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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河情缘 十九
 | hly2833549  2016年08月15日10:18

  

  夏天晚上要是轮到天贵去看守油坊,遇上天气好白河水小,他就将松树柴劈成一小片一小片的形状,在太阳下晒干后捆成一大捆儿,拿它去照鱼捞鱼。天黑前他先睡觉,睡到夜里醒来将鱼网和木柴搬上船,去河滩上捡上半船舱鹅卵石,就把船撑到那些滩口上与岔道里,围了一层又一层的网。当网全部布好后,把木柴装入用钢丝编成的灯笼里,将灯笼把子插在船头上,点亮渔火一边敲响船板,一边把鹅卵石投入河水中,以此来驱赶鱼群。那些游到滩口上或是岔道里来觅食的鱼,受到惊吓都惊慌失措地往深塘里逃跑,然后有的就被卡在网上。天贵下过数次渔网,到鸡叫后收网上岸,一般可以捕到十几斤鱼,遇到运气好的时间可以捕到几十斤,都是铜鱼、石郎、马口、土口和黑岩鲤之类的。这类鱼每条大多有两三斤重,肉质以紧、鲜、香而闻名。当然也好卖,他捕得多到收网后背进城去,天亮后把鱼卖掉,顺便将粮油和日用品买回家来用。

  芒种前后,桃花鱼、山麻鱼、青背鱼、眼鳊鱼和棒棒鱼等,开始陆续上滩来产卵。天贵白天在浅滩上垒好一片沙坝,在沙坝的中间铺上许多稻草,夜里蹲在草丛里来守鱼。鱼群游上滩来,月光下见它们不断跳出水面有一两尺高,又叮叮咚咚地落入水里。鱼影闪烁着银光,令人看得眼花缭乱。他将手网套好在肩头上,猫着腰握住鱼网撒下去,收网时一网鱼多的有一两斤。鱼群上滩产卵的时间短,往往只有两个小时左右,有时也会更长些时间。他把鱼从网兜里抖落在地上,来不及捡进背篓里去,只管由它们在稻草丛里跳跃着,然后得抓紧时机不停去撒网。他捕到最后要是遇上天色好而鱼又多的晚上,背篓里盛满鱼后装不下,剩下的鱼儿只能脱下外裤,用稻草扎紧裤管把裤子当成一个布袋用。他将地上的鱼全部装入裤筒里,再用稻草将裤腰扎紧,把裤腿架在背篓上一起背回去。这时期捕到的鱼都是些只有一两指宽的小鱼,要是马上把它们拿进城去卖,通常卖不出好价钱。这需要在家里用菜刀或是剪子将鱼腹剖开,除去肠肚并用两三口大铁锅轮番将鱼煎黄煎熟,摊开放在几面大竹筐上,挂到屋檐下的木架子上晾晒干水分,等到过年过节时拿进城去,就能卖出好价钱来。天贵每次捕到这种小鱼回家,全家人不能再睡觉,必须全部喊起床来干活。当时剖鱼腹的剖鱼腹,除去肠肚的除去肠肚,烧火的烧火,煎鱼的煎鱼,全家人在下半夜要忙得不亦乐乎。

  七上八下九归塘,即使时令在过了九月即将入冬,鱼儿一般归入深塘内,或是躲进巨石下和山洞里去不便捕捞,天贵也有办法。他先把几片茶箍饼(茶箍饼一般不用它充当农肥,常用来当燃料烤火,但用它来毒鱼却有效果,人吃过鱼肉后对人体不会有什么影响)捣碎,放在桶里掺上几瓢热水发酵成茶箍浆。准备好许多张棕片,再把两张棕片并在一起用篾条缝成一个网兜,然后将所有材料带到河边的船上来,把船撑到河边的巨石旁或是悬崖下的洞口外,事先布下一层又一层的渔网。等网布好之后,先将桶里的茶箍浆塞进棕片兜里,将棕兜扎好在竹篙的末梢上,再将竹篙伸入石洞里进行搅拌。这样藏在洞里的鱼群受到惊吓,或是被茶箍水呛得晕头转向,过后呆不住了跑出洞外来,它们多数逃不脱天贵布下的天罗地网。

  那时在白河上另有一个靠捕鱼谋生的人,叫王大毛,有四十多岁,个子高高大大的,是白岩坝人。他患上麻风病后也被村民赶出村寨,只在黑塘渡口外的河坎上搭了一间茅草屋居住,老婆跟他住在一起。王大毛有一只小船,船是白河涨大水时从上游冲来的,被村里的几个汉子游到河中去拉上岸。王大毛早想买只船没钱买不起,他只打了几斤酒请那几个人喝一顿,他们看见他可怜就把捡到的船送给他去捕鱼。船在顺水冲下来时,撞在那些悬崖和礁石上,船尾被撞破了。王大毛把尾部撞破的两个船舱锯掉,留下前头几个舱来使用。并在船上搭一个竹篷,用来遮风挡雨。他两口子有一双儿女,长大后怕传染病不跟两人同住。冬天女人经常坐在茅草屋外补渔网,她在河坎上养了一头猪和几只鸡。因为缺少粮食喂养,猪养过两年只长獠牙不长肉,结果长得只有一头獾猪大,杀死后獠牙竟然有五六寸长,肉煮来只有一鼎罐。鸡养到刚下蛋后,时不时地被野猫子和黄鼠狼趁夜间跑来叼走。因此上,夫妻俩的日子就过得紧巴巴的。

  夏天,女人跟着王大毛走。他俩的半截破船经常停靠在蒿坪村的油坊门口处,因为这里晚上人多,有烧砖瓦的、捕鱼的、看油坊的、守电站的、撑船的和放木排的。王大毛去上下游捕鱼,经常把老婆留在油坊外面的沙滩上。女人白天给丈夫补网理网,晚上没事爱坐在水边乘凉和缝补衣服。当下起雨来,她只好躲进附近的砖瓦篷里避雨。女人守在河坎上挨到天快亮,见男人捕到鱼后,就背进城去卖钱,以此来养活自己。丈夫生病过后女人不忍心离开,长期过着孤独生活,养成默默忍受痛苦的习惯。她比王大毛小八九岁,头上挽着一个漂亮发髻,有时戴上一张青丝帕;身上穿着满襟衣,裤腿和鞋面上绣着花;脸上眉清目秀和细皮嫩肉的,看去有几分姿色。她尽管很少说话,但却面善和气。芝兰和大河小时爱去白鹤沟的满嬢荷月家,有次走在黑塘渡口的田坝上迷路了,看见女人坐在茅屋外织网,芝兰叫她一声:“嬢嬢(姑姑),去蒿坪村怎么走?”女人笑眯眯地站起来,带上两个小孩来到小河边,见小河涨了水她怕孩子被水冲走,就拉上两人安全淌过浑水,一直领着走到渡口的大路上,女人才转身回去。她的男人患病后,眉毛和汗毛早都掉光了,手脚一年四季要龟裂。男人脚上只能长期穿草鞋,皲裂处伤口的大小有几寸长和一指宽。嫩肉露在外面血淋淋的,如一道小嘴巴看去怪吓人。沿河岸的多数村民不敢跟他两口子打交道,只有天贵敢去他俩的船上喝酒吃鱼。天贵想要是王大毛的病会传染给别人,那他老婆跟他同锅吃饭、同床共枕那么多年,早该染上了,可他的老婆至今仍是个完好无缺的女人。天贵只相信一个人一辈子该生什么病,该怎么活或怎么死,那是由命中注定的,不相信他去喝过王大毛的几杯酒,或是吃过几块鱼肉后,就要染上麻风病。平时两口子没有蔬菜吃,天贵见两人活得可怜,经常从油坊屋外的菜地里摘上些瓜菜送去。两人见天贵为人如此厚道仁义,心里甚是感激,当遇到有酒喝有鱼吃的时间,就爱请天贵上船来喝一杯。当然王大毛看见天贵没嫌弃他有病,肯赏光上船来,觉得这是对两口子的一种抬举,每次见天贵上船来就高兴。在没蔬菜吃的时间,看见白河两岸的坝子上种有各种蔬菜,夜里两口子只需上岸去偷摘一些,就会有吃不完的菜了,但是两人却从来没这么干过。

  天气炎热身上的衣服穿汗了,夜里女人喜欢下河洗澡。洗到一定时间看见周围没人,她把衣服脱下来搓干净,晾在船篷上。有时被人发现,有的骚男人就爱躲在田坎上偷看。开始女人发现近旁有人,只是躲在水里,胆小不敢上岸来。可是当泡在水里的时间久了,身子冷就打着喷嚏来。过后逐渐习惯了,她胆子大起来感到无所谓,站在沙滩上裸露着身段,慢慢梳理着头发,索性让那些骚男人看过够。男人们见女人的身子被月光照得白膜膜的,身段诱人看得心里发痒,就舍不得走开。有人也想打女人的主意,但又不敢靠近她身旁。因为怕染上病,他们就说大麻风的婆娘,谁敢去沾边?

  在白河两岸一般有三怕:一怕大麻风,二怕草鬼婆,三怕癞子头。大麻风和癞子头各属于一种病菌,说是容易传染人。草鬼婆是一种用来祸害人的邪门巫术,就是人们常所说的蛊婆,也会传授给旁人。尚未婚配的人如果沾上了这“三怕”,男人会娶不上老婆,女人要嫁不出门去,容易受世人的孤立。只不过染上癞子的人相对于麻风病和草鬼婆来说,当然要轻松些。蛊婆年轻时长得妩媚,爱干净讲究打扮;性情阴冷,沉默寡言,说话轻言细语。蛊毒的制法说是在端午节,这日按照秘方将毒蛇、蜈蚣、蝎子、蚂蚁和癞蛤蟆等,上百种毒虫放入同一个坛子里,不给食物,只是使其在饥饿时互相撕咬残杀。养过七七四十九天的时间,熬到最后的唯一幸存者,便是蛊虫了。蛊虫集百毒于一身,毒性非常厉害,即使别人使用水火枪弹,也是难以将其彻底根除的。俗话说无蛊不成寨,蛊虽然属于虚幻之物,但是关于蛊毒致病的故事,在当地传说得极为普遍。有的人不相信,有的人竟然深信不疑,甚至是谈蛊色变,感觉它是一种神秘莫测和难以解说清楚的巫傩现象。自然在当地,要是遇上有草鬼婆叫你的名字,是千万不能答应的;她(他)给你任何东西吃,更不能接受了。

  蛊在当地的村寨里分为两种,一种是毒蛊,一种为情蛊。毒蛊依附于蛊婆身上。在放蛊时,蛊婆有时将蛊虫放入食物里,别人吃了食物就会中蛊;有时她又念咒语说:“你到某某人身上找吃的去,不要来烦我。”这样蛊虫会自动去找到蛊婆身边那个人,从他(她)身上自外而内侵入腹腔和头颅,并在体内不停繁殖、游走和进攻,从而产生毒食作用。当不幸染上蛊毒的人,会出现肚子疼痛、恶心、膨胀和腹泻等诸多十分难受的现象,或者感到有一种无形的虫子在体内蠕动、爬行和撕咬着。中蛊的病人经常坐卧不宁,痛苦得搂着肚子从床上滚到地上,哭喊与挣扎着,显得生不如死。时间一久就成为一种慢性怪病,身体逐渐消瘦和虚脱,精神萎靡不振,无药可医直接威胁生命。蛊婆也有师傅,沾上这种蛊毒和学会这种法术的人,要是不将本人身上的蛊虫放到别人身上去,蛊虫在主人身上繁殖多了,找不到食物会向主人进攻。这时蛊婆心里要难受,眼睛发红,不得不将蛊虫放出去。蛊婆要是放给树木,可以缓解三个月,自己不受蛊虫侵扰;要是放给别人,可以缓解一年;要是放给亲生儿女,可以缓解三年。当然蛊婆不可能只将蛊毒放给树木,因为蛊虫喜欢吃肉,尤其是人肉最适合其口味。蛊婆要是不将蛊毒放在别人身上觅食,蛊虫长期食素就会不依不饶,然后专门攻击蛊婆本人。

  一个人要是无缘无故就出现肚子疼痛、恶心和腹泻等难受现象,或是感到有什么虫子在身上爬行,感觉瘙痒难忍,或是在体内活动搅扰得心绪不宁,疑似中蛊后回家只需打来一升生黄豆,观察病人吃黄豆时,要是不但没闻出有腥臭,而且感觉是香甜的,就可以断定这个人是中蛊了。然后要由这家的女主人提上礼品跟蛊婆去说好话,并且说:“婶婶,我家娃娃肚子痛,给你讨点药吃。”蛊婆要是愿意把蛊毒收回去,就说:“没事,你把这个东西拿去给他吃,慢点就好了。”要是不愿意,蛊婆就不理睬你。这时患者家要么就将一条狗杀死,用狗血暗自洒在蛊婆家的大门上;要么就提上砧板,拿上菜刀,一边用刀在砧板上乱砍乱敲着,一边指桑骂槐地破口大骂:“草鬼婆,你放蛊来害我家娃娃,你不赶快收回去,我要骂你三天三夜,叫你臭名远扬,叫你不得好死!”人有自知之明,被骂者不敢轻易来辩解,因为她一辩解就等于承认自己真是蛊婆了。蛊婆听见了心里害怕,有时要把蛊虫收回去。因为尽管骂者没指名道姓,但村里人终究容易明白别人骂的是谁。蛊婆怕世人知道自己真会放蛊,她(他)会名誉扫地,容易受人歧视、非难和羞辱,平时连亲朋好友不敢与她(他)家有来往了。要是蛊婆仍然不肯收回蛊毒,只能去请法师来隔蛊捉蛊了。法师来到患者家摆上香案作法,先用一只鸡蛋照出蛊婆究竟是谁,即是谁人放出的蛊,再弄清楚她(他)放的是蛇蛊、虫蛊、鸟蛊、风蛊,或是其它什么蛊毒。然后法师就根据蛊毒来施展法术,跟蛊婆反复讲道理,斗法术。法师要是能胜过蛊婆,他可以逼迫蛊婆将其所放出的蛊虫收回去;否则,病人只能走向死路一条。

  在当地,可以说受到伤害最大的人应当是蛊婆,命运最悲惨的人照样数蛊婆。村寨里要是有某个女人一旦被那种不怀好意的人说成是蛊婆了,所有的旁人就不敢与她打交道,有来往。因为蛊婆在死时不仅没人同情,没人吊丧,没人愿意赶来帮忙抬去安葬,而且大家还会幸灾乐祸,说是终于可以给村里除去了一大祸害。当然大多数蛊婆是被人冤枉的,有的村寨里的村民认为某位女人是蛊婆后,村民们要去围攻她,甚至将她捆绑起来,要么沉入深潭淹死,要么架上木柴烧死,要么扔进油锅炸死。例如,当地有一个年轻女子死了丈夫,在婆家守寡数年。当时族长看见她有几分姿色,打主意多次想霸占她。有次族长以借什么用具为名,去到女人家见没旁人,强行将她按倒在床上。女人誓死不从,为了维护尊严就用手将族长的脸抓破。过后族长唆使一帮亲信,在村寨里四处造谣,诬陷女人是个蛊婆。当时按照朝廷法规和村规民约规定:放蛊祸害他人应当被处死。过后族长召集所有村民,强行将女人囚入猪笼里,将竹笼抬到船上沉潭而死。

  以前蒿坪村里的吴家有个妇女,芝兰应该叫她为表嫂。可是只因那女人平时性格阴沉,不爱说话,不爱与旁人打招呼,为此有人就怀疑她,在背后乱说她是个草鬼婆了。事情慢慢传开后,孩子们不仅从来不敢跟她说话,并打招呼,有的还爱骂她,说话有意无意地伤她。孩子们从妇女家门前路过,有的家长要吩咐孩子,说务必将双手分别握成尖型的拳头,并默念“草鬼婆,放不着,各人放到你妈床铺脚”的口诀,然后飞也似地从她家门前跑过去。芝兰小时受到环境影响也曾如此,而等到她长大懂事后,有次遇见那女人,芝兰头一回亲热地喊她一声表嫂。女人见芝兰能尊重她,嘴巴就笑成了豌豆角。过后那女人对芝兰特别好,而芝兰从这件事也总结出一番道理:认为今后无论做什么事情,都不要轻易去伤害到别人。

  情蛊通常是青年男女用来控制对方的一种法术。当地有的男子找不着对象,或是看中某位姑娘长得漂亮想将她弄到手,去请蛊师传法术或是帮忙,先调查清楚姑娘的行踪,再把一根有几寸长的木棍放在姑娘经常走过的路中间,念上一番咒语和施过一阵法术,自己就躲在旁边等候着。当看见姑娘路过时踩在木棍上,男子走近姑娘身边在她肩上连拍三下,声言说“老婆,你快跟我回家吧”。姑娘受到法术的迷惑和控制,不知不觉要对男子产生好感,过后心甘情愿地跟着男子走,去男方家结婚生子做他的老婆。还有当地的男人生猛和放纵,女人怕丈夫不回家在外面容易花心,不容许丈夫背叛自己,于是也会借用情蛊来控制他。当丈夫需要出门时,妻子事先暗自在他的身上放了情蛊,要是丈夫听从吩咐能够按时归家,她给他解除蛊毒就不会有事,否则他将会死在外面。据说从前有一只辰溪的货船到白河上游来运载桐油,一个船工与码头上一位姑娘对唱山歌。到唱歌的时间久了,两人唱出感情后开始不断私会。当时姑娘处于青春芳华,性情表面上沉静如水,内心里却热情似火。可船工家中有妻室,同伴劝他不要去招惹白河两岸的姑娘,到时免得给自己惹上麻烦,那人偏是不信。过后船工跟姑娘好上了,缠绵一段日子她有了身孕,要船工娶她回去。船工家里有老婆孩子,不敢娶姑娘回家只想躲开。姑娘先在船工的身上放了情蛊,在分别时她对男人依依不舍,当场千叮咛万嘱咐,叫男子务必在三个月之内赶回她身边来。过后船工一去不复返,姑娘天天到码头上来守候盼望。等到过去了三个月,船工突然感觉身上难受,这时他才想起姑娘的嘱咐,就拼命往她这边赶着。他经过长途跋涉,没赶回姑娘的身边却死在船上,于是酿成了惨剧。

  王大毛两口子在水上生活了十多年,后来男人病死在船上。当时白河里的鱼越来越少,他数日捕不到鱼了,就撑船进到小河的洞坎去捕。以前他从不进洞坎去捕鱼,这次捕到半背篓鱼出来,晚上睡在沙滩上乘凉就做起梦来。梦见自己独自走进洞坎去,先遇见一个白胡子老头,老者告诉他说:“你别来这里捕鱼了,它们都是我的孩子。”王大毛没理睬老头,继续往峡谷里走去。过后遇见一群光着屁股的放牛娃,用柴火在沙滩上烤鱼,娃娃们见王大毛来了说:“老家伙,给你条鱼吃。”他接过鱼来猛咬上一口,顿时只觉牙齿咬得生痛。醒来后发现自己是咬在一块鹅卵石上,同时门牙也被磕断了两颗,嘴里不停流血。从此王大毛生了一场大病,不能去捕鱼没几天便死在破船上了。女人知道没人肯拢来帮忙给丈夫料理后事,也不愿将事情告诉自己那双崽女,只怕他们沾上麻风病菌。她独自把半截破船顺水撑到白岩坝的田坝末端的悬崖下,将船拉上沙滩去扛来几捆烧砖瓦用的木柴,架在船上想将丈夫的尸体连着鱼船一起烧毁。因为当地人常说麻风病人死后,需用木柴焚尸灭迹,那种病症才能在后人身上除根,不然将有可能要一代代地传下去,想着就怪吓人的!女人只希望让自己的崽女今后能活得好,千万不要再像他们的父亲这样,重新染上麻风病,才要下狠心来烧毁丈夫的尸体。烧过半日等火熄灭后,发现尸体没有化成灰烬,躺在地上蜷缩成一团,黑不溜秋的像一只烤羊。过后只能挖了一个深坑,将丈夫掩埋在河坎上。然后她回到黑塘渡口的茅草屋前,什么东西没带走,只在屋檐下点了一把火,要把房屋和屋内所有的家私尽数烧毁。

  当时烈火在女人身后熊熊燃烧着,浓烟如同一条黑龙在上空升腾,飘散在河谷里。女人只停留片刻,过后就头也不回地离去。从此在白河的岸边,再也见不着这个孤单女人的身影。

  (作者:黄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