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作家协会主管

内容提要：澳门回归以后，澳门文学融入汉语文学平台的意向更加明显，文学评论也得到了空前的发展与壮大，并且与汉语文学世界形成了前所未有的交融态势。澳门文学在回归后达到了理论自觉、学术自觉和文化自觉，并在澳门学、汉语新文学、澳门文学等重要领域完成了基本的学术建构和学科建构，这样的批评成就使得澳门文学成为汉语文学研究界的重要话题。理论水平明显提高，批评特征更加突出，评论队伍迅速壮大，是回归以后澳门文学评论的基本特征和重要贡献。

关键词：回归 澳门文学评论 学术特性 学科建构

如果说“澳门文学”作为文化概念和学术概念，还是从1984年“澳门文学形象”的讨论才从学术上开始成立1，那么，澳门文学作为文化命题和学术命题，显然是从文学评论开始的——“澳门文学形象”的讨论其实所体现的就是文学评论的文体形态。不过，那时的澳门文学评论还都在热衷于讨论“问题”。回归以后，澳门文坛的门户更加开放，澳门文学融入汉语文学的意向更其明显，文学评论也得到了空前的发展与壮大，在庆祝澳门回归25周年的时间节点上，总结澳门文学评论的理论成就和学术贡献是有意义的。

一、澳门文学的回归与回归后的澳门文学评论

澳门1999年回归祖国。回归以后的澳门，在社会经济、文化方面都有了重大发展，面貌发生了巨大变化。澳门文学在回归运作过程中产生了难能可贵的自觉意识。澳门文学在回归后达到的“自觉”程度，与澳门文学评论界所发动的理论自觉、学术自觉和文化自觉有密切的关系。

澳门回归以后，澳门文学迅速改变了以离岸文学为主的文学生态。澳门相当长一段时间以来，凸显出一种离岸文学生态，即指澳门文学界让自己的作品“侨寓”到香港等离岸地区发表、流通。澳门读书界的体量相对狭小，澳门文学市场相对逼仄，澳门文学发表园地一度奇缺，至少是从1950年代到1980年代中期，“澳门还没有出版过一本公开售卖发行的文学杂志”2。因此，澳门的文学写作者不得不另辟蹊径，在香港等其他地方寻求发表的机会与发展空间。澳门回归以后，澳门文学的运作体制得到了迅速建立与健全。首先是澳门笔会的活动更趋正常，文学杂志《笔汇》的运营更加规范，澳门文学因此建立了井然有序的创作和运作体制，澳门作家协会等各种澳门文学社团的纷纷成立，各种文学选本和文学作品集的推出，从整体上强化了澳门文学的声势和力量。2010年在澳门基金会的支持下，中国社会科学院文学研究所与澳门大学联合召开了“近现代媒体与澳港台文学经验的学术研讨会”，首次在重要的学术活动中提出了“澳港台”概念和排列顺序。

澳门回归以后，文化管理和文学奖助格局逐渐健全，有力地促进了澳门文学的发展。澳门的文学出版奖助机制通常来自澳门基金会、澳门特区政府文化局以及澳门一些政府部门，如民政总署、旅游局、教青局、高教局、邮政局等，还有大量的社会团体，包括一些重要的文学文化社团，它们或者设立各种奖项，或者通过正常的申请审查制度，对澳门文学出版予以奖励性资助，或对澳门的文学写作成果予以褒奖。

澳门文学的重要载体是澳门的报纸副刊，澳门副刊文化参与了澳门文学独特生态的承载与体现。澳门文学副刊文化与澳门文学写作者休闲性的写作方式以及澳门读者休闲型的阅读需要紧密联系在一起。澳门从城市规模而言，不过是60万人的小城，却拥有近30种报纸，其中日报超过1/2，其中正常出报并且影响较大者有《澳门日报》《华侨报》《市民日报》《新华澳报》《濠江日报》《正报》《大众报》《星报》《现代澳门日报》《新报今日澳门》《华澳日报》，此外还有外文报纸如《澳门邮报》（英文）、《澳门每日时报》（英文）、《今日澳门》（葡文）、《句号报》（葡文）、《澳门论坛报》（葡文）等。令人匪夷所思的是，澳门绝大部分报纸都辟有相应的副刊。《澳门日报》《华侨报》等重要报纸固然长期保留着传统的副刊，并且成为澳门文学发表的重要园地，便是《力周报》这样篇幅较少、写作力量较为单薄的报纸，也同样开设有相应的副刊；该副刊刊载的虽然不是文学性的文字，但依然以文学随笔为主打。

回归以后的澳门文学依然没有出现标志性的人物和经典性的作品，但其显示出一种健康的、富有生气的文学生态。经典性的文学对于一个地区而言固然非常重要，它能够提升该地区的文学影响力，增加该地区的世界能见度，但它绝非文学发展的唯一形态。像澳门这样的地区虽然并未推出自己的标志性作家和经典性作品，但它营构了一种多数人可圆文学之梦，爱好者可以多渠道发表文学作品，文学处在一定水平上的自娱娱人层面，它生动而细致地承载着澳门经验和澳门体验，从而使得这一地区的文学体现出一派绿色的生态。这样的文学生态同样是有意义的，是值得重视的。

二、澳门文学评论的学科贡献

澳门文学评论家在回归之后，拥有了汉语文学乃至世界文学的大视野，同时也拥有了粤港澳大湾区文学的学术背景，评论视野更加开阔，对澳门文学的地位和价值的认知也逐步深化。在这样的意义上，澳门文学在学术层次上具有了一定的学科意义。

以吴志良、郝雨凡、汤开建、朱寿桐、林广志等人开辟的澳门学研究，为澳门文学的学科建设提供了理论基础、学术基础。吴志良主持了六届世界性的“澳门学国际学术研讨会”，并对澳门学的学科意义进行了论证，认为“澳门学的贡献就在于积累和生产了知识，弥补了自身和社会的知识缺陷，并使得新的知识体系逐渐成形，为普罗大众所接纳和认同，在此过程中，把握了话语权并创造了建立新的价值体系及其认同的基础条件。此一条件，便是价值导向正确的历史宏观叙述、客观科学的澳门区情区势把握、澳门社会形态的深入分析以及澳门现象、澳门模式普遍意义的提炼。只有对澳门自身的历史、文化和社会、澳门与国家以及澳门与世界的关系进行具说服力的解释且有清晰的认知，并以此建立澳门人的共同思想基础，才能构建一个新的知识体系、价值体系并获得普遍的认同，才能对新的政治共同体产生归属感、自豪感和自信心，才具备基础条件去探索、生成和践行自身的发展道路”3。在此基础上，吴志良确认了澳门学的建构与澳门人文、文学研究开拓的学术作用。

郝雨凡、汤开建、朱寿桐、林广志合写的《全球文明史互动发展的澳门范式——论澳门学的学术可能性》4被学界推为澳门学学术建构的代表论文，该文全面论述了澳门学框架的学术理念得历史与现实可能，并对澳门文学在澳门学构架中的可能发展作了学术的和学科的梳理。澳门学的学术理路阐述清楚了，澳门文学、澳门文化和澳门历史的学科价值才能得到确切的论证。而且，诚如朱寿桐在其个人专著《汉语新文学与澳门文学》中所论证的，澳门学的理念和方法，为澳门文学研究的学术开拓和学术创新提供了可能性。

国务院《粤港澳大湾区发展规划纲要》于2019年正式公布，这对于澳门文学和文化、学术界都是一件大事。随着这一国家文件的出台，“大湾区文学”作为学术命题和学科命题得到了积极响应。最先提出“大湾区文学”概念的是吴志良。他早在2018年1月30日即提出了《构建粤港澳大湾区文学的意义》一文，明确提出了“粤港澳大湾区文学”的概念。5在国务院《粤港澳大湾区发展规划纲要》发布不久，吴志良在接受中国作家网采访时即表示：“大湾区是经济共同体，更是文化共同体，文学应发挥首要作用。”6同时他参与发起了“粤港澳大湾区文学联盟”的倡议，并且发表了一系列的谈话和文章，对“大湾区文学”进行不遗余力的论证。他在这方面发表的观点包括：粤港澳大湾区文学的发展，已经成为连接湾区各个地区的文化桥梁，推动着湾区的文化交流和融合，也让更多读者认同中华文化的精髓和价值，为中国式现代化提供了更加丰富的文化样本和精神资源7粤港澳大湾区本来就是一个文化共同体，只要三地有意识和愿景主动推动，配以适当的政策，建设粤港澳大湾区文学就能水到渠成；8粤港澳文学不仅可以在交流合作中快速发展，促进大湾区文化共同体的建设，还可以成为中国文学走向世界的先锋队，以湾区巨变彰显中国魅力，以湾区故事折射中国故事，为扩大中华文化的国际影响力贡献力量。9

以吴志良为首的澳门文学界系统地发表了粤港澳大湾区文学的论文，为大湾区文学的可能性和价值意义作出了学理阐论，从而催促了此一话题取得了学科意义。重要的是，吴志良总是从澳门文学和文化建设的实际出发，对大湾区文学做具体的、可操作性的探讨，确保了这一课题的实在性。

在澳门文学研究领域，汉语新文学的倡导也引起了学术界的关注。《汉语新文学与澳门文学》一书与2018年在社科文献出版社出版，使得“汉语新文学”这一学科概念与澳门文学研究紧密结合在一起。

汉语新文学的学科概念为澳门文学研究界所提出，是因为澳门文学研究有足够的条件将中国现当代文学和台港澳暨海外华文文学一体化。汉语文学研究有着悠久的历史和辉煌的积累，其中新文学的研究经过近百年的建构、开拓与发展，亦以其不断扩大的规模与日益充实的内蕴，成为文学研究学术格局中颇为活跃及颇具潜力的学科。不过这一学科从概念而言尚缺少有力的学术整合：明明都是以区别于传统文言作品的汉语各体新文学写作为内涵，却被习惯性地分为“中国现代文学”“中国当代文学”“中国现当代文学”“台港澳文学”“海外华文文学”等不同领域，各自凸显的乃是时代属性或空域属性，汉语新文学整体遭到了人为的切割且被切割得有些纷乱、错杂。“汉语新文学”的概念整合不仅能够在相关学科的设置上克服上述纷乱、错杂并奏删繁就简之效，而且有利于相关学术领域学术规范性的建设。10这与其说是作者个人的学术创见，倒不如说是澳门文学的学术环境和学术格局对整个汉语文学学术本题的贡献。

三、澳门文学评论的学理贡献

澳门文学的文本在整个汉语文学世界不具有鲜明的能见度，澳门作家中不乏成就卓著、影响较大的写作者，但是，澳门毕竟没有出现像香港的金庸、梁羽生，台湾的余光中、琼瑶那样，成为所有汉语读者所关注、所阅读、所评论的文学巨匠。这是不是意味着澳门文学就是一片沙漠，没有评论和研究的价值？澳门文学评论界对此作出了斩钉截铁而且截然相反的回答：澳门文学不是一片沙漠，而是一派绿洲，它具有值得关注值得研究的绿草如茵的文学生态。

在台港澳文学乃至整个汉语文学的文化环境中，澳门文学研究界从理论上揭示了澳门文学的“文学生态”意义：“尽管至今澳门文学依然没有出现标志性人物和经典性作品，但其显示出了一种健康的、富有生气的文学生态。”“像澳门这样的地区虽然并未推出自己的标志性作家和经典性作品，但营构出一种良好的文学生态，多数人可以圆文学之梦，文学爱好者可以多渠道发表作品，生动而细致地承载着澳门经验和澳门体验，从而使得澳门的文学生态绿意盎然。这样的文学生态同样是有意义的，是值得重视的。”11这样的评论不仅概括出澳门文学的特征，更重要的是在汉语文学乃至世界文学的比较中突出了澳门文学的优势：在澳门这片土地上，在传统的文学运作秩序中，由于出版、发表门槛较低，多数怀有文学梦的人士可以较为轻快地发表自己的作品，这样的生态优势可能形成绿草如茵的文学环境。也许这样的环境不怎么适合文学经典的培育以及经典作家的成长，但诚如论者所指出的那样：“经典性作品对于一个地区而言固然重要，能够提升当地的文学影响力，增加世界能见度，但这并非文学发展的唯一形态。”文学除了经过历史的“优选”的经典作品和经典作家，那些体现民众文学热情，实现平民创作愿望，满足大众发表心理的“文学生态”意义上的运作，其实更符合文学文明的“初心”，那种通过最初的民歌民谣承载的文学生态意义上的“初心”，而经典化、优选化以及“绿树成荫”的创作现象，是普遍实现社会分工以后的文明现象。论者由澳门文学“绿草成茵”的文学生态现象，对比周边地区“绿树成荫”的文学优选现象，揭示了这样一种理论历史和理论现实：几乎所有的文学理论的积累都是围绕着经典化的文学展开，都是对“绿树成荫”现象的解读，而真正的文学理论应该关注到“绿草成茵”的文学生态，应该对这样的文学生态作出更深刻的历史阐释和理论阐释。12

这样的文学史见解和文学理论阐述，虽然来自于澳门文学研究者的阐论，但它来自澳门文学历史与现状的阐解；澳门文学的生态现象向文学学术界提出了一个重要命题：文学生态的意义和价值。这样的命题要求文学理论界和文学史研究界作出相应的理论回应，作出确切的文学文明史的理解。这应该视为澳门文学对汉语文学理论界乃至世界文学理论的学理贡献。

澳门回归以后，澳门文学评论界有条件在整个汉语文学平台上进行理论整合与思考，从而也有信心作出原创性的理论设计。诗人兼学者的龚刚教授在澳门进行独特的诗歌创作实践的同时，也进行着独特的诗学理论思考，并作出了原创性的贡献。这些贡献中最为突出的就是他主倡的“新性灵主义”诗学。其实这“新性灵主义”诗学理论虽然充满新意，但相当通俗易懂，便于接受：“一句话，不矫情、不滥情、不为欲望左右的抒情才是真抒情，不媚俗、不矫饰、从心而出、并能照亮生命的诗才是真诗。这需要保持反思的距离，并有独到的思维。”13不过，龚刚以深厚的中外文学和诗学素养为背景对此展开了有力的学术论证。他认为徐志摩便是“中国现代诗学中的性灵派”14，因而他和他的同人能够从新性灵主义“视域”看取徐志摩性灵主义与自然观。15他还从周作人以及瓦莱里、华兹华斯的诗学实践和诗学理论中揭示出性灵和新性灵表现的重要轨迹。他的重要贡献在《新性灵主义诗学导论》16等系列论文中得到较为系统的阐述。

澳门是诗歌的都市，或者说，“澳门是诗的基地”17。这里诗歌社团不断涌现，呈现出非常活跃的局面，诗人辈出，诗歌创作力特别旺盛。在1990年代，以五月诗社及其倡导和实践的后现代诗歌在汉语新诗领域形成了较为深刻的影响。但这样的成就并没有通过理论阐述和宣导施展出足够大的影响力。龚刚通过“新性灵主义”这样一种旗帜鲜明的主张，对整个汉语诗歌界作出了新的倡导，提出了性灵诗学的主张，打破了澳门诗歌界长期形成的“只写不议论”“只做不说”的沉闷局面。这样的一种理论倡导及其对澳门诗歌的显示意义，可能超过这一理论本身的创新度。

回归后的澳门文学研究同时明确具有澳门学术背景和其他区域学术背景两种情况。其他区域学术背景的澳门文学研究，同样作出了相应的学理贡献。以暨南大学学术群体为中心的研究者集体撰著过《澳门新移民文学与文化散论》18一书，该书中提出了一个重要理论命题：新移民文化与澳门“文化气根”现象：一个新移民文艺家，即便是“扎根”澳门再久、再深，他们的作品也难以真正对澳门社会文化实现“零距离”的表现。由于文化认同与心理、情感认同产生的机制不同，移民文人对于异地文化元根的表现总会有些隔膜，他们表现的文化可以描述为文化气根——一种与深入到泥土内部的文化元根并不一样。文化气根既彰明较著又相当浅显，这是移民文学家普遍的创作现象，对于澳门新移民文学而言，这是它的部分特色。这样的理论虽然主要根植于内地的文学评论成果，但它的资源通向澳门文学现象，应该归结为澳门文学对汉语新文学学术所作出的学理贡献。

四、澳门文学评论的学术贡献

澳门文学评论是澳门文学文化的重要组成部分。澳门回归以后，随着澳门文学创作的活跃，澳门文学评论也呈现出较快发展的态势。澳门文学评论的学术积累和学术操作也有了显著成绩。

首先，澳门文学评论的成果受到各方面的重视。李观鼎是澳门文学的资深评论者，他在回归前就主编过《澳门文学评论选》，成为澳门文学研究和澳门文学批评研究的必读书籍。2009年，他主编的《澳门人文社会科学研究文选·文学卷》，列入澳门研究丛书，由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出版，至今仍是澳门文学评论的代表性文集。

其次，作家出版社出版的“澳门文学丛书”中，列入的澳门文学评论著作达到全部出版物的20%，其中有李成俊《待旦集》、李观鼎《三余集》、李鹏翥《澳门古今与艺文人物》、吴志良《悦读澳门》、黄德鸿《澳门掌故》、穆凡中《相看是故人》、黄文辉《历史对话》、龚刚《乘兴集》、程文《我城我书》、程祥徽《多味的人生之旅》、李嘉曾《且行且悟》、贺越明《海角片羽》等，都是值得一读的评论文集或含有评论文字的诗文合集。这是回归以来澳门文学评论的大检阅，是澳门文学评论学术建构的重要丛书。

2011年，澳门文艺评论家协会创办，是澳门文学评论走上专业化、学术化的重要标志。该协会以朱寿桐、庄文永、龚刚、刘景松为主要骨干，延请李鹏翥、李观鼎等为名誉主席和顾问，对澳门文学和艺术批评进行学术开发和学术建设。该学会长期组织由澳门高教局和教青局主持的澳门高校学生写作比赛，同时与中国现代文学馆、台湾文学馆、香港文学馆，以及广东、四川、陕西、浙江等地的文艺评论家协会建立密切联系。澳门文艺评论家协会已于2023年被吸收为澳门文化艺术节联合总会的会员单位，并担负起总会文艺评论家专委会的工作。

澳门文艺评论家协会承担了澳门文化局下达的澳门作家传记研究项目，组织内地和澳门评论家撰写50多名澳门重要作家的评论与传记资料。这一项目为澳门最具规模的文学家研究工程。

澳门文艺评论家协会还自2011年年初起，在《澳门日报》文学副刊《镜海》推出“澳门文艺评论组合”栏目，可以说开创了澳门文学评论、研究界的新阵地，还较为全面地展现了澳门文学评论与研究的实绩，更为今后澳门文学评论的学术建构之路奠定了基础。三年来，发表于“澳门文艺评论组合”栏目上的文章数量，大约占了澳门文学评论的半壁江山，对于建构具有澳门特色的汉语文学评论做出了突出贡献。

“澳门文艺评论组合”上的文章，以典雅而睿智的评论风格博得了广大受众的喜爱，它们依托《澳门日报》快捷的发行节奏，踏着轻快的旋律，谱写出具有澳门风格的汉语文学评论。《李观鼎对澳门文学的贡献》一文，详尽地剖析了澳门著名作家李观鼎对于澳门文学事业卓有成效的贡献。李观鼎是还珠楼主的后人，曾任澳门大学教授，并身兼澳门文化局顾问与澳门笔会理事长等职务，对于这样一位在澳门文坛举足轻重的人物，作者从“为澳门文学立言”“文学批评的贡献”“诗歌创作的亮点”三个角度评价其文学贡献，既中肯又全面。在评述李观鼎诗歌艺术时，作者指出：“李观鼎这样的诗及其所具有的现代感和澳门品性，早已不属于五四时代的小诗一派，而是他自己对诗歌进行独特理解的结果，也是他对澳门诗歌所增加的另一番色调。”19作者站在汉语新文学发展过程的高度来看待李观鼎的诗歌艺术，并以自身对澳门诗歌的深刻体会，得出了令人信服的论断。

“澳门文艺评论组合”刊载的《澳门文学生态下的冬春轩杂文》，集中探讨澳门作家刘桦（笔名冬春轩）杂文的语言与文体特征，将其杂文概括为“冬春轩体”。所概括的“冬春轩体”特征为：“偏重于社会批评和文化批评，追求文言、白话、粤语方言‘三及第’的混杂体语言；絮语、幽默、知识性较强的小品文特色；以对韵诗题头或结尾的文体创格。这种在澳门文坛乃至汉语新文学文坛上独树一帜的杂文文体，充分显示了澳门特殊文化生态哺育的印记。”20

《澳门土生文学的“半他者”视角——谈江道莲〈旗袍〉》一文，通过结合西方文艺理论中的“他者”概念，重点评述了江道莲的代表作《旗袍》。特别指出了江道莲在创作中所彰显的价值观：“明显迥异于同时代的华人作家。虽然她生活在澳门，身上有一半中国血统，但是她更认同西方的个体主义和男女平权的价值观。她批判男尊女卑、纳妾和生儿子的陋习；她谴责战乱和饥荒给普通人造成剧烈的痛苦。她观察、记录和思考眼前的生活，文字中有宗教情结，充满对弱者的同情与悲悯。”21

此外，黄耀民的《讽刺，更是一种文化》22，与荒林的《人类之思与女性之声——澳门女作家林中英散文集〈女声独唱〉欣赏》23，均由自己的阅读感悟出发，表达了对于评介对象一定深度的文学理解。

汉语文学研究需要建立自身的理论原点与参照，《谈澳门文学评论传统的建构》一文，站在澳门文学与澳门文学评论历史发展的高度，梳理了澳门文学评论传统的建构过程和优势特色。“澳门文学评论是澳门评论家立足澳门本土文化，对澳门的文学、文化和社会现象进行审美式的观照，自由发言，各抒己见下形成的。因而没有严格的样式，没有连篇累牍的堆砌，没有引经据典的架势，更没有‘规范’的限制；相反，印象式的鉴赏、小品文式的凝炼、随笔性的书写成为澳门文学评论的最大特色”24。“要使得澳门文学研究争取到学术或学科的独立的发展机遇，必须在研究的理论基础上寻求突破，必须加强适合于澳门文学和文化的理论建设，从澳门文学和文化实际出发，努力避免跟随内地乃至港台学术热点的现象，坚持对澳门文学独特性的认识，尽可能培养澳门文学研究界自己的学术定力”25。可以看到，上述两篇文章正是立足于澳门文学与澳门文化的实际，抱持着建设澳门文学研究的理论探索精神，对于“澳门文学评论”本身，进行着“评论之评论”，这是澳门文学研究深度掘进的重要学术表征。同样可以看作是对“澳门文学评论”之“评论”的文章还有《澳门文学，和一个叫吴志良的人》一文，较为全面地评论了吴志良的《葡萄牙印象》《澳人澳事》《一个没有悲情的城市》等多部著作，高度评价了他对澳门文学的贡献：“吴志良之于上世纪八十年代以来的文学，不仅是较早的参与者、见证者，还是强有力的助推者。”26澳门文学评论的发展离不开这些早就为澳门文学事业付出辛勤汗水的评论家，这类文章与其说是一种对澳门文学评论家的评论，不如说也是对澳门文学评论发展历程的阶段性学术总结。《澳门文学概念的层次论析》27分别从“实有与空无层次的辨析”“一般与特色层次的论证”“优质与劣质层次的属证”三个方面严密论证了“澳门文学”的概念，理论色彩浓烈。

综上所述，回归以后的澳门文学评论已经明显呈现出以下的学术特征：第一，理论水平大为提高，从文学评论的澳门传统的分析到澳门各重要作家的评论，都已经达到了与内地文学评论的理论水准，理论含量也逐渐加深。第二，澳门文学的批评特征更加显著。通过吴志良、李观鼎、李鹏翥、吴志良、江道莲等重要文学家的评论，清楚地勾勒出澳门文学的发展特性、形态特征和结构特点，为澳门以外的研究者进一步研究澳门文学提供了良好的学术基础。特别是，澳门文学评论还对澳门特有的土生文学及其在回归后的发展状况进行了学术分析，突出了澳门文学的个性、优势。第三，澳门文学评论的队伍颇为壮大，除了澳门自身培养的评论家而外，一批又一批对澳门文学有兴趣也有情感的评论家充实到澳门文学批评的队伍之中，壮大了澳门文学评论的声势，更新了澳门文学评论的视角，也加强了澳门文学评论的活力。

注释：

1 1984年3月29日，《澳门日报》社主办“港澳作家座谈会”，诗人韩牧发表讲话，提出建立“澳门文学”形象。4月12日，《澳门日报》之《镜海》副刊全文刊载韩牧的讲话《建立“澳门文学”的形象》，相关报刊对此话题的讨论趋于热烈。参见《澳门文学编年史》（5），花城出版社2019年版。

2 李鹏翥：《澳门文学的过去、现在及将来》，《澳门文学评论选》（上），澳门基金会1998年版，第32页。

3 吴志良：《构建“澳门学”的学术价值和现实意义》，《羊城晚报》2022年8月21日。

4 《学术研究》2011年第12期。

5 《共话构建大湾区文学新生态》，《深圳商报》2018年1月30日。

6 吴志良：《大湾区是经济共同体，更是文化共同体，文学应发挥首要作用》，中国作家网2019年12月17日，https://www.chinawriter.com.cn/n1/2019/1217/c431222-31510423.html。

7 《粤港澳大湾区文学发展峰会在穗举办：面向世界讲好大湾区故事》，《南方都市报》2023年9月20日。

8 《粤港澳大湾区文学的创新期待》，中国社会科学网2022年02月21日，https://baijiahao.baidu.com/s?id=1725333682173550154&wfr=spider&for=pc。

9 《粤港澳大湾区文学联盟成立 文学名家纵论“文学湾区”未来》，https://static.nfapp.southcn.com/content/201907/08/c2400914.html?group_id=1。

10 参见朱寿桐《绪论》，《汉语新文学通论》，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2018年版。

11 参见朱寿桐《澳门经验和澳门体验的充分表达——澳门文学20年发展管窥》，《光明日报》2019年12月18日。

12 朱寿桐：《汉语新文学视阈中的澳门文学》，《澳门理工学报》2019年第4期。

13 龚刚：《中西文学轻批评》，光明日报出版社2018年。

14 龚刚：《中国现代诗学中的性灵派》，《现代中文学刊》2017年第1期。

15 张滢文：《新性灵主义视域下徐志摩的性灵主义与自然观》，《名作欣赏》2022年第8期。

16 龚刚：《新性灵主义诗学导论》，《北方工业大学学报》2019年第6期。

17 陶里：《后记》，《五月诗侣》，澳门五月诗社1989年，第169页。

18 《澳门新移民文学与文化散论》，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2010年版，同时，广东人民出版社、澳门文化公署2019年再版。

19 朱寿桐：《李观鼎对澳门文学的贡献》，《澳门日报》2013年4月3日。

20 朱寿桐、戎琦：《澳门文学生态下的冬春轩杂文》，《澳门日报》2013年10月2日。

21 庄园：《澳门土生文学的“半他者”视角——谈江道莲〈旗袍〉》，《澳门日报》2013年11月6日。

22 黄耀民：《讽刺，更是一种文化》，《澳门日报》2013年12月11日。

23 荒林：《人类之思与女性之声——澳门女作家林中英散文集〈女声独唱〉欣赏》， 《华文文学》2013年第1期。

24 朱寿桐、张丽凤：《谈澳门文学评论传统的建构》，《澳门日报》2013年9月4日。

25 朱寿桐、许燕转：《澳门文学研究的现状与学术建构的进路》，《澳门人文社会科学研究文选·文学卷》，李观鼎主编，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2009年版，第232页。

26 张丽凤：《澳门文学，和一个叫吴志良的人》，《澳门日报》2013年6月5日。

27 朱寿桐：《澳门文学概念的层次论析》，《文化杂志》2013年第86期。

[作者单位：澳门科技大学]

[本期责编：钟　媛]

[网络编辑：陈泽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