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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湾秋色
来源:文学报 | 汤朔梅  2024年12月01日10:16

要说秋色,莫过于海湾了。

我说的是奉贤的海湾。不是因为家乡的海湾,所以偏爱,它确实有特别之处。它地处杭州湾、长江、东海的交汇处。台风、江风、西北风,在这里风云际会;如注夏雨,绵绵秋雨,轮番洗濯大地上的植被。多少年来,每入秋,总隔三差五去兜一圈,从蟋蟀初唱到落木千山。不为别的,就是去看由淡而浓的秋色。

海湾的秋色远比它处丰富。其丰富不仅在于湾、江、海的汇合处,还在于远天、陆地与水的衔接处,还在于农田与森林、沙滩错杂,是一种立体的存在。而到了秋天,这好处更显现得淋漓尽致。而河流、港汊、道路将这些焊接在一起,组成一幅舒卷自如的绚丽画卷。

稻熟江南的日子,一望无际的田野里,翻滚着厚实的稻浪,远看像晒在打谷场上的稻谷;棉田里,棉桃拳拳,盛开的棉朵由一双双枯瘦的手擎起,棉絮流淌欲滴。那都是农作物给秋天打下的主色调。而点缀其间的,还有田埂上的芦粟、高粱、大豆,给画卷打上边框。丰收季节,不再有一群群劳作的农民,取而代之的是收割机、拖拉机的轰鸣,至多有几个拾穗的老人,捡拾着怀旧。机械过处,一群群黑色的八哥和白鹭闹嚷着跟进。它们也忙着为越冬储能呢。

而最令人向往的,要数海湾国家森林公园。在那里,我遇见了公园运营部的副经理乔花,她是最早入职公园的员工。

我们边走边聊。偌大的森林公园有一万六千亩土地,宛如一块巨大的调色板,浓缩了赤橙黄绿青蓝紫,浓得像油画,化都化不开。那片沿河站在水边的红树林,是落羽杉、枫香;像礼兵似的站在道旁,枝叶永远绿油油的是桂树、香樟、女贞;一身黄金甲,手掌般大叶脉流淌着阳光的是银杏树、枫叶;冷不丁点缀其间,叶脉颜色最丰富的要数乌桕树了,更绝的是,它的籽粒褪去了皮后,呈乳白色,在枝叶间掩映,看去像夏夜的小星星。

残荷零落,秋柳掩映。六百亩水面的百鸟湖,被黄橙橙的落羽杉、水杉簇拥着,湛蓝的湖水将蓝天与两岸的景色揽在怀抱中,轻轻摇晃着。湖中心一里地长的鸟岛上,树木扶疏。要是在春天,百鸟繁殖季,岛上鸟巢历历,鸟儿的呼应互答声,小鸟嗷嗷待哺的讨食声,呈一片闹嚷景象,演绎着鸟儿的人间烟火。但当下是深秋,除了拥有老巢的留鸟,又来了各种候鸟。如乌鸫、琶鹭、长脚鹬、红嘴野鸭,还有各种叫不上名字的鸟类。有的在这里落脚越冬,有的则以此作迁徙途中的中转站,暂事小憩,补充能量,然后再飞向远方。它们宛如农民工兄弟,和本地居民生活在同一片林地,跟他们闲聊南来北往的新鲜事儿。树枝上落满了各种鸟类,偶尔扑扇几下翅膀,或者飞起来在树顶盘旋几圈,又落下来。它们在舒展筋骨呢!然后,就这样静静地守候在枝头,难得叫几下。似乎在欣赏烂漫的秋景,也像在思考着什么。

湖面上画艗翩翩,那些电能驱动的小船,划过水面,波澜不惊。船上的游人,穿着色彩斑澜的服装,与烂漫的秋色和谐地融合为一体。他们被杉树上的鸟儿吸引,切断电源,让船儿在湖心荡漾。深蓝色的天空,碧净的湖水,中间倒映着满目的橙色,树上栖息着醒目的白鹭、白鹳。人们怕惊动鸟儿,善解人意的鸟儿也似乎怕惊动的人们。就这样,互相交织成一副动静相宜的秋色图。

随着乔花的引领,我们舍船登岸。那是一条落羽杉间的小路,路上落满了红地毯似的针叶。前面隐翳着几栋民房。乔花说,这是当年农垦战士留下来的。这里曾经是“五四农场”与“燎原农场”,森林公园是在这个基础上打造出来的。那都是一个甲子前的事了,乔花的介绍,使这里有了历史的纵深感。阳光照耀着,几个老人围坐在桌子旁喝茶闲聊。他们跟乔花打招呼,一律的市区口音。乔花说,那是些舍不得离开的农垦人,如今都七八十岁了,在这里养老。我能体会出他们的情感,因为这里留贮着他们的青春。

出森林公园不远,前面就是防波堤。爬上堤岸,豁然开朗。江、海三股水流在这里汇合交融成湾,水面显得特别开阔。远处,新能源风电车不紧不慢地转动着。正值退潮,海鸟从四面八方汇集到海滩上,纷争着寻觅小鱼小虾。海滩上一派枯黄,平展展的黄色的沙滩,一片片黄色的芦苇丛,斜阳下,芦花荻花飞扬。潮水给沙滩留下的波纹,粼光闪闪。海风吹来,微冷。几个赶海的老人,穿着高帮套鞋,歇息在海堤一侧,篮子里小有渔获:泥螺、蚬子、蛏子,抑或还有几条鲻鱼、弹涂鱼。那也是曾经的农垦人吗?上前与之攀谈,证实了我的猜测。大海的潮起潮落勾起他们对农垦生活的回忆。真是沧海桑田。一群候鸟从远处飞来,我们的目光掠过辽阔的沙滩,看见洋山岛、金山岛像蓝水母般在黄色的海水中荡漾。

此刻,我不禁感慨于造物主的厚爱,将农田、森林、沙滩馈赠给海湾,在这里组合成三色图景。兼之以一年四季的云遮雾盖,一年四季的冷风热雨,才孕育出海湾不一样的秋色。而人类永远是这片土地的主角。

来海湾看秋色吧,这里的稻浪、落羽杉、鸟雀正等待着人们的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