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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上海书展·上海国际文学周主论坛举行 故事永远都在,伴随着人类的远征
来源:文学报 | 张滢莹  2024年08月24日10:03

在文字诞生之前,我们就拥有故事,文学的承载让故事拥有了可以准确描摹和长久流传的可能,故事既是过去,也是将来。在2024上海书展·上海国际文学周主论坛上,26位中外作家在位于北外滩的中国证券博物馆二楼礼查厅,以一场极致浪漫的文学探讨,展开对论坛主题“故事的边界”的阐释与想象。

故事的本质就是越界

以不识字的姥姥所讲述的故事为开端,中国作协副主席李敬泽带来了他的理解:故事向我们传授的是来自过去的人类经验,故事的迷人之处在于,它被封闭在过去的同时,也向着未来打开,向着高度不确定性打开,“故事本质上是没有边界的。故事的本质就是人类如何永不停歇地跨越边界,人类如何在自我选择和自我创造中跨越边界,迎来新的自己和新的天地。”

在姥姥的故事中,总有个邻村的爷爷年轻时的事,他在一棵大枣树下遇见一位美如天仙的陌生女子,或是碰见一头狼。每当奶奶讲到这里,年幼的李敬泽就知道,故事开始了。他说,这么多年来,自己听了那么多的故事,看了那么多的故事,但是他认为几乎所有的故事也就是老家大枣树下那位爷爷年轻时的故事,他是所有故事恒久的主人公。对李敬泽而言,这个恒久的主人公是一个为自己讲述故事的人,也是为故事中那种自我选择、自我创造精神所激励的人。“在这个意义上说,故事的本质就是越界。是人类为了奔向更好的、更不可知的,但是强烈地吸引和召唤着我们的未来的力量。”他说,“在没有小说家的很长时间里,人类就会讲故事,也许小说家这个职业以后也会消失,但故事永远都在,永远伴随着人类的远征。致敬无数讲故事的人,致敬无数行进在故事中的人,也希望每一个人都成为有故事的人。”

“每一个作家首先是在自己的书写里当一个旅行者,本来以为一路在看连绵的风景,但路走到一半,就变得一片漆黑,都不确定自己的身体到底是否存在。旅人折返回去,回到人间,但他曾见过的虚空与漆黑从此钻进心里,成为他背负着的行囊的一部分。”也是以一个故事,马来西亚作家贺淑芳讲述了她对写作的感受。正因为此,写作的内涵充满了不确定,既不是迎合他人对历史场景预期的想象,也不是可靠的指南手册,而是坐在一头漂浮在宇宙中、梦魇一样的动物的背脊上写作。故事在其中一直蜕变,随着起心动念,不断重写。贺淑芳认为,写作是一种深入内心的过程,既要回顾过去,也要直面当下,讲述那些被忽略的心灵角落,“虚构的力量在于跨越现实的局限,连接孤独的灵魂,创造出梦一般的联系。”

“文学的主要任务之一是找到描述人、物和现象的词语。”俄罗斯作家叶夫盖尼·沃多拉兹金说。在他看来,唯有当文学将思想带入语言领域时,它才能为读者提供精神食粮。“因此,每一篇优秀的文学作品都是对新的意义空间的征服,是对未表达之物的表达。”他同时认为,相比起给出答案,文学更重要的意义在于提出问题。而这些问题,不同的读者会带来不同的解答,“文学通过突破自身的界限来拓展我们的意识,让我们变得更深刻、更睿智。”

写作是为了探索那些不可能的道路

的确,相对于界限所造成的割裂和区分,越界的尝试与重新定义的努力一直在持续进行。对安哥拉作家若泽·爱德华多·阿瓜卢萨来说,他在写作中所做的努力就是打破边界,或者至少是扩展边界,“首先是拓展无知的界限,借由文学,人类可以了解过去以理解当下,也可以探讨各种问题;其次是跨越个体与他人分隔的界限;同时,写作还要超越可能性的界限。如同旅行一般,写作的过程是探索那些不可能的道路,并在其中寻找惊奇。因此,作家的唯一界限是他的想象力。”

“越界”不仅意味着思维的跨越,也对写作手法本身发生影响。在美国诗人、翻译家弗罗斯特·甘德眼中,传统叙事对我们的生活只作出了很有限的描述。相对于这种传统的“叙事现实主义”,他在近年来的写作中更多尝试的是另一种能予人思维以启发式联想的写作。后者暗示过去存在于当下之中,“在这种新的现实主义中,身份、时间顺序、记忆、思维、死者和生者……所有的一切都被注入了语言的能量,这些能量和细节的原始涌动相互起伏、相互激荡,形成了对故事的超越。我希望在我的写作中能体现这一点:在任何时刻,我都会受到周围世界的影响。”他以诗歌为例,认为其正是通过从线性转向了并置,实现了对故事界限的超越。而那些不连贯之物,让他得以更真实地描述自己对世界的体验。

与此同时,作家尹学芸则在自己的写作中体验着“有形与无形”。她认为,文本和意识作为有形,潜文本和潜意识作为无形,这一对时而对立、时而互补的观念如同幽暗处的烛火,韵味悠长,使人物跳脱出固有的场域。她同时表示,艺术来源于生活,横无涯际的生活真实终将被提炼成有边界、有规制的艺术真实,这种在有形中关注无形,能帮助作者和读者感受文字背后潜藏的绕梁余韵。

边界也时时为作家带来挑战。匈牙利作家巴尔提斯·阿蒂拉认为,写作意味着与世界赤诚相见,这比打破任何成规都要勇气。真正没有边界的不是作家创作了什么,而是他创作的内容——即他自己。写作者从虚无中挖掘,以创造自己,世界由此徐徐展开。这一点也在作家吕新的发言中得到了佐证,吕新认为故事的边界存在且只存在于每个人的认知中,“认知是一条刻度,衡量着故事的火候。火候不够,故事生硬;火候太过,又会越出经验。”就好比澳大利亚艺术家周小平所回顾的自己与澳大利亚原住民之间的日常故事,在既有的文化背景之下,他选择以更广阔的视野去审视世界,开垦自己的“故事边界”,走进了原住民深厚迷人的传统文化与精神世界。因此他表示,当人真正地行走在土地上时,就会发现其中的奥秘,建立与自然和土地的精神联结。

在另一种视角中,如米兰·昆德拉的叙事里,边界是一道脆弱的屏障,它的一端是生命执着的价值,另一端是价值的消解,一个真正的小说家本质上是一个越界的旅者,这正是文学得以维系并不断创新的源泉。翻译家袁筱一由此出发,探讨“边界”的意义。她认为,在与人工智能共存的时代,我们面临着种种边界的消失,在边界消弭的狂欢中,我们将有可能失去定义和知识,失去反思、跨越与交融的原动力,“我们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应该呼唤和捍卫边界的存在,因为边界才是人类跨越并且创造的真正前提。”

在嘈杂与喧嚣中,建构虚拟却完整的秩序

许多人并没有意识到的是,读者也会不自觉地被他们读过的书籍改变。当读完一本书时,主人公面临的问题常常会成为与阅读者自身息息相关的问题,阅读之前的世界观和价值观已经发生了微妙的变动。日本作家辻村深月说,通过故事,人可以与拥有不同边界的人联结,沉浸在一个强有力的故事中,会让人思考和理解那些原本无法理解的人。这种“了解他人的边界”,是她近年来创作的主轴。跨越了自己心中的那道界限后,她试图进入他者的边界和内心。这种力量,是写作者得天独厚的能力。无独有偶,作家薛舒在一次“盲人体验”中,走进了一批目盲的足球少年日日面对的“黑洞世界”。她深深为之震动,并希望用故事的方式突破彼此之间的边界,进入他们的精神深暗之处,寻找那些幽微的“目光”或属于他们的理想。与此同时,她突破的是自我预设的框架,寻找的也是另一个自己。

藏族传说中,德觉桑布是一个沉浸在故事中的“西西弗斯”。援引德觉桑布的故事,作家、评论家刘大先说,几乎每个人都是德觉桑布,生活在形形色色的故事中,也在不断地创造新的故事。无论是取材于历史和现实,或是想象、传说,故事都成为了一种普遍性的文化形式,人们从中得到情感的愉悦、认知的教益、德行的增长和创造的欣喜。在新作《去北川》中,他书写了北川县的劫后重生,在深度扎根的生活中,他意识到这个县城的故事包含了友爱团结、民族传统、山乡巨变、文化传承、科技创新等各种元素,可以用不同的体裁、形式,从无数个角度进行讲述,讲述本身也成为故事的组成部分,“在中国和世界上其他我所不知道的角落,都有这样的故事,它们有其独特的个性和地方性,同时也具备可以被翻译和理解的共通性和普遍性。”刘大先表示,听故事与讲故事,能够让人修复内心的创伤,洞察芜杂万象背后的真相,在嘈杂与喧嚣中建构虽然虚拟却完整的秩序,“这种虚拟秩序看上去脆弱无力,却提供了重绘了一种可能,依靠这种秩序,我们可以重新激发生命中蕴藏的活力,让想象照进现实,即便在具体情节时过境迁之后,依然能够散发出经久不衰的潜力。”

这种活力,恰似作家邱华栋的长篇小说新作《空城纪》中出现的一匹不断“越界”的花斑马,它不断在世界上消失和出现,在千年的时间里不停地奔跑。以这匹马的故事,邱华栋隐喻了作家的创造力和想象力,“它在历史时间和空间中不断地奔跑,就像作家以杰出的创造力,不断地把杰作带给这个世界。”

今年的主论坛分上下半场,分别由青年学者包慧怡、李双志担任学术主持。法国作家克里斯蒂安·加尔桑、日本作家凑佳苗、西班牙作家安德烈斯·巴尔瓦、美国漫画家丹·诺特、美国作家乔纳森·斯拉特、澳大利亚华裔作家欧健梅,以及中国作家范晔、赵松、走走、顾文艳、梁贵柏、张佳玮等轮流发表主题演讲。

自2011年创立以来,今年是第十一届上海国际文学周,也是连续五届落地虹口区。今年的上海国际文学周由上海市新闻出版局、上海市作协、中共虹口区委宣传部主办,上海市人民政府新闻办公室特别支持,虹口区文化和旅游局、虹口区文明办、大隐书局、思南公馆、上海图书馆、朵云书院、上海塞万提斯图书馆协办。

在之后的六天上海书展·上海国际文学周活动里,共计有32位文学周嘉宾将参加50多场各类活动,包括“诗歌之夜”,以及在上海展览中心、思南文学之家、上海图书馆东馆、朵云书院、上海塞万提斯图书馆等场地举办的文学对谈和签售分享活动,并采用网络直播手段,让更多文学爱好者、读者能“亲历现场”。与往届相比,今年的上海国际文学周新增了“仲夏文学漫步:与国际作家共绘上海城市文化地图”环节,来自七个国家的外籍作家、艺术家参观了上海图书馆东馆、长白228街道、外白渡桥、上海大厦、洛克外滩源和上海外滩美术馆等知名文化与城市生活地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