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胶东文学》2025年第9期|黄三畅:荷花塘奇事
周华方在塘基上踱来踱去。
塘叫荷花塘,敞在村口,三亩水面吧。
这是八月,塘的一角,水浅的一片,高高低低的荷叶仍然绿意葱茏,莲花结成莲蓬,掩映在荷叶间。
“鱼戏莲叶东,鱼戏莲叶西,鱼戏莲叶南,鱼戏莲叶北。”
哎,别吟诗了,周华方哪儿还有心思?他正为鱼儿担忧!
塘基内侧竖嵌着空心树做的涵管,从上到下,均匀地横着六个栓,如今上面的四个栓已无水可拴,水面已平着第五个栓了——水放到塘下面的稻田里,救禾苗去了。
塘是周华方承包的用来养鱼的,村委和周华方的协议上写着:“种田放塘里的水,放到水面平着第五个栓为止。”为的是保证塘里的鱼正常生长。
现在棘手的是,老天已有两个多月没下雨,村前溪里的水已基本干涸,无法灌田了,而一部分稻田需要荷花塘的水救禾苗。这两天,村里一些群众提出要继续放塘里的水,即要掰开第六个栓,理由是吃饭比吃鱼重要。
同意还是不同意?周华方为此纠结。
瞧,周能技来了。这家伙是有点儿横蛮的,也是叫嚷放水叫得最凶的一个。
“不瞒你说,明天我就要掰第六个栓了!你看,我田里急着用水了!”周能技的几块田就在塘基外侧下面。
“我按协议办!”周华方瞪着这位堂弟。
“协议是死的,人是活的!”周能技背着手,不看他,只看水。
水面上泛着涟漪,时而有鱼浮上水面,接着又尾巴一摆,沉下去了,只留下一个个水圈,不断扩大又不断模糊,直至无踪无迹。
周华方给家里人打手机,称他要在这里守塘,不回家吃晚饭了,让给他送饭来。这是他临时作出的重大决定。不然,恐怕没等他进屋,这个周能技就把第六个栓掰开了。
周华方在塘基上守到深夜,看看手机,已是凌晨一点多,心想:深更半夜的,谁都瞌睡重,应该不会有人来放水吧。
转身回家,在家里睡了大概两个小时,猛地醒过来,马上往外走。
果然,走到塘边,就听见了流水的声音!跑到竖嵌着的空心树涵旁边一看,可不是,水,正哗哗地往下流,而且是从第六个栓口流下去的!
月光下,水面打着旋涡,有一个栓被扔在了树涵旁边的干地上。
“这些人!”他跺了两下脚。
下水拴上!
周华方懂水性。第六个栓口离水面有三四尺远,他想下水捡起那个栓拴上,待他弯下腰,却又不捡了。
伫了一会儿,“算了!”他对自己说。于是,又索性回家,再睡大觉。
在他心底,也认为吃饭比吃鱼重要。
睡醒,已是早上八点多,他习惯性地清清嗓子。
这时,听见村主任周大发在走廊上喊:“第六个栓掰开了,你知道吗?”
他从卧房里走出来,说:“怎么不知道?放吧!”
“还去拴吗?”
“不去了!”
周大发本就认同放水救禾苗,有了他这句话,放心了。
只见周能技从走廊那头走来,周大发对他说:“是你做的好事吧?”
“不是我!真不是我!”周能技说,“就是怕你们怀疑我,我才特意来说清的。”
周华方和周大发望着他,眼里尽是“你哄谁”。
后来周大发又问了一些“嫌疑人”,都不承认。
谁掰的栓,成了悬案。
周能技又说:“别不信,那个栓,真不是我掰的!那么多人的田要水,怎么只怀疑我?”顿了顿又说,“水放出去了回不来,但村里和华方的协议倒可以改。”说罢,看着周大发。
周大发想了想,对周华方说:“原来的协议一定要改,等村委商讨,其中涉及年底分鱼的事儿,会作出合理决定的。”
原协议的内容是:年底周华方给全村每户人家送十斤鱼,草鱼、鲢鱼各一半。
周能技又说:“水那么浅了,鱼肯定要受影响,‘七草八鲢’,现在阴历是七月,正是草鱼长架子的肯綮!你们村委的决定要作得合理!”
周华方说:“年底给各家各户送鱼,我还是按原协议,如果塘里没有那么多,我就是买也会送。往年养鱼,我也赚得不少!人生在世,哪能只赚不蚀?”
周大发和周能技都说“一村人不能让一户人吃亏”,虽然他们知道周华方是个吃得起亏的人。
好在后来,塘里的水将要降到第六个栓口的时候,田里也不需要多少水了,那个栓,自然也拴住了。
但是,修改协议的事儿,一直没做成。
村委征求村民意见时,一部分村民坚持要十斤鱼,理由是他们的稻田没有灌过塘里的水,周华方的鱼受影响,只能让那些灌过塘里的水的人家负责。
周大发把情况告诉周华方,周华方表态说:“我早说了,我会照原协议送鱼,每户十斤,一两也不少!”
到年底,却出了奇事儿。
周华方发现塘里多了几十尾大鲤鱼,而他是没在塘里养过鲤鱼的。
“这些鲤鱼是哪里来的?”周华方问自己,也问别人。
周能技笑着说:“你不知道?鲤鱼是会飞的!它们是从东海飞来的!”
到了年底,周华方按照协议,将塘里的草鱼和鲢鱼恰好送完,这几十尾大鲤鱼便成了养鱼的报酬,还与往年的报酬基本持平。
但这些鲤鱼究竟是怎么回事儿,又成了一桩悬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