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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干:乡愁也可以是彩色的 ——在时庆荣“坡子街”作品分享会上的发言
来源:泰州日报 | 王干  2025年09月11日15:31

非常高兴,也非常疲惫,来到时庆荣“坡子街”作品分享会的现场。我是昨天早上八点从敦煌机场出发,晚上六点到了南京,今天早上九点,才赶回家乡泰州。

这次应邀到甘肃的敦煌、武威采风,原计划还要到酒泉、玉门等地。这次去西北,遇到一个问题,不是时差,是“地差”。武威海拔超过2000米,我一到武威,就有高原反应。去了几天,好容易已经适应低氧状态了,但是昨天晚上到南京之后,南京的氧气太充足了,又醉氧了。可能好多人没有醉氧的感受。缺氧是头疼,醉氧是兴奋,睡不着觉。原来氧气少,现在突然氧气很多,所以一夜醉氧,在南京就是昏昏沉沉的,也没睡着。早上到了泰州,终于适应了,不犯困了。还是家乡好啊。

回来参加泰州晚报的活动,分享时庆荣的作品,和各位读者朋友见面,我确实有话可说、有话要说。

先说说我和时庆荣长达四十多年的关系。我跟时庆荣是老乡,他和我是一个镇,陈堡的。当时,我们家下放到陈堡。镇上分为镇东和镇西两块。我们镇东的人,基本以供销社、粮管所、镇政府的“外来户”为主,镇西的人都是“地头蛇”,都是本地人。所以小时候,我们镇东跟镇西的小孩经常“斗架”,发生一些冲突。在学校里也有,就分成“两派”。那个时候,因为时庆荣比我小几岁,我跟他交集不多。

1977年恢复高考,我“压哨”考上了,尽管是高邮师范,含金量并不低,我从师范毕业,到陈堡中学当了两年多的老师,也做过时庆荣的老师,不过不是教他们班的语文,是教地理。幸亏没教语文,要不然那时候爱上文学,很可能他就考不上武汉大学的数学系了。

20世纪90年代,我们都到了南京,交往特别多。因为是在南京的兴化人,又是同一个乡镇的,经常一起聚。在南京的时候,他住瑞金路,我去过他家。我在肚带营的房子,在龙江碧树园的房子,他也去过。他母亲那时候在南京,老人在城市里特别孤单,所以就约我父母一起打麻将,有时打三人麻将。那时,时庆荣已经是老板了,就打个车,把他母亲送到我家,打完牌再打车接回去。再后来,2000年我去北京工作,他有业务在北京,我们又经常在北京见面,比如上周,我们两人还在北京搭档参加掼蛋比赛。

几十年下来,我们就像亲兄弟一样。让我特别感动的是,前几年我父亲去世的时候,他陪我守灵,守了一夜,去年我母亲远行,时庆荣又陪我守灵,又守了一夜。我这个人还是特别重视感情的。父母去世能坚持守夜的,除了我的兄弟姐妹和两个堂弟,大概就只有时庆荣了。

再说时庆荣的文学创作。时庆荣的文学创作,我是一路看过来的。这句话不是说套话。他愿意和我交往的原因,还是他热爱文学。我们在一起,最主要的还是讨论文学,很大程度上还是文学这个纽带,把我们不断地联系在一起。我记得很清楚,他发表的第一篇文章,好像是1993年,发表在《金陵晚报》,我们还庆贺了一番。

从1993年起,一直写到今天,时庆荣是越写越好。他最近将出版一本散文集,江苏凤凰文艺出版,找我写序。说实话,我一般是不愿意写序的,但时庆荣的散文集出版,我是要破例写序的。

为什么我不太愿意为人写序?一是我的学生、朋友多,热爱文学创作的多,找我写序的人也多,我天天写,可能都写不完。我自己还有很宏大的文学创作、学术研究计划,不能太分心了。再一个,序言是很难写的。我是对自己文章要求比较高的人,要写一篇文章,就要把它写好。我看很多人写序有糊弄之嫌,所以我不想糊弄,糊弄一方面是对作者、读者的不尊重,同时也是对自己写作的不负责任,所以我尽量不写序。

但是那一天,我看了时庆荣的作品之后,突然冒出一个句子来,我觉得为了这个句子,我也要给他写序。这个句子,我以为看过、读过或听过的类似的,怕闹笑话,于是我在网上搜了一下,还没有这个句子。我想到的这句话是:“乡愁如墨浓似淡”。这句话,就是看他的电子版书稿时,突然冒出了这种感觉。

 时庆荣的这些作品,有哪些个性色彩呢?我认为,主要有以下三个方面。第一个写了乡愁。刚才朗读的《1981年的夏天》,大部分内容是写乡愁。时庆荣的散文集,书名也是让我定的,乡愁,是最好写也是最难写的。乡愁往往是一个人离开了家乡,对少年、对童年、对青春的想念、怀念,还有想象的一种情绪。

第二个他写了很多亲情。很多人读他的文字,都读得流泪,他自己也把自己感动得流泪。有真情、亲情在里面。

第三个,他最初要写文章,问我看什么书。我说看汪曾祺的作品,他就从那个时候开始看汪曾祺的书,所以他的文章“汪味”还是比较浓的。

尽管他的很多文章有真情流露,但是不煽情。很多业余作者写文章时,容易写得很煽情。但读过汪曾祺的作品以后,就会知道怎么把情绪控制在一个最好的状态当中去。时庆荣的文章有三个特点:乡愁、亲情、汪味。这三个特点也是我们“坡子街”这么多年一直追求的乡愁、亲情,他是跟“坡子街”一起成长的,最早也是我把他推荐到“坡子街”的。后来,他越写越多,越写越好。

今天,借时庆荣作品分享会,顺便谈一点我对“坡子街”这些年的一个印象,一个看法,同时作为老同志,我也提一点希望吧。

刚才讲了,“坡子街”的文章写真情、乡愁,书写日常生活里的人性之美,尤其是那种在苦难岁月里,那种在灾难岁月中,人性的美,人性的善,同时也写感恩,也写厚德载物的情怀,所以引起了很大的反响。我觉得“坡子街”现在已经非常好了,“坡子街”的作者,已成为我们里下河地区最基础的文学队伍。一些关于里下河文学主题的论坛也很好,是对里下河文学的补充,也是一个延伸。如今里下河文学不仅是少数人的写作,已变成大多数老百姓的日常生活。

在我看来,“坡子街”的文章很有特点,也很有韵味。但是目前来看,“坡子街”这个栏目的文章,基本上是属于“黑白照片”,都是比较遥远、比较有情感的往事,同时也带着很多个人的情感视角。我这次在敦煌,有新的感悟。我十年前去过敦煌,看过很多洞窟。我当时的感受,第一个就是很多看不清楚。第二个即使近看,时间太长,也看不清楚。再一个就是人太多。但是,这次在敦煌里面,才知道敦煌的管理部门做了一个元宇宙4D影视,我觉得这个比到现场看还好。比如,你要看的东西就在头顶上慢慢过去,然后把那个座位再调整各种角度,特别有意思。所以现在,我觉得我们“坡子街”所呈现的这种乡愁,还是黑白的,比较小,不够丰满。你看人家余光中写《乡愁》,从邮票、小小的船票,到坟墓,再到大海,越写越扩展,越写越大。乡愁,不仅仅是淡淡的乡愁,你也可以写出彩色的乡愁。不仅仅写一个人那种浅浅的乡愁,还可以写出大境界、大格局的乡愁。所以借今天的分享会,也希望时庆荣和“坡子街”的作者们不仅写黑白的乡愁,也要写彩色的、有色彩的乡愁。现在的乡愁,还是那种比较清新、比较单纯的乡愁。同时也要写带有弧度的、带有交响的、带有回声的乡愁。所以,我期望,“坡子街”越办越好,如上次我在叶慧莲《天滋河》分享会上,我说叶慧莲写得长一点、重一点、厚一点,我也希望“坡子街”,尤其是时庆荣,写得长一点、重一点、厚一点。如果总是写这么短短的、浅浅的、淡淡的、黑白的,很容易重复,读者也会产生审美疲劳。对自己来说,你不写得长一点,厚一点,重一点,就没有新的创作目标。

我今天就讲这么多。

【作者简介:王干,兴化人,著名评论家、作家、书法家。2010年获得第五届鲁迅文学奖。著有《王干随笔选》《王蒙王干对话录》《世纪末的突围》《废墟之花》《南方的文体》,《静夜思》《潜伏我们周围的》《潜京十年》等学术专著、评论集、散文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