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长,一生的功课
《永不止步:我的成长之路》是军旅作家、诗人胡世宗先生的自传性作品。
成长,当然要从孩提时代说起。1948年沈阳解放,作者5岁;1949年新中国成立,作者6岁。虽然不用再让三姐背着逃难,但日子过得终究艰难。所幸的是,始终有父母作为“第一任老师”陪伴、呵护。
作者说,“父母是我人生的第一任老师。特别是我的母亲张福坤,她没有教过我数理化,也没教过我造句、写诗,但她用自己的言行教我做人做事,我看在眼里,记在心上。而我的父亲胡庆荣,文化程度很低,却勤奋地创作着顺口溜和快板儿。他的文艺天赋可能以基因的形式遗传给了我。”
作者的母亲“历来尊重知识”,每个孩子出生,没满月时都会在枕头下放一本书,作者出生时,放的是《千家诗》。作者一家是厂子里的“救济户”,母亲带着孩子们承接父亲工厂里糊纸口袋的零活儿贴补家用,母亲一边干活儿一边讲故事,怕的是孩子们犯困。1958年,父亲因病退职,一大家子人搬进不到十平方米的小黑屋,42岁的母亲从在建筑队当临时工做起,硬是一个人“撑住这个家”。“母亲在困难面前,从未低过头”,作者始终记得母亲铿锵有力的话:“日子多难都得过。世上比我们更困难的人,多了去呢!”家里孩子多,买不起有品牌、带橡皮头的花花绿绿的铅笔,只能用原木杆的,母亲嘴上说“铅笔杆带不带色、名不名牌,都一样写字”,夜里却用红蓝铅笔把木杆染上颜色。学校开运动会要求穿毛蓝裤子,买不起毛蓝布,母亲就自己动手染。一件新衣服,不分性别,要从大到小往下穿,轮到小妹时,早已经是“补丁摞补丁”。母亲说,“这补丁是光荣块块,只要干净整洁就好。人的穿戴,干净整洁比什么都重要。衣服不贵干净贵”。
宽厚的父亲,“总是低声细语地和我们说话”。九个孩子,每一个都在父亲的怀抱里听过父亲唱歌,在父亲的背上骑“大马”。父亲喜欢竹箫。“父亲吹箫时陶醉沉迷的样子,让我懵懂地知道音乐与人之间有一种非常神秘、非常亲密、非常默契的联系。”父亲在工厂里,喜欢利用业余时间写顺口溜搞宣传,“他常常趴在被窝里,两个胳膊拄着枕头,右手握着笔,笔杆又常常拄在下巴上”。大概是潜移默化吧,作者后来“也常常习惯地用笔杆顶着下巴琢磨合辙押韵的事”。
上学后,三年级时,会编相声的班主任王常荣老师的一段相声,带给作者“太大的震撼、太深的印象,它仿佛是一道光,照亮了我的文学想象力”。初一,刘凤侠老师在看过作者的一首即兴习作之后,借给作者一本《唐诗三百首》,并叮嘱“别着急还我”。吃了这顿“小灶”之后,作者14岁进入“主动写”的状态,15岁,在《辽宁日报》发表了第一首诗,“第一次用诗发出自己个体生命的声音”。
作者在求学期间,常常去铁西区图书馆,在那里邂逅了“恩师”张忠和先生。作者加入了张忠和组织的铁西区诗歌小组,经常参加文学活动,读书,听讲座,以诗会友。作者参军的第二年,收到铁西区文化馆油印的小册子《胡世宗的诗》,张忠和先生精心收集整理了作者当兵之后发表的诗作。
在作者长达四十年的军旅生涯中,有两段十分特殊的经历——两次重走长征路。第一次,1975年,32岁;第二次,1986年,43岁。书中第十一章《两次重走长征路》第7小节,作者写回到了沙栎村,坐上军车:“我一条腿迈上了小车副驾驶的位置,然后用双手把另一条腿费劲地搬上了车。坐在车里,我哭了,止不住地流泪。是因为自己已不年轻,仍吃这么大的苦,感觉委屈,还是对跟了我们一路的毕干事难舍?是对老乡们的感激,还是对皎平渡的留恋?那么长时间的哭,一生少有的哭。终于走出来了,太难了。”这段无声的文字,在那一刻,仿佛掀起了一股巨大的力量,一下子把我撞倒一般。头上没有敌机,身后没有追兵,一个大男人,一个19岁就入伍的战士,一个走南闯北上过老山前线的军旅作家,竟然会不管不顾地坐在军车里当众掉眼泪,作者到底经历了什么?我把书又翻回去,翻到这一章的开头,又重新读了一遍。拿出地图册,找到书中提及的每一个陌生的地名,每一座山脉,每一条河流……在讲述自己两次重走长征路的过程中,作者坚持简洁、平实的叙事风格,把时间、地点、人物、事件,交代得清清楚楚。以长征路为主线,将长征故事穿插其间,没有华丽的歌颂,更无空洞的煽情,看似轻描淡写,实则力透纸背。
作者生于1943年。自拿起笔写作的那一天起,就没有停过,笔耕不辍,著作等身,仅创作各类文学艺术作品就达76部。《永不止步:我的成长之路》,是我读过的胡老的第五本书。另外四本,《地球是圆的:我的86天环球之旅》,一次说走就走的旅行结出的硕果,2014年,作者“环球86天边游边写”,旅行结束,新书问世,那一年,老人家还年轻,71岁;《15岁的剑桥生》,动笔时,75岁;《洪流放歌——我写雷锋60年》新书发布会时,作者刚刚过完80岁生日;《爸爸讲给孩子的红军故事》集结了作者第二次重走长征路时写给儿子的几十封家书,2021年出版。
作者说,“我的创作,我的编辑工作,我的文学活动,在肉身退伍之后,进入了一个崭新的阶段,更加地自如灵活,也更加地趋于成熟和圆融。”直到今天,作为军旅作家、诗人,作者仍在创作、从事编辑工作、参加文学活动、参与各种社会活动,包括给沈阳的孩子们上开学第一课……
作者用行动告诉我们,成长,是每个人一生的功课,终其一生,我们都可以不断地成长。
让我深感敬佩的是,胡世宗先生对自己心爱之物的断舍离。2013年,作者“将2090件档案资料捐赠给沈阳市档案馆,其中包括手写日记、手稿、发表和出版的作品309本”,“各个时期家庭生活、军旅生涯和文坛交往的照片、底片和光盘,获得的各种奖状、奖牌和证书,以及一些名家的书信和贺卡等”。2019年,在征得每一位家人的同意后,作者将357幅名家字画捐赠给沈阳市档案馆。2022年,作者将5749本图书捐赠给辽宁省图书馆,其中包括814位作家、诗人题签的1984本书。同年,将60多年间的2448封信札捐献给沈阳市档案馆。
更令我敬佩的是,2017年秋,作者年近75岁,鉴于所有亲朋好友一致强烈反对,作者干脆擅自“逃家”,和老伴儿一路自驾,从沈阳到海南。临行前,打印了一张字条压在餐桌玻璃板下面。
“车在我们手上,路在我们脚下,你们反对无效。我们挑战一下自己:75岁到底能不能把车开到海南岛上?”
“万一出现了什么情况,是我们自己的责任,与儿女无关,与亲友无关……”
在这本书的后记中,胡世宗老先生写道:“完成此书,我已经81周岁了,我再不能像年轻时那样去拼杀、去搏斗。但我可以按照自己的节奏锻炼身体,在乐此不疲的写作中求得快乐。”
“永不止步——这是我此生恒定的进军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