵鞠了一躬说:叫我小彦就可以了,我真喜欢你,嘻嘻……”
随后,訾彦把朵带进了婚介部,在那里做过登记后,訾彦又在晚上把朵带到了自己的住处。
这是一间70多平方的商品房,訾彦说:欢迎家庭有了新成员,房租120,水电费看表。现在好了,从下个月起,这个家就有两个人支撑了。说着,訾彦向朵张开了双臂,朵马上响应起来,她们热烈地拥抱,算是进行了一次简单的成家仪式。
那一夜,朵失眠了,她认为自己的命运太好了,混混沌沌的未来,在她的眼里转瞬间就变得那么具体和直观,那么绚丽和灿烂。凌晨3点半,她还睁着眼,在从窗帘处泄露进来的灯火里细细地感受着这个不夜城,她一连数次地问自己:这是真的吗?她窃窃自喜,美不胜收。
三
第二天,朵走进了曼的办公室。之前,朵刻意打扮了自己:在家时,为方便农活,她在自己的脑后留了一把,现在她把它放下了,成了披肩发;半个月来,由于居无定所,工作没有着落,她省吃俭用,现在似乎到了该铺张和奢侈一把的时候了,她用仅存的360元钱,为自己买了一套衣服,尤其没忘抹了口红。照镜子时,她顿时被自己轰动了。她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自己原来就是一块充满神灵的调色板,稍予调和,就会闹出个光彩四射来。但曼见到她时却皱起了眉头!这使她顿时忸怩不安起来。曼围着她转了一圈,然后盯住她的眉毛看。朵暗暗叫悔,骂自己不该忘了修眉毛,能想象出来,此时的自己该是多么的不伦不类。还好。曼说话了。你总算没把我的眉毛弄了。朵瞪大眼睛看着曼,她不解其意。
这时,曼突然摸了一下朵的胸部说:宝贝,知道吗?从现在起,你的形象已是公司财产的一部分啦。回去,把身上的衣服换掉,我要你昨天那个样子,一模一样:一个进城寻梦的女高中生,来自于乡村,有着一种清纯的美,清纯得像一瓶矿泉水,并带着浓浓的山外风情。对,就是这个定义,去吧。别忘了口红,擦掉……
朵感到曼的话和曼刚才摸自己胸部的那一把一样,令她感到羞涩和失贞。
朵灰心丧气地回到宿舍,极不情愿地换上自己从乡下来时穿的那身衣服,又灰溜溜地抹去了口红,然后回到公司,一脸茫然地跟随曼和訾彦来到了双袅浥大酒店。
这是一个三星级宾馆。大厅一角有几组茶座。在那里,朵见到了一个四十五六岁的麻脸男人。接着,曼、訾彦和那男人左一句右一句地说开了话。朵听起来都是一些不着边际的事,感到很无聊,就坐在那不停地绞动着自己的手绢,眼睛放在站在门里的那两个穿着制服的一男一女身上。朵看到,每当客人走进大厅,那个男的和那个女的都会同时说话,同时微笑,同时鞠躬,朵在心里猜测着他们的年龄,工作的起因和此时的心情,她一点都不羡慕他们,她为他们悲哀。
大约有20分钟左右,曼带着朵和訾彦离开了那个麻脸男人。
晚上,訾彦把500元搓成了一个扇面,在朵面前摇了摇说:你的,今天的薪水。
朵几乎叫了起来:薪水?我干了什么啊?
訾彦把钱往朵手里一塞,看了朵一眼说:傻子,还记得那个麻脸男人吗?
敏感的朵吓了一跳,她呀了一声,急急地问:什么意思?什么意思?弄错了吧?我可不是来找对象的呀。
訾彦坐在朵的床边,用粗大的棒针织着毛衣说:是的,是工作。今天你坐在那个麻脸男人的身边就是工作,懂了吧?
朵不可思议地看着訾彦说:说什么啊你?告诉我,那人会不会来找我?可不能把后帐留给我呀!
訾彦说:不会啦,要找就找公司啦,公司可以让他找我啦,到目前为止,我都为你回了他70多个电话啦,五个字:女方不满意的啦。什么后帐,真是。
朵呆呆地看着訾彦,她隐约地感到自己扮演了一个什么角色,但这到底发生了什么她也不知道。反正,她觉得自己没有向那个男的说过一句话,自己应该是一个局外人。于是,她乐观地想,这可能是曼从中做的秀,想在自己面前表现一下公司的慷慨和关爱,让自己树立起对未来的信心。朵就这样自己把自己给说服了,然后,拿着那500元钱,迷迷糊糊地进入了梦乡。
四
朵认识苏是在她到JN婚介城的第三年。此时,她已成了JN的明星,袖口上别上了一枚度锌的白色玫瑰勋章,她的月薪基本上可以拿到3000~5000元。这期间,她扮演过各种角色:不幸的失恋者、新寡的少妇、爱情的航海家、标准的良家女子、另类女孩、下岗女工、失业的大学生、等钱出国的不检点女人、倒了霉的公主等等。她也渐渐了解了JN婚介城这个庞大的生存体系和游戏规则。这是一张由高级宾馆、舞厅、桑拿等休闲娱乐场所、礼品店、精品服装店、出租车公司、三星到五星的饭店等众多实体结成的巨大的网。这网上有许多脉络,其中的一条就连接在曼的那只手机的脉冲信号上。当然,朵也在一年后明白了自己的身份:是个高级婚托。她感到曼阴险至深刻,当她发现到自己所处的位置时,曼已用200多个不同的男人把自己培养成了一个经验老道、罪恶累累的党魁。那时,她发现自己人在深海,海岸线已离她很远很远,而比曼更毒的还有那大把大把的钞票。
它们通过兑换贵重的物品和一些高级的精神享受,让朵深深地沦陷于一种畸形的生活方式中。在那里,朵随波逐流,猫鼠同眠,没有时间自爱,没有能力自拔,甚至想在可怜人面前说一句正义的话都千难万难。相反,她对这种生活方式却有了依赖感,这种感觉令她在大多数情况下恬不知耻,忘乎所以,常常会为一些蝇头小利,锱铢必较,冲锋陷阵,做一些助纣为虐,伤天害理的事情。有一天,她对訾彦说:小彦,我老觉得自己一半是死的,一半是活的。
訾彦说:那是你命硬,我早就死透了。
朵在心里说,这样看来,我们还能在死后行走自如,靠的就是吮吸别人的血液啊!
不过,朵有一种特别的赎罪方式,就是给自己一个乐观的心理暗示:她在把一个征婚男子带到礼品店,带到饭店,带到高级娱乐场所,带到JN婚介城那张连锁大网中疯狂消费后,她会为自己解脱说,她不过是在棋盘上被用得最多的一颗棋子,不过是机器上的一个小轴承。她的一切正如刚来时曼所说的:全部属于公司。现在是公司操纵着她的身体,她的智慧,同时,利润的大部分也属于公司,罪的大半部分当然也要归入公司,而自己和那些被骗的男人和女人一样,都是无辜的,是天大的受害者。而且,她瞻前顾后,没有发现一个“战友”在这种罪恶滔天的把戏中失手落马,喋血疆场。她还看到,在那些高档华丽的场所中,和曼同进同出,挽手抚领的,有本市最高层的政府官员,有本市最野蛮的经济搜刮者,有本市最恶的黑帮。在这样的一所大厦中,你还能做什么?你只能脱胎换骨,另造灵魂,嗜血如命般地把钱苦得不知所措,疯疯癫癫。
早晨,朵接到电话就匆匆赶到公司,曼正在办公室等她,屋里放着蓝色男孩(BULE)之三《罪》爱,在那抒情的声线里,主唱邓肯和盖瑞巴洛的合声令人陶醉。
曼靠在办公桌上,背对着门,正在目不转睛地看着切·格瓦拉的肖像,手指间照样夹着那只玉祖,一绺绺柔软的烟雾,静静地向上弥漫和升腾。等到朵走到她身边时,她正好转过身来,先是习惯地摸了一把朵的胸部,然后坐了下来。朵笑着躲到一边,她抗议说:拜托啦,别一见面就摸我好不好?我真的好难受。还有,你就别用那个烟嘴啦,看上去,实在是……
曼笑了笑,翻动着手指,摇了摇那只玉祖说:没有情欲就没有斗志,懂吗?oK!说着,也不管朵有没有接受自己的调侃,便将一沓资料扔了过去。一天必须熟悉这份资料,公司为你设计的形象是,21岁,叫雨,有钱人家的独生女,工作不是太如意,刚下岗:浪漫,多情,爱好广泛。目标营业额是1500—2000,时间是8小时。用15号手机联线,483出租车接应你。进道球号43,下面就是他的资料。
朵看了一眼43号填写的征婚登记表,那上面有照片,是个愣头愣脑的大男孩。叫苏,苏格则。
五
第二天下午2:30时,朵按照证婚人的要求来到西城河上的那座高架桥上。
今天的天气很好,四处的阳光如金子一般。桥下不时地有货船通过。有一艘船的船头上插满了国旗,大大小小的国旗迎风猎猎,煞是好看。几个背着大葫芦,腰上栓着一条长绳子的孩子在船头高声嬉闹着。这一幕流动的生活场景使朵的感情忽然间发生了变化,她觉得自己真到了该拿谁来爱恋的年龄了。如果有一天,自己要和恋人相见,这里倒是一个适合表达感情的地方。令她有点惆怅的是,她觉得现在的自己不过是一个美丽的稻草人,是一张让别人看一眼就要付钱的大洋片。想到这,她忙摇了摇头,努力振作了一下自己,仿佛是在驱赶落在自己身上的什么东西一般。
苏出现了,从桥的另一头走了过来。他走路很快,像是在跑。身子很单薄,穿得也很少,斜挎着一个简直可以叫着巨大的包,看上去很滑稽。走近后,朵发现,这个苏比照片上的那个人年轻,头发像做过电板烫,一根一根地层次分明,随着他大刀阔斧地向前走,便一掀动一掀动的。
他们很快地就互相认识了。苏递过来一张名片,然后不停地晃动着身体,不停地搓着手,笑嘻嘻地看着朵的反应。今天的温度可够低的,朵在看名片时发现,苏在寒飕飕的风中似乎有些直不起腰来。她还发现,苏最里面的那件衬衫是才买的,配上外面这套洗涤过多遍的藏青色西服,难看至极。
名片的纸张很差,但跟苏一样简洁干净,朵很快就熟记了那上面的所有内容。这个即将要倒霉的大男孩真像他在征婚登记表中填的那样,是无花果精品店的业务员。从哪过来的?朵问苏,看了一眼苏刚走过来的那个方向。
少年科技馆。
多远啊!打个车不就来了嘛。
苏咽了咽唾沫,没接上朵的话,只是干笑了两声,继续搓他的手。
朵知道从少年科技馆到这里至少要30元的打的费,心里想,死去吧,省了一个9,你省不了36。
苏格则说:雨,下去就是公园了,我们去那里走走吧。
朵娇媚地打了一下苏说:去什么公园呀,看你冻的,像根葱似的。再有一会,叶子都要掉啦!
苏搓着手,尴尬地笑着说:吓,你幽默死了,你说……
朵为难地想了想,忽然竖起一根手指,跺了一下脚说:去行月堂吧,那里有中央空调。走吧。朵拉了下苏,苏心里一热,竟然没说出话来,朵的体香在拉他的时候,深深浸透了他,可谓沁人心脾。这时,朵一招手,早就潜伏在一侧的483号出租车噌地一下就窜到了朵和苏的身边。
出租车在外环线上流星般地飞驰,不一会就来到了行月堂门前那座古牌坊下。苏付钱时,朵瞥了一眼出租车上的记价器,上面显示的是50.00。
行月堂是本市四大豪华茶座之一,室内凡是沾上木质的全是红木,所有的茶具全都被镶上了金银两道细边。据说,上楼可见的那座香炉,唐代的,下面那个座,居然是实打实的白金。
这里的最低消费是285元,连最难吃的、最不好看的、袖珍到只有半个火柴盒大小的茶点也要30元。这里的小姐、先生全是你孙子,除了不当众陪你上床,什么低眉顺眼,媚骨贱肉的事情都能为你做。
坐下后,朵不假思索地就要了一份炮打双灯,这是一份鸡尾酒饮料,苏刚才翻本子时看过,170元。苏在本子上磨蹭了半天,一狠心要了份咖啡,60元。然后用一个小小的勺子,一小口一小口地嘬着,看那个样子,显然不是在喝咖啡,而是在精心品尝奋斗了一生才得来的金汤玉液。他在喝咖啡时,手上的那只小勺子不停地颤抖着,把茶盏颠得叮叮当当的响,他抬起头提示小姐:可以……可以开空调了。小姐抿上一口笑,上前一步说:先生,空调是打开的。朵向苏投去了神秘的一笑,对小姐说:劳驾,给这位先生上一杯金沙萨吧,要那种单色的。苏忙抬起头来,欲言阻止,但又觉得不好,便住了嘴。朵说:金沙萨是一种非洲酒,暖和身体的,你尝尝就知道了。朵柔声细语,眼里充满了关爱和温情,这让浑身冰冷的苏有些感动,他感到这个雨比那杯金沙萨要烈火多了。不过,他还是假借点些小吃,看了看本子,只看了一眼,他就去了盥洗室。
这杯金沙萨标价123元,躲在盥洗室那封闭的隔断里,苏先把钱掏出来,仔细做了_次盘点,然后掏出签字笔,在手心上把刚才发生的费用做了一次演算,最后,他又掏出皮夹子,再一次点了点钱,然后才回到朵的身边。
回到座位上时,他看见朵正在和一个男服务生说话,男服务生的面前有一部别致的点心车,上面摆满了各色各样的点心。苏看见,朵看着那些点心显得很遗憾,很不满意,不停地摇着头,嘴上还在自言自语:太贵了,走吧,谢谢你了,走吧。服务生转而对苏说:先生,你朋友看中的几样点心,实际上并不贵,只是这位小姐为你考虑得太多了。得!算我被感动了,这一份免费。说着服务生把一碟炸薯条放在了朵的面前。朵说:谢谢,拿走吧,我们不用了。苏激动起来,壮烈地说:她喜欢的你都拿下来吧。服务生应了一声,忙把上下两层合计七样小点心,一一端到了朵的面前,朵冲苏幸福而羞涩地笑了。
四个小时很快就过去了。在这四个小时里,苏又去了两次盥洗室,一次是歌手来送花,一次是本店老板亲自来为第一次到行月堂消费的客人送打过半折的红酒。每次在盥洗室里,苏都是先对自己的钱包进行盘点,然后再在手心上演算和累计一次消费额,继而是再次清点一下钱数。等他把朵从行月堂带出来时,已消费了730元了。苏懊恼地想,当时全怪自己糊涂,有一种茶,壶底子才40元,是可以不断地续水的,两人喝到明天早上也不会增加开支,而自己两杯咖啡就下去了120元。
这时,城市里已华灯初上,一种浮华在喧闹中眩人眼睛。朵的脸像是从微波炉里才端出来的一样,熟透地红。她紧紧地挽着苏的胳膊,闪动着两只调皮的眼睛东张西望着,然后,她撒娇说:我饿了。苏也东张西望了一番,目光里过滤了十几家大排挡,最后,他把朵带进了一家老八路开的日本面馆。刚坐下,朵就捂着鼻子,然后拉着苏跑了出来。苏问:怎么啦?朵说:葱花味让人受不了,还有,我不喜欢日本人。苏说:哪朝哪代的事了,还惦记着。朵说:哪朝哪代也不能忘。我们村老一代人几乎都被日本人杀了。朵说漏了嘴,把一句话补得嘴歪眼斜,上气不接下气的。苏说:知道这店谁开的吗?老
八路。朵拉着苏边走边说:我知道,那老头叛变过。苏笑了,吓!你真幽默死了。他说。
这时,接483班的出租车停在了苏和朵的面前,钻进车里时,司机向朵挤了挤眼。朵说:去韩国烧烤店。苏叫了一声:到开发区啊……”朵回头看着苏,一脸的无辜和迷惑,苏就再也不说话了。
这个韩国烧烤店在50里外的开发区,还真的由一帮韩国人在张罗着,那料理贵得就等于让你把金条扔在锅里,然后眼巴巴地等着油条漂上来。苏跟别人去过,是别人买的单。那天,他看到那个别人买单时有点想哭的样子,想到这,他心里扑扑直跳,脸上火辣辣的。到了地点,苏付了60元车费,然后跟着朵走进店里。一个穿着朝鲜族服装的姑娘迎接了他们,并把他们一直送进了包厢。
刚坐下,朵的女人心响了。朵接上了电话就聊了起来,脸上喜怒哀乐什么都有。过了一会,她关了电话,碰了碰苏的手,可怜兮兮地说:可以跟你商量个事吗?苏说:随便讲。朵撒娇地说:几个小姐妹刚从东南亚回来,多少年都没见面了,非要见我不可,一点退步都不带的。
那就在一起吃吧。苏说,马上又紧张地问:怎么……怎么介绍 我们的关系呢?得了吧!欢欣鼓舞的朵推了苏一下,放鸽子似的笑嘻嘻地拨出去一串号码。
几分钟后,几个远从东南亚而来的女孩鱼贯而入,其中有訾彦,她们一见朵,就此起彼伏地尖叫起来,继而又像几块出锅不久的皮糖,搂着抱着粘在一起,苏在旁边看着,觉得这情形好像是朵代表中国女足在世界杯足球赛上刚进了一粒球。
翻江倒海般地闹了一通,朵把苏介绍给了她们。她们冲着拘谨得半死的苏一齐叫哇噻,一起喊帅呆街了、酷毙市了,一齐点菜,要酒。
尽管朵一再提醒大家要节省,结果桌子上还是剩下了一大堆。
见几个女孩争先恐后地去打包,苏钻进了洗手间,这次,他在洗手间里整整呆了20多分钟才脸色灰白地走出来。
买完单之后,苏发现自己带来的3400元,所剩无几了,可那几个女孩不依不饶,不管朵如何推辞,一定要朵陪她们去唱歌。苏对满脸无奈的朵说:你去吧,我先回了。喝得醉醺醺的訾彦说:糊涂!敢把这么漂亮的女朋友交给我们?扒光了她。几个女孩张狂地笑着,一起去追打訾彦,訾彦则像是一个不小心捅了马蜂窝的倒霉孩子,左闪右躲,仓皇逃窜。苏却发现朵没有介入到朋友们的这份热闹中,她站在那,可怜兮兮、左右为难地看着自己。苏心里一阵悸动,柔软地说:那就一起去吧。
她们去的是艾斯美腊达KTV自助音乐城。几个女孩照样是狂喊,猛唱,还喝啤酒,跟男人似的嚷嚷着说:去过洗手间再喝。她们一起出去后,朵显得心情压抑。苏担心地问:哪里不舒服吗?怎么一首歌也不唱啊?朵叹了一口气,看着苏不说话。
朵的这个样子,让苏的心中充满了怜悯和关爱。
朵轻声地说:对不起,让你破费了。都是在这个城市长大的,我拿她们没办法。我实在不知道她们会这样没完没了。
苏说:没关系,我还为你高兴昵。你开心吗?你开心就行。
朵幸福地点了点头,然后从包里拿出一张便签,写了几笔,这是我的手机号码。她说。苏忙接了过去。
快到12点的时候,苏和朵分手了。回到宿舍,朵和訾彦谈起她们刚才的演出,两人笑成一团。朵把自己的“女人心”交给了訾彦,我的任务完成啦。她说。下面这孩子就交给你啦。訾彦边用棉巾纸在胸罩里擦着汗,边说:放心吧,三个回合我就搞掂他,等着看他卖肾吧。
公司设计的情节是什么?朵边收拾自己的东西,边漫不经心地问。
訾彦说:从现在起,我就是你二姑,家里知道你独自征婚去了,闹翻了天。你被父亲打了,恼羞成怒,绝望至极,割了腕,差点死掉,脱离危险后,又逃出医院,目前下落不明。
歹毒!朵说:歹徒的歹,毒蛇的毒。
訾彦笑起来,她把从自己身上扯下来的胸罩挂在朵的头上。
……
(未完待续,敬请关注)
刊载于《广州文艺》2017年第7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