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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2025年第3期|王祥夫:随笔五章
来源:《都市》2025年第3期 | 王祥夫  2025年04月03日08:21

早茶与早饭

××老弟:

你上次来信说到早茶的事,我以为除了两广,别的地方都不太适合把吃早饭叫作喝早茶。因为在广大的北方地区,包括中原地带,我没听过人们把早饭叫作早茶,有的地方把吃早饭叫作“过早”,我听来都觉得新鲜。仔细想想,两广地带“早茶”习惯的形成原因是很难让人分析和想象的。一种说法是,晚上好好地睡了一觉,早上起来精神大好,头脑特别清楚,这种时候约了人到茶楼去吃早茶,不至于把买卖谈得很糊涂。早茶一般是不喝酒的,关于这件事儿,我曾问过虽是湖南籍却长期生活在广州的田英田老大,他也说广东人很少有一早就喝起酒来的。田老大是偏爱白酒的湖南汉子,而且酒量方面表现得颇为沉雄大气,说不喝不喝,不知不觉却已半斤下了肚。因为他长期生活在广州,所以我认为他的话颇为可信。不仅是在广州,在别的地方也很少有人一大早就大张旗鼓地喝起白酒或其他酒来。但不是完全没有人早上喝酒,也有人一早就要喝,不过仅仅喝一两杯而已,而且多是喝黄酒,是以养生为主的。说到这里,我就想起山西“山药蛋派”的作家孙谦老先生。在太原的时候,如果是冬季,我经常会去那个据说门上老匾是傅山先生题写的“清和元饭店”吃头脑。那块匾不大,但匾上的“清和元”三个字不简单,有反清复明的思想在里边,不但反清,也连带着反对元朝,这是表明反对当时的异族统治。太原人习惯说:“走,去吃清和元的头脑。”我想这块匾应该是后人书写,是托傅山先生的大名。如果真是傅山先生在清初所书,难说不犯忌讳,我想傅先生的性命恐怕难保。

头脑这东西一般都是冬天吃,夏天没有吃这种东西的。太原头脑店的传统是立冬开始售卖头脑,到立夏就停售了,再想吃,还得到了立冬再来。再说到吃早饭或吃早茶时喝酒的事儿,我就在挂着“清和元饭店”招牌的店里见到孙先生要了一碗头脑,配着一碟整根腌制的特别咸的韭菜,还要了一份锅盔,另外加了一碗黄酒,盛黄酒的是那种浅平的酒碗。吃的时候,他把那碗黄酒直接倒在头脑里,就那么呼噜呼噜地吃下去。这算是我在北方看到的一大早就来碗酒喝喝的例子,除此再难见到有人喝早酒。这是就一般情况而言。当然像家大人,一大早就要开一瓶白酒,到了晚上那瓶酒就见了底,这种情况极为少见,所以并不适合当作例子来讲。

两广人吃早茶,花样特别多,如虾饺,叉烧,豉汁排骨、凤爪之类。我一开始只是以为广东盛行吃早茶,一边吃一边和朋友谈谈生意、叙叙友情,不觉就已经到了十点。据说也有接下去直接吃中饭的,那我就不知道了——接下来的中午饭该怎么吃,该怎么“重整旗鼓”?及至前年我去广西北海看朋友,朋友请我一早去茶楼吃早茶,我才知道吃早茶原来是两广都有的事,而且是一样的花样丰富,一样的不把时间当回事儿,是不停地吃下去。广东加广西,两地早茶的共同特点是每样都不多,这样人们就可以照花样点来点去。照样也是没有酒,茶倒是有。说句外行话,我以为早茶宜来一壶浓香的花茶,我这么说也许会招致两广人士的笑话,但饮食之道本是个人的事,你喜欢什么就做点儿什么最好,比如有人吃西瓜喜欢放些白糖,有人喜欢用白煮蛋蘸白糖吃,我认为这都是他们的自由。

至于我说到两广人吃早茶时不喝酒,也不见得就没有特例。新年已过,我想我今年如果有工夫就去一下广州,一是很长时间没有见到田老大了,二是要和他一大早就在茶楼里喝一次酒,那种一斤装的茅台,两个人每人喝它一半,也就是半斤,至于要什么小菜倒在其次,但豉汁凤爪还是要的,喝酒吃凤爪,一边细细碎碎地吃,一边碰一下杯、抿一口酒。

我想一大早就在广州茶楼喝起酒来,大致不会有人来管,饮食之道本就是个人的事。

薯干酒

数天前,不知和朋友说起了什么,说着说着就又说到了酒上,遂说起山东、河北一带乡下人们经常喝的薯干酒。之所以说到山东和河北,是因为在鄙人的印象中其他地方很少有喝这种酒的,例如东北三省,我知道是没有这种酒的,江浙一带更是没有。鄙人没喝过这种酒,但也知道这种酒并不好喝,更听有人说这酒是贩夫走卒之类的人喝的东西。听人这么说,鄙人便想到果然从未见过有人在饭店请客时上薯干酒的事。这种酒大都是大酒缸里存放的散酒,那种大酒缸,合作社时期的供销社里有,个头很大,需两个人才能合抱过来。《水浒传》里的武松把蒋门神的太太一下子举起来扔在一口大酒缸里,说的也许就是这种大肚小口的酒缸。说它小口,其实也不小,是因为和大肚相比就显小。那酒缸实在是大,而且大多是黑釉,缸口上放一个红布包着的盖子。鄙人过去在家门口的小百货商店里见过这种酒缸,但里边存的大概不是什么薯干酒。我们那一带出上好的高粱烈酒,打开缸盖把脸凑过去,一般人大多会被缸里的酒气熏到睁不开眼。这才是上好的烈酒,用既浅且广口的那种酒碗舀多半碗上来,擦根火柴把它点着,那火苗是蓝色的。再就是向柜台上要三四块豆腐干。过去的那种小店里几乎什么都卖,为了酒鬼们方便,酒缸边上就放着些盐煮花生米和豆腐干之类方便下酒的东西。下酒的好东西中,猪头肉当然是数一数二的,但鄙人没有见过店家把猪头肉摆在酒缸边卖的,当然你从别处买来猪头肉,再到他们那里买两碗酒喝,他们也不会反对。简言之,在这种小百货店里,下酒的东西大致就两样:花生米和豆腐干。如果是在大雪飘飘的冬天,用那种既浅且广口的小酒碗,盛着这样的烈酒,再来几块豆腐干或者用草纸三角包包着的那种花生米,足以挡风寒也,为穷人之恩物也。

关于薯干酒,朋友们讨论过它的酿造方法,大多都说不明白。今天既没有雪,也没有强劲的北风,我却忽然想起酒来,而且想起的是山东、河北一带寻常人家喝的薯干酒。为什么会想起酒,为什么又偏偏会想到薯干酒?这也算是一件奇怪的事,我想这件事应该问问深谙酒道的杨小凡,他也许知道。杨小凡酒量很好,一斤下去像是什么事都没有,但是要将鄙人这里的那种高粱烈酒拿给他,让他来一斤,我想他会抵挡不住,也许不免会东倒西歪起来。

莫合烟

关于烟,有说不尽的事儿。倒退二三十年,打通人事关系被叫作去“烟酒烟酒”,也就是带上几条烟和几瓶酒过去把事给办了。

关于烟,鄙人始终不知道犯了烟瘾是什么滋味。关于酒,鄙人即便十分能喝,却也不知道酒瘾犯了是什么滋味,也从来没有遇过“酒渴若狂”的时候。至于有人烟瘾犯了一时找不到烟抽而去地上捡烟头抽,或者有人一时酒瘾无法克制而找来医院的酒精兑了水喝,都是经常听人说到的事。而鄙人的朋友圈子里似乎无此类人。

鄙人幼年记忆最深的是我们院子外的一个碾坊,我们都管那间房叫碾坊。那间房很大,进门左手是一条大炕,几乎占去了房间的一半空间,这条大炕上可以睡十多个人,而地上就是一大盘磨,是那种可以碾粮食的大磨。话说回来,什么磨不是用来碾粮食的?可以说,磨都是用来碾粮食的,但有的小磨虽然也可以抓一把粮食放在里边磨,但因为太小,人们只用它来磨香油,或者是磨花椒面。

那一年我去河北,在集市上看上了一盘很好看的小磨,我一时兴起就买了一个背回了山西。后来几次搬家,这盘小磨被倒腾来倒腾去,遂不知去向。其实它一点儿用都没有,但放在那里真不难看,让人起乡土之思。

还是让我们再说烟的事儿。住在碾坊里的那户人家是河南人,老头子整天抽烟,老婆子整天出去卖水,推着一辆车,车上放着八九个暖水瓶,还有一个大铁皮水壶。那个铁皮水壶有多大?这么说吧,我上小学的时候个子并不低,但那个水壶有我腰高。她卖的是茶水,抓两把“粗枝大叶”的茶叶,放进那个铁皮大水壶里,就可以卖一天。

那时候我经常去碾坊玩,老头子就问我家里有没有报纸,我说有啊,他让我给他找几张报纸。我以为他要看报,想不到他是用来卷烟,把报纸先裁成一条儿一条儿,然后再把从新疆带来的烟粒放进去卷成烟卷。他在新疆当过兵,所以我知道他卷的那种烟叫莫合烟,他一次能卷十来根。他那两只手似乎很巧,把裁成条儿的报纸先对折一下,接着把烟粒撒上去裹成烟卷,然后把烟一拧一拧,再用舌头舔一下纸缝,一根烟就成了。他说烟里边数这个莫合烟有劲儿,抽着过瘾。我至今也揣摩不出烟怎么算有劲儿,但我在老头子那里认识了莫合烟,也记住了这个烟。我至今还可以想象出老头子卷莫合烟的情景:把纸片和装烟粒的小袋子摆出来,两手一搓一卷、一搓一卷,每卷一根,必用舌头舔一下纸边,烟是一头儿粗、一头儿细,粗头儿上拧紧,抽的时候要再咬掉卷头。他有个扁铁盒,是抽拉式的,中间有个隔片,一边装莫合烟,一边放卷烟纸。说到莫合烟,它的烟丝与通常的烟丝不一样,里边不光有烟叶,还有茎秆的碎粒,芝麻大小,颜色不是金黄而是黄绿白。

莫合烟是早年间从苏联传入中国伊犁,之后再传播到南北疆的。关于“莫合烟”名字的由来,应该是俄语音译。莫合烟从苏联传入伊犁以后,人们先是根据俄语发音称之为“马合儿烟”,之后慢慢演变成“莫合烟”。新疆的土地肥沃广阔,日照时间又长,极适合烟草生长,北疆的伊犁和塔城生产的莫合烟质量最好。莫合烟很便宜,最早几毛钱便能买一大袋。当年,北疆的塔城有好几家莫合烟厂,其出品中就有“塔城”牌子的,我想熟悉莫合烟的人们至今都还记着。

关于卷莫合烟的用纸,据说也分高低。当时最好用的纸据说是苏联的报纸,将报纸裁成条儿卷的莫合烟被视为正宗,抽起来有股特殊的香味,也许是油墨的缘故。据说用其他纸卷莫合烟,比如用白纸来卷,抽起来就不过瘾,没那个味儿。莫合烟的烟味闻起来比雪茄还冲,它之所以气味独特,是因为它是用胡麻油炒出来的,胡麻油的味儿和小磨香油的根本就不是一回事。

胡麻我们那里有,从我们那里一直往西北走,一直走到内蒙古草原,都能见到胡麻,八九月间,胡麻开花那才叫蓝,那才叫好看,有人说那种蓝是男人的颜色,这话我同意。

你想想,莫合烟是用胡麻油炒出来的,它自然会很特别。

我不吸烟,但我有点儿想念莫合烟,想念过去的日子,想念那个在新疆当过兵的老头子。

吸烟的事

我不吸烟,但我知道,烟向来不能说是中国的发明。可国内有人好像是怕吾国吃了亏,便说吸烟本是中国的发明,而且是古老的发明,我觉得这大可不必。美国亚利桑那州巴勃罗市,在美洲原住民居住的洞穴遗址里发现了烟叶和烟斗,烟斗中还残留着灰烬,测定遗址时间是在公元650年左右。这是十分确切的事。考古学家还在墨西哥马德雷山海拔一千二百米处的洞穴中发现了一根装满烟草的空心管。据碳十四测量,这是一处可以追溯到公元700年左右的遗迹。许多学者认为人类吸烟是一种与宗教有关的行为,我个人认为这种说法有些道理。考古学家们在古代玛雅人遗址处发现了吸烟的证据,并推测他们所吸食的有着强烈的气味的烟草,可能是一种致幻药物。这种烟草证据是在一个瓶子上发现的,上面用象形文字清楚地记录着“烟草”。这个瓶子可能是用来储存烟叶的。在墨西哥帕伦克一座寺庙的墙上,保存着一幅半浮雕的肖像。画像上,一些玛雅人正在举行祭祀仪式,一位玛雅牧师手持管状物,吹着烟,吸入烟雾,他头上还戴着几捆帽子形状的烟叶。这幅画所记载的这些人物被认为是世界上最早的吸烟者。这座寺庙建于公元432年,因此,我们至少可以肯定,人类大约在公元400年就已经在吸烟了。说到吸烟,我的父亲还有我的兄长们都在吸,他们所吸的大前门、哈德门、大婴孩、牡丹和凤凰牌香烟我至今还记得。我小时候玩儿的一种游戏,就是把烟盒折叠成三角形,和小朋友们在地上拍着玩儿,谁把谁的一下子拍翻过去了就算是赢。那时候我到处在找各种烟盒,我希望有志于研究烟盒的朋友出一本关于烟盒的书,最好是出那种带图谱的,把国内国外的烟盒都搜罗一下。说到国外的香烟,我只知道骆驼牌香烟应该算是影响很大的洋货。骆驼牌香烟的出现,标志着现代美国混合型香烟的诞生,它似乎唤起了人们对香烟新的兴趣。在第一次和第二次世界大战期间,这个牌子的香烟首先传播到欧洲,然后继续扩散。

中国人吸烟无疑是受外邦影响的,传入的时间大约是在中国明朝万历年间,据学者考证,其传入的线路大约有三条。第一条线路是经菲律宾,中转台湾,传入福建、广东地区,再由福建等地传至江苏、湖北等中原地带;第二条线路始于明朝天启年间,是从南洋一带进入广东境内,再往北传; 第三条线路则是从北方传入,由日本到达朝鲜,再转辽东半岛。但国内某些学者据成书于唐代天宝年间、王焘所辑的医书《外台秘要》,力争吸烟不但是中国人的发明,而且时间要更早,我认为这真是大可不必。《外台秘要》里边记载了一个治疗哮喘的方子,其中说取“款冬花”一物,加上鸡蛋和蜂蜜拌一下,放到平底锅上面,在锅上面盖一个碗,碗上钻一个小洞,将一节小竹筒插到洞里,洞口和竹筒结合的地方用泥抹严实,不能漏气,然后将锅放到炭火炉上加热,“款冬烟自从筒出,则口含筒吸取烟咽之……吸烟使尽止”,这真是有些近似于后来的吸烟。不过没听人们说过有把款冬花用于吸食香烟的。款冬花是一味中药,开小黄花,花的样子和蒲公英差不多。

我们都知道,香烟最早的名字叫作“淡巴菰”,关于这一点是有明确记载的。明末姚旅《露书》中有此一则:“吕宋国出一草,曰‘淡巴菰’,一名曰‘醺’。以火烧一头,以一头向口,烟气从管中入喉,能令人醉,且可辟瘴气。有人携漳州种之,今反多于吕宋,载入其国售之。”姚旅生平不详,据《露书》前所载的序言推断,此书成书时间大概在明代万历三十九年(1611年),这是烟草最早见于本土文字的记载。值得注意的是,书中不仅记载了烟的吸食方法,而且说到福建漳州的烟草种植规模已经超过了其引种地吕宋,并反向输出到吕宋。据此可知香烟在明代传入中国。及至民国年间,人们还把香烟称之为“淡巴菰”,我以为“淡巴菰”这三个字是音译,至于是从什么语言得来的音译,有志于研究香烟史的学者们可以去研究,或者他们早已经知道了。

桑叶帖

鄙人所居住的那个小城不是没有桑树,而是很少。鄙人的熟人中大多认不出桑树,是因为桑树在我们那里实在是少得可怜。小时候学校给学生们每人发一小张粘有蚕卵的纸,让同学们学习养蚕。把一小张蚕卵纸揣在怀里,因体温催化,用不了几天小蚕便孵出来了,小蚕如蚁,黑色的。若是在南方,桑叶在此刻可能已经生发了出来,而在北方却是很难找到桑叶,公园里有,却不允许采,当年那条通往云冈石窟的路上有桑树,那条古路沿着古武周川延伸,家父曾随我去采桑叶,父子俩共骑一辆自行车。

在南方,桑田随处可见,而在北方却没有桑田一说。记得那年我们朋友五人沿黄河徒步考察,于西岸陕西地面发现一片桑林。正值桑果成熟的时节,我们先是看到几只山羊站在树上吃那些黑紫色的桑果,后来我们也就加入了吃桑果的队伍。从树上直接采摘的桑果自然要比在超市里买到的那种好,因为树上的桑果都是熟透了的,而超市里的桑果却是要在熟到七八成时就摘下来拿去上市。

我小时候便爱读唐诗,至今依然是没事就读唐诗,很喜欢王昌龄的一首:“蝉鸣空桑林,八月萧关道。出塞入塞寒,处处黄芦草。”读这首诗总让人没来由地感到伤感,或在内心起一阵惆怅、旷远之思,也说不上是难受,但不好受,山河广大、空寂无人的那种感觉像是排除了人的存在,只剩下了宇宙。

八月在南方,蚕是不是已经作茧?这我完全不知道,我想,作为太原人的王昌龄或许也不会知道。据我所知,太原一带也不是蚕桑之地。虽然零零星星也植有桑树,但毕竟形不成产业。

桑果可以做果酱,还可以用来乌须染发。乌须染发并不是现在才有的事,三国时期的刘备因为须发皆白而又要去孙权母亲那里相亲——当然要相的人是孙尚香,结果去之前就把须发都乌了一乌,想必刘备所用的乌须药的配方里边就有桑果、黑豆之属。及至清代,慈禧乌发依然离不开这些。人身上,头发与指甲皆可染色。比如我当年在照相馆工作,因为天天冲洗底片,我的手指甲就没有不黑的时候,那时候我很不愿意的事就是让人看到我的指甲——黑色的指甲。我在照相馆的时候还见过玻璃底片,其实划玻璃技术最好的人不是玻璃匠,而是照相馆的师傅,一块六寸大的玻璃底片要划成两个四寸的就是一划为二,要划成三寸大的就是划开四片,要划成两寸大的就是划开八片,要想划成一寸大的就是划开十六片。在照相馆工作的时候我是摄影师,没事的时候我会坐在那里看看书,翻书页的时候我就看到我的黑指甲,可真不好看。那时候我就想,我必须离开照相馆。

还是说桑叶的事吧,我现在经常吃那种袋装的从网上买的新鲜嫩桑叶,口感有点像是在云南吃过的嫩倭瓜叶,有点粗涩,但挺好吃,要多放点大蒜在里边。我在南方从没有吃过桑叶,更不知道客人来了他们会不会上一盘桑叶,关于这些我一点儿都不知道。网络的好就在于你只要是喜欢在网络上转悠,你就什么都能发现。我现在查生僻字根本就不用字典,打开手机就行。让我吃惊的是,那天我查到桑叶居然还有白的,白桑叶,这个我没听说过,也没见过。在大自然中,白色的植物不多。

我有一个春秋时期的满工的茧形球,上边打着十字,是古人用来纪念嫘祖的,据说是她发明了蚕桑纺织。我想嫘祖一定会采桑,一定不会骄矜。古时的美女和女人中,我对嫘祖充满了敬意,如果她活在现在,我宁肯去做她的徒弟。

【作者简介:王祥夫,以小说、散文创作为主。作品见于《当代》《十月》《人民文学》《收获》《北京文学》《中国作家》《上海文学》《小说选刊》《小说月报》《中篇小说选刊》《山西文学》《黄河》《新华文摘》《芙蓉》《江南》等刊物。文学作品曾获第三届鲁迅文学奖、《上海文学》奖、《小说月报》百花奖、赵树理文学奖、“林斤澜短篇小说奖·杰出作家奖”等。出版有长篇小说、中短篇小说集和散文随笔集四十余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