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异男女》作品连载(28)

　　果然是事业单位体制内，那种散漫的作风和拖沓的慢节奏简直让以前紧快赶的杂志社望尘莫及。资格老的画院人是不用坐班的，比如画家和理论家，某些腕类的人物更是几个月半年也难得见一次；行政人员和新来的需要坐班，但此班非彼班也，迟到早退那都不算是个事儿，早上十点甚至十一点，人陆陆续续地来了，板凳还没坐热，十二点该吃饭了，休息到下午两点，上班，四点以后，断断续续开始有人下班离开了。

　　这倒便宜懒人们了。社会主义体制内的优越性，方小影也总算是体验了一把，尽管她还不是体制内的，她不过是擦着边沾光。

　　怪不得那会儿赵大志说工作闲得打麻将都打老了呢，也怪不得那时候李国平得了便宜还卖乖呢。

　　自由是自由了，享受是享受了，但谈到钱，就不好说了。画院纵有百分之九十九的好处，但也有不足，那就是工资低。有说法传文化部是各部门中的清水衙门，而画院则是这清水衙门里的低保户，画院的尴尬可见一斑。虽说单位穷，但绝大多数画院人并不穷，画家们并不指望工资，他们凭借得天独厚的皇家画院专业画家的优势，只要愿意动脑子，只要愿意花精力，能够去赚数不清的钞票。真正的理论家也不算穷，虽说他们比不上画家钱源丰富，但只要愿意，全国各地的研讨会多跑跑，全国高校地方画院的课多讲讲，各种大中小的项目多做做，也比工薪阶层的不知强去多少倍。真正穷的要数搞行政的和新来的了，拿的那点儿工资连任何一个苦力工种都比不上，看不到钱途。而凑巧，不严格地说，方小影这两者都占全了。

　　三千元，每个月三千元，这就是她这个硕士研究生的价值，这就是她千辛万苦考大学考研究生挣来的价值。就是这三千元，还是她找关系走后门挤进来挣的，很多人想挣这份钱还挣不着呢。

　　所以说，这外在的体面都是给人看的，真正的甘苦只有画院人自知。你想求安逸，就只能清苦，你若想名利双收或钱源发达，就得花费精力另辟蹊径。这世上没有纯粹的好感觉，任何爽的感觉都是要付出代价的。

　　这天下午，两位男士外出办事了，两位女士在办公室各忙各的。方小影一边忙着整理院庆的资料，一边和在后墙大画板上画画的田风聊天。

　　每次看到田风，她就会想到一句话：有良好家庭背景的人，总是更有机会做一个完美的人。田风似乎就是这样，做人很成功，做女人也很成功。这个女人，出身书法世家，自己也是个职业画家，美协会员，虽然在单位也没有编制，但总体比较完美。家庭幸福美满，事业小有成就，人也端庄漂亮，颇有大家闺秀风范，为人处世各方面都很好，老公那边也是一切OK，可谓圆满得不行。

　　说起来，田风并非来自名校，不过是地方师院绘画专业毕业，学历也只是本科，这在高学历人才济济的画院显得有点儿低落，但依她这样的起点，能在她这个年纪成为美协会员，在山水画领域小有名气，并以卖画为生，也算是成绩斐然了。

　　方小影回头看她，她正信手涂抹着一张着色山水，不时弯下腰蘸着墨和色，便问道：“又是人家订的商品画？你现在一平尺卖多少钱来着？”

　　“我现在还不行，一平尺才一千块钱。”田风停下笔，侧身看了看她，叹了一声，“唉，庄老师一直不赞成我画这些商品画，说会毁了我自己，让我静下心来用心临古画，说那样才会有提升。我现在画这些都怕被他看见了。”说罢，蘸了墨又转过身去。

　　“是啊，你又不缺钱，画商品画干什么？”方小影不解，“做点儿自己喜欢的事不好吗？”

　　“是不愁生计，生活算得上小康偏上吧，不过，我想给我女儿在美国买个大庄园啊。”田风很神往地笑了，“哈哈，上次去美国西部玩，你不知道感觉有多好。回来后，我就跟我老公说，我要拼命挣钱了，以后给我们家可可在美国买个大庄园，移民过去。”

　　瞧瞧，瞧瞧人家的生活目标！真是没法比啊，差距太大了。这女人啊，差不多的才会去忌妒，差得远的就只有羡慕的份了。方小影带着无限的艳羡又问道：“你们是几张画能出去玩来着？”

　　“五张画换半个月的出国游。”田风毛笔蘸了淡墨，在宣纸上擦起来。

　　真逍遥啊！方小影心里想着，嘴上真心称赞：“我发现你命真好，这个年纪能有这样的成就，真是难得。”

　　“我这还不是勤奋学习的结果？”田风看她一眼，温婉一笑，“我比你大几岁吧，从大学毕业到现在，十几年过去了，我一直在拜师学艺，在上研修班。本来也不愁生计，我父母和老公都支持我全心学习，来这儿之前，我也就是在美协上了几年班，别的时间一直在学习。”

　　方小影深有感触地点头：“是啊，都一样，不用为生计奔波了，才能真正静下心来学习，才能做好自己喜欢做的事。”顿一顿，又问道，“你比我来得早，觉得这儿怎么样？”

　　“这儿倒是轻松，单位的事不多，忙完了，也可以做做自己的事。”田风笑得很满足。

　　两人正聊着，门被推开了，两位博士进来了，前面是庄，后面跟着纪。据说他俩是考研班的同学，十几年的朋友关系了，都算是事业有成的成熟男人了，看年纪，都有四十好几了。

　　前面的庄的目光不由自主落在正对面的大画板上，看了一眼田风的画，没说什么，走到自己的办公桌前，拿起茶杯去倒茶叶。田风脸色略不自然，但很快恢复如常，继续画画。

　　“两位美女在聊什么呢？”一向风趣的纪老师走到他的办公桌前，把包包放下来，按了电脑开机，笑着问两位女士。

　　“聊智慧的女人怎样成就一个好老公。”方小影幽默道。眼光扫过去，看见留着平头的很有男人味的庄往茶杯里放了些茶叶，走到饮水机旁去接热水，想着，这个男人文武双全，才貌兼具，可谓完美，唯一的缺憾就是稍矮了一些。

　　听见方小影的玩笑话，庄回过头来，用他极浑厚的声音说道：“那说说看，怎样才能成就一个好老公呢？我听了回去转述给我们家那位，让她也学习学习。”

　　这声音，的确很撩人，方小影立马就在心里笑了。记得那次他在办公室接电话，听电话里的回音，对方应该是个女的，大概是夸他的声音磁性好听，只听庄在这边低沉地回应道：“我的声音有磁性是吧？那你要小心了哦！”

　　这个男人，也是个传奇人物，文章写得好，画也画得好，在画坛可谓风生水起，在评论界那也是风云人物。更让人称道的是他的传奇人生，漂泊北京多年，八年考研，一朝考博，终于进入体制内，为了钟爱的绘画事业，不惑之年才成家，并且坚持成为丁克一族。

　　当下，方小影略略思考，继续装腔作势：“每天对老公说一次‘我爱你’！说两次‘我理解你’！说三次‘我心疼你’！”

　　纪老师呵呵笑道：“你别说，还有点儿道理。”

　　庄歪头想想，回到他的办公桌前坐下，“嗯，我得回去跟我们家那位说说，让她学学人家的老婆都是怎么做的。”

　　田风微微笑着，转过身去，继续画自己的画，并不评论。

　　“竟敢在你们这些家庭幸福的人面前班门弄斧，太自不量力了。”方小影自嘲，渐渐认真起来，“说真的，庄老师，请教一下，您幸福婚姻的秘笈是什么呢？我啊，太该好好学习一下了。”

　　“好吧，给你上一课。”庄略沉吟，清了清嗓子，“两个人之间一定要有除了爱情之外的别的东西互相吸引，比如相同的价值观，共同的爱好，类似的追求等。这样的话，时间长了后，即使爱情没有了，还能有别的东西维持。”

　　方小影点头，“有道理。”又看向田风，“田风也传授点儿经验吧。”笑嘻嘻地。

　　田风停下来，想了一会儿，慎之又慎地开口了，“我觉得吧，要把婚姻当恋爱来经营，永远保持积极的心态，任何时候都不懈怠！”

　　三个人都附和。

　　“其实说起来，我最该问的应该是纪老师了。”方小影虚心求教，一脸的虔诚，“纪老师说说，再婚家庭要怎么样才能幸福啊？”

　　“我啊！”纪老师哈哈大笑，“吸取教训，总结经验，一切以对方为中心，”顿一顿，敛了笑意又补充，“严以律己，宽以待人，在婚姻中同样也适用。”

　　那两人笑着点头。方小影若有所思地默念一遍：“严以律己，宽以待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