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边疆文学》2025年第1期｜赵茂宇：留声机中的植物（组诗）
赵茂宇，1996年生，云南昭通镇雄人，西双版纳职业技术学院教师。作品见《诗刊》《十月》《星星》《扬子江诗刊》《山东文学》《诗歌月刊》《江南诗》《中国校园文学》《飞天》《边疆文学》等刊。曾获2022年东荡子诗歌奖·高校奖、第七届国际诗酒文化大会金麒麟奖、樱花诗歌奖、首届泰山中国大学生诗歌奖等。入选第十三届“十月诗会”。
玉希莉的裙子
那是夜灯变成的苹果，玉希莉
你的裙子，在吧唧完奶油之前
就已经冷却，当然
梦境里的暗影，常有受罪的习惯
伸出的舌尖和蜜柚
在雨后的广场滚动
马尔克斯笔下的女人，从床单
捡了许多烂螃蟹，她的口红
在几棵桉树上涂画后
那些混乱的名字，变成面包
长时间堆在我的宿舍
和你说这些，仅仅是因为
这个女人去世之后
她的呛鼻气味和残影，短暂依附在你的裙子
菠康与布妮
菠康说，一位漂亮女人，坐在超市门口卖菜。
布妮不响。
菠康说，她的水香、苦笋放置整齐的
木瓜少别人酸涩，一点不错。
布妮不响。
菠康说，江水旁的小说，看过吧。
早晨，买了虎虾，壳上留了许多名字。
布妮的眉眼盯着裤子。
菠康说，都是女人的名字，痴痴笑笑的
布妮说，她们昏了头，才被别人将名字借去
闷了半晌，布妮说：几点钟去写植物
报纸落在虾壳上。雨夜后的事情
无法说清楚的。她的身体
被贴过迷药，不想却靠过去。
娑罗双上的月亮
我洗过衣服后，肠子就出了问题
福尔贝斯太太，正在经历快乐夏日
在伞中的咖啡厅跳舞
皮肤像被葡萄醋腌过
曼哈伞的房子，总是和犀牛一样颜色
一个基诺族女人，用竹篮背着红柚子
穿过桥下的溪水
我告诉学生，民国先生的思维
会用边缘的潮湿
发明她的脚踝、皱纹以及梦境纹路
而我给他们的任务是
怎么爬上圆房顶的娑罗双
让月亮落在鼻子上
溪水中洗手的鸦嘴巫师
木梳掉落的同时
她大腿内侧的冰块，已经融化
鸦嘴巫师刚刚结束法事
将缠手臂的纱布，丢在木墩背后
离开了树屋，去到溪水底下洗手
“她提着竹篮，走进老鼠
掌控的森林，身后跟着一个男孩。”
里面的苹果和肉块
为她为两天后的自己准备的
“她的腹部有红色肿块
弥留之际的寒气也无法清洗。”
鸦嘴巫师回来了，他继续钻进
一场雨林边缘的木屋葬礼
天黑后，才会出来，去洗第二次手
灵芝与冰块
房间的各个角落，都有妈妈的药方
她的皮肤不再明亮，生出湿润的褶皱
外公坟头的灵芝，冰块那么大了
她告诉阿瑶，小时候喜欢随外公去山上扯花生
麻雀、花椒树，都立在雾中，软绵绵的
花生地酥软，爬出白蚯蚓
脚常常要跳几下。神秘的传染病
一直存在，外公告诉她
山地、森林，保佑的能力有限
我们最好的祭祀物，是人的毛发
猪的心肺，狗的鼻子，猫的眼睛
另外的礼规，外公忘了
他睡在木盆中，已经是老头子
洞穴中跳舞的蜈蚣
几年前，妈妈总是一个人去另外的空间
捡回石块放入玻璃瓶中。她告诉我
外公本来是一只蜈蚣，能进入许多
我们无法获知的空间。
他往自己的出生地爬去
一棵桑葚树下，石子划破他的肚子
他喜欢在自己的洞穴跳舞
这到死也没有改变
在桑葚树内部，他用密密麻麻的触角
修建床台、橱柜，祈求一个下山的修女
路过他的洞口，接下来的日子
他利用触角，将香气萦绕在房间
明天的月亮，因此会掉下来
青苔：妈妈的身体
妈妈瘦得只剩骨头，随时会消失
只剩头发，医生用面具、沉香
冰块，治疗人体下的情绪
显得无能为力。爸爸对着玻璃
告诉阿瑶，他无法让人凭借青苔
而获得生命。阿瑶透过门缝说
“妈妈，需要换上新的大脑
换上湿润的皮肤，换上木头鞋子
换上接吻后的嘴唇，另外
她想要抱着一种属于月光的动物
去地底沉睡。”爸爸并没有显现出惊讶
他去到客厅，几分钟后进入厨房
他熬好鸡汤，然后吻了妈妈
鹦鹉：墙内的世界
桌面有一瓶开裂的啤酒，几个砂糖橘
被盐泡过，已经软化了
养鹦鹉的男人，坐在雪白床单上
他的喉咙银灰色，零零碎碎的
吐出一些螃蟹。进入冬天
月亮的气味都在改变
病友们无法看见，他的身后
有一道内凹的门，门外
煤屑建造了一个个封闭城堡
医院，不过是植物流血后
形成的一半分身。他的鹦鹉
敲着螃蟹壳，从门内出来
背后跟着一个撑雨伞的女孩
她告诉我们，里面是墙内的世界
那里挂满了塞尚的烟斗
湿衬衫的绒毛
湿衬衫挂满了她的脖子
整栋房屋的窗户，变得透红
里面坐满了消失已久的女人
搭讪、约会、吃奶油
皮肤伸展的同时，要有耐心
那些痴迷于用雨衣包裹一切的青年
暂时离开了学校
人的脸，随时生出其他空间的生物
胸罩之间的缠绕，显示
春光已老。还是继续修理
衣服的耳朵、大腿与绒毛
最后，才飘到云层里
那只松鼠，不晓得哪里来的
抱着玉米爬到另一个影子的肩膀上啃食
空气齐刷刷的，落到地面
留声机中的植物
她说，人等于倒立的植物
白袜子、网鞋，对应的是回廊里的留声机
版纳到处都是白虎，又有什么用
大家湿漉漉地站立，从没有人
叫我们的名字。万物
不会管一个大专生
同时朝着多个反方向走
脚上是否长了根须
而这些根须，由肠子和纸巾做成
分布在市镇的每个地方
几根鱼尾巴，也是生的植物
时常挂在宿舍，眼珠一声不响
隔壁的小戏台，我用手指就能摸到
梦境：水果摊旁熟睡的孩子
客：这孩子将来，会换一身甘蔗皮肤
六岁后，身体里的泪珠
长出绒毛，逐渐有樟脑味
不相干的水果摊，半巫的话少讲
西瓜十块，堆芒果的地方下雨
价格就残了。
好在，我有逃出梦境的能力
双手从一个池塘收回来
客：晚上好，芒果的寒气重
孩：你的头发需要化妆镜，油乱了
客：我即将离开版纳，我曾经
见过一头大象，往垂直墙面走去
为了追上在它阴影下攀爬的几串芭蕉
孩：你见过我的袜子吗，晒在
一辆移动的蓝绿色轿车头上
蝴蝶的避难所
人类消失后十五年，海水失去了容纳月光的能力
机器狗自由驰骋在佛罗里达
无数鸟群进入高楼，在木橱和烂沙发上产蛋
猩猩与蟒蛇尾随它们的气息，进入一家医院
作为新的巢穴，人类消失后八十年
东方明珠因为长久被蕨类和灌木包裹
某一深夜轰然倒塌，海水肆虐倒灌
沿海城市逐渐被淹没
河马、鳄鱼喜欢工业和泥土混合的废水
在东京湾的高楼废墟下奔跑、遨游
人类消失后一百五十年，所有城市
教堂、河流都变成荒野
只有山石内部能成为蝴蝶的避难所
人类最后一个女人在寺庙门上留下纸条
“如果你要祈福，请虔诚对佛祖吐露你的心事。
入夜后，请麻烦代敲钟声，关上寺门”。
人类消失后的世界，时空失去了概念和效力
黑夜与黑夜交替时，只有海豚
会通过远古记忆中的声音图像将人类奉为神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