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史学家冯尔康91岁出新著 在“顾真斋”治史求真
冯尔康为读者签名。 孙宁伯摄
《清代生活与政治文化》
《雍正传》
2025年,恰逢著名历史学家、南开大学荣誉教授冯尔康的经典著作《雍正传》出版40周年,6月20日,冯尔康先生的最新著作《清代生活与政治文化》也与读者见面。91岁的冯尔康先生日前在南开大学家中接受北京日报记者独家专访,他关心天下,关切周遭,关怀他人,展现出一位大学者的睿智和纯粹。
精读一本书
冯尔康治史专精于清史、社会史、宗族史和史料学等领域,其书房名“顾真斋”,他说,“顾真”体现了治史的“求真”态度,于史料中觅求历史的真相,也体现他对故乡江苏仪征(古代名为真州)的热爱。
“顾真斋”藏书至少有几千册,书房、客厅以及两个卧室都有书柜。每个书柜里的书排列整齐,新书和旧书仿佛在对话,将过去与现在紧紧相连。
在大量藏书中,冯尔康收藏的家谱无疑是很特别的存在,来自江西的《刘氏家谱》以及湖南、山东、河南、四川、江苏等地的家谱都被冯尔康用心珍藏,他说:“20世纪80年代,大家都找我为家谱写序,为村史写序,因为报纸报道我是中国谱牒会副会长,又发表过相关文章。”
采访过程中,记者在出版于2019年的《冯尔康文集》中发现了一张写于2014年的便条,这张铅笔写的便条写在提货单背面。冯尔康搜索着记忆,原来这是他在安徽大学任客座教授时,为了准备一次讲座,随手将要讲的观点、提纲记了下来。而这也是他遵循了一生的治学追求,“要讲真实的历史,同时讲历史还要求新,不能老化,要有新的观点、新的见解和新的资料。”冯尔康说。
在冯尔康的书房里,像这样浸透岁月印记的“便条”还有不少。写字台玻璃板下就压着一张25年前的讲座通知:“中国古代史研究法(2000年度)——郑天挺讲座”,这是当年南开大学中国古代史专业、专门史专业教师为纪念郑天挺教授开设的系列讲座。冯尔康说,他于1955年到南开大学历史系读本科,毕业后留系任助教,又师从郑天挺先生读研究生课程。对于恩师郑天挺,冯尔康永远心怀感激。郑天挺先生讲授《明史的古典著作与读法》,要求学生精读一本书,即张廷玉主修的《明史》。从此,“精读一本书”给冯尔康带来重要影响。“我做研究,不论是哪一朝一代、哪一个专题的历史,都精读一部史书,如我写东汉史、三国史,就主要精读《后汉书》《三国志》。”
多年志向是写大众读物
在冯尔康的藏书中,《清代生活与政治文化》是这两天刚加入的新成员。从1974年开始出第一部书算起,冯尔康迄今已出版60余部图书,如果各种版本都算上,也有90部了。但面对这位“新成员”,他依旧满心欢喜。这本新书是冯尔康一生学术追求的生动呈现,书中内容关乎清代人物、事件,关乎帝王将相,更关乎贩夫走卒、芸芸众生。他以学者的严谨与史家的笔法,带领读者穿越清代的宫廷和社会,揭秘清代的生活百态,于政治文化深层脉动中洞察历史的兴衰沉浮与人间的烟火景象。
“我乐于从事大众读物的写作,因为这是我多年的志向。”在冯尔康看来,他写东西不是为了板着面孔,不是为了教育别人,“作者和读者完全是平等的,应该说我写书也是为了向读者致敬。”
关于这部向读者致敬的新书,冯尔康特别谈到,书里的内容都不是泛泛而谈,有很多生动的故事,比如书中选取了乾隆皇帝和传教士王致诚“合作”画肖像的故事,“乾隆皇帝要高大形象,但他个子不高,所以就暗示要画大脑袋,画出超出常人的身材。”再比如书中写到夏天的北京,巡逻士兵要检查临街的窗户是否关闭,因为怕小偷乘虚而入,从窗户爬进屋。
从皇史宬玉牒里找答案
1999年,电视剧《雍正王朝》红遍大江南北,导演胡玫曾说《雍正传》是电视剧编、导、演的重要佐证,“看了《雍正传》,我心里的一块石头才落了地。”而如今,冯尔康著作《雍正传》仍旧在社交平台被网友热议,其不同版本获得的豆瓣评分最高达9.4分。
在冯尔康的书房里,《雍正传》并没有得到特殊优待,不同版本的《雍正传》分散在不同的书柜里,如果不留意,甚至很难发现它们的踪影。不过,冯尔康细数版本却丝毫不含糊:人民出版社出过3个版本,三联书店、中华书局等出版社出过另外几个版本。
冯尔康不知晓《雍正传》在读者中拥有的高评分,事实上,他更愿意回到记忆深处,回到收集史料的一个个难忘现场。在他的一生中,正是这些无数个看起来稀松平常的瞬间,铸就了他的学术辉煌。
冯尔康回忆,《雍正传》完成于1982年底,他于1983年初交给出版社,但是首位编辑拿到书稿一年都没有处理,转到第二位编辑那里已经是1984年了。
“无一字无来处”“有多少证据说多少话”,《雍正传》大量运用档案、朱批谕旨等第一手史料,让这部人物传记写得扎实又生动。而读者不知道,为了获取诸多史料,冯尔康曾付出艰苦代价,他曾到南开大学图书馆、天津图书馆搜寻出所有与雍正有关的尘封已久的图书、史料,这还不够,他曾在北京常住三个月,扎在第一历史档案馆里,废寝忘食。
第一历史档案馆旧馆当年位于故宫博物院内,为节省时间,冯尔康就在故宫食堂买饭票吃饭,将其他时间都用在查资料、抄写卡片上。雍正如何继承皇位是清史研究的悬案,对此,冯尔康回忆:“清史界有位老先生曾提出,雍正的继位之谜可能在玉牒里,这对我有启发。”玉牒存放在北京皇史宬,它们按朝代一摞一摞地摆放在高大的书架上,冯尔康感恩当年工作人员帮着把布满灰尘的档案从架子上搬下来,“我带着纸笔,就在库房里边看边抄。”
学术研究步履不停
去年,冯尔康迎来90周岁,南开大学历史学院原本计划给他办一个活动,但冯尔康谢绝了。他说,死后不留骨灰,不想有墓地,也不想单位发讣告,更不想开追思会。
冯尔康对身后事看得越清晰,对自己生命的品质就越看重。去年他还主编“中国历史文化小丛书”,希望读者通过这套丛书获知先人所思所想、欢乐懊恼,得知先人的成功和缺憾,汲取生活经验,变成智慧,有益于今日生活。针对信息时代的史学研究,他告诫同行,“搜集史料方便了,以为可以轻易写出论文、专著,这是误解。‘玩’史学,不是严肃的治史态度,值得儆戒。”
91岁的冯尔康玩转微信,对各种社会热点保持热切关注。他呼吁:“处于人工智能时代,应该用前瞻性、前沿性的意识,独立思考的精神培育我们可爱的学生,希望他们成为时代的先驱者和富有仁爱精神的楷模。”
步入鲐背之年,冯尔康学术研究的步履从未停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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