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引墨:《云落》出版背后的故事
缘起:因一篇文章“锁定”张楚
有一天,我被问,为什么当初会签张楚?
我想了想,缘起是因为9年前,我偶然看到张楚的一篇文章《野草在歌唱》讲他怎么走上文学道路,我被这篇文章深深打动,断定写出这样文字的人,一定会是一个好作家。
在这之后,我开始搜寻购买张楚所有已经出版的图书,想先全部看一下,其中有一本《夜是怎样黑下来的》,哪里都买不到,看到出版社是花山文艺,想起曾经和时任花山文艺出版社社长的张采鑫一起参加过出版行业的好几次会议。打电话请他帮忙,他去出版社的仓库帮我找了一本,并快递给我。
在一次饭局上和张楚遇见,认识他以后,我和他商量,想做一本他的中短篇小说集。之后,我和张楚、《十月》杂志主编陈东捷老师及当时在鲁迅文学院的李蔚超一起约了见面吃晚饭,我带了做好的合同。张楚说,现在手里的小说还不够一本书,之前写的也都已经出过了。我说,不着急,签完合同以后我可以等。
然后他慢慢写,简直像存钱一样,过了将近一年时间,竟也存够了一本小说集的量。
那天晚餐,我们四位商量定下了张楚那本书的书名《中年妇女恋爱史》,因为在张楚已经写好的小说里,我们都觉得这是一个能引起读者好奇心的有趣题目。
吃完晚饭回家,躺在床上,我想,今晚主要的任务是和张楚签合同,但是,我怎么也想不起来签好字的合同放到哪里了。从床上翻身下地,我拿出随身带的包翻找,没找到。我想一定是落在昨晚吃饭的徽州小镇了。
第二天一早,我打电话到餐厅,询问他们有没有捡到一份合同,电话那边的服务员问我,你姓什么。我说姓张。她特别兴奋地说,那没错,你过来拿就好了,我们放在前台。我去拿合同,又顺便吃了一个午饭。告诉张楚这件事,他说,你比我强多了,我要是丢了东西。根本不知道丢到了哪里,你还可以找回来。
《中年妇女恋爱史》出版后,不到一年时间实现了加印。
赴家乡拜访张楚
除了阅读我的作者所有能找到的作品,去作者的家乡拜访他们也是我工作的一部分。
2019年8月一天,季亚娅开车,我俩从北京出发,一起去河北唐山滦南县看望张楚。原本计划得很好,下午3点出发,傍晚就可以和张楚一起吃晚饭了。但是,亚娅来我家的路上赶上了北京周末的大堵车,我们比计划的时间晚了两个多小时才出发。
上路后,我和亚娅又专心聊天,天都黑了,我们的行程才走了一半,张楚的朋友打电话来问我们走到哪里了,我和亚娅面面相觑,看着眼前伸向远方的马路和苍茫的田野,虽然导航一直在报一个地名,我们还是说不清楚自己身在何处。最终,晚上10点多,我们赶到了张楚订好的餐厅,他约了几个当地的好朋友一起在餐厅等我们。
张楚的家乡真是一个神奇的地方,有河,有海,有山,有美食。第二日我们先去游河,吃完午饭后,又驱车去看海。晚上赶回城里和张楚的朋友聚餐喝酒。第三日还上山去果园采摘了很多苹果。
在海边,张楚告诉我他正在写一个长篇,并且已经写了3年。
历时七年,写完《云落》的故事
从2019年到2023年交稿,关于张楚的这部长篇小说,我们通过几次时间比较长的电话。记得有一次张楚在电话里说:“要弄清楚女人使用的包包的品牌也要花费一点时间,写一个长篇要处理的细节太多太多了。”
那段时间,他深陷在自己的创作中,有一些挫折,但慢慢在克服。
《中年妇女恋爱史》出版一段时间后,我向张楚要了一份创作年表,看完年表,我想,要出版的内容可以选择张楚创作初始的小说,也很有出版价值。因此整理出版了《多米诺男孩》。
时间来到2023年,离2019已经过去4年,距张楚动笔写这个小说过去了7年。他终于完成了,虽然他还不舍得交稿,总觉得有需要修改的地方,但最后还是不太情愿地发了初稿给我。
张楚一再地在电话里嘱咐我们要认真提意见,他还会再认真改。
之后,就是一个比其他小说都要漫长的一个看稿、提意见、修改、返回、再修改、再返回的过程。
十月文艺出版社的总编辑韩敬群认真看了三遍,提了很多宝贵意见。十月文艺出版社当时的总经理林妮娜看完小说后,密密麻麻地写了一页纸的意见。我一边看一边在手边的小本子上写了自己的意见和看法。
在长达6个月的来回修改的过程中,我发现了张楚作为作家的另一面,他在现实生活中经常丢三落四,对一些生活琐事凑合将就,容易妥协。但唯独对自己的小说,却有一种罕见的笃定和坚持。该修改的,他会毫不犹豫地承认并修改,但是他自己认定的不应该修改的,再大的“压迫”他也岿然不动。
书稿进展到做封面,某天清早9点多钟,出版社总编辑给我打了一个电话,说他要在《云落》署责编,我说:“好呀,你署名,肯定会给这本书带来很多帮助。”也从侧面说明,这是一本很好的小说。
做理想的编辑,坚守文学初心
《云落》出版后,收获各种好评。作为此书的策划编辑,与有荣焉。不过,在我的理解,一本书的出版是一个集体合作的过程,从《中年妇女恋爱史》的责任编辑江汀到《云落》的责任编辑窦玉帅,他们在文本处理方面付出了很大的心血。还有无数参与到这本书的出版中贡献了自己的智慧却藏在这本书背后的人
前些天看到李敬泽的一个讲演,里面有几句话印象深刻:“理想的编辑不仅能看到光,有时是微光,他还能判断光,这还不够,他还必须是一个强有力的行动者,把他的直觉和判断诉诸行动。”
不过人这种高等动物不仅仅擅长行动和判断,也擅长自造各种鄙视链,然后又身处其中备受折磨。编辑作为职业鄙视链中的一环,不得不克服自身的虚荣,长久地站在作者身后,被这个职业训练,变得谦逊。
谈到编辑的处境,以及目前萧条的图书市场,我总是想起《天才的编辑》电影中的一幕,珀金斯从自己办公桌的抽屉里拿出一沓钞票,递给沃尔夫……这是我最渴望的编辑处境,货币所腾挪出的空间是无法想象的,让一切人性免于被考验而被保护,也能保护脆弱又无用的文学。
无论《云落》这本书获得怎样的成功和认可,我总是想起9年前的一个下午,在办公室看《野草在歌唱》时的情景,阳光洒下来,照亮了张楚早年写下的几句话:有时我骑着自行车走在倴城,看着众生万象,琐碎的幸福感会充满我的内心,我知道,早晚我会写出他们的心灵史,犹如上帝造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