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城》2025年第2期|傅菲:山中野札(节选)
傅菲,江西上饶人,专注于乡村和自然领域的散文写作,出版散文集《元灯长歌》《深山已晚》等三十余部,曾获三毛散文奖、百花文学奖、储吉旺文学奖、江西省文学艺术奖及多家刊物年度奖。
山中野札
◆◇ 傅 菲
流弦
乐安河在太白镇玉坦村前拐了个弯,呈“り”形,便有了两百亩之大的河滩和湍湍急流。激流有两公里长,水深没腰。芦苇、芒草在冬日一片素黄,乌桕树叶落殆尽,空留树枝弹奏。8月,乐安河进入枯水期,水流量日渐减少,但玉坦河段河床基底岩石如一条巨型地梁,在山湾口抬了起来,拦截住水流,蓄起了深水。鱼在寒冬藏深水,游到了这里,潜底了。10月下旬,红头潜鸭、花脸鸭、绿头鸭、斑嘴鸭、绿翅鸭、赤麻鸭、鸳鸯、鸬鹚、白骨顶、小䴙䴘、黑颈䴙䴘等游禽,陆续云集在激流上。河两岸是黄土丘陵,阔叶林茂密,樟树、枫香树、栲树、木荷、苦槠,圆盖一样垂冠。每年的11月或3月,我就会来到玉坦,沿着河滩走,看水鸟嬉戏、捕食,看它们潜水,看它们浮游,看它们对颈啼鸣。水鸟在水面上追逐游鱼,泛起一阵阵白水花,仿佛一叶叶舟筏,装饰了羽毛,浪遏飞舟。
2023年4月,我去玉坦下游的曹门、湖田、五店,寻找蓝冠噪鹛。在曹门桥下,一个三十来岁的男人站在河中钓鱼,抛线、拉线,鱼篓斜浸在水里,篓口塞着马塘草。我翻开鱼篓,有三十多条河鱼在篓底蹦跶。钓鱼人说,他是浙江开化县苏庄镇人,骑摩托车来的,一年有二十多天,他在这里钓鱼。他戴着一顶白色渔夫帽,穿着防水裤和高筒雨鞋,腰上挂着饵料和水壶,背着一袋鱼竿。他把饵料捏成一个圆球状,鱼钩刮一下饵料,右手扶竿,左手拉线,甩线拉线。饵料粉红色,黏稠,是918饵料。他拉了七次线,也没拉上一条鱼。
我好想抛了,就说:“可不可以给我抛两竿?”
钓鱼人看了看我说:“这是机动竿,不那么好抛。”
我拉了拉竿头,竿把撑在腰部,右手横甩,竿头上扬,鱼线呈横向抛物线,拉出大圆弧,落在一片大水花下方的静水里,鱼线落了水面,我滑动、拉线,钩却下沉,绷紧竿头,提起,是一条两指宽的马口鱼。我又抛了一竿,又拉上一条马口鱼。
钓鱼人说:“你怎么两竿都抛那个水位呢?”
我说:“那个水位有鱼呀。”
春夏,鱼斗水,逆激流而上。鱼不是一直在斗水,会休息会选择时机。河鱼就在落水处下方的静水窝,它藏在窝里。静水窝也是回水处,有腐殖物、浮游生物、水虫,河鱼在那里休息、吃食。4月是山区桃花汛开始的时候,河水上涨,腐殖物丰富,鱼边斗水边吃食,择上游草丛、砂砾层孵卵。少数鱼类在激烈斗水时,会抢食吃,如光倒刺鲃、中华倒刺鲃、翘嘴鲌、棒花鱼等等。
钓鱼人钓鱼,我看他钓鱼,直到他去吃午饭。我抖他鱼篓,翻开看,有马口鱼、宽鳍鱲、白鲫、黄颡、鳊鲂,长蛇鮈、鳅鮀、重唇鱼、短颌鲚、窄条光唇鱼。它们在洄游,洄游到星江去。
有一次,我拼车从德兴市去上饶市,同坐的人姓郑,四十来岁,是玉山县苏村人,在德兴市做装饰。路上他一直看着窗外,若有所思。我问他:“你在看什么?稻子也割了,还有什么可看的。”
“看河。”
“看不到河呀。”河被田野隔开了。
“看河,又不是看河水。河无论隔多远,还会露出河的样子。”
“河看不厌吧。”
“那也不是。我是想,在哪个河段有鱼钓。”
我们就聊起了钓鱼。他问我:“在玉山,哪个地方钓鱼最好。”
“看钓什么鱼了,钓河鱼,当然是峡口水库最好。”我说。
他很赞同我的说法。他说他在德兴,每天都要去河边,不是去钓鱼,就是去看别人钓鱼。他一天不去河边,就浑身不自在,睡也睡不好。
他又问我:“你钓鱼吗?”
“我不钓鱼。”我说。
“那你对周边河流很了解,对鱼也了解。你爱钓鱼就好了,我就跟你去钓鱼。我提起鱼竿,什么烦恼都没有了。放下鱼竿,烦恼又上头了。”他说。
“如果你想钓鱼了,而我又有时间,我就陪你去钓一天。我们去太白乡与香屯镇交界的小港钓,那里有非常多的长蛇鮈。”我说。
“长蛇鮈是什么?”他问。
“长蛇鮈形如船钉子,又叫船钉。上饶人叫棍子鱼。”我说。
“棍子鱼,我知道,是最好吃的鱼了。”他说。
他应该在临湖镇下车,师傅叫他下车,他也不下,和我一直聊到上饶,再坐车回临湖。
长蛇鮈圆筒形,腹部平坦,背鳍无硬刺,成年体约28~32厘米长,头圆平,尾鳍三角形,体上鳞片基部有黑斑,侧线鳞完整。鱼类以侧线鳞感知水流,并非仅靠鳍、触须(无鳞鱼多有触须)。长蛇鮈的黑斑点缀成线状,有了一条条的横纹。在赣东北,长蛇鮈广有分布,常见于山溪、河流,近十年很少见了。与白鲦、银鲴、光唇鱼、马口鱼、宽鳍鱲、鳑鲏等溪鱼一样,长蛇鮈结群生活,出没于缓流、回流水域。山中溪流多河坝,截水发电,很多鱼类(小体型鱼类)无法跃过水坝,便无法游到上游,便鲜有了。如德兴市的洎水河、银港河,很难见到长蛇鮈、小鳈、鳅鮀。乐安河平缓,水面宽约百米,也无筑坝,小体型鱼类从鄱阳湖溯饶河而上,进入了乐安河。
与其它小体型鱼类不一样的是,长蛇鮈以幼蚌、黄蚬、水生昆虫为主要食物,兼食枝角类、藻类和植物碎屑。没有淡水双壳动物的水域,它不会栖息。上饶人称黄蚬为哇叽(音),在信江,非常之多,鱼市卖黄蚬以脸盆装。德兴市没黄蚬卖。黄蚬要求水质无污染,穴居在沙层,且需一定肥力(又不能有很强肥力),以浮游生物、藻类、原生动物等为食。在小港,乐安河水深、平缓,有较厚的细沙层,回水带来了腐殖物沉淀,黄蚬在这里大量繁殖,四季繁殖。长蛇鮈游到这里,再也不走了,吃黄蚬。长蛇鮈分泌一种消化液,可以消化碳酸钙。黄蚬的壳是碳酸钙结构,对水中的化学元素,会作出反应。黄蚬是测试河水是否含有重金属的标志性物种。
11月12日,做装饰的苏村人郑兄,给我打电话,说:“天太冷了,钓不上鱼,约个时间去钓长蛇鮈吧。”
我说:“我来制饵料,我们15日就去。”饵料需要发酵时间,我把河蚌肉、螺旋藻、大蒜碾碎,与蛋清、面粉一起揉团,发酵两天,就去了乐安河。
但我并没有钓鱼,是看他钓鱼,也是看河。我沿着河边徒步,一直走到太白镇青莲村,买了茶篓、竹筛、辣酱、剁椒、萝卜丁,又徒步回去。他钓上了三十多条长蛇鮈,还有二十多条光唇鱼、寡鳞飘鱼、棒花鱼、颌须鮈、马口鱼、黄鲫、白鲫。
我说:“钓了这么多,可以罢手了。”
他喜滋滋地笑,说:“今天手感真好,难得有这么好的手感,多钓一会儿。”
吃了午饭,他又钓了一个多小时,临走了,他倒出一半的鱼,放回河里,说:“钓鱼人不贪鱼。”
星江与体泉水合流,始称乐安河。星江发端于大庾山、五龙山南麓,段莘水与古坦水在武口合流,始称星江,星江出紫阳镇坑口村,称玉坦溪。星江贯穿婺源全境。体泉水的一支发端于浙江开化县古田山脉,另一支发端于三清山北麓,下游称作银港河。
事实上,自坑口村以下,河已被当地人称作乐安河(至武口以下的河流,也有人称之乐安河)。乐安河因下游余汗县乐安乡(现划归乐平市管辖)而得名,全程270余公里,其中德兴境内河道长51公里,经流海口镇、泗洲镇、香屯镇,受注占才水、阪大水、体泉水、李宅水、银港河、洎水河、长乐河,在鄱阳县姚公渡村与昌江汇流,始称饶河。饶河是江西五大水系之一。
在陆路交通落后的时代,乐安河在德兴境内有三十六个码头(含支流码头),尤其以海口、香屯、银城、黄柏、花桥最为发达。木材、粗矿、山货通过乐安河运往鄱阳湖,转运长江各沿岸城市。
如今河运没了,码头仍在。2018年5月,我去海口镇,特意去了码头。码头的条石台阶约有八米宽,樟树、枫杨树、冬青树沿着河岸生长,茂密、高大。董氏在海口建村,自唐以降,在明清时期,已成江南望族,是南方董氏发祥地之一。河宽阔如大海,临水口而长居,遂名海口。以乐安河为界,西岸是太白。海口人与玉坦人以渡船过往,却老死不相往来。胡是玉坦大姓,全村有三千多人口,性格剽悍,与海口人常有物产、乡俗纠纷,两村集众互殴互斗。这是四十年前的事了。
银港河与玉坦溪,在太白镇黄潭村前汇流,乐安河有了滔滔水流。银港口建有电站,大坝长约一百四十余米,高二十余米,坝宽约八米,坝上通车。在丰水期,泄水口急流喷射数十米之远;在枯水期,坝下水流很浅,露出一滩礁石,石片嶙峋似假山盆景。鱼游到这里,便无处可游了,积藏在水潭。冬候鸟来了,凤头麦鸡、红嘴鸥、燕鸥、赤麻鸭、绿头鸭、沙锥、青脚鹬、黑水鸡,以及没有南迁的白鹭、池鹭等等,云集而来,站在砾石上、沙层上,或浮游在水潭,啄食或吞食鱼类。嘎嘎嘎、叽叽叽、呱呱呱,各种鸟叫声响彻河谷。苍鹰在上空盘旋。
生命有胜景。河流在演奏盛大的胜景。鸟与鱼,是其中的音符。
1993年4月,我第一次去乐安河。同学余建喜在乐安河东岸的铜埠村工作,我去看他。在铜埠小学,我住了一夜。正值松菇发育的季节,建喜采了半篮子鲜松菇,我们烧菇吃。松菇鲜嫩、溜滑,非常鲜美。他带我去了乐安河玩。我们沿着河滩走,夕阳在水中旺旺地燃烧。河滩有很多柳树、刺槐、芦苇,渔夫撑一支竹筏,鸬鹚在竹筏上嘎嘎嘎叫,争渔夫手上的鱼吃。吃了鱼,鸬鹚拍拍翅膀,潜入水中,过一会儿,浮出水面,叼着一条大鲩鱼。
这三十年,我去过非常多的地方,也在很多地方生活。我生活的地方,都有河流。饶北河,信江,南浦溪,枞阳河……乐安河。
河流绘制了我生命的图谱,灰暗或多彩,白昼与夜晚。
人的一生,会遇见无数的河流,即使是同一条河流,也许会去数十次、上百次,甚至终生生活在河边,天天去河埠洗衣洗菜,或打水或游泳,或捕鱼或闲走闲坐。我们对河又能说些什么呢?我们所说的,河领会;我们缄默,河也领会。我们所遭际的,河早已遭际;我们还没有遭际的,河也早已遭际。横在码头的船,游在水中的鱼,飞在河面的鸟,长在沙滩的树,落在河中的虫,是我们的另一种物像。
美国诗人兰斯顿·休斯写过一首《黑人谈河流》:
我了解河流:
我了解像世界一样的古老的河流,
比人类血管中流动的血液更古老的河流。
我的灵魂变得像河流一般的深邃。
晨曦中我在幼发拉底河沐浴,
在刚果河畔我盖了一间茅舍,
河水潺潺催我入眠。
我瞰望尼罗河,在河畔建造了金字塔。
当林肯去新奥尔良时,
我听到密西西比河的歌声,
我瞧见它那浑浊的胸膛,
在夕阳下闪耀的金光。
我了解河流:
古老的黝黑的河流。
我的灵魂变得像河流一般深邃。
1992年5月,在长田饶祖明兄家里,读《美国现代六诗人选集》,我读到了这首诗。饶祖明兄留着一头长发,白天睡觉,晚上写诗,誓言成为中国优秀的诗人。我们彻夜长谈诗歌。休斯写这首诗时,还不足二十岁。
休斯了解河流。唯有河流,才足以支撑诗的重量。在人世间所遭际的命运,唯有河流可以容纳。
大嘴乌鸦
清晨,在森林闲走,看见数十只乌鸦在一片柳杉林里疯狂地蹦跳、绕飞,哇哇哇,叫得激烈、凄切。我快速走过长冲河河谷,上一个斜坡,到了柳杉林。4月的牯岭朝阳村斗米洼,森林散发潮湿、青涩的气息,十来户人家隐在针阔混交林中。山阳之处的冠层透射出金黄的光线,飘动得虚幻;山阴之处的林木阴森森,沉在还没完全退去的夜潮里。
树林在坡道之下,有二十多棵胸径超过一米的柳杉,其中三棵断了树冠,仅剩光秃秃的树干。抬头望冠层,针叶密不透风,数百只大嘴乌鸦在树桠间急跳,叫声凄厉。树有四排,等距离栽种,水泥地破损,地面整片翻出来。林侧有一栋长约十五米的矮瓦房,一个中年妇人在倒昨天的饭渣,泼在门口的水泥地上。十几只大嘴乌鸦在啄饭渣。一棵黄栌从屋后伸出漏斗形的树冠,青叶晃动。
平地之下,有一块荒废的菜地,长了弯弯绕绕的鸡肠草。有一棵樱桃树,比人略高,结了枣红色的樱桃果。两只乌鸦抓住树枝,在吃樱桃果。
一只大嘴乌鸦躺在水泥地中央,僵硬着,歪着头,翅膀紧紧地裹着身子,羽毛粘黏着粉白的灰尘。五只大嘴乌鸦围着死鸟,厉声凄叫:哇哇哇,哇哇哇。树林笼罩在恐怖的气氛之中。整个树林的乌鸦在叫。我靠近死鸟,它们也不停止叫声,也不飞走,只是围着死鸟急走、蹦跳。其中一只大嘴乌鸦,还狠啄死鸟。
在树林站了半个来小时,我回到坡道上看死鸟。有七八只大嘴乌鸦从树上飞下来,对着死鸟叫。
我内心惊骇,这是大嘴乌鸦在为“死难者”举行“悼亡仪式”。
许多动物会为“死难者”举行“告别”仪式,如大象、猴子、灰鹤、蚂蚁、蜜蜂等。
据鸟类学者、华盛顿大学Kaeli Swift博士研究,乌鸦在举行“悼亡仪式”时,情绪处于愤怒、哀伤的状态,会表现出非常复杂的行为,凄厉惨叫,衔树枝盖在死鸟身上,或啄死鸟,或发生交配行为。它们以惨烈的叫声,向伙伴们发出警讯:同伴死了,有危险。
太阳照遍了树林,鸦群陆陆续续飞向河谷、牯岭。
我去了最顶上一户。说是最顶上,其实距河谷不过百米。矮房面朝山谷,阳光和煦。一个六十来岁穿灰马甲的男人,正在给盆景浇水。我站在屋角(和屋边的路等高)看他菜地里的两棵粉叶柿。粉叶柿的叶子肥肥阔阔,反着阳光,油亮油亮,阳光也变成了青绿色。我听见有什么东西在桶里哐哐作响,以为是老鼠或黄鼠狼偷食。我探出身子,看见三只乌鸦在屋角垃圾桶里翻食,从杂物里找碎骨头碎肉吃。我不出声,静静地看着。侧门突然跑出一条黄土狗,扑向垃圾桶。乌鸦受了突如其来的惊吓,啊啊啊叫着,扑棱棱地飞向粉叶柿。幸好乌鸦灵敏,逃过一劫。
“师傅,师傅,乌鸦吃你屋檐下的咸肉了。”我提醒浇花的男人。屋檐下有一根晒杆,挂着咸肉,乌鸦任凭黄土狗东奔西跑,兀自啄肉吃。
穿灰马甲的男人看也不看我,自顾浇花,说:“乌鸦天天来找东西吃,哪顾得了那么多。”
我从没见过这么多大嘴乌鸦。
一日中午,我又一个人去河谷。可在封闭栈道上徒步的河谷,约一华里长,过两座有扶栏的木桥,有八处瀑布。这个世界上,有很多东西是看不厌的。比如天然树、山色、洁净的水流、遥远的地平线、鸟、雨珠、星空、月亮……看不厌的东西与人类无关,既单纯,又奥妙无穷。最单纯的,就是最深邃的。
这段河谷,有种类繁多的天然树。单说石桥至第一座木桥之间的右岸,天然树就有鸡桑、茅栗、鸡爪槭、石灰花楸、小叶白辛、马银花、杨桐、甜槠、小叶青冈、山乌桕、老鼠矢、微毛柃、蜡瓣花、青榨槭、满山红,还有我辨识不了的树。乔木灌木夹杂在一起,树冠多层。坐在小叶青冈树下,看四只大嘴乌鸦吃食。
河岸有一块以菖蒲为主的杂草地。杂草地有什么食物可吃呢?我想象不出来。麻雀、金翅雀在那里吃食还差不多。杂草青绿,还没开花,地上的昆虫也十分有限。我距大嘴乌鸦约有十多米,看不清它们在吃什么。它们安静地吃,时不时抬起头,四处张望。任何鸟,吃食时都非常警惕。它们知道,吃食时最有可能成为猎物。
吃了十几分钟,乌鸦飞走了。它们不往山上飞,而是贴着河面,往山谷深处飞去。它们翅膀张开,像飞翔的鱼,身形优美。我忙不迭地跑去杂草地,看见地上有白白的肉碎。我蹲下去,用树枝扒开肉碎,是一朵朵油肉,从猪肥肠上撕扯下来的油肉。我恍然醒悟过来,上游有居民洗动物内脏,把不要的油肉或内脏扔到了河里,被水冲入下游,挂在草枝或被石头拦住。如果绵绵大雨,长冲河很快涨水,杂物被水卷下来,待河水浅下去,杂物沉积在草地或沙地上,也沉积在石窟窿里。河道成了乌鸦的食场,它们也成了河谷的清道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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