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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建永:重阳节为何登高?
来源:谚云(微信公众号) | 李建永  2025年11月07日08:58

俗话说:“九月九,九重阳,男女老少上山岗。”

每年重阳节,人们都要登高以畅秋气,都会想起唐代诗人王维那首最著名的登高诗《九月九日忆山东兄弟》:“独在异乡为异客,每逢佳节倍思亲。遥知兄弟登高处,遍插茱萸少一人。”

其实,唐代“诗圣”杜甫《登高》诗:“风急天高猿啸哀,渚清沙白鸟飞回。无边落木萧萧下,不尽长江滚滚来。万里悲秋常作客,百年多病独登台。艰难苦恨繁霜鬓,潦倒新亭浊酒杯。”——也是一首咏重阳登高佳作,堪称唐人七律之翘楚,只因写得激越慷慨,沉郁悲凉,让人觉得全无节日气氛,好像与重阳节并无什么关系似的。杜子美还有类似的咏重阳诗如《九日五首(之一)》:“重阳独酌杯中酒,抱病起登江上楼。竹叶于人既无分,菊花从此不须开。殊方日落玄猿哭,旧国霜前白雁来。弟妹萧条各何在?干戈衰谢两相催!”看看这些诗句之意象吧——“重阳独酌”“抱病登楼”“弟妹萧条”“干戈衰谢”,此日登高,情绪低落,只能更添愁思悲情!诗中“旧国霜前白雁来”之句,“旧国”指诗人的故乡河南巩县,“霜前”说的是重阳节应在霜降之前,“白雁来”指的是在霜降的前一个节气寒露之际——亦如《逸周书·时训解》所谓“寒露之日鸿雁来宾”——诗人回忆起故乡于霜降前由高天飞过的白雁,那是多么美好的时光啊!要不为啥说杜诗是“诗史”呢,就连重阳节一般在霜降之前,都会将“霜前”实录性地植入诗中。只是,有一般性,就有特殊性。譬如,去年重阳节在霜降(公历10月23日即农历九月廿一)前12天,明年重阳节在霜降(公历10月23日即农历九月十四)前5天,这是一般性或曰普遍性;不过,由于今年是农历闰六月,将重阳节“调节”到霜降(公历10月23日即农历九月初三)后的第6天,这又是特殊性。

农历九月九日,为何称重阳节呢?这是因为,《易经》以“六”为阴爻,“九”为阳爻,而九月九日,二九相重,故称“重阳”;又因为九与久谐音,故九九重阳亦有长长久久、天长地久之意。魏文帝曹丕《与钟繇书》曰:“岁往月来,忽复九月九日。九为阳数,而日月并应,俗嘉其名,以为宜于长久,故以享宴高会。”唐代诗人沈佺期《九日临渭亭侍宴应制得长字》诗亦云:“年年重九庆,日月奉天长。”

重阳节为什么要登高呢?据南朝梁吴均《续齐谐记·九日登高》曰:“汝南桓景随费长房游学累年,长房谓曰:‘九月九日,汝家当有灾,宜急去,令家人各作绛囊,盛茱萸以系臂,登高饮菊花酒,此祸可除。’景如言,齐家登山。夕还,见鸡犬牛羊一时暴死。长房闻之曰:‘此可以代也。’今世人九日登高饮酒,妇人带茱萸囊,盖始于此。”茱萸,植物名,可入药,有吴茱萸和食茱萸等细致区分。“令家人各作绛囊,盛茱萸以系臂”,盛的是茱萸的果实。据明代药王李时珍《本草纲目·果部·吴茱萸》记载:“(吴茱萸)九月九日采,阴干,陈久者良。今处处有之,浙江、蜀汉尤多。木高丈余,皮青绿色。叶似椿而厚阔,紫色,七八月结果实似椒子,嫩时微黄,至熟则深紫。周处《风土记》云:俗尚九月九日谓之上九,茱萸到此日气烈,熟色赤,可折其房以插头,云辟恶气御冬。《淮南万毕术》云:井上宜种茱萸,叶落井中,人饮其水,无瘟疫。悬其子于屋,辟鬼魅。《五行志》云:舍东种白杨、茱萸,增年除害。”总之,佩戴茱萸可以“辟恶气御冬”“辟鬼魅”“无瘟疫”“增年除害”等,尽是好事。这就不难理解王摩诘诗之“兄弟登高”“遍插茱萸”了吧?

据传说,重阳节早在战国时期即已形成,到汉代逐渐兴盛起来。晋人葛洪《西京杂记》记述:“戚夫人(汉高祖刘邦爱妃)侍儿贾佩兰,后出为扶风人段儒妻,说在宫中时……九月九日佩茱萸,食蓬饵,饮菊花酒,令人长寿。”不是有一个成语叫“上行下效”吗?民间的很多节俗,最初多是从宫廷中辗转曲折而“流传”出来的。比如立春时节的“五辛盘”,还有重阳节的佩戴茱萸,等等。

重阳节还有簪菊和吃糕(即蓬饵)的风俗。唐代诗人孟浩然有句:“待到重阳日,还来就菊花。”唐代诗人杜牧亦有:“尘世难逢开口笑,菊花须插满头归。”宋人吴自牧《梦粱录·九月》:“今世人以菊花、茱萸浮于酒饮之,盖茱萸名‘辟邪翁’,菊花为‘延寿客’,故假此两物服之,以消阳九之厄。”宋人邵博《闻见后录》记载了一则与糕有关的趣事:唐代诗人刘禹锡本来想在重阳节以糕作诗,但因“五经”中没有糕字,便只好作罢。后来,宋代词人宋祁专门以《九日食糕》为题吟诗一首,笑话“刘郎不敢题糕字,虚负诗中一世豪”——因为《周礼》中的“糗饵粉糍”,也是糕一类的食物。由于糕与高谐音,故重阳吃糕亦有登高、升高、步步高之意。所以至今俗谚还说:“重阳不吃糕,老来无依靠。”

时令到了九月重阳节,天气就会骤然冷下来。俗话说:“九月重阳,移火进房。”又说:“九月九重阳,蚊子见阎王。”还有,重阳节如果下一点雨,会对来年的庄稼大有益处。俗话说:“重阳无雨盼十三,十三无雨一冬干。”又说:“重阳不打伞,胡豆麦子光杆杆。”不过,重阳节既盼下雨,又怕打雷。俗话说:“九月九,雷收口。”又说:“九月雷公发,来年大旱一百八。”因而,老庄户人常说:“九月九,雷公停,明年庄稼样样行!”

李建永,笔名南牧马,杂文家,散文家,民俗文化学者。山西山阴人氏,曾在阳泉市工作多年。现居北京。从业媒体,高级记者。中国作家协会会员,北京市作家协会会员,中国散文学会会员。“太阳鸟”中国文学年选杂文卷主编。著有杂文散文集《说江湖》《说风流》《母亲词典》《中国杂文·李建永集》《我从〈大地〉走来》《园有棘:李建永杂文自选集》等九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