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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胶东文学》2024年第7期|王先佑:到龙华去看苗安娜
来源:《胶东文学》2024年第7期 | 王先佑  2024年09月20日08:19

1

苗安娜要来龙华打WCBA全明星赛了。郭驰每天数着日子。

他以前不看女篮比赛,看她们打球,还不如去小区篮球场看那帮半大小子对垒。但自从去年有一天鬼使神差般地瞄了一眼电视,他才知道那纯粹是自己的偏见。

郭驰其实不是球迷。严格地说,他并没有什么业余爱好。用陆璐的话来说,他就是一个木头人。但是苗安娜让这个木头人开窍了。郭驰追着看有她出场的球赛,场场不落。捎带着,他也喜欢上了大呼伦女篮,喜欢上了WCBA。郭驰的生活,一下子变得有了滋味。

他以前甚至都不知道苗安娜是谁,直到有一次去电信营业厅办事。那天,郭驰在排队等叫号时,百无聊赖地坐在长椅上看起了电视。电视正在重播大呼伦女篮的一场比赛。第一眼,他就注意到了场上那个扎着马尾、笑起来尤其好看的姑娘。这让他一下子嗅到一股女人味儿——她的队友都是短发,总让他感觉少了点儿什么——后来他想,之前他不看女篮、女足比赛,很可能与此有关。郭驰看电视本来只是为了打发时间,但是这个短马尾女孩儿成功地吸引了他。从解说员的嘴里,他知道她叫苗安娜。她的名字,也有一种与众不同的美感。他觉得,这个女孩儿打球太潇洒、太飘逸了。赛场上那么多人,他只盯着她,好像其他人都只是努力奔跑的配角。

郭驰从此成了苗安娜的忠实粉丝。按说,这个年纪的男人,不会轻易地醉心于某个人某件事,除了赚钱,尤其是像他这样无趣的人。但他就是陷进去了,而且有越陷越深的迹象。

连陆璐都感到吃惊。有一次她到家时,先她一个小时回来的郭驰竟然在客厅里看电视。陆璐扫了一眼厨房,那里并没有像往常一样飘来饭菜的香味,也没有任何开工的迹象。她又扫了一眼屏幕,电视里播放的是女子篮球赛。

“你开这么大声,不影响贝贝写作业吗?”陆璐并没有问晚餐的事。但郭驰听出了她的不快。

“就完了。我不看了,做饭去。”郭驰站起身,从沙发上拿遥控器。

“别,让我看看什么比赛这么精彩,居然让你这样着迷。”陆璐从郭驰手上抄过遥控器,坐了下来。

“这是WCBA,中国女子篮球联赛。看见那个马尾辫没?她是苗安娜,大呼伦队的,球打得可好了……”郭驰本来已经往厨房走了,又停下来,转过身,当起了解说。

“行了,你去忙吧,我自己看会儿。”

郭驰的目光不时觑向客厅。还不到三分钟,陆璐就关掉电视,离开客厅。他重重地叹了口气。

2

郭驰想去呼城了。这个想法来得如此突兀,连他自己都感到吃惊。

他从来没有去过那座遥远的北方城市,但这并不是他想去那里的原因。大呼伦女篮的主场在呼市,他想去那里看一场她们的球赛。确切地说,他是想去看一眼苗安娜。如果有机会,或许还能听到她的声音,近距离地看看那束漂亮的马尾。他已经有好几年都没有出过远门了。

买票并不费事,在网上就能搞定。费事的是请假。并不是向公司请假,这段时间公司里事情并不多。费事的是向陆璐请假。他琢磨着该怎样跟她说这事。

“这段时间,咱爸的身体情况还不错。”那天晚上,郭驰做了一道陆璐最爱吃的香煎小黄鱼。饭吃到一半,郭驰破例开了口,语气像是表功。

陆璐正在慢条斯理地品咂小黄鱼。她睨了一眼郭驰,点了点头。

“呃……公司现在不忙,我想出门旅行一趟……咱爸那边,最近应该不会有啥事了。”郭驰似乎受到了某种鼓励。

陆璐皱起了眉头。郭驰的眼皮低了下来。

“这阵子你确实辛苦了。但爸的情况,你又不是不知道。今天好好的,明天说不定就这不舒服那不舒服的。万一有个突发状况,我去哪里找护工?再说,就算能找到人,就爸那臭脾气,稍不如意,还不又得把人家骂走?妈跟他又不对付。再说,妈一把年纪了,照顾他也够呛的。”陆璐的声音缺乏感情色彩,像她的那头齐耳短发。

“我就请……三天假,三天。假如咱爸那边有啥事,我马上赶回来。”郭驰还想争取一下。

“你就让爸爸去嘛。星期天我见过外公,他还跟我说,他这几天都能打麻将呢。”

“贝贝!谁让你吃饭的时候说话的?大人的事,小孩子插什么嘴?”

贝贝嘟囔了一句什么,低下头往嘴里扒饭。

“你要去哪里?”陆璐盯着郭驰,像是看一个陌生人。

“大呼伦。”

“看草原?”

“不。我要去看苗安娜。”郭驰的语气坚定起来。

“苗安娜?她是明星,还是你的朋友或者相好?”

陆璐笑了。她很少跟郭驰开玩笑。但郭驰非但开心不起来,反倒有几分泄气。

“我明天问下医生,看看他怎么说。不过,我还是建议你再等等。我们公司今年特别忙,等忙过这段时间,我休几天年假。到那时候,你再去大呼伦,看草原也好,苗安娜也好,都随你。怎么样?”

等她忙过这段时间,这个赛季的联赛也该结束了。再想到球场去看苗安娜,就要等到明年了。但郭驰还是点了点头。

3

郭驰爱上了画画。准确地说,是素描。

郭驰在一家公交公司供职,从事行政工作。他在这个岗位上干了快有二十年。除了薪水不高,这里一切都好。比如清闲,比如自由,比如稳定。但是薪水低也不算什么大事,因为家里还有陆璐。

在上班的八个小时里,郭驰有的是时间画画。在这方面,他是零基础。但他似乎挺有艺术细胞。那天上班,他突发奇想,找来一支铅笔,三下五除二,就在一张白纸上画出了苗安娜的肖像。苗安娜穿着球衣,两手抱着一只篮球,龇着一排白牙,笑得清新自然。尤其是她脑后的那束马尾,好像还在跳动。

郭驰盯着自己的作品,看得出了神。画这幅画时,他完全凭的是自己脑海里的印象。但和电脑上搜索出来的苗安娜照片相比,她的脸部轮廓、五官和眉眼、头发,居然很有几分神似。

郭驰很满意自己的创造力。自此,他一发不可收,上班时只要有空,就按照自己想象的样子,一张一张地画起了苗安娜。他笔下的苗安娜,有时在运球,有时在上篮,有时在防守,有时在投三分,更多的时候,她像一个邻家小妹,托腮沉思、巧笑嫣然,或者在窗下伏案,在镜前梳妆。每一个苗安娜,都扎着漂亮的马尾。

有同事看见了,问郭驰:“这是谁,你老婆吗?”

“不是,她是苗安娜。知道苗安娜是谁吗?WCBA大呼伦队的明星球员……”

“哦,苗安娜呀,难怪这么漂亮。看不出来啊老郭,你还会这一手。有空了也画画你老婆,让大家饱饱眼福。我们都还不知道你老婆长啥样呢。”

“这有什么难的。马上就给你们画。”

郭驰要画老婆了。他削好铅笔,铺好纸,正打算落笔,脑子里却一片空白。他努力地想要记起老婆的样子,但每次,陆璐的形象即将在眼前出现时,却又倏地消失了。就像一个孩子,眼看着两只手就要捉住鱼儿,它却又飞快地游走了。郭驰懊恼地丢下笔,揪住了头发。

快下班时,有同事来看郭驰画的美人。但他面前的A4纸还是一片空白。

“老郭啊,画得出别的女人,画不出自己的老婆?”

郭驰笑笑,说:“今天状态不好。明天吧,明天保证画给你们看。”

他们本来只是打趣,但郭驰却认了真。那个晚上,等到陆璐的小呼噜响起时,郭驰从床上坐起来。他拧亮台灯,紧紧地盯着妻子。灯光下,陆璐扁平的面部显得了无生机,像一片荒原。鼻头硕大,像一块生了蛀洞的土豆。眼睑里残留的眼影,让她看上去像一个女巫。白天的她不是这样的。白天的陆璐精干、利落,斗志昂扬。每天早上起床洗漱完,她都要化上半个小时的妆,把脸搽得白白的,嘴唇涂得红红的,眉毛画得弯弯的,再穿上职业装,元气满满地出门。

陆璐在一家保险公司任职,属于职场女强人,典型的“白骨精”。郭驰只知道她每天都很忙,但不知道她具体在忙些什么。他只需要操持好家里的一日三餐,辅导好贝贝的功课,在老丈人需要时随叫随到,就算是扮演好了自己的角色。

郭驰从床头柜抽屉里取出铅笔和画纸。陆璐的睡眠一直很好,他一点儿也不担心她会中途醒来。

没用多久,陆璐的肖像画就完成了。郭驰举起画,对着酣睡的妻子。他发现,她根本不是陆璐。因为,画中的那个人扎着漂亮的马尾。

4

郭驰报了一个美术培训班,每周六、日,跟一班小学生一同上课。

他决定为苗安娜画八幅素描,先做成电子相册,再装裱起来。如果有机会见到苗安娜,他会要到她的联系方式,然后把电子相册送给她。他相信,苗安娜一定会喜欢相册里的自己。

既然要把画送给苗安娜,目前的水平肯定是不够的。郭驰想把那八幅画画到最好。他除了学,还在练。一遍遍地练。

眼看这个赛季的WCBA快结束了,陆璐还是那么忙。郭驰决定问问她什么时候休年假。但就在那个下午,他接到了陆璐的电话。陆璐打的是郭驰办公室的座机。他接起来,听到陆璐的声音,很是纳闷。

“你的手机为什么打不通?”

“打不通?等下,我看看。”

郭驰从办公桌抽屉里取出手机。他只顾着画画,没有注意到手机啥时候自动关机了。

“呃,手机关机了……今天很忙,没顾得上充电……”

“不跟你说这个了。刚才妈打电话来说,爸又犯病了。你赶紧过去看看,我这会儿在开会,抽不开身。到了之后跟我说下爸的情况。”

“现在就去?我……我还有工作没完成。”

“什么工作比咱爸的身体还重要?大不了不要这份工作,我再给你找!”

郭驰呆立着,两手紧捂话筒,又把它送到耳边。陆璐的声音已经消失了,话筒里只有嘟嘟的忙音。他挂掉电话,收拾好工位,跟领导请了假,拿上充电宝就出了办公室。

从公司到老丈人家,开车大约十五分钟。手机刚开机,陆璐的电话就进来了。这时,郭驰刚把车开出公司的地下车库。陆璐问郭驰到了哪里,郭驰说刚出门。陆璐让他快点儿,郭驰问要不要帮老丈人打120,陆璐说暂时不用,可能又是她妈哪儿没把他伺候好,老头子不开心,想找女婿过去说说话解解闷。挂了电话,郭驰缓缓把车开到路边,停了下来。

他不想去老丈人家了。他忽然厌倦了在老丈人面前强颜欢笑,被他像仆人一样使唤,还得搜肠刮肚地找话题陪他聊天,逗他开心。现在,他哪儿都不想去,只想去看苗安娜。但就是因为这个老丈人,他才去不了呼城。他的脑海里突然蹦出一个恶毒的念头,这个念头在他心底引发一阵隐秘的快感。他知道这很不好,但没有办法控制自己。

几分钟后,郭驰又发动了汽车。无论如何,今天晚上一定要找陆璐问清楚她到底什么时候休年假。不管能不能去呼城,她都要给他一个准话,不能老这么拖着。毕竟,他已经有好多年没有过这样的冲动了。

5

在一个十字路口,郭驰选择了右转。去老丈人家最近的路线是直行,然后左转。

右转大概500米,就是陆璐所在保险公司的大楼。这幢大楼是深圳地标性建筑,高得几乎遮住半边天,外立面深蓝色的玻璃幕墙,让它看上去富丽堂皇。虽然经常路过这里,但郭驰从来没有进去过。他一直觉得它空洞,冷漠,而且让他很有压迫感。

郭驰当然不是顺道来看陆璐。他只是单纯地想要把开车的时间拉长一些。如果陆璐打来电话,他可以告诉她堵车了,或者是遇上了别的什么事。总之他是执行了她的指示,正在赶往老丈人家的路上。如果因为某种不可抗力导致他不能在指定时间内抵达,责任不在他。至于老丈人,他笃定不会有事——像这种情况,不是一次两次了。

郭驰慢悠悠地开着车。此刻,刚跟丈母娘吵过架的老丈人或许正对他翘首以盼,等着对他抖擞老伴儿的不是,或者和他讨论俄罗斯对乌克兰的“特别军事行动”。想到这里,郭驰的嘴角上扬,在车里吹起了口哨。很久没有吹过口哨,他差点儿忘了自己还有这样一项技能。他把目光投向窗外。这是深圳一年中最好的季节,阳光铺在大街上,明亮、温暖,让人有一种莫名其妙的感动。在呼城,现在应该已经滴水成冰了。苗安娜一个南方人,能适应那里的气候和环境吗?在像这样的冬天,除了训练和比赛,她们还会做些啥?

道路右前方是一间咖啡厅。咖啡厅门口的雨棚下,摆了好几张餐台。驶近咖啡厅时,郭驰突然看到了陆璐。在离他数十米的一张餐台边,她正笑吟吟地和对面一个男人说着什么。郭驰的心跳得像是在做贼。他伸出发颤的手,摇下车窗,随后又摇了上来。车子停在路边。

他的眼睛并没有看花,那个人就是陆璐,满面春风、神采飞扬的陆璐,一个他很少看到的陆璐。即便隔着一段距离,他也能看见她眼里明亮的、妩媚的光。顺着她的视线,郭驰的目光落在了她的对面。那是一个和他年龄相仿的男人,瘦削、精神,看上去沉稳、老练。男人用右手把玩着面前杯子里咖啡勺的长柄,认真地看着,听着。他盯着陆璐的眼神满含爱意,像是长者,也像是情人;像是欣赏,也像是沉醉……

郭驰收回了目光。不知为何,这个男人让他感受到深深的、毫无来由的自卑。他把视线移向前方,启动车子。当车缓缓驶入保险公司大楼由阳光投下的巨大阴影中时,陆璐打来了电话。

“郭驰,你在哪里?你到底动身了没有?咱爸都催好几次了,你能不能麻利点儿?”

“别急,我快到了。对了,你在忙什么呢,为什么自己不能去?”

“我刚才没有跟你讲吗,在开会呢!”

“嗯。你啥时候能休年假?我想去呼城了。”

电话里的陆璐沉默了两秒钟。“呼城?你是想去看苗安娜吧?该死的,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想着这个!我爸情况很严重,我没有跟你说吗?”

6

WCBA全明星赛开始前两天,郭驰老丈人的糖尿病又犯了,住进了医院。陆璐请了一个护工,和郭驰轮流照料老爷子。他俩一个白天,一个晚上。郭驰管白天,护工管晚上。

郭驰早早就拿到了球赛的门票。那是他参加一个体育公众号线上活动时,主办方给他的赠票。比赛于晚上七点半在龙华文体中心篮球馆举行。从第二人民医院到龙华文体中心,大概一个小时的车程。郭驰打算五点出发,打一个半小时的提前量。

护工要到晚上八点才到岗。四点五十,郭驰到病房外给陆璐打电话,请她提前下班来医院换他,他要去看WCBA全明星赛。陆璐问道:

“我在跟客户谈业务呢。你一定要去看那个女人?”

“嗯。”

“咱爸在医院躺着呢!”

“我不管。苗安娜来龙华了,我必须去看她的比赛。要不然,这辈子都会有遗憾。”

“郭驰,你是真不知道自己几斤几两是吧?好,你去吧,去看你的苗安娜,别让你的人生留下遗憾!”

郭驰笑了。

今天全城似乎都在堵车,不知道是不是因为WCBA的原因。刚驶上主干道,郭驰就后悔自己出门晚了。他的车陷入了一片瘫痪的车海,像一条努力游啊游却怎样都游不动的断鳍鱼。

在龙华大道一个十字路口,郭驰花了五分多钟等红绿灯。离开赛就剩半个小时。绿灯总算亮了,郭驰踩了一脚油门,突然感觉身体颤动了一下——和前车追尾了。前车副驾上探出一个肥硕的脑袋,接着是一只粗壮的胳膊。对方示意他靠边。

郭驰的脑袋嗡地响了一下。他把车开上最右侧车道,跟着前车停下。两辆车里的人都下来了。对方有四个人,两男两女。只是一起非常轻微的追尾,那辆被追的车屁股上几乎看不到刮痕。那两个男的瞄了一眼郭驰,并不急于找他的麻烦。其中一个掏出烟盒,给另一个散了烟,点上。那两个女人,在路边聊起了天。

“大哥,不好意思了。你们看要怎么办?”

“这种情况,怎么着也得花两千块补漆吧。”一个女的说。

“行。收款码给我扫一下。”

四个人“唰”地朝郭驰看过来。郭驰若无其事地付了款,上车,发动。他用眼角的余光扫了他们一眼,四个人在肆无忌惮地笑。郭驰皱了一下眉头,驾车汇入了车海。

郭驰入座时,WCBA全明星赛已经开赛半个小时了。他所在的位置有些偏,好在正对着大呼伦队的球员休息区。他慌张地在球场上搜索着,场上没有出现那一束标志性马尾。跑来跑去的,大部分都是短发女孩儿。马尾也有,但郭驰一眼就能看出那和苗安娜无关。他花了很长时间,才从场边的大呼伦队球员休息区那一帮短头发女孩儿中,找到了苗安娜——苗安娜没有上场。这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她的马尾不见了,只剩一头浅浅的短发。苗安娜表情严肃,双腿抬起,双脚抵在前排座椅的靠背上。如果那不是球队休息区,郭驰一定会认为,自己看到的就是一个男孩儿。搜索到目标之后,郭驰的目光像是被什么烫了一下。他惊慌地捂住眼睛,把头埋到前排座椅的靠背之下。

郭驰感觉裤兜在震动。他掏出手机,是陆璐来电。犹豫一会儿,他接通了电话。陆璐说:“我到医院了。对不起,我今天不该阻止你去看苗安娜,不该那样和你说话。男人有一项正当的爱好,是好事。对了,苗安娜今天来了吗?你看到她了吗?”

陆璐的声音从来没有这么温柔过,显得缥缈、遥远,但又真实、动听,充满磁性。郭驰想起了那个阳光灿烂的上午,保险公司旁边的那间咖啡厅。

“我没有去看苗安娜。其实,这个世界上根本就没有苗安娜。”

泪水从郭驰的指缝里淌了出来。

【王先佑,湖北广水人,现居深圳,中国作协会员。曾在《长江文艺》《中国作家》《作品》《黄河》《飞天》《百花洲》《四川文学》等二十余家刊物发表小说、散文约八十万字。获第三届全国青年产业工人文学奖短篇小说奖、第十届“周庄杯”全国儿童文学短篇小说奖等奖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