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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朔方》2025年第1期|杨森君:一个人的图书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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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源:《朔方》2025年第1期 | 杨森君  2025年02月12日08:21

一些感悟

写吧,坚持下去,相信我们写得会越来越好,而不是越来越差。持续生长,野蛮生长。成就自己,拿作品说话。除了写出作品,任何写作以外的努力,都无助于作品本身。

一个人在写作初期,急于成名,急于写出好诗,是肯定的,可以理解的,但是,不要急,不能急,急不得。时间孕育一切,包括一个诗人的诞生。别投机取巧,那没用。

写作诗歌需要积累,知识的积累,词语的积累,见识的积累,感受的积累,记忆的积累,人生体验与思考的积累。活到什么份上,决定作品的厚度与宽广度。

把写作练习与创作分开。练习写作,是习作,只有创作才是作品。别轻易高估自己写出的分行文字。世间的好诗太多,不差你那几行。千万不要轻易以诗人自居,除非你写出了具有共识性的真作品。

处理好写作与生活的关系。经济基础是写作的保障,先要生活好,写作才从容。读国外诗人作家的传记,才知道,他们中多数大作家、大诗人,都拥有雄厚的家族资产或个人资产,所以,他们的写作才从容,才自由,比如泰戈尔。

诗是写出来的,改好的。诗歌没有终点,一个作者,在任何时候都有修改自己作品的权利,直到越来越完善。所以,不要轻视自己写下的任何草稿。有些草稿放一放,回过头来再改,可能会改出精品。

诗歌是活出来的,走出来的。诗歌在门外,写作在门内。闭门造车必会导致局限与狭窄。闭门造车式的写作,必会造成写作的枯萎与贫乏。有些离开乡土进入城市生活的诗人,仅靠几十年前的生活记忆写作,这样的写作接的是记忆,而非地气。

尽早地确立正确的诗歌观念。避免做大量的值得同情的无用功。读经典诗歌文本,它会影响你。你可能一时说不清它会影响你,但是,它一定在影响你。吸收什么,你那里就有什么。

有生命力的诗歌必定是符合人们阅读常识的诗歌,是通人性的,朴素的。有思考的诗歌,能提供新的美学体验与向度的诗歌。写出异质的诗歌,写出新鲜的诗歌、陌生化的诗歌。

未来不可知,能写出什么,一样不可知。谁也不能事前说出自己的下一首诗是什么样子。写作就是向未知淘宝。运气好的话,今天晚上,可能就会有奇迹。

关于散文诗,我是这样想的

在写了一组散文诗之前,我对散文诗是没有概念的;之后,我想大概也不会有什么概念。我对概念这种东西比较警惕,过于强调它,可能会形成束缚,局限了我写作的自由。未知可能会让我更动心、更活跃。一个作家应该像一只燕子那样自由地飞,而不应像一只耕地的牛套着绳索犁地。犁地的牛是被牵着走的,活干了,还可能会挨鞭子。燕子是自由的,它怎么飞,飞到什么地方,是自由的。

当然是先有了散文诗这种文本,才有了对这个文本的定义。就像世上,先有了石头这种物质,人们才定义了它。它在定义之前就存在。

仅从字面展开理解,散文诗应该是一种兼容性的文本。它不失散文的娓娓道来,又不失诗歌的紧凑与简洁。这样想对我来说,也是危险的。

写作多年的经验告诉我,越是刻意的东西距离自然越远。不瞒你说,对关于散文诗的各种说法,我采取尽量少读的态度。我担心受影响——我有过这样的经历,在某个概念支配下的写作,会让我的写作变得被动枯燥。

我要在写出的作品中获取到自信。我必须将自己的写作确立在独立的思考之中,比如,我对散文诗独自的觉悟。

零敲碎打的提倡显得有失庄重。姑且我把它归为有感而发。所以,写作散文诗时,我不会像写散文那样过于展开,也不会像写诗那样过于节省。在展开与节省之间,我自觉地平衡着自己的表达。

有一种共识要坚持。散文诗应该是短小的。它考量一个作家的布局能力。它不允许在时间上延缓,它所提供的信息浓度,遵循大道至简的言说风格。

打一个未必恰当的比喻,一篇散文诗应该像一块压缩饼干,它的体量不会被无限放大。没有更多的时间让写下它的人沉浸其中。为保证它的精致,蔓延是有节制的。粗糙不可怕,言之有物,句句有指向,可能更接近这种文本的样式与品质。

基于这样的思考,我可以写事,也可以写物;我可以写心内所想,也可以写心外所见。人世间的事都可以写,地球上的物也都可以写。当然不是为写而写,是想写才写。

至于写出来的东西像不像散文诗,不是谁说了就绝对算。任何事物都在变化,允许散文诗一篇跟一篇不一样。

翻过年

已是新年第一天,这样的界定,把过去的一年当作旧年,开始的一年当作新年。似乎,新的一年有对过去归零的意味,有对新年展望的意味。想想倒也没有多大变化,不过是一种心理上的需求。要开始了。哪一天又不是开始呢?一切都与过去脱不了干系。该延续的,还在延续;该承受的,还要承受。唯窗外的银杏还长在原来的地方,唯星空依然在头顶,日月东升西落,不可更改。

关于写作,同样未知,包括能写出什么,写多少,会不会有奇迹发生。比如,写出一首能经得起阅读的作品。我们终是命运的棋子,受限在某个无形的框架中,要么顺从,要么挣扎。但是,心不甘。所以,会多一些消磨,像奴役自己,逼迫自己交出一些作品。

回顾多年的写作,更多的是虚无。也只有一小部分作品撑着,证明着,为自己赢得些微的虚荣。可是,虚荣又有何用?赞誉于我,都是瞬间的泡沫。

新的诗集《沙漠玫瑰》本月出版,重阅书稿,可改的诗歌不在少数。可是已经面临出版了,一切都来不及了,至少在这本书里。唯一可以安慰的话是一个外国诗人说的:任何一首诗都没有终点。也就是说,任何一首诗都可以修改,直至完美。我相信这句话,虽然,我过去写下的个别诗歌,动一个字,都是对它的伤害。一首诗写到不能修改,大概是一种错误。

生活还将继续,面临的问题,还得自己解决。更以为,一个诗人,首先要解决他与这个世界的基本关系——生存。物时代,是实际的,不是写几行诗就能得到圆满。如果我们解决不好自己与现实生存的诸多关系,诗与远方,多半都是一个笑话。

我们常常说到诗意栖居,多么好听呀,诗意栖居是要本钱的。仅有一颗诗心、诗意的梦想,白搭。还要有足够的物质、现实的支撑,才可能在拥有诗的同时,拥有远方。

关于模仿的问答

我非常有把握地说,在我认识的诗人中,至少我能举出不下十个写作诗歌的人模仿过我。他们中的个别人已经模仿得不能自拔了。不是我的作品不能被模仿,毕竟我还没有成熟大度到被人模仿而感到骄傲的地步。所以,有段时间,我对这事挺反感。现在慢慢想开了,模仿就模仿,模仿是学习又不是抄袭。再说了,哪个诗人没有模仿过?我就模仿过里尔克、史蒂文森、默温、赖特、阿特伍德、博尔赫斯们,并美其名曰:借鉴。

诗歌写作中的模仿,如同学习书法的人之临帖,学习绘画的人临摹名画。道理是一样的。开始学习写作,总得找一个参照,就跟一个刚刚学习走路的孩子,要牵大人的手,要扶墙走路一样。当然,万不可一直模仿下去,好比一个人已经到了会走路的年纪,还扶墙走路一样,这就不正常了。

悲哀在于,一些人明明模仿了我,自己却不肯承认。有的模仿者,过去跟我关系很好,当有人暗示,说他模仿我的写作,随后的结果是,这个人开始疏远我。他要证明,他没有模仿我;或者说,他要证明,他没有受过我的影响。这就有点儿不厚道了。

关于路易丝·格丽克

读露易丝·格丽克的诗,就会被她的诗歌美学特质所控制。她的神奇在于,她是一个例外——像所有有成就的诗人一样,只要进入他们的文字,你就是一个有差异的接受者,这才是阅读的价值所在,正如在里尔克的诗歌中,你接受的是里尔克,在博尔赫斯的诗歌中,你接受的是博尔赫斯,读佩索尔与读帕斯会有截然不同的感受。露易丝·格丽克给我们提供的正是她这个人,这个诗人活过、思考过、表达过的生存证据——爱、性、痛苦、挣扎、自救、喜悦与宽恕,都发生在她与世界的“对视”与“关联”中。

优秀的诗篇,作者一定是在场的,那是一种自觉与安顿,即便是在宽阔漫长的诗学传统中,露易丝·格丽克也要力求标新立异,做到这一个,而不是这一些。她借用眼前所见,也借用宗教与神话,但她不回避自己。为了完成自身对诗歌的建树,她不惜将自己的内心波澜推向祭品,与具体的花朵,与虚无,与死亡同频共振。这样的勇气,也只有诗人有。所以,露易丝·格丽克才缔造了隶属于她自己的诗歌幻象。

我甚至相信,之所以露易丝·格丽克的大多数诗歌都是在第一人称主导下完成的,就是出于这样一种自觉。谁也替代不了她,但阅读她作品的人,却能从她的个人体验与内心独白中深受震动或找到慰藉。她丰富斑斓的诗篇,源自她的发现能力,也源自她作为一个诗人向世人告白的意愿。她从十几岁开始就给自己定下了一个目标:要成为一个诗人。这个定位要求着她,也成就了她——世间万物在她的眼里由此获取了非凡,她沉浸于描述之美,就连颓废也如火如荼。

一个跨年诗会上的发言

关于诗歌写作,实话说,直到今天,我每一次开始写作,每写一首诗都在思考。目的无非是要把诗写好。把诗写好,这就是动力。因为相信诗艺无止境,因为相信在下一次写作中,可能会出现奇迹,所以,才很自然地写了下来。

于我而言,这跟坚持没有关系。我从开始学习写作到今天,快三十年了,这不应是坚持的问题,说通俗一些,是爱好的问题。爱好不需要坚持。在写作中,我也因为诗歌不能直接给我带来物质上的利益与实在而感到困惑,我究竟为什么写作?为了一行诗,为了一首诗,有时熬大半个晚上,图什么?它能当饭吃吗?比起一些书法家、画家,我就觉得,他们到任何一个地方,只要桌子一摆,画毡一铺,笔墨纸砚取来,就有人捧场,就能换来饭局、润笔费,可是,我们诗人呢,情况可想而知。你到某个地方,说,来,我给你们写诗,你们给我付费。门都没有。说不准,还招来一顿嘲讽。

难怪我们时常会听到这样的说辞:你能不能来点实际的。难道写诗不实际吗?所以,写作的成就感有,写作的虚无感也常伴随着我们。可是,我们的热爱依在,虚无也不能让我们停下来。这大概就是诗歌的魅力。

另外,既然我们爱上了诗歌,爱上了写作诗歌这门手艺,那么,就应该把它经营好,提升我们自身对诗歌的辨识度,阅读那些大量的、可给我们真正滋养的经典名作。否则,我们就无法自知,做不到自知,就有可能把伪作、劣作推给读者,误导读者对诗歌的准确认知。一个好诗人必须具备这样的良知,否则,就是对诗歌的不敬,更有损于诗人的形象。

写好诗吧,好好地写下可能出自你手中的任何一首诗,就像打磨一块玉石,就像用一砖一石建造一座精美结实的楼房那样,去写诗。因为世间好诗太多,不差你那几句分行文字。别高估自己,要高估诗歌。我们当有为诗歌大世界“添一首诗歌”的愿望,即使我们可能最终一无所成,但是,我们这样想了,也这样做了,就不会留遗憾。一切奇迹都在我们的努力中。结果在哪里,我们事先无法预知。

问及我把诗歌比作什么,这个真不好说。我总是用诗歌把一物比作一物,用以表达我对世间万物独立的思考与审美,还有它们之间存在的诗性的、诗意的联系。诗歌很神秘,可遇而不可求。比如,在座的各位诗人,没有一个人不想写出天下皆知的惊世之作,可是,这个由不得你,不是你想写就能写出。写出好诗,不完全取决于你的才华,还有运气。但愿这样的运气,在我们接下来的写作中,眷顾我们。

诗观

诗歌就是一只大象。每个诗人要完成的,就是要摸到这只大象。我写下的一首诗、一本诗集是否是这只大象的局部,并不能确定。我希望它是。也许,写到最后,不过是徒劳一场。

一直要摸到大象,结果摸到的却是一头牛。写作也像押宝,风险很大。

为了写作,我付出了怎样的努力,读了哪些书,钟情过哪些诗歌大师,学习了哪些艺术门类里的知识,到过什么样的地方,做过什么样的梦,经历过什么,思考过什么等等,这些,只有我自己知道。

写出只有杨森君才能写出来的诗,太难了。我还在为此努力。

书房是一个人的图书馆

我一直觉得,自己明白读书已经晚了。为什么这样说?读书应该是在智慧者的引导下,有选择地读,读传世的书。所谓传世的书,就是古今中外,上一代人喜欢读,下一代人也喜欢读,读之有用、有益,一代又一代,代代相传的书。毫无疑问,就我个人而言,我曾把时间与精力分配给了许多不值得读的书,因为曾经我没有分辨力。

逐字逐句,认真读完一本书,是幸福的。在资讯、传媒方式如此发达的今天,一个人能安安静静、专注地读完一本书几乎可称之为一种修养。片段化的阅读占据了我们全面阅读的太多份额。我们已经很难做到“埋头读书”了。仅从我们各自生活的圈子看,埋头看手机的人已普遍存在,埋头读书的人越来越少了。

一个读书人应该有一个书房。一个不读书的人,也应该有一个书房,哪怕它仅仅是个摆设。我向来注重书房的营造。我的书房不只有书,还有许多与书无关却与岁月、艺术有关的收藏品。这让我的书房充满了魅力,安坐其中,很是享受。只有书的书房,是单调的,它不具有安顿感。对我而言,书房是一种充满了巨大诱惑的归宿,它是一个人的图书馆。

我的书不多。扫一眼书架,其实,有很多书买回来,从没有读过。但是,每每遇到好书,我依然会买下来。我从不把书作为一种装饰物。书是用来读的,不是用来给外人看的。我已经养成了这样的习惯,每隔一段时间,就会淘汰掉一些书。一些书送给了觉得有用的人,一些书当废品处理掉,留下的书,都是我喜欢的。我最爱干的事,就是精简书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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