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缘飘起兮落宁夏
来源:解放日报 | 王久辛  2024年09月18日08:56

有一种缘细若游丝,你往往看不见它。因为它太细微、太轻飘,以至于它展现在你眼前时,你几乎觉察不到它的存在。

这种缘并不珍贵,也不稀罕,人人都有,只是人人都不太在意罢了,而是将与之相关的际遇交给了前方无尽的时间。当然,时间是最好的见证者。这不,坐在飞往银川的航班上,我突然就发现了那根细若游丝的银线。它几乎看不见,却越扯越长,扯到了遥远的30多年前……

1986年某月某日《解放军报》头版的夹缝里,刊发了一则短消息《贺兰山北麓发现第四纪冰川》。按说,这个消息与我没有任何关系。那时,我在原兰州军区驻河西走廊的某师当新闻干事,与贺兰山相距甚远。但很快,这篇消息稿的作者方荣堂给我打来电话,说有关部门认为第四纪冰川的发现,对贺兰山乃至整个西北地区的经济开发具有战略意义,特邀我去采访,最好能写一篇报告文学。于是,我踏上了银川之旅。

方荣堂是部队新闻干事,他在银川等候我,带我去见第四纪冰川的发现者、部队工程师王学印。王学印是河南人,务实话少,他直接说:申请一辆吉普车,明天早上六点半出发,过三关口,直接去阿拉善左旗的戈壁沙漠、贺兰山里转转看看吧。咱们边看边说,简单明了。

我说:那太好了!

他又说:那都是不毛之地,不见人影。我们要带干粮要带水,至于晚上住哪,得凭运气了。

方干事说:久辛,要准备好吃苦啊!

我应:没问题。

第二天大早,方干事和王学印在招待所门口等着我,我一出来,就被他俩拉上了吉普车。吉普车先送方干事去银川火车站,他坐火车回兰州,然后再送我们进山。在银川火车站附近的牛肉面馆,我们每人吃了碗牛肉面,然后,敬礼告别。剩下来的一个星期,就是我、王学印和司机小李三人在贺兰山北麓、阿拉善左旗的戈壁沙漠穿行的日日夜夜。遇到的困难、吃过的苦,如今我统统忘了个精光,能想起来的,只有一对对狼眼里蓝幽幽的荧光,在我们车前闪耀……

在王学印的指引下,我们的车子按照世界公认的寻找第四纪冰川的遗迹证据一路奔驰。在一个又一个遗迹前,王学印指点给我看,向我耐心讲解,渐渐地,一个遥远的冰川纪,在我的眼前复活了……之后,我写了报告文学《古冰川》,发表在1987年第三期《西北军事文学》,并收入解放军文艺出版社出版的报告文学集《大西北军旅风情实录》中。

机缘的银丝如梦游般飘洒,那丝,太细了,几乎看不见。但是,我知道,宁夏已经进入了我的命运,像贺兰山一样屹立在我的眼前……

我第二次因公到银川,是1993年夏天,为一部反映部队生活的纪录片写解说词。这次创作值得一提的是,按我撰写的脚本拍摄的纪录片不仅受到表扬,还向全军推广了。

我第三次因公到银川,是为宁夏写一个电视片。当时,宁夏集中各路科技精英,设计了河东机场的建设方案,想据此写一个形象生动的电视片。

那是1995年的夏秋之际,我又与银川有了一周的缘分。其间,我用尽自己所能想到的平白生动的词儿,把枯燥乏味的技术报告和设计图纸,变成了有条理、有形象、鲜活生动的电视片解说词。据说,我写的这个电视片报到北京后,为河东机场建设的批准发挥了作用。

此时此刻,银川河东机场就在我身边的舷窗外,一点点展现出它现代化的风采。它已然走过了童年,正值青春靓丽的时候。

我内心深处还真是有点儿小激动,因为我曾经在它还没有建成之前,或打个比喻,在它还待在闺中等候出阁时,我就为它梳妆打扮,替它宣扬过它的美丽动人啦。

缘分的银丝又细又长,转眼之间,就又扯到了眼前……

我快步走出空港,没想到,宁夏作家协会副主席张学东亲自跑到机场来接我了。这又是一根机缘的银丝,扯到了我的眼前。还没等我反应过来,小我十多岁的学东就张开双臂冲过来,给了我一个满怀的拥抱!“怎么亲自来了?”“我必须亲自来呀!”“哈哈,哈哈!真是久违了啊!”

这一眨眼,又得从13年前说起了。2011年9月,应中国作家协会邀请,我到庐山参加“2011中国庐山国际作家写作营”。来自中国、印度、拉脱维亚、加拿大、法国等12个国家的26位作家,齐聚庐山。在这次为期10天的采风、创作、研讨和交流中,我不仅与老朋友重逢,还结识了新朋友,如青年作家张学东。令人难忘的是,其间我与他共同主持了几场与外国作家交流创作心得的会议。我俩配合默契,主持行云流水,以至于分别10多年了,依然彼此心心念念,情谊绵长。

此时此刻站在我眼前的学东,几乎与13年前的他没有两样,依然清清瘦瘦。在去往吴忠市的车上,学东告诉我:他常年坚持打羽毛球,严格自律的生活习惯,使他始终保持着旺盛的创作精力。这不,他又创作完成了将近百万字的长篇小说《西北往事三部曲》……

吴忠人张学东,1972年出生,被评论界誉为宁夏文坛“新三棵树”之一,已发表300多万字的作品。对于重文尊师的吴忠市来说,张学东就是当地娃娃努力学习的好榜样。2023年,文学吴忠(利通区)创意中心成立,其中专设有“塞上文化名家张学东文学工作室”。学东说:“孩子们愿意学习写作,我就来跟孩子们讲讲自己的写作体会。”

这次我参加的“文化名家眼中的吴忠”采风创作活动,就在文学吴忠(利通区)创意中心启动。创意中心建得很有品位,内有会议室、展览室、写作间、挂满作家字画的卧室,院中还有湖,湖心还有亭,青草葳蕤,早阳斜入,满院的青春气息。

出了创意中心,我就闻到了一股浓浓的枣花香。漫步在白寺滩民俗文化村,我被道路两旁的枣花香吸引。一朵朵小黄花,如米粒大,吐露出甜馨的香气。闻闻这香就知道,当金秋时节迎来大丰收,一定会有大红的枣儿堆成山。

还没容我感慨一番,一拐弯儿,又看到了葡萄园。葡萄架上已挂满了翠绿的黄豆大小的葡萄,一串串,一排排,倒吊在架下,晶晶莹莹,一望无际,令我大感震撼。据说,当地每年都会把丰收的优质葡萄,销售到不远的青铜峡“西鸽酒庄”酿葡萄酒。同行的村委会主任介绍说:我们村家家户户种葡萄,仅此,每年每家每户的平均收入是30万元。原来,在吴忠,庄户人家光种葡萄,就可以衣食无忧。那生活自然是悠然自得、其乐融融啦!

说到生活,最能见证吴忠人幸福指数的,恐怕要数早茶文化了。“逛在宁夏,吃在吴忠。”著名评论家王干近年写了一本《人间食单》,专门介绍他品尝过的佳肴美馔,影响超过了他写了几十年的文学评论。我这次能与他同来吴忠同吃早茶,幸甚至哉。

那天,是当地宣传部部长高建博与作协主席马娟,把我和王干引领到一家名为“国强手抓”的早茶店,品尝吴忠的早茶。招牌主食——八宝茶、热牛肉、手抓肉、羊杂碎、拉面,面点——馓子、油香、捆馍、蒸饺、小笼包等等,一应俱全。看起来,似乎并不特殊。而吃到嘴里的味道,与广州、苏州、兰州的美食,绝对不一样,却一样好吃。王干的吃相很是优雅,但当一碗羊杂碎上来时,当地人介绍说:“吃这个,要就着大蒜吃才过瘾。”说着,就给我俩一人递来一头大蒜。我是西安生人,习惯这样吃,而王干是江苏人,他拿着剥好的蒜瓣,大眼瞪着我,似乎在问我:就这样吃?我说:“你吃吧,试试看!”他试着吃一口羊杂碎,咬一嘴蒜瓣,这一试,竟然试出了感觉,“嗯嗯嗯”地连说“味道正宗,味道正宗”。好像他吃了一辈子,突然吃到陌生的羊杂碎,竟吃出了小时候的味道!岂能不心满意足?

据介绍,吴忠的早茶占全市餐饮销售额40%,吸纳就业人员一万多。2021年以来,吴忠举办了三届早茶文化节。早茶店也由2021年的570家增至2023年的787家,早茶业年营业额由10亿多元增至15亿元。在我看来,吴忠的早茶,是把西北的酸辣与小麦、杂粮、各种菜蔬的原味儿推到了极致。关于文明程度,我始终有一个很“自我”的想法:吃的文明,是有烟火气的文明,最能体现文明在人世间存在。当然,这个吃的文明,指的不是吃相、不是就餐者的态度,而是食物本身的健康、可口、有味道、有特色,一个地方与另一个地方的食物不同,又都深受人的喜爱。可以说,越是受到人们的喜爱,这吃的文明程度就越高。这既是物质文明,也是精神文明,是两种文明的真实融会。对吴忠的早茶,我以为可以如是观。不知然否?

吴忠的今天,是宁夏的一个缩影;吴忠的早茶,则可以说是西北地区人民生活迈向新时代的一道亮丽风景。

我从贺兰山北麓的第四纪冰川上走来,见证了宁夏军民多年来扎扎实实艰苦奋斗的步履,见证了当地环境与人的巨大变化,尤其是见证了当地生活品质质的飞跃……不容易啊!我相信,这片土地养育出来的作家张学东,对此一定比我更有体会;我相信,他的大笔之下,一定会有更生动形象的书写。当然,我也万分荣幸,能一次次踏上宁夏的土地,感受这里的变化与美好;能认识吴忠作家张学东和他的同事们,体验与他们之间文学的、情感的交流……

缘飘起兮落宁夏,令我今生常做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