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电影文学剧本—— 风景无边(节选)
来源:中国作家网 | 胥得意  2025年05月09日11:43

主要人物

罗布:男,20左右,藏族青年,从阿坝考入城市的大学生

爽秋:女,20左右,大连富二代,罗布恋人,牛仔裤女孩

刘父:爽秋的父亲,50多岁,事业有成的企业家

李壮:男,20岁左右,大连人,大个头,罗布的同学

李父:近50岁,李壮的父亲

王二阳:男,20岁左右,河南人,小胖子,罗布的同学

左旺材:男,20岁左右,福建人,气质文静,罗布的同学

玉轩:女,20岁左右,爽秋的同学,蓝头发女孩

次仁:50多岁,罗布父亲,牧民

多吉:50多岁,罗布母亲,家庭主妇

秋迫:罗布哥哥,比他大3岁,森林消防员

文化局长:女,40多岁,年轻有朝气

藏医:男,50多岁,沉稳高大

其他人物若干

盘山公路上/汽车里 外/内 日

罗布靠在车窗旁,窗外是曲曲折折的盘山道。路两侧,高高的雪山、弯曲的河湾、茂密的树木次第而过。

罗布的目光怔怔地望向窗外,带着胆怯,还有着新奇。车厢里,藏民和汉民悄无声息地混坐在一起。

罗布靠左侧的一位老藏民手中摇动着转经轮,嘴里轻轻地念着经。两位年轻的汉族青年男女戴着耳机依偎在一起忙碌着刷着手机。

秋迫坐在罗布的前排靠窗位置。

独白

罗布:从出生我就在这个叫阿坝的地方生活着,这里有高高的雪山,绿毯子一样的草地,还有弯弯曲曲的河流,我曾经无数次梦想去看看外面的世界。高考我报考了11个志愿,10个在四川,随意报的1个在东北,只有东北的那个“1”录取了我。我的分数确实不能让我有更多选择。阿哥比我大三岁,在我拿到录取通知书的时候,他被森林消防队伍录取了。几年前,阿姐嫁到了松蕃,这次我和阿哥的离开后,家中只留下了阿爸阿妈。拿到录取通知书那天,我一个人在牧场转了整整一个上午。如果不去叫做大连的那个城市报到,我将和祖祖辈辈的人们一样,生老病死都将在这高原草场之上。阿妈一直在说,太远了,留在家里放牧也挺好。可阿爸说,是马就要跑向看不到的远方。我还是决定出去看看。

闪回

牧场上 外 早晨

阳光从天边穿过云彩照射在山坡上,各色的野花开得安静又招摇,风吹过来时,相互地一仰一合地招着手。

罗布牵着马,他和马的身影被阳光勾勒出健硕的样子,一步步地迎着光向山顶上走去。

罗布站在山坡的高处,风迎面吹在脸上,他的眼前的远方是一处河湾,成群的牦牛在河滩绿茵茵的草地上悠然地吃着草,平静的河面上闪着细碎的波光。罗布的马在一旁吃着草。

罗布张开双臂,头向后仰起,接着身体旋转起来。几圈之后,他坐在了一块大石头上。然后慢慢地掏出录取通知书,端详着,然后举过头顶。太阳光穿透着那个红红的卡片。

旧式藏族民居 内 夜

罗布和阿爸、秋迫围着炉子坐在一起,室内灯光是昏暗的,把屋内衬托得十分安静。

阿妈在一旁把一件件的衣服叠起,压实,往箱子里装。

阿爸拿起一块牛粪放入火炉,用夹子在炉盖上轻轻地划着。

阿爸(像是自言自语):什么都不用怕。狼吃人,人不吃人。

罗布悄悄地望向阿妈。阿妈正转头看向他们,停下手中的动作,沉默着点了一下头,然后把双手合十放在额头。

罗布看着秋迫刚刚穿上的消防员服装,看着看着,羞涩地笑了。

秋迫侧过头,用眼睛问。

罗布笑了出来:像是换了个阿哥。认不出来了。

阿爸:你们都要长大,都会长成让阿爸认不出来。

罗布:不会的。到什么时候你也会认得自己的儿子。

阿爸轻轻摇头:我们住的这个房子三百多年了。只有它能认出住过这里的人,而这些人虽是一家人,却并不都认得。

阿妈悄悄地坐过来,望着父子三人。看着看着,眼中浮上了深情,又有些不舍。

阿妈:星星都爬满山了,睡吧。

秋迫:阿爸腿还在疼。明天我和罗布一起走吧。

阿爸的声音中带着成就感,也有苍桑感:秋迫,你提前一天去队伍报到,明天我一起送你俩,让人们看一看次仁家的孩子都长大了。

汽车里 内 日

罗布从回忆中回过神,想了想事,伸出手迅速地碰了一下秋迫的头。秋迫从半睡中醒来,左右地瞧了一下,没发现谁碰了他。别扭着站起身回头看罗布,发现罗布闭着眼睡着。

秋迫坐了下去,掏出手机看了起来。

罗布睁开眼,诡笑了一下,又伸手去碰秋迫,然后迅速地闭上了眼睛。

秋迫站起来又看了一下,猜出是罗布的恶作剧,没吱声,也没坐下,就睁眼看着罗布。

刚过了几秒,罗布刚睁开眼,发现秋迫正回转身笑呵呵地看着他。他不好意思地笑了。

罗布:阿哥,你说,阿爸阿妈会想我们么。

秋迫:我只是在成都集训。下队后回州上消防队。每月有轮休。

罗布:我是说阿妈会想我么?

秋迫:你会想阿妈么?

罗布反问到:怎么不会呢?

秋迫:那她们怎么会不会呢?

罗布一下子听明白了,原本自己问了一个不成立的话题。

秋迫望着车窗外的山和树。

秋迫:我以后的工作就是保护它们。

罗布:我只想往外走,还不知道以后。

秋迫:以后不是以后。

罗布:那是什么?

秋迫:是眼前。

罗布不再作声,陷入了回忆。

闪回

村庄外的路口 外 日

阿爸阿妈和一些村民站在路边。一辆标着“阿坝——成都”的长途汽车停了下来,罗布和秋迫拿起行里往车上装。阿妈在一旁站着,安静地看着她们。

阿爸在车门外向司机招手问候:辛苦了。

罗布和秋迫向送行的村人们双手合十鞠过躬后,登上了车。

车内/车外 日

罗布刚登上车,车就启动了。他隔着车窗向外望,他看到阿爸已经转身向家的方向走去。而阿妈还站在路边。

阿爸走了两步,回过头来,转身,过来拉阿妈。阿妈却还是站在路边,双手合十望着车开走的方向。两个村人一起扶住了阿妈。

车厢里的语音:请乘客按座位号坐好,系紧安全带。

罗布和秋迫找到位置先后坐好。

汽车里 内 日

长途汽车继续往前开,车内语音播报:再过十分钟就要经过九寨沟了。这里是我们可爱的家乡,请大家多宣传我们的阿坝,我们的九寨。阿坝,最厚的净土。

车内播放起了歌曲《神奇的九寨》。

罗布用手碰了碰秋迫。

罗布:那年地震,九寨沟好多景点都震没了。

秋迫:九寨沟还在。

罗布:新闻上说好多景点没有了。

秋迫:你只是听说。

罗布:那你听说了什么?

秋迫:我在手机上看到,现在森林消防救援队伍不仅仅只负责打山火,道路救援,抗洪什么的,还有地震也都要去救援。

罗布:我在说九寨沟景点还没来及去看,好多没有了。

秋迫:你要去大连了。那有好多风景等你替我和阿爸阿妈去看呢。

罗布若有所思地想了一会:阿哥,你说我怎么就考到了那么远的地方?

秋迫:阿爸说我们是他的儿子。

罗布有些难过:真是怕阿妈难过。

秋迫:我们还会回来的。

罗布:回来?那我们为什么要走?

这时,汽车里切换了歌曲《我从雪山来》。两人不再说话。

成都高铁站车站 外 日

高铁进站口穿着各异的人们在秋迫和罗布身边走过,罗布的眼睛看起来已经不够用了。两兄弟在高铁站进站口外交流着。

秋迫:以后一切都是新的。

罗布:闻不到草原上的气味,心里一下子是空的。

秋迫:好在你年轻。

罗布:阿爸说,少不离家是废人。走得远也好。

秋迫:你要学的专业是旅游,也好。

罗布:还不知道如何用。

秋迫:好在你年轻。

罗布:你结婚时争取在我的假期。

秋迫:你好像比我还急。

罗布:阿爸阿妈的日子很空落。

秋迫:阿妈眼里有青稞地,阿爸身边有牦牛群。

罗布:青稞地是青稞地,牦牛群是牦牛群。

秋迫:不,我们就是他俩的青稞地,我们也是他俩的牦牛群。

罗布:你当年读大学没发表的诗歌,是不是都要发表在青稞地,或者牦牛群里。

秋迫拿出手机看了一下时间,拿起包帮着罗布背上,指了指进站口。

罗布用头深情地抵在秋迫的额头:我去看看海。

秋迫:到了学校多学新东西。

罗布拉起箱子往进站口走。走着走着回过了头,他看见秋迫在向他招手。秋迫冲他打了一个响指。

秋迫大声地喊:也包括追女孩。

港口城市 外 秋天的下午

航拍下的镜头

海浪从远处一层层推向海岸,海鸥三三两两地在空中飞过,几艘航船正在港口出出进进。在离港口不远处的一所大学内,穿着各色服装的青年学生拉着行里箱走进校园,然后向各个楼房走去。

整个校园里呈现着热闹的气氛,这种氛围中又透着一种说不出的安静或者新奇。

校园甬道上 外 日

罗布背着包,拉着拉杆箱走得有些缓慢迟疑,目光中带着茫然无措,时不时地看看手机,又望望楼号。

迎面向罗布走过来两个女生,打扮得有些时尚,一个穿着有好多窟窿的牛仔裤,一个头发焗成了淡蓝色。

罗布犹豫了一下,问:你好,七号楼在哪里?

牛仔裤听罗布问话,乐了一下:你说哪里?

罗布:七号楼。

蓝头发用手向旁边指:绕过这座楼,穿过小公园,后面的那个就是。

罗布微微鞠了一躬拉着箱子往前走。

牛仔裤:你真讨厌,那么快告诉他做什么?

蓝头发:你没看出来是新生么。

牛仔裤:你没看出来他长得和其他男生不一样么?

蓝头发:哪里?

牛仔裤:他的长相不一样,说话也不一样,眼神也不一样,对了,好像那个藏族网红男孩丁真呢。

蓝头发:你不说没想到,这样一说还真有些像。

牛仔裤:看来,我们学校还是很有吸引力呀。

蓝头发:我觉得他对你更有吸引力吧。这就叫一见钟情的眼缘?

牛仔裤女孩神秘兮兮地,故作夸张地:难道青春里要有一场邂逅么?

蓝头发:风景,总是无边的。

学生宿舍 内 日

一间不大的宿舍内,摆放着四张床。床下的位置是一张可以读书写字的书桌,书桌旁边是一个柜子。半空中悬着一个可以爬到上铺的梯子,上铺铺着床垫。

室内已经有三个人,其中一个个头比较壮的大个子正站在地上讲话,一个戴眼镜的皮肤很白的学生有些拘谨地靠着床柜听着,另一个矮胖子乐呵呵地坐在椅子上仰头看着大个子。

大个子边满面带笑地讲,边把手在空中有力地挥动。

李壮:我叫李壮,家就是大连的。以后,有事就和哥们说一声,谁也别把谁当外人。兄弟相逢缘一场,有事就要讲一讲。

李壮的手一下指向了眼镜男:对了,你叫啥?

眼镜男声音有些细软,脸上还是挂着谦和:我来自福建,我叫左旺财。

李壮:这名起的,咋像条狗似的。

左旺财脸一下子红了:我也觉得有些——

李壮:得了,还不如叫你南方小土豆亲切呢。

李壮转身面向小胖子问:你呢?

小胖子:我是河南的,河南平顶山的,我同学都说我像说相声的那个岳云鹏,他们都叫我小小岳岳。我叫王二阳。

李壮伸过头,端详起了王二阳,然后重重地点头:你,确实有些像小岳岳。

李壮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又问:咱这屋还缺一个呢。三缺一呀。

罗布刚好走进室内,还没来得及打招呼,李壮一把夺过了包,拉过椅子让罗布坐下来,然后把手搭到了他的肩上。

李壮:兄弟好,可把你盼来了。这下咱们这屋人齐活了。这个床是你的,来小土豆,你快点把包给他接过来,小小——(李壮挠了几下头)那个小、小岳岳,你快去整条湿毛巾来。

罗布显然没有想到会遇到这样的情景,李壮的热情把他搞蒙了。

这时,王二阳拿来了湿毛巾,李壮大大咧咧地向罗布一递。

李壮:兄弟你这是从哪来呀,这整得一点也不像个人了。

罗布对李壮的话不甚理解,疑惑地问:不像个人?

左旺材发现罗布误会了李壮的意思,帮忙解释:他说的东北话你可能没明白,他说你,他说你——

左旺材也解释不清这句话的含义,王二阳站了出来:他叫李壮,大连当地人。他说的意思是你这一路太埋汰了。

罗布:埋汰?

左旺材:埋汰,埋汰就是——

罗布转身问李壮:埋汰是什么?热?

李壮:脏。

左旺材:李壮的意思是说你太脏了。

王二阳对罗布又赶快解释:李壮的意思不是说你脏。

左旺材问李壮:那不是说他脏是什么意思?

李壮不给他们解释了,用湿毛巾亲自动手给罗布擦起脸来。罗布扭捏着,又只能顺从接受。

李壮大咧咧地:叫啥?

罗布:罗布。

李壮停下为罗布擦脸,有些惊讶地问:叫啥?

罗布愣愣地重复到:罗布。

李壮哈哈地笑了起来,把水盆一下子踢翻了。然后指着左旺材对王二阳笑。

李壮:咱们刚认识一个南方小土豆,这又来了一个萝卜。再有盘大酱咱们就可以开伙了。

罗布认真地解释:我叫罗布,不是萝卜。

李壮大大乎乎地拍着罗布:啥萝卜地瓜的,以后你们就叫我大棒子。

李壮指着左旺材:就叫他小土豆。

李壮指王二阳:他叫小小岳岳。

左旺材腼腆地笑了,脸微微地红,用手摘下眼镜用嘴咬住了眼镜腿。王二阳捏紧两个拳头,在胸上用力地比划着。

罗布的目光中透着清澈,有些反应不过来似地看着这三个同学,最后,抿着嘴巴忍不住笑了。

王二阳发现了罗布的笑,像是学相声一样唱了起来:你看起来真好看。

说完,王二阳拿起手机给罗布拍照片:再笑一次。

罗布不好意思笑,却笑了。

李壮:以后大家就在一起了,差不了的话四年都在一起呢。都得当哥们处,有事告诉哥。

李壮说完又像是想起了什么,亲切地弯腰问罗布:你家哪的?

罗布:阿坝?

李壮:阿坝?没听过呢。

李壮转身问另外两位同学:阿坝是哪呀?

王二阳:你那么见多识广都不知道,我们哪知道呀。

左旺材:四川九寨沟好像在那吧。

罗布:中国唯一的藏族羌族自治州,阿坝,最厚的净土。

李壮:你是藏族?

罗布点头。

李壮转身把窗户打开了,带着炫耀的感觉大声地喊:我们宿舍来了一个康巴汉子!

罗布:阿坝那里是安多藏族。

李壮转过身,装成冷静的样子看罗布。

李壮:你报的这个专业非常适合你。你适合搞旅游推广。

楼下 外 日

牛仔裤女孩和蓝头发女孩刚来从楼下经过,听到李壮在楼上的喊,抬头往上看。

蓝头发:这都是荷尔蒙过盛型的。

牛仔裤用大连话甩了一句:这个彪子。

李壮在二楼听到了,大声地问:你说谁彪子?你说谁彪子?

蓝头发对牛仔裤带着讥笑着讲:这人确实有些彪。

宿舍 内 日

李壮有些气呼呼地回转了身,不好意思地看了看三个同学。

李壮:好男不和女斗。

罗布有些好奇地问:彪子是什么意思?

李壮:嘿,刚到就开始学大连话了。

王二阳恭维着李壮:人家女同学是在夸你帅吧。

李壮对着王二阳:你个彪子!

罗布又忍不住了笑了,小声地嘀咕了一句:彪子!

李壮用手指压住罗布的鼻子,装成用力地样子要刮下来:说谁呢?

罗布露出一口白牙笑得格外天真。

宿舍 内 夜

罗布对于床明显不习惯,翻来覆去睡不着。眼前全是回忆。

回忆1:在家时,一床被子挨着一床被子摆在地板上睡。

回忆2:和阿爸在夏牧场放牧时睡在帐篷里。

回忆3:临睡觉前,他犹豫着上不上床。

李壮在相邻的上铺喊他:快上床呀。

而他刚刚爬上去时,发现李壮竟然只穿了一个裤头。他吓了一跳。

李壮坐在上铺对王二阳说:小小岳岳,脱了睡,舒服。

王二阳边脱边讲:以前在家没脱过,这一脱了睡真爽。李壮你真会睡。

李壮对左旺材也喊:小土豆,快脱呀。

左旺材犹豫着脱了半袖,上身却穿了一件背心,脱了一半后,又套了回去。

左旺材:还是不了吧。

李壮:腼腆型的。

李壮又看罗布:你呢?

罗布把手捂住眼睛靠在墙上没作声。

李壮:得,这个想家了。让他静一会儿吧。

说完,李壮熄了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