蒲扇摇动凉风
“月光下母亲俯身摇扇的身影,伴随蒲扇的“吱呀”声和扇出来的凉风,静谧沉醉了一切。”
俗话说“夏至到,热气冒”。真的这样,天象下火,热浪一个劲儿往上涌,昼夜高温,开着空调风扇,还嫌热。我突然想起原始手摇的蒲扇,既不能调节风速,也没有固定的风向,简单地一摇一扇,凉风滑过皮肤,燥热散尽,心也宁静。
在沂蒙山区农村,纳凉也叫风凉。纳凉是老百姓夏季很普通平常的户外活动。以前农村不但没有风扇和空调,连电也没有。三伏天,家里闷热,只好到户外找个阴凉的地方避暑风凉。中午,男子光着脊梁,在村头或树下把蓑衣一铺,就地风凉;有的男家长领着男娃到水库、塘坝洗澡,“哧溜”一头扎进凉水里,像接二连三下水饺,水花溅起咯咯的笑纹。夜晚纳凉,更是山村农耕文化独特的风景和降温的“绿豆汤”。
蒲扇曾是乡亲们夏天必备的消暑纳凉工具。蒲扇是由蒲葵叶剪制而成,桃形或圆形,用细篾或布条锁边,天然带点弯儿,扇起来能“兜”风,握在手中轻轻扇动,就有凉风吹来。也有用麦秸或竹篾编织的,形状类似,功能相同。
记得生产队的麦场,是集中纳凉的地方。灼人的太阳落山,乡亲们放下饭碗,就陆续赶来纳凉了。上了年纪的男性穿着肥裤衩,后腰处别着蒲扇,手中拎着旱烟袋、艾草绳、蓑衣或者竹篾、麦秸编的长条形苫子,来到场院。妇女收拾完家务便带上蒲扇和盖的薄衣裳,领着穿裤衩或光屁股的孩子,互相招呼着来到场院,人还没坐下,知心话早已聊上来。
艾草绳的缕缕青烟四散开来,熏除着蚊虫。湿热的空气铺展为微微颤动的地气,在空中悬浮。烟袋锅里跳动的微红,青青的艾烟披上半透的薄纱,萤火虫飞来飞去,皎洁的月光映照着神秘的朦胧。
考虑到田野四周可能会有蛇甚至狼,场院外围是男性,内圈是妇女和孩子们。近处“唧唧”的虫鸣,稍远处“咕呱”的蛙声,玉米地和树叶的“沙沙沙”声,闷热时树冠间骤起的“知了”声,更远处“哗哗”的溪流声,山梁上让人毛骨悚然的狼的“嗷呜”声,还有无处不在的风声和交谈声、微鼾声、孩童打闹声,分别是立体音乐场和家长里短的汇集地。
我娘手里的那把蒲扇不知道用了几个暑热时节,扇面已发黄,用旧蓝布条包着边,摇摆几下,像柳条拂过,掀起阵阵自然风,既驱赶了蚊虫,又送来舒适的凉意。我知道娘手中的蒲扇仍在轻轻扇动,越发轻微舒缓,扇出的风也更加细密柔滑,不知不觉进入梦乡,突然醒来,邻居大都早已回家休息了,我身上盖着薄床单,分别已睡了好一阵子。
“没想到我打了个盹,就睡着了。”我不好意思地说。
“走,咱也回家吧。”娘说着拿起蒲扇。父亲笑了笑,卷起麦秸苫,夹在腋下。
分田到户以后,麦场成了责任田,乡亲们集中纳凉的场所没了。不久,我家进院的门房改造成了平顶房,顶是水泥抹的,平整光滑,它成为我们家夏夜乘凉的好地方。黄昏时,先泼上自家的井水降温,再喷喷除蚊药。等月牙儿爬上梧桐树梢,我们一家老小都汇集到平房顶纳凉,娘总是忙活,最后一个上来。
她顾不上擦把汗,就把刚在自家小院里采摘洗净的一盆黄瓜、西红柿,一个个塞到孩子们手里,然后把我儿子从我妻子身旁亲昵地叫到她身边,递上早已备好的红瓤西瓜,用手轻轻擦掉黏在腮帮上的瓜籽,又摇起那把磨出毛边的蒲扇。月光下母亲俯身摇扇的身影,伴随蒲扇的“吱呀”声和扇出来的凉风,静谧沉醉了一切。
如今生活节奏加快,人们忙得像陀螺,能凑一块儿挺稀罕。昔日山村纳凉的方式也换了“新颜”,人们喜欢走出空调房,到星空下跳广场舞、唱卡拉OK,看电影、听故事会、侃大山……
那轻轻摇动的蒲扇,扇来的何止是凉风?它更像一只温柔的手,不仅驱散了暑气,抚平了岁月褶皱,更将那围坐纳凉、笑语盈盈的温馨画面,一遍遍叠印在我心头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