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2025年第6期 | 王学芯：入夜
观看之道
每天必读
云态 树态 风的词语
不同路径的长短之句
昆虫与鸟的立场 观点 思想
或雨的陈述方式
所有恼人问题 疏与密
近与远 延续与改变
一种清晰情绪
一段逼真的过程
一次萦绕人心的邂逅
一场空中自言自语
一缕浩荡青烟
有时情节简化 有时又疯狂加字
总想挽救半衰或微妙的关系
找到问题的答案
那些存在的……星星 星星
距离永远大于理由
不止一扇窗户 前后左右
所有试图讲述的故事
涌进脑际
世事层层递进
阅读与印象 解散了句子
黑夜·白夜
染黑的头发
使着狠劲又白了
窗里暮年 皑皑白雪
掀动柔弱光线
镜里镜外回应
秃顶上稀疏之缕纷纷枯萎
罕见的困窘 震惊 愕然
内心一片苍茫
消耗与荒芜
弥散到手指上 覆盖身躯
雪造的一片滑坡 寒气徘徊
此刻 一个毛孔一个毛孔沉陷
恍恍面对大半个天国
身临暗黑中的 白夜
瞬间的生长 发现
矛盾的白与黑
颌骨上的肉 颤抖不已
一念及彼
坐在暗夜里 坐在
静谧里 天上走过的云
以各种形态 穿越千万年间尘埃
气息 意愿 身影 心思
或蹒跚 或匍匐
纷涌之脸 沉下迷惑
星星如同一场盛大烟火
灿烂时刻 无数符号性的面孔
从肺腑跃到眼睛
墙上 空气里
吸收易碎的表情和白昼
剩下的零星 接合月亮的走廊
伴着许多石子
落入井内 击碎了
内心的皱纹 涟漪
暗夜里 静谧里
天空的颜色时时不同
灰烟之云 逆旅之云
移过窗口
静悄悄 溃散
变形的月亮
月亮里的某些悸动
比窗户和冬天小径还要白
没血没肉 冷冷清清 幽幽晃晃
在雾茫茫中斜视
或睥睨
侵蚀的空气 从微笑的嘴唇落下
头颅埋进一片浑浊的云
侧过的大脑袋
顷刻 变形了
独自敞开的窗 如宽大额头
惊讶感觉 清静屋内的灯
像是月亮额上一滴水珠
幻变一朵泡沫
兜兜转转 所谓彼此
就是彼此当初的样子
曾有的印象
坐在眼睛上 膝盖上
再听着树叶声
去那林荫小道 兜一会儿
今日之下
白昼之后
正对一幢建筑楼房
一粒灯光进入漆黑窗户
那窗户或许也有望向这里的眼睛
两盏灯如同缩影
敷了一层月的凝白
在各自境况里
悬了些虚光
每一晚 此刻过后
叙事拉上窗帘
掠过一天又一天模糊影子
剩下的窗与窗的嘴唇
满嘴玻璃 小径与树木
窒息在干燥的罅隙里
任由耳边的微风
沿着一些枝梢爬动
诠释灯的日子 万物或明或暗
默默 悄悄 寂寂 冷冷
脑子里三四种发呆症状
连同吸进呼出空气
等待月亮落脚
弯弧着嘴角
浓茶里
晚上十点 风的声音
钻进窗的缝隙
灯光徘徊其间 影子无声
寂静穿过钢筋水泥
凝成夜空的天花板
云朵与云朵
泡浓的一杯茶
兑入很多水 依然浑浊
浅睡或失眠影响
所有思想浮在眼帘 浮在
回甘与苦涩的滋味里
仿佛夜的圆圈
一层一层扩散开去
使灵醒的眼睛
闪闪烁烁
更活跃的方式
似乎全在浓茶里了
枕头搁浅在涨起的洪水之上
潮汐垫着头颅
一次次冲刷 直到
眼睫黏住一束黎明的光线
夜间散步
照例散步
走走看看楼幢窗户
所有动作状态 聚集在叶簇背后
紧闭其间的每一小分子
似乎都有好多好多
透气的办法
魔幻的立体空间
光强光弱没有一个日子相同
暗的亮了 亮的暗了 话前话后
看不到听不见的什么严峻
或什么悠闲 似乎
都在停下
或待着 不动
猫咬着夜色
蚕食干净迷离光影 恍惚间
某幢楼层的西面一角
一个朋友名字 手机号码
唯独迷失了单元与门牌
不着边际的脑壳
打着呵欠
朦朦胧胧空间
交织昨天和今天
若干年后的此刻
也许眼睑下 更黑
墙上
黄昏的墙上
金黄 火红色 线性水平上升
越来越像体内火的尾焰
开花的夕阳 挂在
垂直的悬坡
墙面此时碰见自己
所有细小色子在潜意识中跳跃
透明 精度近乎梦幻
熠熠闪烁的瑰丽
在这瞬间
第二次生命的一种可能
巅峰从喉咙口 通过
眼睛 耳朵 鼻子和秩序心理
涌现出来 找到着力的
色泽
往上走 带向高度
老黄昏仿佛积累在云彩的气息里
由外而内 金黄与火红
客厅
黄昏的客厅
自然光与灯光交替
墙上的身影薄如一张纸
又如飘落之叶
投射出躯体轮廓
懈怠 疲倦 困倦
行动节奏被记忆一扫而空
变成一个没有祈求的人
安谧带来的光轮
像深色混合物 一遍遍涂抹
墙在泛黄的白色里失去留影
甚至开裂的缝隙
传递到脑袋
疼痛了涣散的思维
黄昏沉默 一点点
移近一个酒盅
嘬动的声音 打破了岑寂
一支蜡烛
心目中一支蜡烛
有眼泪 有光晕的眼皮
思念站立 或待在那里
不可用指尖触碰
有时 很想让一支蜡烛
变成一幅镜框
尺寸微小 挂在墙上
纯洁之光
永远照亮 意愿的空间
最柔软的融化
来自呼吸的器官
光晕撩起朦胧的雾气
立体感和飘忽感交织
倾听的心
和灵魂 留下了泪痕
【作者简介：王学芯，出生在北京，长在无锡。中国作家协会会员，中国诗歌学会理事。参加第十届青春诗会。获郭沫若诗歌奖、十月文学奖、钟山文学奖、《作家》第三届诗歌奖等奖项。出版《双唇》《这里那里》《天上的草原》《飞尘》《迁变》《老人院》《光域里》等15部诗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