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胶东文学》2024年第10期|金克巴:重返鹅颈水
五月初,我重返一别经年的鹅颈水,蛰居于附近田寮村一栋楼的十二层上。无所适从的日子,生活回到“念之中心焦”的原点,又开始切盼拥有一枝之栖,渴望日久天长的安居。曾几何时,诗和远方还是那么令人心旌飘动,然而,如今身在旅途的我,心境竟是落寞和寂苦。东坡居士浮泛于岭海的波诡云谲时曾说“心似已灰之木,身如不系之舟”,应是无奈之语。时移世易,我对漂泊不定的生活仍然怵惕于心。心意茫然的幽居中,好在附近有一个名为“鹅颈水”的好去处,让我得以一次次沉湎于来去自如的漫行中,适度的距离给了我恰如其分的审美的感受,芊绵的草木抚慰着一颗孤心。
鹅颈水是附近一个湿地公园,它以河为名,窈然而深藏于鹅颈水与茅洲河的交汇处。所谓深藏,是因为这个湿地的地势相对低洼,加上周边种植着林林总总身姿昳丽的大小乔木,如小叶榄仁、红花玉蕊、凤凰木……走进鹅颈水,满目葱蒨,有效阻隔着堆绿砌翠之外张牙舞爪的尘嚣。草坪上铺着地毯草,点缀着蟛蜞菊;水里装点着各种水植,如香蒲、黄花鸢尾、梭鱼草;池塘里有睡莲、荷花之属,从植株的大小和花色来看,这儿有两个品种的荷花,一种植株与花朵相对较小,花瓣粉红色,另一种只是花尖上淡扫一抹姽婳的脂粉,清雅而怡人。
燕处于天野之下的鹅颈水,与聚居的人境相去甚远,平时人迹寥寥,如此一来倒是让我觉得,它是养在深闺人未识的小家碧玉。园的主体是一口凝碧敛翠的池塘,它的活水源头来自经过净化的鹅颈水(亦是河名)。即说,正是不舍昼夜的鹅颈水周济涵养了这块温润的碧玉。这儿的池水犹如三块相连的翡玦,水中是三个生机盎然的小岛,它们天长日久、了无尘心地守着天光云影共徘徊的玉池。当我向小岛伫望,恬静的小岛便引领我的尘心,一时超然象外。
此时向池水凝眸,水底的片片浮云为小岛插上翅膀,在我幻想的天空振翅而飞。我为群岛命名,名曰“云翮之岛”。
夏天渐浓的意味源自一声声浓酽得化不开的蝉鸣,在我的周遭蔓延,有如这个季节不可或缺的催化酶。至于高唱的主角则总是略显神秘,大多只闻其声,难觅尊容。它一如济慈的夜莺,躲进山毛榉的葱绿里,扯起响亮的嗓门,歌唱盛极一时的夏日,这是特色鲜明的聒噪,绵延而恒久,一直推向世界的尽头。
其实,只要了解一下蝉们来到世间的经历,就会由衷地觉得它们实属不易,也就可以理解它们鼓瑟而歌的喧阗、恣肆和狂野——似乎要将自己的纤微之身撕碎,让每一小块碎片都化作一片洪亮的欢声,其实都是情有可原的。毕竟它们曾经在地下深瘗,苦熬数年,直到有一天,在生命周期的神秘召唤下才鬼使神差地向地面挺进,临到要爬出地面,还要经受更为残酷的生存法则的淘汰,也许不待迎着朝暾爬上枝头就已经成了鸟雀的美味零食,甚或还要被高居食物链顶端的人类取食。现在它们当中的少数终于迎来黎明,抵达正午——一个尼采的时刻。因之,在我听来这是胜利的欢声,是爱情之歌,亦是献给盛夏的宣言。
犹记得廿年前的一个夏天,我第一次踏上皖北平原,即被村庄的房前屋后烜赫一时的蝉歌深深地震撼着——蝉鸣铺天盖地极具穿透力,一个劲儿地往我耳鼓里钻,当我环视周遭,只觉得那种声音被赋予分明的形状,化作大大小小、错落有致的树木,葳蕤、不凡。那种不凡就来自一个个既卑微又强韧的生命。
在豫皖两地的平原上,当幼蝉趁着夜色的掩护,谨小慎微地从地底爬出,翅膀还来不及注入体液,张开、变硬时,迎迓它们的“成人礼”不是掌声、祝福和激赏,而是蹑足而至的灭顶之灾。这时候的它们,人称“知了猴”,我揣想是“知了孩”的讹音。人们知道,其他生物亦有瓜瓞延绵的传承关系,区区幼蝉便是知了的孩子。《庄子·达生》中就有痀偻承蜩之说,至于承蜩为何,没有明说,想来应该不是无聊之至或见猎心喜使然。今人更是将知了猴做成美味小食,炸至金黄,拌上盐粒,盛为小碟,堪可佐酒。而且食髓知味,发现此物富含蛋白质,营养十分丰富,于是捕食知了猴呈现一发不可收拾的态势。当我第一次面对一碟通体金黄的知了猴,委实说,我有过犹豫,到底要不要对它们下箸。可能是习俗不同,在我的故乡——云梦泽的一隅,食蝉之俗前所未闻。据说近年来由于过度捕食知了猴,皖北平原的知了数量呈十分明显的下降趋势。
值得一提的是,就在我逗停于皖北平原的日子,我的生命里又增添了世间最珍贵的亲情——特殊的缘分具有一种魔力,可以使陌生人成为彼此的亲人。入夜,头顶之上是炳辉的星空,我仿佛又回到童年。那些日子现在已然积淀成记忆宝库里最珍贵的珠玑。
有时,模糊是一种美,譬如行到水穷处,坐看云起时,不再纠结于是非得失、死生哀乐;倚重自己的感性也是一种幸福,对于蝉,人类就像上帝总是只关注物种而忽略个体,我们不在乎那是一只姓甚名谁的蝉在绿荫里鼓瑟而歌。置身天涯海角的我,前往鹅颈水途中,听到音乐调性不变的蝉在兀自弹唱,它们曾在荆楚大地的树林里狂歌不止,在皖北的农家小院的葱绿里高唱入云,而今又在岭海之间响遏行云地歌唱,酣讴于斯为盛的徂暑,歌颂这个世界永不怯魅的爱。
迨及暮色四合,那些索隐行怪的隐士,仍在路边染黛的凤凰木上不绝如缕地清讴。侧耳聆听,矮灌上是一大片“嚁嚁——嚁嚁”的虫鸣。曾几何时,我在距此十几里外的大屏障山下鹪鹩一枝,住所甚陋,窗外是数株高大的锡兰肉桂,被它们庇护着的是数丛红绒球和朱槿。在某个被缠绵的细雨温柔侵据的夜晚,我曾如许真切地踅入王维秋夜独坐为野趣衬托的幽凉诗境:雨中山果落,灯下草虫鸣。正是陋室外面嚁嚁的虫鸣陪伴着我。一种怆悢袭上心头,泪水突然夺眶而出,我不觉得那是孤独的缘故。根据莫里斯·布朗肖的说法,孤独是不存在的,如果这种孤独无法将孤独本身消解,以向多重的外界暴露其独一性。我想,那种情境鼓荡着我情感波澜的是更近于陈子昂的“前不见古人,后不见来者”的怆然,任时光飞逝,纵然使出浑身解数也无济于事的悲怆。
对于有的人,命运频频降下灾异,于是就有了三闾大夫踯躅于野的一连串天问,其时,湛湛青天渊默如海;也就有了陶元亮六月遇火,庐室悉付一炬,一大家子只得暂寄门前小舟上的惶然,只是老陶仍然不改躬耕于野的淡泊;后来更是有了苏东坡无惧骤雨飙风,“竹杖芒鞋轻胜马,谁怕?一蓑烟雨任平生”。数年前,我曾专程到惠州去追蹑这位先贤散落在那里的一长串足迹,长时间徘徊不去。
值得庆幸的是,天地逆旅的其中一站地是这巧夺天工的鹅颈水,犹如悠悠高旻和茫茫天地之间挹着的一滴清凉如梦的泪。我归无可归,淹留于此,且悲且喜,且行且歌。
就这样一路听着蝉歌虫鸣,浮想联翩地走进了鹅颈水。此时园中的看点甚多,其一可观者:绿色。西班牙诗人洛尔迦曾经深情款款地说:“绿啊,我多么爱你这绿色。绿的风,绿的树枝。船在海上,马在山中。”在中国传统的绘画艺术里,墨分五色,里面蕴藏着霓虹的多彩。此园中,绿色就像墨一样传神,似乎只要在一幅鲜活的画中将墨色置换成绿色,便同样可以达到“墨分五色”的效果。远望之下,水皆缥碧,近观之下,澄澈见底,直视无碍,池底游鱼,百十千头,往来游弋,或翛然而来,俶尔远逝。试想庄周所谓的鲦鱼之乐,就算欢乐并非整齐统一,无处不在、无时不有,也一定囊括其中,恰如这一股鲜活的清流,在平缓的表象之下长流不绝。再看如此丰富的绿色,一棵树上,南枝北枝,因光照不同,静观之下层次丰富而分明。同一树种之间,不同树种之间,远近高低不同的树之间,形态相异的树叶之间,还有游人身着的一袭绿色,如此种种,这一方天地经过好一番酣墨淋漓的渲染,酣畅流溢的绿色便给人一种生机无限的感觉。只觉得这儿正在举办一场极尽奢华、铺张、烂漫的绿之盛会,而我恰好躬逢其盛。有时还独享这一方钟灵毓秀的无尽宝藏。思及东坡居士谪居惠州期间,也曾长期居无定所。有一阵子东坡暂住嘉祐寺,某日要去松风亭上游目骋怀,路已过半,望见亭子尚在高高的木杪,不由得有些气索,沉吟良久,忽然悟及:“此间有甚么歇不得处?”顿觉一片天地清宁。这也是我漫步鹅颈水时常有的同感,走走歇歇,惟适之安。
且说此园的可观者之二:草。区区一草,有何可观?反正,它们深深地打动过我。这片湿地良草甚蕃,有斑叶芦竹、黄花鸢尾、灯芯草……或许所谓的莠草,只不过是我生不辰或长错了地方罢了。让我甚觉可观的是香蒲,虽然寻常可见,但一俟扎根于此便具备了规模效应,它们身土不二,与这一方水土忻合无间,每一株都铆足了劲儿往上蹿,整体呈现出密不透风之势,犹如一堵厚厚的绿垣,但也都在默默地贡献着——漫延于脚下的污水经过它们参与的过滤便显见地澄澈起来,再汇入池中。在这儿,它们都高过人头,修颀优美,具有令人惊羡的整齐和仪式感,仿佛一支规模宏大的仪仗队正在恭候嘉宾的莅临。
同一种生长整齐的植物所呈现的和谐之美曾让我一见倾心。2014年五一,召响弟的婚期。我平生头一遭于那个时节走进皖北平原,顿时觉得天高地阔。当地饮食以面食为主,是规模宏大的小麦产区。彼时正是小麦茁壮生长的时节,眼前尽是一望无垠的葱绿麦田,直到窎远的地平线与天相接。较之故园的丘壑横陈、群山迢递,自是别样的风貌。我蹲在麦地里,脑袋与小麦平齐,向它们凝眸,致敬。俯身如草,和光同尘,心里充盈着无可言表的熨帖、舒畅,亦有感于在阳光垂照之下,遍地狭长的绿叶之尖都在微微地颤动,那是无声之韵在流淌,仿佛还融入了缥缈的天音。长势良好的小麦上是无数微渺的飞虫在亢奋地颉之颃之,目睹如许沛然的生机,令我振奋感动。
毋庸讳言,和谐统一的另一面,是自然界的勃勃生机并非拜人所赐,你看那一片无人照管的沼泽,一切众生都沉湎在各自的平行世界里,芦苇一类的野草都在狂野生长,长成一望无际的绿帐,清风吹拂,长袂飘飘。端详一根陶醉于自我的芦苇的丰仪,甚至令人想到托腮凝思的思想者。帕斯卡尔说过,人脆弱如芦苇,但人是会思想的芦苇。那么芦苇呢,难道它浑然无觉吗?
可观者之三:花事。无可否认,南国上蒸下煮的盛夏同样是花团锦簇的季节,屈大均在《广东新语》中说这儿“花不应候”。树上、路边、草坪、水间、园中,到处都是众花在极尽铺陈之能事。紫荆、凤凰木、火焰木,别忘了它们可是心无所羁的,总是轻易就逾越所谓花期的条条框框——那只是一种陈陈相因的错觉,它们务求随性、尽兴,触机便发,不可遏止地绽放蔓延。红花玉蕊,花开及时,不似人间某些自视甚高、自以为舍我其谁的狂人,总是老马恋栈。这种花决不留恋枝头,转眼就红花半落,待到晨光熹微,就为褐红的混凝土路面铺上一层落红,仿佛氍毹上的花饰,美得令人惊艳而不忍践踏。蛾眉淡扫的鸡蛋花、争妍斗艳的朱槿、洋溢着红情绿意的串钱柳也都在园中各占一席之地。
众花之中尤为可观者,当属荷花。窃以为观赏荷花的一个最佳时段是在清晨。此时,夜气降下的清凉尚未退尽,我趁着宜人的清爽踅入鹅颈水,横穿绿道,直奔池塘。一别数日,想不到这时的荷塘画风突变,田田的荷叶间装点着美得不可方物的荷花,呈现出不同的芳容、不同的姿态:有的还只是蓓蕾,蕴藉含羞,但花尖粉嫩,美人坯子的质地藏无可藏;有的含苞未放,掩藏着花蕊,恰如邻家有女初长成,令人无由不对那种美好有所期待;有的正在怒放,正处于生命中的鼎盛时期,花冠盈尺,莲蓬初具,周边饰以熠烁的金屑;有的正走向辉煌的落幕,落花无言,悉付流水,就连花尖上的胭粉也悄然褪去,纯洁无邪的莲座烘托着缀满希望的莲蓬;有的花瓣落尽,花梗上擎着独当一面的莲蓬,但见落瓣随风飘逝,犹如唯美一梦。偶有被人摘断的荷梗,创口初愈,一只轻盈的红蜻蜓熨帖地抱着荷梗,仿佛正向伤者致以亲人般的问候。一只纤微而灵动的蓝色豆娘在我脚下那一汪天光半明的止水之上骤来骤去,当我拿起手机,欲捕捉它的惊鸿艳影却已经不知所之。我冥然兀坐于池边的轸石上,仿佛禅定的夜鹭,神守着微风泛不起縠纹的池水。荷叶高过人头,我背倚灌丛,隐入芬芳如小提琴一般浮动的翠绿里。此间的动,是风漾泉流,是荷叶上一滴水珠的舛落,滴答一声落入水里,或滴落于较矮的荷叶上,悄无声息地汇入它舀着的水滴中。偶尔一片荷瓣飘零,落在荷叶上綷縩有声,再向水面飘去,掬着最后的些许美愿。去吧,这个盛夏无可置疑的花中翘楚。
面对一池芳菲,我想,我能留下一点儿什么吗?能否留住荷花的一缕摄人心魄的芳魂?当我说“一朵花”的时候其实它已经被抽象化、被解构,是异于实在花朵的一个幻影,或者说,它就是融入音乐旋律的美妙的思想本身。当我翛然而来,乘兴而去,便收获了某些促进和完善想象的要素——它们内化于我心,通过一次次基于虚空的重建,在精神层面屡屡获得美的升华。我的愉悦便栖居于此。
一切美的事物皆是自我辉映的完满个体。打量着眼前的一枝枝荷花,它们仿佛都自带光环,纯洁、高雅、矜持、安谧……
有时,雨骤然而来,我眷眷不去,那么,且在这美得如梦似幻的荷塘边聆听一场雨的呢喃,雨声淅沥,挟带着美妙的光飞临大地,轻轻叩响一片片湛然自如的荷叶,这是一个正值喜庆盛会的荷塘,而我是一个与有荣焉的散人,一如庄周所谓的树之于无何有之乡、广漠之野的某树,无所用,无所忧。我且在这难以把握其美的美景中凭着想象制芰荷为衣,集芙蓉为裳,以期可以寻获大自然的纯然无琢。
暮色低垂,我在云翮之岛的彼岸聆听池沼的隐士们——数只花狭口蛙,隐身于泼墨般的碧翠里坐而论道,是饶有兴味的。“呱”“咕咕”“咕”,只闻其声,不见其影,聒噪,有时语调果断,不容置疑,此起彼伏,或高或低,你来我往,不霸道,不搞“一言堂”,不冷场,只要不被人粗暴打断,不被惊扰,大家就谈兴甚浓,如此一直行云流水地探讨下去。或许这只是一场另类语言的闲聊,才能进行得如此有趣,彰显着热烈的平和、机智的无聊,以弥补这个夜晚黑暗的成色,向夜的宁谧投下促进深沉的沉淀剂。
在重返鹅颈水的日子,我一次次在园中信步,将栖止或逗留于此的一切众生都拜访了个遍,像是为了加深印象,进而将园中魔幻的美质都内化于心。这一切让我再次确认费尔南多·佩索阿所说的“我总是相信,思想比生存更好”。不幸的是,那种“相信”的毒素也一直潴留在我的意念深处,儿时的表征是轻信疏财仗义、泥涂轩冕的那一套,成年以后的症状是耽于无益之思,在物质生活的追求上匮乏长足的能力和进取心。
我长时间兀坐于云翮之岛的彼岸,眺望着那个数株翠树犹如入静的福地,它让我想到倪云林笔下的疏林,总之具备了萃取最优绘画素材的美质。岛上的树唯有凤凰木、紫荆花、鸡蛋花而已。树下散落着数块土黄色的轸石,似在守候游人到来。真的希望有一条隐秘的通道可以通向我的云翮之岛,或者划一条小船向它们进发。其实这都只是我的一厢情愿,因为在设计上就决定了小岛与人要保持一定的距离。只可远观,不可狎玩,遑论盘桓其上。我只能在想象中带着陶醉的意味到岛上一游。远远望去,岛上的碧草和葱郁的乔木十分对称地倒映在水里,缀以浮云一二朵,安恬如梦。间或,一只水鸟在水面滑行,脚掌划破水面的平静,扰动了我的梦幻之境。
有时,让我的幻境受到扰动的是几只白头鹎或红耳鹎,在小岛上令人饮醇自醉的翠绿间好不逍遥自在地挓挲翅膀,想来,它们都是自由无羁的,这也加剧了我对眼前那个谢绝人迹的瀛屿的向往。我要铭感云翮之岛的存在,对于我,如同白色的睡莲之于马拉美,在某个夏日,同样在清池之畔马拉美收获了想象的瑰宝。就这样隔着恰到好处的距离,我已然摄入了蕞尔群岛的精魂。在这个我原本不知所之、彷徨而难挨的盛夏,我在鹅颈水被天地间纷呈的美滋养着。仿佛领悟了何谓真人,在我看来,就是将整个身心都融入茫茫大地,去细辨一枝荷花的一缕缕芳魂,不再对促狭而叵测的命运耿耿于怀。
这是喧嚣不舍昼夜的南国海滨的一隅,还好,填补喧嚣空隙的尚有如巢的湿地和我一个人的云翮之岛,我在其间优游偃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