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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松浦》2025年第5期|陈思谚:波动夏日心(节选)
来源:《万松浦》2025年第5期 | 陈思谚  2025年10月29日08:15

导语

暑假,少年宇智与海珠闯入清冷的“榕湖庄”。别墅样板房、神秘“癫佬”、热心周姨与小波接连出现,让这场假期充满意外。少年所理解的“浪漫”,裹挟着青春期的迷茫与怅惘,在这个似乎被遗忘的空间里荡漾着……

波动夏日心

□ 陈思谚

七月初,太阳照得人畜瘟瘟。大路滚烫,暑气从地面上升,凝固在半空。马路两边全是甘蔗地,青苍苍连绵不绝,锋利茂盛的甘蔗叶子挤挤挨挨,风吹不动。半大男孩宇智像一株细弱的孤树站在路旁,漆黑的影子团在他的脚下。他眯着眼睛刷一部旧手机,上面的地图永远只显示一小块,像他外婆被上的补丁。一阵沙沙的响动,甘蔗地里又钻出来一个半大男孩,跳着脚朝宇智这边来,大马猴似的挠前挠后,龇牙咧嘴,把宇智逗笑了:“蚊仔咬到屁股了。”

这是宇智的表哥,海珠,他只比宇智大两个月,却高出宇智一个头,又黑又壮。俩兄弟天刚亮就从牛村仔出发了,中途乘过一段公交车,又在烈日下徒步到大中午,此时已是饥肠辘辘、喉咙焦疼。海珠从他的军绿背包里掏出一瓶矿泉水递给宇智,宇智摆摆手:“饮了水一阵又要钻甘蔗地哦。”

一辆巨大的拖头经过,热风荡来,兄弟俩在飞尘里掩住口鼻。两个人不言不语、昏头昏脑地在七月天里又走了不知多久,总算拐进一道林荫,糖胶树枝叶在头顶纵横交织,密密盖下来,眼皮子终于能舒展开。这一路尽头,就是此行的目的地“榕湖庄”了。

“榕湖庄”在远近城镇曾是热门话题。有两株古榕树,在一个湿湿热热的小村子,不知相伴长了多少年,蔚然成林,仙气飘飘。前几年有地产大老板出了一笔钱搬走那村子,围绕着两株古榕大兴土木,打造了一个休闲旅游庄,又围绕着这个庄子建了一圈别墅,陈旧泥泞的村落摇身一变,成为一个“康养小镇”,听说香港某明星都过来买别墅。过得几年,又听说那些别墅没卖出去多少,人们想象中的旅游盛景似乎也没有到来,渐渐地,这话题就少有人提起了。

前方有物体在阳光下射出耀眼的白光,两个人走近了,看见是大门正中一幢巨大建筑的玻璃结构,朝四面八方折射着光芒,建筑的门楣上题着“休闲旅游中心”几个字。宇智心神微晃,脚下步子迟疑了一些。海珠本来就走在前头,此时微微侧头看他表弟。宇智咧嘴笑笑,快步跟上他。静谧的下午,四下无人,灌木丛刚被濯洗过,鲜亮的叶子和门头停着的一溜儿小轿车一起闪闪发光。两个人悄无声息地绕过这幢建筑,仿佛绕过一头午睡的巨兽。

草木深深,二人分花拂柳,只见视野开阔处是一片平静的水面,想来这就是“榕湖庄”的“湖”。湖边一排小别墅,沿着缓坡高低错落地坐在花木之间,二人站在高处望下去,一时看得呆住。海珠说:“这就是有钱佬住的地方?”

他们扒住别墅的透明玻璃窗往里看,屋内是一个餐厅。玻璃窗跟前垂挂着一列玻璃高脚杯,银白的水龙头和宽阔的水槽纤尘不染。餐厅当中静伏着一张方桌,几把高背椅,木料漆得油亮,一旁靠墙处有一立柜,漆与桌椅同色,玻璃柜门里摆着几瓶红酒与洁白的餐具。再远点的地方,半遮半掩地,看见客厅的一角,地上铺着米色的地毯,皮沙发露出扶手和肩膀来。这扇窗朝西南开,恰好纳入一点倾斜的阳光,一切光彩熠熠。

海珠看了两眼,说:“这屋子看着还没咱家里大呢。”他很快失去兴趣,走到远处看别的去了。宇智却被眼前的一切迷住了,感到一路上心头的迷茫如尘埃般落下来。他抚摩着玻璃窗,手下轻轻松动。原来这扇窗的锁扣不顶事儿,手指一抹便可拉开,屋内的空气凉凉地扑面而来。宇智心中升起一个念头,他自己都有点惊讶。他把窗子合上,很注意地合到刚好的位置,并未关紧。

他心里怀着那个念头,慢慢围着这些别墅踱步。这些都是样板房,虽五脏俱全,但无人居住,前后畅通无阻。每一幢都自带一小块园地,或裁作花园,盛夏蔷薇爬满篱笆;或挖空,铺上蓝白马赛克瓷砖,作小小泳池。宇智一一试了下门把手,门倒是妥善上了锁,窗户却有好几家是能打开的,根本关不紧。此地虽算不上年久,但也在细节处失修了。

海珠从隔壁露台上翻过来,朝他表弟招手:“大榕树在那边,有个箭头指着。”

他表弟走近他,不忙着走,沉吟了一下说:“哥,你想不想在这儿住一晚?”

海珠吓了一跳:“这里好鬼贵!你有钱住?”

宇智拉着海珠的手臂把他拉到窗前,唰的一下打开窗:“睡这个屋里。”

海珠仍然神色茫然,宇智手撑住窗沿,脚蹬着墙壁要往里翻。海珠手往他屁股上一托,把他托了进去。宇智在屋里站稳,隔窗对海珠说:“这些都是样板房,晚上没人睡,我们借住一晚。看看‘榕湖庄’的夜景。”

海珠被这主意惊呆了:“这是做贼!”

宇智料不到他这流氓样子的表哥还有这等突发的正义感:“不偷不抢,做什么贼?”

宇智又说:“我听说很多人毕业都要有一次毕业旅行的,哥,咱俩书读到头了,就当来这里毕业旅行行不行?”

海珠两眼一瞪:“你听谁说的?”

宇智眼神闪烁了一下,不说话了。海珠说:“不行不行,瞎想什么,走走,去看一眼大榕树就回家。”

宇智于是翻出来跟着海珠走。走下一道斜坡,大榕树就在湖边,果然如一片森林,数不清的气生根垂垂挂挂,同气连枝,不分你我,看也看不清是几株树在一起,树冠如积雨乌云,笼罩着好几亩的土地,土地抹平铺上花岗岩,砌出一个小广场。

树下无端生风,很是凉快。两个人走近了才看见,树下长椅上躺着一个人,地上几只猫崽在软软地扑戏。海珠见了小猫很有兴趣,立刻上前逗弄。宇智看向长椅上的人,这人衣衫褴褛,仰面躺着,脸上盖一本旧书,从书底下冒出来的头发干草般枯黄,偶有咳嗽声闷闷响起。宇智见过这类型的人,几个村子可能会出一两个,人们称作“癫佬”,没有家没有亲友,也不知他们如何过活,常神秘地出现在路边,像不详的路标,人人避之不及。

两个人在树荫下分食完海珠书包里的馒头和水,日头已经西斜。夕阳下的水面翻起层层金鳞,回过头去,高低错落的别墅群散发出温柔的气息。宇智说:“哥,我还是想在这儿住一晚。”

海珠是个黝黑壮实的十六岁少年,比他表弟宇智高出一个头,像一头凶猛的野兽,在村子里,在学校里,都是令人望而生畏的人物,甚至他的爸妈春节假期回家,与他讲话都有些底气不足,长久的分别带来陌生,带来生长,使那对寡言的夫妻在见到自家儿子时,心中被无名畏惧震慑,也使海珠在节日的时候比平时更加孤独。唯有他这个表弟与他朝夕相伴,最亲近他,最了解他。他面相恶、声喉响,实则并没有什么主意,此时虽觉得哪里不妥,也想不出真正能反驳的话来。两个人往家里打了个电话,就留在了“榕湖庄”。

“毕业旅行”这个说法,宇智是听孙老师说的。孙老师是学校唯一的英语老师,从城里来支教一年,正好碰上宇智和海珠的初三。她很年轻,留一头很长的黑发,常半扎起来,惹得女生们纷纷侧目。

孙老师除了讲课,有时也讲讲故事。她刚留学回来,意气风发,讲起那些见闻,有声有色。她讲与外国室友一起做饭,才知道原来外国也有饺子,是以小麦面皮包裹肉和蔬菜,下到滚水中煮熟;又说外国也有泡馍,外脆里韧的面包掰碎了浸在鲜美的热汤中,吸饱汤汁,软软烫烫。可惜这南方农村里黑头黑脸的孩子并不常吃饺子,更是不知道泡馍为何物。孙老师苦思冥想,又想起一样。

村口饭店有一道名菜叫作“窑鸡”,用红泥砌一座小窑,整只光鸡用荷叶包了,裹上红泥浆置于窑中,烧瓷一般烧熟,烫烫地滚出来,敲开泥壳、扒开荷叶,鸡肉鲜嫩多汁。这道菜家家都会做,但是麻烦,寒假天冷人闲的时候,有学生请孙老师到家里去,砌一座红泥窑,不仅窑鸡,还窑番薯、花生之类。孙老师想起来,讲美国感恩节的时候吃的烤火鸡,做法跟这窑鸡相差不大。大家听了都很兴奋,原来那么远的地方的人也吃窑鸡!原来窑鸡竟也很洋气!

讲着讲着,孙老师就讲到了“毕业旅行”。她毕业之际与几个中外朋友一起游欧洲,欧洲说是个大洲,其实就跟中国一个省差不多大,一周时间就可以辗转好几个国家。年轻的朋友们舍不得睡觉,整宿整宿地喝酒、唱歌,第二天累得东歪西倒,还要去看圣母百花大教堂,头晕目眩,啥也没看懂。大家哈哈大笑,笑完孙老师又说,不过呢,懂不懂得不重要,重要的是体验。大家问,什么体验?孙老师说,浪漫的体验。半大小孩一听这个词,都开始起哄,原来孙老师是跟男朋友去旅游的!

孙老师说,“浪漫”不是这个意思,不是情侣之间才有浪漫的,浪漫是一种超越日常现实的体验。大家摇头晃脑,听不明白,孙老师笑笑下课了。教室有三扇窗,孙老师的身影从三扇窗依次掠过,光线的明暗以某种韵律投入宇智眼角的余光。

兄弟两个都没考上高中。海珠有个三十多岁的侄子,叫大鼻,专门运番薯去外地卖,这几年赚了些钱,楼房盖到五层。海珠打算七月下旬就跟着他去做生意。宇智呢,跟家里人商量了许久,决定去广州读技校,学费便宜,也好就业。两个人于是都有了小小的假期。夏天日子很长,地里的活儿也不多,百无聊赖之中,宇智想起孙老师,毕业旅行这等奢侈事物他不敢想,这才提议,去好大名气的“榕湖庄”转转,开开眼。

天色缓慢地暗下来,只剩下湖水边缘一线金边。藏在草木丛中、树梢间的灯盏早就点起,此时如同从暗地里滚出来的颗颗明珠,一一显露亮光。亮光引来细小蚊蚋,飞舞不止。宇智和海珠虽然决定留下来,潜入这些样板房中的一间过夜,但真正实施起来,不免心虚。他们逛菜市场似的转来转去,挑挑选选,选中一间宇智觉得最为偏僻安全,又能打开窗户进去的。进到屋里,漆黑一片,玲珑美丽的水晶吊灯只是装饰,其实不亮。两个人喝了几口水龙头里铁锈味的凉水,仍感到渴和饿。

他俩又去看能睡觉的地方,有好几个齐备的房间,均是繁花似锦的丝绵厚被,好看但并不好睡。客厅有皮沙发,一坐,整个人深陷进去,海珠跳起来:“我睡地板,地板凉快。”

宇智陷在沙发里,心里想着孙老师所说的“浪漫的体验”,眼睛适应了之后,黑暗变淡了很多,草木丛杂的影子在墙上轻摇,四下里浮动着灰尘。不久前吃进去的馒头早已消化殆尽,他看着海珠把抱枕安置在地毯上,躺下去试了试——显然这个枕头又高又硬实,很不舒服,海珠感到胃连同胸膛一片空虚。

突然,窗边响起咳嗽声,宇智心头猛地一跳。逆着光,他看不清晰,好像有人招了招手,说:“你们快出来,一会儿有人来巡查。”

海珠一骨碌爬起来,两个人翻出屋外,发现来人蓬头垢面、衣衫褴褛,宇智认出,正是下午在榕树下睡觉的“癫佬”。未及反应,屋后小道上果然有灯光游弋,由远及近。两个人匆忙跟着“癫佬”越过灌木丛,在树后等待。片刻,一个人影走过来,随着轻快的脚步节奏,白色的灯光时亮时灭。到了近处,月光下出现一个女孩,一边走一边反复拨弄着一只手电的开关,到了窗前,举起手电往里瞧。树后几个人这才想起来,刚刚忘记关窗了,幸而女孩心不在焉,拿手电草草划拉几下,又踩着轻快的脚步离开了。

危机解除,三个人面面相觑,一时都有些尴尬。“癫佬”一言不发,掉头要走,宇智说:“你住在这里吗?”

“癫佬”指着别墅中的一幢,说:“那间屋子有水电,你们两个可以过来。”

两个人跟上他的脚步,他解释说:“他们巡查过,晚上就不会再来看。生意不好,其实日间也不来人。”

进了屋子,他打开电灯,走进餐厅,拎出来一个大塑料袋,放在餐桌上解开,从中取出饭盒、面包。俩兄弟看得目瞪口呆,他又说:“你两个饿的话可以吃一点。”

俩人细看,物品竟是干净的。水晶吊灯把餐厅照得辉煌明亮,这个流浪汉端坐在餐桌旁,肮脏的手掌放在闪闪发亮的倒映着灯光的桌面上,他不理他们,打开泡沫饭盒,里面的饭菜码得整整齐齐,他抬起筷子就吃起来。这真是宇智见过的最奇怪的场面了,他本该觉得惊讶,很想不通,有很多怀疑和好奇,但奇异的是这种理智上的惊讶和迷惑好像隔了一层,另有一种朦胧的东西悄悄填充着他的心,使他产生了一种偷喝了酒般的醺醺然。

宇智也拉开椅子坐了下来,拿起一个面包,剥开包装纸,掰下一半递给海珠。海珠惊呆了,拉着他的手臂小声说:“哎,这都不知道是偷来的还是捡来的,你就吃?”

宇智看那“癫佬”一眼,见他八风不动,不理不睬,便说:“你不饿吗?”海珠身体比宇智壮实,食量自然大得多,宇智知他早就饥肠辘辘。他不接,宇智就自己先吃起来:“没有坏,是香的。”

海珠接过那一半面包,迟疑地吃起来。半块面包不够他吃两口的,“癫佬”看他一眼,又从塑料袋里摸出一个丢给他。海珠啪的一声接住,撕开分一半给他表弟,宇智摆摆手:“我吃饱了。”海珠又三两口把它下了肚,面包干,噎嗓子,他就要去水槽处接水龙头的水喝。“癫佬”制止了他,打开橱柜取出几瓶矿泉水来分予两个人。这些事他做起来真是有条有理,俩兄弟不由自主地就配合着他,跟随着他。

这个奇怪的夜晚像其他所有的夜晚一样正在流逝。兄弟俩躺在客厅的地板上,宇智听见海珠辗转良久,终于坐起来打起游戏,他也坐起来摸出手机。宇智说:“哥,你还饿吗?”

海珠说:“还有点。”

“饿得睡不着吗?”

“也不是。”

俩人沉默一阵,手机屏幕荧荧发亮,一局游戏间歇,海珠说:“我觉得好奇怪,我们在这里好奇怪。”

“嗯?”

海珠想了想:“哎,我也说不清楚。”

“……我也觉得。旅游就是这种感觉吗?”

俩人又沉默一阵,海珠说:“那个女孩,就是打着手电的那个女孩……”

“嗯?”

“她的波很大耶!”

俩人在黑暗中轻轻笑起来。

第二天,他们就知道“癫佬”的物资从何而来了。一个打扫卫生的中年妇女,早晚各来一次,更新橱柜里的矿泉水,带来旅游中心厨余的食物。她第一次见到这俩兄弟的时候确实大吃一惊,但就像在自家灶窝里发现了两只猫崽似的,她很快就接纳了他们,一并承担起喂养他们的任务,甚至带来了香皂和衣物——几件后背上印着“榕湖庄”字样的白T恤。

他们在“榕湖庄”留了一天又一天,在12号别墅中,他们睡一楼客厅,“颠佬”睡二楼,双方相安无事。海珠说,这个“癫佬”好像不怎么癫。的确,他除了形象实在不敢让人恭维,行为举止看起来并无癫狂之处,甚至可以说是沉静的。他每天的活动不过是夹着本破书,寻个清凉处睡觉,来去之间碰面,他略点一点头,做出一种兄弟俩并不熟稔的礼节,他们拿不准是该回以同样的点头,还是该用某种称呼回应。他身体似乎不好,每每拿手遮住嘴巴闷闷地咳。宇智觉得他不像个流浪汉,倒像个老师之类,又跟学校里的老师不同,跟他们往日世界里认识的人都不同。他拿他们当成大人,而且是他们没见过的那种大人。“癫佬”的这种举止在宇智眼里变成了一种期待和训练,使他不自觉地挺直了背。

父母在外地,宇智长年跟老人生活,十几岁之后同家长话就说得少了,学校的老师又疏远,他实则缺少真正的与长辈交流的经验。宇智年少多思,不免孺慕,却空无所托,如今跟个古怪的流浪汉朝夕见面,见他虽破衣烂衫,却别有斯文,每每想同他多讲些话,又总是感到羞涩。

反倒是海珠,一旦放下戒心,无所挂碍,很快跟“癫佬”熟起来。俩人拿块瓦片在地上画了棋盘格,树枝拗断当作棋子走五子棋。海珠走不赢,喊宇智来走。宇智蹲到“癫佬”对面,眼睛盯着地上的浅白色棋盘格,走了几步抬眼看到对方的双眼正在花杂的乱发后面注视着自己,羞涩又涌上心头。“癫佬”问:“几年级了?”

宇智答:“读完初中了。”

“还有书读吗?”

宇智摇摇头,海珠说:“去赚钱咯。”

又走了几步,宇智输了,抹了树枝棋子再起一局。“癫佬”说:“还是读书好哦。”

宇智说:“去读技校。”

“学什么?”

“汽车什么的吧。”

“还是读书好哦。”“癫佬”重复道。

沿着缓坡向下,大榕树巨大的树冠如绿云遮绕,湖水在层层密密的绿树间碎金般一点点地闪烁。盛夏的天,外头热起来地面都在颤动,水稻田真真儿会冒烟,脚插在地里水是烫的,进了屋也热,像进了黑黑的蒸笼。但这里不热,这个庄园凉爽、静谧,连蚊虫都比别处少,与世隔绝。宇智深深地感觉到这假期跟以往不同。以前是过完假期,再回课堂,尽管无聊,但是个笃定的去处,这次结束就不知道将来如何了。这种不同似乎饱含意义,但深究起来却只有一片虚空。他看了看旁边的海珠,海珠正全神贯注地盯着棋盘,黝黑的鼻尖上有一滴汗珠。

察觉到他的目光,海珠转过头来:“你又要输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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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思谚,1992年生,广东湛江人。有作品见于《香港文学》《作品》《都市》等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