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力歌:乘务记事
来源:《翠苑》2025年第5期 | 力歌  2025年11月03日08:30

故事发生在东北至南端城市普通旅客列车上,主人公有列车车长黄洁,乘警李兴伟和补票员吴娜,这是乘务工作中遭到的几件难忘经历。

夜 半 歌 声

“各位旅客,请您把车票准备好,我们开始检票了,请您配合我们的工作。”

晚上检票工作开始,黄洁与李兴伟分在两面进行查票,吴娜在前面负责堵截,办理补票业务。当吴娜路过一对父子的座位时,靠过道的一个十来岁的男孩突然站起,去撕扯着吴娜的胸牌,吴娜惊叫起来,差点被拉倒,吴娜大骂了一声流氓,把男孩推到了座位上。她很委屈,对走过来的乘警李兴伟说:“我要报警,遇到流氓,他抓我胸了。”

吴娜一指那男孩子。父亲看到乘警过来,马上道歉说:“我儿子孩子是一个精神病患者,我是带他去治病。”

“什么精神病,分明是流氓,作为父亲怎么教育孩子做这样事。”吴娜不依不饶。

坐在对面的一个妇女看到这个场面,打起了抱不平,斥责吴娜说:“你怎么这样对待旅客,这么大一个孩子懂什么流氓不流氓,还患有精神病。”妇女说她可以证明这孩子精神有问题,其他旅客也证实这孩子不正常。

吴娜指责父亲,“既然有病,就不应该让他在过道边座上坐。”

父亲怯懦地解释说:“他不干,非要坐在这边,我也没办法。”

车长黄洁走过来,关切地问道:“你对你儿子应该有了解,他什么情况下容易稳定情绪?”

父亲想了想,说:“我们在家里,遇到这男孩发病的时候,放些音乐他的情绪或能稳定下来。”

吴娜不耐烦地对黄洁,“不行就把这个男孩弄到餐车上去吧,那的人少些,影响面小,在那里如果闹事,他父亲要是应付不了,咱们的人也好控制些。”

黄洁反对,说:“大家想办法尽力让他的情绪安定下来。”

看到男孩情绪波动很大,大吵大闹,有些旅客也对他产生了不满,黄洁一边解围说明情况,一边用对讲机通知广播室,除了报站名以外,广播里都放歌曲。

这时,广播里传来了优美的音乐,男孩听到了广播里的歌声,情绪渐渐地平静下来。

安顿好这一突发情况后,他们继续验票。结束后,黄洁与吴娜回到餐车,此时过了饭时,已无旅客就餐,两人分别坐在一个餐桌上。吴娜打开包将散乱的钱放在餐桌上整理票款,见李兴伟进来,她故意大声约李兴伟坐在一起。

李兴伟说还有事与黄洁商量,看到黄洁选择的空座坐下后,坐在了黄洁身旁,两人已确定关系,这让一直在追求李兴伟的吴娜十分嫉妒,心里大为光火。还未等吴娜开始整理票款,黄洁的对讲机响了,是负责男孩的那节乘务员,向黄洁报告说因广播按规定要机修停止了播送歌曲,那男孩又开始大闹,自己无法应付。

黄洁焦急,站起来就走。李兴伟一边安抚黄洁,一边紧跟了出来。

“不听我的建议,怎么样,又闹上了吧?”吴娜不满地嘟哝着,开始收拾散放在桌面上了补票的钱款。

黄洁与李兴伟来到那节车厢,旅客们乱哄哄地围在男孩周围。男孩的父亲尽力地把男孩顶在挨窗的车座席里,可男孩抡胳臂腿大喊大叫。

黄洁让围绕的旅客回到自己座席,李兴伟去帮助父亲控制一下有病发作的男孩。那些围观的旅客非但没动,纷纷置疑广播为啥不放歌了,黄洁解释现在机休时间,却不为旅客理解,说可以破例。黄洁说那样会影响到其他车厢旅客的休息。

黄洁看到旅客和不满情绪,突然灵机一动,哼唱起了一首歌,正在狂躁的男孩惊奇地安静下来。周围的旅客一看这方法奏效,也跟着黄洁轻轻哼起了歌声。

赶过来的吴娜也看到了黄洁的举动,心中歉疚,接上黄洁结束的歌曲,唱起了另一首歌,放客配合着伴声哼唱。男孩在歌声中进入梦乡,大家长长出了口气,这时有旅客过来,交给父亲MP4机,说一会儿可以给孩子放歌听。父亲对帮助他的人千恩万谢。

黄洁放下心来,回到车厢乘务室时,看到李兴伟的手背上的几道抓痕,她让吴娜去列车办公席取医药箱,吴娜反驳说:“我带李兴伟去包扎一下,不就行了呗,何必还拿过来呢。”

吴娜过来拉李兴伟衣袖,李兴伟说什么也不走,满不在乎地说:“没事的,这点小伤不算什么。”

黄洁看着两个人的举动,窥探出李兴伟的想法,她别有意味笑了。

除 夕 夜

旅客特别多,谁都没有注意到一个穿着土气瘸着一条腿的老人,带着一个七八岁瘦瘦的小女孩,用站台票混上了车,在车厢连接处席地而坐。

某报社记者,为做“亲历春运”的报道也上了这趟列车。按报社的要求,他不能暴露记者身份,必须作为普通旅客走完全程。

开始查票时,逃票的老人躲进厕所,却意外地在厕所里拣到一张车票,他便放心大胆地走了出来。黄洁和李兴伟查到记者那里,记者的车票不见了,他四下寻找,却杳无踪影,吴娜让他补票,记者无奈又补了张车票。

该车厢的乘务员看到车厢连接处的老人和小女孩,把他们带到记者对座的空位置上。记者出于职业敏感,开始对老人和小女孩产生了兴趣,但是老人拒绝和任何人交谈。

小女孩突然腹痛难忍,车厢乘务员用对讲机报告黄洁,黄洁让播音员播出寻找大夫的求助广播,让刚刚结束查验车票的吴娜先过去。

一名医生听到广播后立即赶来就治,说是吃了变质的东西引起的。老人紧张地守在旁边,吴娜一边细心照顾小女孩,向老人询问孩子家里的情况,老人说得支支吾吾,她怀疑孩子是被拐来的,偷偷地跑到车厢处用对讲机报告给了李兴伟。李兴伟迅速地跑过来查问这个老人,并让老人拿出车票,李兴伟翻开查票记录,正是找不到车票记者的座位号,李兴伟严厉要求老人说明情况。

老人跪下请求不要把他们赶下车,小女孩也求他们不要抓爷爷,一老一小讲述了他们令人心酸的故事。

原来,老人家在农村,妻子早亡,儿女不孝,他离家出走流落到南方,以拾废品、吹笛子卖艺为生,因身体日渐衰落,又不想埋骨异乡,逃票上了火车。小女孩是老人同乡,被人拐出来卖花,后逃了出来,遇到了老人,她一心想回家上学,跟着老人混上火车。

记者说自己补了车票,老人可以用他的票回家,乘务员们也把自己买的糖果点心分给小女孩。

到了晚上,列车上的旅客越来越少。这个时间,人们正在收看春节晚会,也在准备听到跨年的钟声响起。

为了让大家在车上渡过一个热闹而难忘的除夕夜,黄洁决定把剩余的旅客集中到一个车厢,副班休息的乘务员去餐车帮助包了饺子,同时紧张筹备联欢会的节目。

列车上,在即将进入新的一年倒计时的时间里,旅客们吃到了热气腾腾的饺子,看着乘务员们自编自演的节目。一个忧郁的女青年主动站出来,告诉大家,自己是一名歌手,本来要参加一个省的春节晚会,没想到最后关口节目被撤下,只能返回家里过年,今天正好献歌给这场特殊的列车春晚。

大家纷纷鼓励她不要气馁,坚持下去,总有一天她的歌会红遍大江南北。

她含泪唱了一首又一首,乘客掌声热烈。小女孩高兴得又蹦又跳,在她的坚持下,老人拿出一枝笛子吹了起来,大家共同打着拍子唱起那支老歌《友谊地久天长》。

在零点的时间到来之前,黄洁在54321倒计时报数和大家的欢呼声中,列车在车外的此起彼伏的爆竹声和美丽的焰火在夜空中绽放伴随下,驶入新的一年。

一 枝 玫 瑰

列车到达南端的终点站,李兴伟跟同乘的乘警打过招呼,便出站去了街里。第二天就是情人节了,一路上见许多人在卖鲜花,情人节的氛围无所不在。这种西方的节日,李兴伟并不喜欢,只是在这特殊的节日里,可作为一种试探,买件礼物送给黄洁,想借此向黄洁表明心迹。

第二天一早,返程的列车出发前,李兴伟在月台上看到软席车厢门口站立,正在迎接旅客进站的黄洁,他鼓起了勇气走过去,把一个用报纸包裹的长方盒递给黄洁,红着脸告诉黄洁到车上再打开。

这是他头一晚上去街里精心购买的礼物。

黄洁看到李兴伟的表情,在这特殊的日子里,心里已经猜出几分,便笑了,明知故问:“什么东西啊,干嘛这么神秘?”

还没等李兴伟回答,吴娜从软席车门走下来,正巧看见了刚才的一幕。李兴伟本要表白的话只好咽了下去,转身匆匆地离去了。

“这是什么呀?”吴娜追问道。

黄洁若无其事地掂了掂,撒谎说:“这是邻居求我捎的东西,我让李兴伟帮忙去街里买的。”

旅客已经进站,从地下通道蜂拥而上,然后奔向各自的车厢。

黄洁看到一对老年夫妇,老爷爷搀扶着老奶奶艰难地向她们这边走过来。黄洁连忙走过去问询他们乘坐的卧铺车厢号,吴娜接过老爷爷手中的拉杆箱,一同向卧铺方向走去。刚把老人送到卧铺车厢门口,一对中年男女急匆匆地跑到老人面前,“爸,你怎么不打个招呼,就把我妈带走啊?”

“我们有行动自由吧,你们管不着。”老爷爷大发脾气。

“你们都多大岁数了,这么旅行也不安全啊,我不是说了吗,等我请下假来,陪你们二老一起回去。”儿子焦急地说。

儿媳在一旁跟黄洁说明老人偷偷出来乘车的理由。

儿子儿媳多年前把两位老人接过来照顾,可是老奶奶近年患有失忆症,却总是忆起在过去城市的生活情景。老爷爷一直想带着老伴乘坐这趟列车,准备回到以前生活过的城市故地重游,从而唤醒老伴的记忆。儿子因为他们的年岁大不安全,反对他们出行,可今天一早起床,发现老人不在了,而且找不到出门常带着的那个拉杆箱,两人猜想两个老人肯定出走了,便匆忙赶到了车站,找车站同志帮忙上了月台。

不管儿子如何劝说,老爷爷执拗地坚持乘车出行。

黄洁觉得僵持下去,也不是办法,问道:“老人那面是不是有接待人啊?”

“有过去的老同志一直邀请他们。”

黄洁劝说道:“那好,你们回去给他们打电话,让他们去接站,在车上我们会竭力照顾老人的,请你们放心。”

儿子儿媳无可奈何,只好接受了黄洁的建议,千恩万谢地说着感激话。他们和卧铺乘务员将两个老人扶上车,儿子对黄洁她们偷偷地说:“我爸爸脾气不太好,但对我妈却百依百顺,他不允许别人说我妈是个失忆的病人。”

黄洁看到安顿好的老人,黄洁带着吴娜离开了卧铺车厢,处理其它工作。

列车启动过了两站后,老年夫妇那组铺位来了一个抱着一捧玫瑰的漂亮女孩。女孩一出现,老奶奶一直盯着她看,女孩浑然不觉,抱着鲜花坐在老奶奶旁边打手机。

女孩的玫瑰是在另一个城市一个有妇之夫送给她的,跟他提前度过情人节,答应她离婚后立即与她结婚。可没想到对方的态度在她离开上车后,便含糊其词,便让她很失望,她在电话里吵了起来,老爷爷怕老伴头痛发作,几次提醒女孩,但是没有效果。

老爷爷去求助于乘务员,希望能换个铺位。乘务员说换铺位还会引发其它麻烦,过来帮助调解,但是没有起作用,反而让女孩对老人产生了反感,故意找老爷爷的茬,老爷爷便冲女孩大发脾气,女孩也不甘示弱,吵了起来。

负责老人的卧铺车厢的乘务员只好有对讲向车长求援。

这时的黄洁在车长办公席打开了李兴伟送给她的包裹,里面是一个精美的包装盒,盒里是一枝系着蝴蝶结的玫瑰花,又惊又喜,她明白这是李兴伟用玫瑰花向她示爱,说真的,她还没有想好如何接受李兴伟的这份爱意。正当她不知道该往哪里放,听到卧铺车乘务员求援,她又将报纸把盒子再次包好,本想放在办公席,又怕吴娜打开,犹豫再三,只好拿在手中,赶到硬卧车厢。

黄洁看到吴娜先赶到了这节卧铺车,便一起劝慰老爷爷。事情不大,双方都消了火,女孩放下花束,躲开老人这个隔断的卧铺,去边座坐着。

老爷爷对黄洁和吴娜说:“其实我发现老伴对女孩的鲜花表现出浓厚的兴趣,一直盯着她的花看,吵架的起因就是那捧鲜花的缘故。”

吴娜开玩笑说:“奶奶也知道外国的情人节呀,她需要爷爷的浪漫,爷爷你就送奶奶一束玫瑰呗!”

吴娜这么一说,老爷爷急切地恳求她们帮忙,“请帮我想办法买玫瑰花,哪怕一朵也行啊!”

“这是西方人的节日,在车上哪能有卖玫瑰花的?”黄洁有意地回避。

“不行,跟女孩说说,让她匀给老人一只呗。”吴娜嘴上那么说,眼睛却盯着黄洁手中的那盒东西。

吴娜其实从报纸包的形状上看,早就怀疑李兴伟送给黄洁的是玫瑰花,她在商场上见过这种的玫瑰花及包装,所以她很想知道李兴伟送了什么给黄洁,为破解这个答案,才故意将老人引向买玫瑰的主题。

“那怎么可能,我们的矛盾就出于此,还是不找她说为好。”老爷爷有所畏惧。

此时的黄洁内心十分的矛盾,一直在犹豫不决,最后还是决定把玫瑰花送给这对夫妇。

“这是我的一个朋友托我帮他买的送给他女朋友的玫瑰。”黄洁说着拔开报纸,打开精美的包装盒,摘下花上的蝴蝶结,将玫瑰送了过去。

老爷爷兴奋得直搓手,还有些顾虑,说:“那怎么好意思,该怎么向你的那个朋友交待。”

黄洁看着吴娜异样的表情,坦然地说:“我会跟他解释清楚的。”

吴娜的猜测得到了证实,她又气又妒,离开卧铺,找到巡查车厢李兴伟,她把李兴伟拉到车厢连结处,拿玫瑰花的事对他旁敲侧击,“你送黄洁的玫瑰花好漂亮啊。”

“你怎么知道我送给黄洁的玫瑰。”

吴娜把嘴一撇,说:“我怎么能不知道,早晨看你那纸包纸裹的东西了,刚才黄洁打开送给别人。”

“这怎么可能,她把玫瑰送给别人,你看到了?”李兴伟半信半疑。

“当然看到了,好多人都到,不信你去问啊。”吴娜便把黄洁把玫瑰送给老人的事说出来。

李兴伟感到失落和难堪,以为黄洁并不在意他,用这种办法有意地拒绝他。

吃午饭的时间到了,老年夫妇和漂亮女孩都去了餐车吃饭。其他乘客从这节车厢经过时,一小男孩发现了下铺床上的那枝玫瑰,便去拿过去玩耍,被赶上来的爸爸批评,他以为这是从女孩的那捧玫瑰拔下来的呢,随手把这枝玫瑰误插到漂亮女孩的那捧花束里。

黄洁进入餐车时,看到李兴伟正在吃饭,便径直过去,通知李兴伟说一会儿一起去查票。

“一会儿,你跟黄车长一起去吧,我还有其它事要处理。”李兴伟站起来,对一旁吃饭的乘警说着话,摘下衣帽钩上的警帽戴正,端起还未吃完的餐盘去了餐车后厨。

黄洁注意到李兴伟反常的情绪,知道这一定是吴娜把自己送花给旅客的事告诉他,但她却没有机会,也没法解释清楚。

老年夫妇从餐车回来,发现放在卧铺上的玫瑰不见了,到处翻找,却没有注意到混在女孩鲜花里的玫瑰,看到老奶奶的急切,车到一个大站,老爷爷决定下车买点土特产转移老伴的注意力。

这时漂亮女孩从餐车回来的途中,又接到男方的电话,知道对方与妻子在过情人节,并且明确地告诉她,为了孩子今后着想,他选择现在的家庭。为此,女孩决定马上下车返回与其理论,她擦着眼泪回到座位上,抱起花束便走,

“我的花,我的花。”老奶奶突然看见女孩怀里的花束中的那枝玫瑰,跌跌撞撞地追随着女孩下了车。

老爷爷买东西回来发现老伴不见了,着急上火,一阵眩晕倒在座位上。其他旅客赶紧通知列车员急救,听说老太太是个病人,旅客们自发地在车上帮助寻找。

漂亮女孩听到了老奶奶在身后的呼唤,看到了花束中的那枝独特的玫瑰,明白老奶奶是奔她的玫瑰而来,她想到这捧玫瑰对她已经失去了价值和意义,便将整捧的玫瑰送给了老奶奶,含着眼泪说:“祝你们情人节快乐。”

黄洁听到对讲中寻找老奶奶讯息,便在站台上睃巡,一眼看到老奶奶怀抱着大捧的玫瑰花,马上跑了过去,搀扶着老人回到了卧铺车厢。本节乘务员正在为找不到老奶奶焦急,见黄洁扶着老奶奶上车,说:“爷爷都急得病倒了。”

黄洁批评道:“你怎么看护的车门和重点旅客,你就没注意到奶奶下车吗?奶奶若是走失,你要负全责,车组也要遭殃。”

李兴伟接到对讲机的讯息,从车前一路寻来,到这节卧铺车,看到黄洁和旅客围坐在老人夫妇身边,正听着老爷爷流着眼泪讲述了他们夫妻的往事,他才放下心来。

看到李兴伟,黄洁送去怨艾的一瞥,站起来,拉着李兴伟来到车厢连结处,从衣兜里掏出来一样东西,动情地说:“谢谢你送我的礼物。”

李兴伟不知所措,懵懂间,他看到黄洁张开手,亮出掌心——鲜艳的蝴蝶结。

丢 失 的 公 文 包

一个提着编织袋大约七、八岁的男孩,紧紧跟在一对中年人的身后上了火车,找了个座位坐下来。

列车徐徐开动,车厢里旅客们都已经安顿好,夜行车这个区段硬席旅客并不多,有的在三三两两地打扑克,有的在吃东西,有的在闲聊。男孩的眼睛四处查看着,并不时翻看着自己藏在椅子下的编织袋。在他里面坐着一个民工,喝着白酒,吃着瓜子,瓜子壳吐了一地。男孩的对面,一名知识分子模样的男人从包里拿出一瓶饮料给自己的女儿喝。他呆呆地望着小女孩子喝饮料的样子,充满了渴望与期待。

男孩的神情令小女孩感到害怕,她抱着饮料直往爸爸的怀里躲。男人很生气,质问男孩:“你有没有车票啊?”

男孩胆怯地躲开了男人严厉的视线。

男人觉得猜测准确,更加理直气壮,说:“一看你的穿着就是农村孩子,这么不爱干净不讲卫生不学好,这是公共场所,农村人也要有公德。”

这话里明显有挑衅那个民工的味道,那个农民工哪能听不出来?吐出嘴里的瓜子皮,反驳说:“农村人怎么了,没农村人你们城里人吃什么?难道你们吃大粪吗?”

两人正要吵起来,只见黄洁吴娜李兴伟他们走进来,“请旅客出示车票,开始查票了。”

男人得意地看着男孩。男孩慌忙起身,拿着一个空编织袋往车厢的另一头跑。

黄洁查到这里时,男人指着男孩跑去的方向说:“刚才有个孩子跑过去了,肯定没买票。”

黄洁谢过男人,对在另一侧检票的李兴伟说,要注意查一个逃票的孩子。李兴伟回应时,还不忘提醒旅客注意自己的行李安全,提防小偷。

黄洁走后,民工狠狠地将酒瓶墩在桌子上。男人有些不安,拿起行李,抱着女儿坐到了另一侧的座椅上。民工并不理睬躲到另一边去的男人,翻了翻困倦的眼,把腿挪上座席伸直,一个人背靠厢体在椅子上睡起觉来。

男孩在另外的车厢里不时向旅客们索要空酒瓶和易拉罐,他手里的塑料袋已经装满了。远远地见黄洁查票过来,立即爬到椅子下躲了起来。等他们过去后,男孩连忙爬出来又一路索要瓶子返了回来。

男孩胆怯地看了看坐到另一面去的男人和女孩。男人翻看着一份报纸,只有女孩睁大眼睛好奇地看着他。男孩很快从民工坐的位子下熟练地拖出编织袋,将收来的易拉罐倒腾进去,这时,女孩将手中的饮料瓶递到男孩面前,男孩感激地接过来,放进编织袋,便又到别的车厢拣瓶子。

火车到站了,男人背着行李旅行袋牵着女儿的手下了车。

一批新客人上来了,列车开动。男孩提着编织袋刚到另一节车厢,看见检票结束后返回来的黄洁和李兴伟,他连忙将编织袋塞到椅子下,自己也钻了进去。

李兴伟已经注意到了他,走到椅子前蹲下,喊男孩出来,让他拿出车票。

拿不出车票的男孩哭了,只好告诉李兴伟自己家里穷,没有钱交学费,所以上车来收空瓶子卖。李兴伟和黄洁听后,也没有太为难男孩。

“我来给你补张车票吧。”黄洁说着。

男孩感谢地直作揖,李兴伟拍拍他的头,说:“凑够学费钱,就回去好好学习,不要再上车拣瓶了。”

男孩努力地点了点头。

已经坐在出租车上男人,突然发现自己的公文包不在身边,不由大惊失色,让司机立即返回火车站。他抱着女儿上气不接下气地奔进车站派出所,“快!公文包!里面有绝密的图纸!”

值班警察马上用通信工具联系列车乘警李兴伟。

李兴伟接到车站派出所转来的电话后,立即到男人乘坐的车厢来查找,乘客们大都在睡觉,没有睡的人都说没看见。李兴伟立即通过对讲机向黄洁汇报,还找来这节车厢乘务员询问车厢里的情况,乘务员说曾有个坐在这里的民工不见了。

在一边看热闹的男孩告诉李兴伟说,“那个人我去拣瓶子时见到了,他去了前面的车厢,”

李兴伟按照男孩的指引找到了那个民工,李兴伟对他进行盘查,民工说自己要到终点站,因为原来的那个位置靠着厕所有味,所以才挪到这节车厢。民工说自己随身只带了一个挎包,根本就藏不下什么公文包,他还主动翻开黄挎包给李兴伟看。

李兴伟走后,民工对男孩说:“城里人丢了东西,那是活该!”

李兴伟分析,公文包到底去了哪里呢?可能是有人顺手牵羊,或是已经被人带下了车。他只能将车上查找的结果进行了汇报。

在车站派出所里,男人听到消息后顿时面如土色,差点晕倒,“那是非常重要的图纸。”

李兴伟虽然结果上报了,但听到派出所传来男人说明图纸的重要性,令他忧心忡忡。与黄洁和吴娜等人商议如何再寻找的方案时,几人也一筹莫展。

这时,列车到站,李兴伟刚下到站台,突然男孩从车厢门里跑出来喊声,冲着他喊道:“警察叔叔,有人偷了我的东西!”

李兴伟问是男孩,“是那个编织袋吗?”

李兴伟觉得那个编织袋可能存在问题,一般的旅客不会偷废品。李兴伟迅速地跑向检票口,一个扛着编织袋的人刚走出检票口就被李兴伟一把拉了回来,编织袋重重掉落在地,这时李兴伟看到面前的这个人正是那个农民工。

李兴伟喝问道:“你不是到终点站吗?怎么在这个站就下车了。”

男人的脸不自然地抽搐着,说不出话来。

李兴伟打开编织袋口,用手在编织袋里一扒拉,便看到藏在易拉罐中间的公文包。民工撒腿想跑,早被识破意图的李兴伟一个扫堂腿撂倒在地。

李兴伟押着男人返回到列车上,民工不断为自己辩解,“我没有偷,警官,这是我拣来的!”

“在列车上,拣到别人的物品应该交给列车工作人员处理,你的行为属于非法占用他人物品。”在李兴伟严厉地指责下,民工不得不低下头。

李兴伟把民工交给其他乘警看守,拎着编织袋去男孩的在车厢。黄洁正与男孩交流,看见李兴伟过来,审问民工的情况:“那个民工他认了吗?”

“不认也不行,证据摆在那里,他也不知道里面装的是图纸,看到丢下公文包,想顺手牵羊。”李兴伟边说着话,边将装着易拉罐的编织袋递还给男孩,男孩高兴得直说谢谢。

“学费还差多少?”黄洁问男孩。

男孩掐手算了一会,说:“还差十六元。”

李兴伟看到男孩认真的表情,笑着说:“这钱我给你。”

“不用啊,叔叔,我再跟着车走两个站,钱就凑足了。”男孩表现出一种天真。

李兴伟严肃地说:“这是你帮助我们找到那个公文包的奖励。”

男孩半信半疑地望着李兴伟,黄洁趁机配合李兴伟,对男孩说:“列车上有规定的,是可以奖励那些帮助列车工作人员行为的。”

男孩接过李兴伟递给他的钱,显得十分开心。

李兴伟在电话里联系下一站派出所做好移交准备,以便将公文包完璧归赵。

到了下一站,李兴伟将公文包交给了特意来接站的警察,并办理相应的手续,让他们帮助快速地转送给予失主。

男孩也跟着下了车。黄洁亲自把他交待给了车站值班员,并为男孩拿出了返程的路费,让值班员关照他在候车室,待到天亮再让他搭车回家。

男孩小小的身子跟在值班员身后,一步三回头,恋恋不舍向黄洁挥手告别。

车 上 的 祭 奠

一对母子坐在大娘和孙女对面的铺位。母亲满头大汗整理行李,儿子在一边拿着手机戴着耳麦玩游戏,无视母亲的忙碌。孙女把奶奶安顿好,又来帮助那个母亲。

黄洁路过车厢,看到一个麻包塞在床下,打开发现是一包泥土。经询问才知道,泥土的主人是大娘。大娘说:“我家那个老东西想家里的黄土,我是给他带的。”

黄洁核对了几个人的车票,大娘和孙女的没有问题,却发现母子俩人只有一张卧铺票,便劝那母子中的一人离开车厢,“按一铺一票的规定,没有票的人不能在卧铺车厢停留。”

没想到遭母亲激烈反对,“我是送儿子上在大学的,只买到一张卧铺,我儿子需要照顾,我不能离开。”

黄洁动员说:“你儿子都上大学,已经是成年人了,可以自己照顾自己。”

“我儿子从小到大没出过门,什么也不会。”母亲不依。

“他上大学可怎么办呀?”

“我要在大学旁边租房,能帮到他。”

无论大家怎么争论,儿子却在一边无动于衷地继续玩他的手机游戏。

大娘看大家争吵不休,主动说把自己的铺位让出来,自己到硬座去。

“奶奶,凭什么你要上硬席啊,要去也轮不到咱们过去,你看那么大的小伙子了,他妈还对他百般溺爱。上大学怎么了,不靠他本人自立,以后怎么从事工作?难道还让他妈来替他吗?”孙女十分生气。

“哎呀,看着他们因为一个铺闹意见,何苦的。”奶奶说

黄洁看问题一时无法解决,同意母亲暂时可以再待一段时间,她说看看有无多余卧铺,帮助解决一下。黄洁去了列车办公席,看到吴娜正在忙着给旅客补票,便问道:“还有没有多余的卧铺?”

“哪还有哇,你没看到这里有这么多人排着号吗。”吴娜擦了一把脸上的汗。

黄洁乘务前听同事说,吴娜的父亲住院了,看到吴娜收拾完票款后,关心地问:“你爸住院,家里的事安排好没有?”

“这一出乘,家里的事哪还顾得上了,妈妈年龄也大了,也病病歪歪的,只能让我妈勉强照顾呗。”

“这事你也不提出来,可以请个假,替个班的。”

“现在正是旅游季节,咱们乘务员,又是一个萝卜顶一个坑,请假你能给吗?就是你给了,段人事也难批准啊,算了,自己克服困难吧。”吴娜心生怨气。

黄洁真诚地说:“都怪我对你缺乏关心,家里有这么多的困难也不知道。”

吴娜却轻松地一笑,说:“没事,我回去后雇个人帮忙照顾一下。”

“有啥困难一定要跟我说啊,只要我能帮上的。”

“啥困难你都能帮上忙吗?”吴娜顽皮地说。

黄洁开始疑惑,很快恍然大悟,明白吴娜所指的是什么,“你这家伙,这困难我能帮,可以再给你介绍个更好的。”

“还有更好的吗?”吴娜看到黄洁无法作答的窘态,莞尔一笑,说:“逗你玩呢,真心说,我与李兴伟不般配,你们俩人才是最合适的。但你要抓紧李兴伟别放手啊,不然,我可要趁虚而入了。”

“你放心吧,我不会给你空子钻。”黄洁说着话,离开办公席,返回卧铺车厢,看到那个母亲没有走,说:“我刚才问过了,没有空余卧铺了,没办法了,你和你儿子,只能有一人离开卧铺车到硬席了。”

“我才不离开呢。”母亲耍泼。

“如果那样的话,按照规定,我们有权找乘警让你强行离开。如果产生恶劣后果,还可以依法采取其它措施。”

黄洁强硬态度,让一直漠然置之的儿子感到没有了面子,一气之下站起来,自己要去硬席,母亲慌忙制止,哄着儿子不让他生气,嘟嘟囔囔拎着个包离开了卧铺车。

黄洁看到棘手的麻烦处理结束后,去往软席车。

懂事的孙女开始为大娘按摩,大娘讲起孙女爷爷的故事。爷爷是铁道兵,在修隧道的时候牺牲了,他的墓就落在经由的山隧道口,大娘一人拉扯三个孩子,现在又有了两个孙子一个孙女,每年大娘都来祭奠老伴。

大娘讲的故事吸引了对面的那个儿子,还吸引了周围的旅客。那个母亲悄悄回来,也听到了大娘讲的故事。乘务员主动去热水处为正在讲故事的大娘接水,她看到那个母亲又回来了,忙质问,母亲解释说回来取点东西,那个母亲惊慌地碰到了乘务员,乘务员手上杯里的开水不小心洒在她儿子的脚面上,烫得他喊叫了一声。

乘务员忙为儿子擦拭,却还被那个母亲辱骂,“你没长眼睛啊,要是把他脚烫坏了,我让你们铁路包赔。“

大娘指责那个母亲说:“多大一点事啊,你不该这样对待人家乘务员。”

还未等她张口还击,那个刚才受了教育的儿子对母亲说:“妈,你别说了,这水根本就不烫啊。”

母亲这才消停下来,坐在一旁生闷气。

列车进入一个隧道,大娘打开了车窗。黄洁和吴娜过来看到了这一幕,吴娜刚要去制止,黄洁拦住了她。

大娘带着孙女站在车窗边,开始向窗外抛撒黄土,大娘对着窗外说着家里儿孙们的桩桩件件的发生的故事。最后,大娘拉着孙女的手,说:“这是你老三铁军的女儿,她考上铁路的大学了,学的是工程专业,听说现在的隧道不再像你们那时候了,都是机械化的,不用开山放炮了。”

过了隧道,一座有高高墓碑的坟墓映入了大家的眼帘,孙女对着窗外鞠躬,大娘又抓起一把黄土抛洒出去。接着好几个旅客都走到窗边,抓起黄土向外扬去。那个被感动的儿子也来到了窗边,对着外面大喊了一声,“你好!谢谢你们!”

黄洁和吴娜看到这一幕泪眼模糊,心潮澎湃。

当车厢复归平静时,母亲看到站在一边黄洁,自知理亏,说:“我回来取点东西,我现在就回硬座车厢去。”

儿子上前拽住母亲,说:“妈,还是你在这里休息吧,我年轻,我去硬席。再有,你把我送到学校就回家吧。你放心,我会学着照顾自己的。”

母亲的泪水从眼睛里流了出来,说:“我的儿子真的长大了。”

【作者简介:力歌,本名张力。中国作家协会会员,锦州市作家协会副主席,一级作家,教授。1988年开始发表作品,已在《人民文学》《当代》《中国作家》《十月》等报刊上发表中短篇小说400万字,部分作品被《小说月报》《小说选刊》《中篇小说选刊》《中华文学选刊》《作品与争鸣》等报刊转载,多次入选年度文学选本,著有长篇小说《世纪大提速》《官殇》5本、小说集《两个人的车站》《家在远方》等8本,出版其他文学集6本,获辽宁文学奖及国内各种文学奖30余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