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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陕北来
来源:中国文化报 | 史小溪  2025年04月17日08:18

不久前,我再一次到了壶口。黄河两岸坚硬的青石山峦起伏有力,横着崭新的浮云。河谷风很大,不断从空中飘洒下来阵阵雨雾,浓烈的泥腥味随风扑面而来,那是贺兰山、巴彦高勒、鄂尔多斯、秦晋两岸高原的梁峁沟壑被冲刷挟裹来的黄土气息。身临于“黄河之水天上来”的磅礴境界中,我的心又一次为之惊叹!喧腾的黄河岸边,我仿佛触摸到一个雄浑、刚健、充满活力的世界……

古希腊哲人德谟克利特有句名言:“具有一个好灵魂的故乡,就是整个世界。”我常想对故乡的朋友们说,理直气壮地把我们陕北后裔的头颅昂扬起来吧。

我们陕北北部是一部华夏的辞书。近年,位于黄河西陕北神木市高家堡的“石峁遗址”以石破天惊之势进入人们的视野:石峁遗址,繁盛期约在距今4300年至3800年。石峁石砌城垣遗址分“皇城台”、内城、外城三部分,城垣气势恢宏、构筑精细,总面积超过400万平方米,是目前所知整个东亚地区同时期罕见的最大史前城址。城内密集分布着大量宫殿建筑、房址、墓葬、手工业作坊,其规模远大于年代相近的浙江良渚、山西陶寺遗址,在世界范围内产生了强烈学术共鸣。

天之高也,地之古也!早在战国时期,魏国在陕北无定河边鱼河堡一带置上郡;秦统一后,分天下36郡,陕北绥德仍置上郡,并在延河边置高奴古城。陕西博物馆现收藏的珍品《高奴禾石铜权》刻着“三年,漆工熙,丞诎造,工隶臣牟,禾石,高奴”的铭文,说明它是公元前249年秦文王时由高奴工匠打造的衡器。这是迄今所知延安古“高奴”地名最早的实物和文字记载。

隶属于延安的吴起县,以魏国大将军吴起而传名,吴起的威名,一直捍卫着中原魏国的边界。秦统一天下,著名将领蒙恬、太子扶苏镇守名州绥德,亲率30万大军,一边抵抗匈奴北侵,一边修筑秦直道。《史记·蒙恬传》记载:“始皇欲游天下,道九原,直抵甘泉,堑山堙谷千八里。”这条南起云阳(今咸阳淳化西北)、纵贯整个陕北、直至内蒙古高原九原郡(今包头西南)的秦直道,是秦王朝开发保卫边疆、兵车征战、运送军粮的一条战略大道,是当时强大的秦王朝跃马扬鞭、威征天下的英雄时代的象征,至今仍在陕北大地荒草林丛中起伏隐没。

匈奴铁佛部赫连勃勃在今靖边北漠建立大夏国都“统万城”后,于公元418年横扫东晋皇都长安。西夏首领李继迁、李元昊,其先祖在唐初时就被朝廷委以重任,镇守陕北朔方、宥州一带,与陕北人混居。北宋宝元年间起,一批高第良将在延安任职,其中包括庞籍、范仲淹、韩琦、沈括等。延安后由州擢升为府。南宋抗金英雄韩世忠系绥德人;明末农民起义领袖、横山人李自成一支长矛横扫,埋葬了明王朝……

就现代军事、文学、学术领域而言,清末民初到新世纪风雨黎明,陕北不知为何一下冒出那么多文韬武略的风云人物:刘志丹、谢子长等建立陕北红色苏区;榆阳走出的张季鸾是中国新闻界杰出代表,他曾任《大公报》总编,孙中山就任临时大总统前后的一大批文告,很多都出自他手。此外,榆阳的李堂堂、神木的王雪樵,与大书法家于右任三足鼎立,成为北国塞边书法翘楚;延川著名女诗人李娓娓,诗天然淳朴,收入纪晓岚编撰评点的《四库全书》;佳县人高景德,是我国留苏学生中第一个高压输变电博士,曾任清华大学校长……他们都是地道的陕北人。

陕北南部也像一座巨大的博物馆,向世人昭示着丰富多彩的自然和人文风光。位于延安以南宜川境内的黄河壶口瀑布大景观,北魏郦道元的《水经注》描述其为“崩浪晚训,悬流千丈,浑洪赑怒,鼓若山腾”。黄陵县桥山苍松古柏中掩映的轩辕黄帝陵,早在《国语》《史记》中即有记载,那是炎黄子孙的根,是华夏悠悠数千年人文初祖文明的象征。《资治通鉴》卷二十一记载,公元前109年夏,汉武帝自泰山历九原归路陕北,为祭祀黄帝而命将士堆积汉武仙台。至于黄龙县,人们只要想一下“黄龙”二字,就足以明白这块古老土地的腾达气势了。1975年,那里修建尧门水库,发现3万至5万年前旧石器时代晚期古类人猿,被考古学家命名为“黄龙人”。那里的黄龙山,是当今陕北最好的一片碧绿林带。洛川,则是保持下来的一块最完整的高原平阔地貌,这里是关中、中原与北方游猎民族交战地的边缘。东晋时,后秦 (羌族姚苌) 在此设洛川县。至今,在这里,震天撼地的“蹩鼓”依然激荡人心。东汉后期,陕北绥德以北为羌、胡所占,那里消失的上郡、雕阴即在甘泉新置。甘泉县南谷崖有甘甜的泉水,做得好豆腐,民谣流传:“甘泉的豆腐能用马尾穿。”《甘泉县志》载,隋炀帝到甘泉谷游猎,偶饮泉水,顿觉甘甜,欣然命笔“美泉”,并规定为宫廷御用,按时驿送。甘泉洛河边还有个白鹿寺,为唐代所建,古寺里一棵莽苍苍老银杏,五六个年轻壮汉难以合围。

唐初置鄜州(今富县),鄜州始为繁华之地,曾辖领洛交、三川、直罗、甘泉等延州以南广大地带。至今,古鄜州城北头,赫然高耸着唐代开元年间由尉迟恭带领众将士筑建的宝塔。安史之乱时,唐大诗人杜甫,追随灵武州即位的肃宗皇帝,两次北行鄜州,写了《今夜鄜州月》《羌村三首》等脍炙人口的诗章。他在当时鄜州以南的三川县写的《三川观水涨二十韵》,其中有言“恐泥窜蛟龙,登危聚麋鹿”“乘陵破山门,回斡裂地轴”,笔下三川暴发的洪水,浊流横空,川气蓊黄,是何等骇人!

我的一位朋友曾写过许多关于陕北的诗篇,其中有言:“川道道翠,山梁梁美,阳关大道通陕北。麦苗苗鲜,菜花花艳,汽车一路向延安。”又到了万物复苏、生机蓬勃的春天,朋友,我想你还是自己到陕北来,亲身感受体验这一切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