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个月,能干什么
韩愈在袁州的九个月,影响了一千多年,至今宜春人还在感念他,扩建昌黎书院、立韩文公祠、修建气势巍峨的昌黎阁……甚至将宜春至今文脉昌盛,也归功于他的影响。
公元前201年,也就是汉高祖六年,置宜春县。因地利而得名:“城侧有泉,莹媚如春,饮之宜人。”还有一说:“山明水秀,土沃泉甘,其气如春,四时咸宜。”后因看重人文,改名为袁州。东汉宰相袁安次子袁京,满腹经纶,却不思仕进,被誉为“孤高处士”,寻觅到偏僻的宜春,潜心读书、讲学,著书立说。与隐居富春江畔的严子陵齐名,称“汉室两伟人,千古更无比”。
宜春人慕其名,仰其学,为他修“高士坊”,建“高士书院”,城区大道叫“高士路”,山称“袁山”,河叫“袁水”……地以人重,索性将城市名称也改了。城郭山川,皆从袁氏,可见宜春人求贤若渴的情状。
唐天宝五年,袁州改回宜春郡。12年后,乾元元年,又改回袁州,许多年后,再次改回宜春……一大片忽而称府、忽而叫郡的地域名字,这样改来改去,似乎是在呼唤、在等待什么,是一个人,还是一种变化呢?
唐元和三年,韩愈在出长安必经的灞桥,为被贬去袁州的同科进士、翰林学士王涯送别,路边杨柳依依,两人昔日风雨同忧,今日荣华异路,离情别绪,不可无诗。韩愈诗的后两句至今还广为传诵:“莫以宜春远,江山多胜游。”
当时是韩愈对好友的慰藉,后来却成为他对自己的鼓励和为官的一个目标。11年后,身为刑部侍郎的韩愈,年已51岁,上表力谏唐宪宗,被贬往潮州。在通过秦岭深处一段险道时自悲自叹:“一封朝奏九重天,夕贬潮州路八千。欲为圣明除弊事,肯将衰朽惜残年!云横秦岭家何在?雪拥蓝关马不前……”他的家眷随即也被赶出京城,幼女病死于贬谪的途中,草草葬于山道一侧。他到潮州不久,曾寄以厚望、博学多才的侄孙韩滂又病逝……可谓迭遭祸患,雪上加霜。
韩愈以戴罪之身,在潮州仍然干了几件被后人称颂的大事:破鳄鱼灾害、兴教办学、挖渠凿井、兴修水利……古代伟大的文人大致分两类:一类严子陵、陶渊明,隐逸于世;另一类韩愈、苏轼等,闲不住,被贬到哪儿干到哪儿。八个月后,朝廷特赦,因罪远贬的官吏可以调迁到离长安近一些的地方任职,此谓“量移”。韩愈就戏剧性地被“量移”到袁州做刺史。直线距离袁州确实比潮州距长安略近。
当代宜春学者舒建勋在《莫以宜春远》一文中写道:“当时的袁州,由于地处偏僻,文化落后,买卖人口,学校不兴,弊政陋习极多。”韩愈到袁州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还宜春以春天——解救奴婢。他亲眼见到了一些因贫穷或其他原因而卖身为奴者的苦难,于是颁布法令、制定标准,凡以工抵债的男女奴婢,皆给以自由。有些父母双亡,以工抵债尚不足者,韩愈自掏腰包为其赎身。在袁州境内共解救了730多位奴婢。当时,恰逢820年。
韩愈解救奴婢有一个客观原因,他一到袁州,就赶上大旱,自初春至夏,滴雨未下,土地干涸,民生凋敝,奴婢自然更苦。他率领州县士绅两次三番地祈雨,先拜城隍,后到城外的仰山祭祀山神。
他祈雨也不是乞求,祈雨祭文中跟老天讲道理,甚至有质问、抗议:“若守有罪,宜被疾殃于其身;百姓可哀,宜蒙恩悯,以时赐雨。”我有罪,你随时可以惩罚;百姓无辜,你不该让他们遭殃。说也怪,老天似自觉无理,大雨就真地下来了,百姓欢天喜地,感恩戴德。
韩愈在袁州尽心竭力干的另一件大事是兴办书院,鼓励学子发奋读书,倡导务实文风。知名散文家陆春祥,在《袁州长歌》中转引唐五代笔记《唐摭言》称,后来成为中唐著名古文大家的李翱、皇甫湜,以及诗人张籍,均是韩愈在袁州的高足,他的另一袁州学生黄颇,是会昌三年的进士,官至监察御史。
据《宜春县志》记载:“袁州自韩文公倡明道学,嗣是守郡者类以造就人才为心。宽刑禁,尚文学,悉奉昌黎为法……昔韩昌黎自岭南移守于此,教化既洽,州民交口颂之。”五代诗人韦庄的《袁州作》中这样形容当时的读书风气:“家家生计只琴书,一郡清风似鲁儒”。
韩愈的兴学重教,十几年后大显成效,“文化落后……学校不兴”的袁州,竟出了江西第一个状元卢肇。紧随其后,易重又成为江西的第二个状元。整个唐代,江西只出了两个状元,都在袁州。进士则有三十多位,江西全省只有进士60多人,人称“江西进士半袁州”。宜春城内也有了状元路、重桂路乃至黄颇路等。
韩愈“量移”袁州只九个月,除去上面简述的卓著政绩,还写了23篇文章,其中有《祭柳子厚文》《新修滕王阁记》等名篇。他被尊为“唐宋八大家之首”,苏东坡称他是“文起八代之衰”,文学史上有“杜诗韩文”一说……所谓“一字千金”应可用来形容他的文章。这令人很难理解,一个人在九个月的时间里,怎么办得了这么多事?而且都是大事、好事,被后人念念不忘、载入史册的事!
韩愈在袁州的九个月,影响了一千多年,至今宜春人还在感念他,扩建昌黎书院、立韩文公祠、修建气势巍峨的昌黎阁……甚至将宜春至今文脉昌盛,也归功于他的影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