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户登录投稿

中国作家协会主管

《当代》2024年第4期|牛健哲:秋千与铁锹(节选)
来源:《当代》2024年第4期 | 牛健哲  2024年08月02日08:19

导读

“铁锹”和“秋千”共同构建了“我”儿时的回忆,那段凌乱而洇染血泪的往事,像鞭痕般烙在“我”的身体上,真实而又遥远。

牛健哲,1979 年生于沈阳。主要写作短篇小说,作品发表于《收获》《人民文学》《花城》《作家》《上海文学》等刊,曾入选《思南文学选刊》《小说月报》等选刊和各种年选、榜单。曾获《鸭绿江》文学奖、辽宁文学奖等奖项。

秋千与铁锹

文|牛健哲

关于我是什么样的人,又为什么会是这样的人,我对你说过。不止对你,我看人拣选桥段,说给所有跟我打交道的人听。那些与我做生意的、来找我麻烦的、求我行行好的人和我得以近身的女人,都有机会听几句或者听几个钟头我小时候的事。我靠聊自己来化解或者拖延问题,就是那些人与人一旦交往便会产生的问题。我遇到的问题多了点,但我的法子对年轻些或者年老些的人,对嫌我轻浮浅薄或者嫌我贪婪难缠的人,都还管用。

渐渐地这成了我的本事,在有分量的人面前也发挥得出来。和你就是这么混熟的对吧,你指着我,对身边的人说这小子讲东西有意思。

圈子里外的很多人一搞清楚我的斤两就想转身走开,但只要他们吃故旧隐情那一套,我就可以把我从小就没见过父亲这事多说几句,等和他们熟络起来,再想法子把某些事做成。通常我先从记事时巷子里那个家说起,比如讲我妈带着我搬去后,只能端一盆水到锅台边擦澡,而我会在偷看时故意吓她;讲她修不好屋里任何物件时都会突然转身揍我,而她累了家里便会陷入死寂,久了再有任何响动都会把我们俩吓得一哆嗦。接着我就会说说自己起初如何呆笨,连身边缺少一个我可以喊爸的家伙这事,也要靠邻居们帮我搞清楚;等到略微大些,我又懂得太多了,知道根据生育的要件那家伙不是自来就不存在,而是来过又走掉的。终于有一次我忍不住问起他在哪儿,我妈变了脸色,样子极其陌生,仿佛她也从我身边消失了一会儿。

“没这个人。”她说着神情便恍惚起来,“……都是自找的。”

这话翅膀似的扑打了我一下就飞脱,没了下文,她却犹如哪里被扯破了,久久没能把自己缝补好。之后她再没说过什么,那含混的几个字叫我在后来的好多年月里想不通也吃不消。

对听众我不吝啬,常会提起那张照片,对你说过的,我妈和一个男人抱着个娃娃那张。我妈把照片塞在一个箱子里,只有她从中翻找东西时我才能扫到一眼。碰到那种时机我会凑过去,很想看清男人和那娃娃的脸孔,可她从来不肯让我好好看它。她就是那么刻薄,我很小就觉得她可恶。我不按时吃睡,习惯野猫一样在外游荡,这可以解释为什么我如今会这样敏感又散漫。你早就听过这些,应该会明白我的意思:我其实是个早该被这个世界补偿的生灵。

我对不同的人讲过的事比这里写下的多,口头行腔运句也更圆熟,你们听到的都演练过多次,却大多不算失真。讲起我当年夸我妈做的饭菜好吃,装作出去添菜时把自己碗里的东西都倒掉,我会重现那时的德行。当时一有机会我真的就那么干,一口也不想咽下去。我至今都不知道有些家常菜的确切味道,就像一直都不清楚那个我该喊爸的人究竟怎么了。晚上我从来不会用被子把自己盖暖和,乖乖地睡觉。我喜欢很晚才回家,挨几句骂,躺在枕头上,瞪着眼睛叨咕些没什么意义的话,不怎么歇气,仿若家里有很多人在聊天,直到累得昏睡过去。

不少人和你一样,有兴致听我介绍我最好的玩伴——一把和我差不多高的圆头铁锹。它是再真实不过的。我们结缘那天,前院的丸子在路口告诉我,我姑和姑父来找我了。我不知道姑和姑父是什么人,跑回家时并没看见来客,只见我妈坐在门外的石阶上,散着几绺头发,两手横握着那把铁锹。搬来之初她曾用它给一棵贴墙的枣树施肥培土,差点让那棵树当年就死掉。那天铁锹被她用来迎客或者送客,我看上而且缠上了它。我们如此般配,它又比丸子更有空跟我做伴,我没道理不和它要好。我喜欢把它仓啷啷地拖在地上,也喜欢两脚踩在锹头上沿拔地蹿起,沿路蹦跳着前进,能跳多远就跳多远。在公园里过河,上桥下桥我都要在铁锹上蹦着走,常常在下桥时被摔得鼻青脸肿。但它会陪着我跌翻在地,磊落地躺在我身边。

那是一个半废弃的公园。这么说有点扫兴,但公园里有个彻底废弃的儿童游乐场,被人忘得干净。在游乐场里我可以用铁锹敲打任何东西,然后独自归于绝对的沉静。如果你回到那年月,深入那个公园又过了桥,会看到一片杂芜草地上留有几种儿童游乐设施的锈蚀腰身和残断肢体,比如只剩半截滑道的滑梯和一头埋在土石里的跷跷板。在一个还能晃荡的秋千上,你可能见到一个黑瘦的小男孩揽着他的圆头铁锹坐在那里,或许脑袋和肩膀上有伤,但面对大片杂草,已经找回了他呆愣式的安详。

“你能想象吧?铁锹和父亲——对一个小男孩来说,铁锹可以代替父亲。”

这话我对你说过,你也因而望了我一会儿。我知道讲故事含蓄些比较好,尤其是讲自己的故事。但对你们中的很多人来说,说明白才更好,我要的也是立时可享的同情、好感和方便。何况相比那些心有老伤、少言寡语的人,我早就莫名地走上了饶舌的一极,可能这是从我小时唠叨着入睡开始的。总之在人前除了有意作状的片刻,我没办法深沉下来。

对于铁锹代替父亲的逻辑,我说出来也没有十足的信心。反正当年我拎着或者拖着铁锹,如同父子相牵,在那一带也攒下一些名气。有它在,巷子里那几个大孩子会忘记对我呼吼,只是齐齐地盯着我和它看。我觉得他们眼里有一点像是羡慕的东西,他们爸爸的手臂都平平常常,而我铁锹的木杆和把手已经磨得油光锃亮了。

对它视而不见的,只有那个醉鬼。

这一段你听过的一定很简略,我多费口舌讲他时,对面听的总是女人,而我也一定到了需要她容忍我或者放过我的时候。

大家管醉鬼叫鱼嘴,我猜是因为他咕嘟咕嘟喝酒时嘴像一条草鱼。他拎着酒瓶打过人,偶尔也挨打。遇到他小孩都会躲着走。我和丸子一起上学时,他远远地看见鱼嘴,就拉我窜进岔路,我先看见时也会拉着他躲开。我能感觉到他对他那种等同于惧怕的厌恶,也明白那是为什么。鱼嘴喜欢捏小男孩的裆里,估计这一带的男孩大多受过他这种欺负。记得他摇摇晃晃地走着,会突然抢几步凑过来抓你一把,疼得很。我要是拿着铁锹反而跑不快,更加没法伸手挡开他了。

他尤其爱捏丸子,偏爱到拉住他后会讨好似的说“就这一次”,然后下手抓握好久。当然每次都不会是“就这一次”,这几个字便越来越让人反胃。

丸子只比我大一岁,他妈和我妈好像是原来住处的邻居,碰巧他妈嫁到前院,我们也搬到这边。他读书好,他妈话不多,我妈便愿意我常跟他在一起。相比我在校里校外的浪荡,丸子在学校坐得住,人干净也聪明,老师们都对他不赖。只有在巷子里他不自在,嫌大孩子们粗野,鱼嘴对他也越来越过分。我们难免和鱼嘴碰上的几次,丸子会从我的另一边跑走,我就拉开架势去隔开他们两个,鱼嘴则恼火地转而抓捏我,会使出更大的手劲,甚至曾搞得我那里肿几天。我难受得咧嘴,可感觉这样对我和丸子两个人来讲还是划算的。

如今如果我和哪个女的过了夜,觉得脱身有点麻烦,我只好让她感受到我那根深蒂固的扭曲和由此酿成的不好招惹。我会把丸子的经历也安在我身上讲给她,告诉她我每次与人亲近都要卖力地掩蔽小时的回忆,她要是想重来一夜,就会让“就这一次”的腌臜喉音在我耳朵里来回响起,惹得我暴躁发狠。要是事态相反,是我正缠着某个女人,我来了劲而她受不了我的强蛮,那我自然也会停下来抽支烟,讲出这一段,只要把我的扭曲反着说,说那个被醉鬼搅浑的童年让我对那种事着了魔中了邪,有别人的温顺来医治才能慢慢平息下来,想甩开我总会适得其反,惹得我暴躁发狠。总之讲过这些,或者再加点下文,她们都该相信,我只能像眼下这样混账,别无选择。

有一天我又逃了学,天快黑时,我从公园兜回巷子,还不想回家,就往窄路里走。这是一条被封死的路,堵路的老墙已经残破,我想跳过去看看那边是什么。然而再拐个弯就要到尽头时,丸子从拐角里冒了出来,身后还有鱼嘴咯咯的笑声。伴着他嗓音的似乎是一股酒气和黏痰混合的气味,让人闻了再也不想喘气。丸子裤腰散乱,一手抓着它往外走,鱼嘴不再瞧他,往另一边走去。我跟了丸子一段路,他一直没理我,可恶的是,路上那股难闻的气味久久不散。

后来丸子走路常常有他爸爸陪着,我见过他们父子两个和鱼嘴交错走过,鱼嘴的两只鼓眼睛盯着他们看,而丸子的爸爸板着脊背,似乎和他儿子一样紧张。一年多以后他家搬走了,但我知道,那时他们搬家已经不是因为醉鬼鱼嘴了。

现在多讲些补充情节给你听,就像带你踅进一片旧巷的一个个暗角,或者扒开一块老皮的一条条褶皱,可也不算你偏得,毕竟我们曾经来往得热络。你像个人物,我办事也不笨,为你解决过一些问题,对不对?巧的是,前两年在南方这个行当的圈子里,我瞥见一个人,大概就是丸子,喜欢把嘴凑到别人耳边说话,再嬉皮笑脸地离开。我打听了一下,据说他一直是个没用的货色。

说得有点啰唆了,但无妨吧,我相信你眼下不急着把我的话听完。

记忆里那一带砖石老旧,砖缝石隙间却会蹿出愣头愣脑的新草,巷子里的吵闹和阒寂也总是来得不合时宜。那几年雨水不多,我曾把每场大雨想象成对蜷曲巷道的清洗,又觉得那些生了老泥的墙和路在雨里反而愈发滑腻,还肠子一样冒出腥味。我便甩开我妈的叫骂,要淋着雨去公园,觉得没有更爽快的事了。雨地上我见过一小团浑身泥水微微蠕动的东西,看不出是什么崽子,大概刚从它妈的尾巴下边掉出来就被扔了。雨停后那群大孩子会怎么挑弄它可想而知。我踩上锹头眯起眼朝它蹦跳过去,让铁锹戳地的节律决定它的死活……

下面的事不是对谁都说的,但只要有必要,我就会爽利地讲出来,就像对你讲时那样。因为事到此时,多半是我习惯性地胡来过后,别人恼火了起来。我在不该消失的时候消失,又在不宜出现的场景潦草出现。有人薅起我的衣领来告诉我他们对我搞砸的东西有多在乎,像你这样的人则会让人带走我在乎的东西,等我自己送上门去。除了赔罪,我最好能快点自圆其说,讲明既然你们给了我机会,我当然要勤快一点,去搞来更大的甜头。一旦你们脸色缓和,我就不惜讲出更多,让你们相信我这堆残砖碎瓦有时也可以自行堆垒起来,扶靠得住。如果我当时切入得比较急促,现在再详述一遍,你会听得更明白。

我在我的地盘遇到过一些麻烦。就是在丸子的爸爸陪他出入那段时间,我更频繁地去公园,几乎认识了儿童乐园附近出没的每一条灰头土脸的猫狗。也是在那阵子的某个清晨,我听到我妈和隔壁邻居说话,大意是说醉鬼叫鱼嘴其实是因为他用那张嘴对人做过什么事。我没法完全听懂她们的对话,只觉得听起来很恶心,连她们说那话时的古怪腔调也透着奸邪。就是隔壁那个女的,不久前还眉飞色舞地跟别人说我妈“守寡守得舒服着呢”,见我路过也没有住口。

我妈瞪着眼睛让我没事别在巷子里溜达,我没理她,反正我的地盘在公园。可随后,我竟然在游乐场里看见了鱼嘴。我过桥时就愣住了——在那片荒芜地,他坐在秋千上,手里提着酒瓶。这时的草正高,他与周围的破败搭配出了另一种效果。不知道他是不是抓不到丸子,有意来找我的。我从铁锹头上下来,攥着铁锹杆望过去,希望他喝几口酒就离开,可他喝过几口,侧歪着睡在了秋千上。之后的日子他动不动就出现在那里,占据着秋千,而我站在桥上恨恨地望他也成了常事。

事情就出在一个这样的日子。那天我在桥上望那边,有人从背后拍了我的肩膀,吓得我打了个激灵。周围太安静了,而我正一心诅咒着远处的鱼嘴。我扭过头,见到一个戴着檐帽的中年男人,侧光中轮廓清楚得割眼。铁锹滑出手心,当啷一声掉在地上,这时我仍然没真正想过它在某些情形下可以有什么别的用处和用法。

男人竟然说出了我的名字,是全名,还把目光结实地戳到我脸上。见我又打了个激灵,他笑了,两排牙很白,胡楂铁青。除了那个带檐的帽子,他还穿着一件深色的风衣,好像独自活在另一个季节。

“是你吧?”他又说。看得出他发问前拿捏了一下声调,但吐字还是生硬,不像是在对一个小孩说话。

我张着嘴点点头。我有种强烈的直觉,觉得这个人与我有某种特殊的关系。而对我来说,对特殊关系的感应则是更加特殊的体验,让我有隐隐的耳鸣。

“我去找过你妈,她没在家。”这话说得还算轻缓,“巷子里的小孩说你可能在公园。”

我还是没说出什么,冷场让我们好像陷入了一场对峙。但我心里却缓了神,冒出一个含混的想法。

“你想吃东西吗?我带你去。”

等我摇了头,他舒出一口气,明明嘴巴里没叼着烟,却吹来一股新鲜的烟草味儿,“你在这儿干什么呢?”

我慢慢抬起手,指向了秋千和上面的鱼嘴。为这个简单的动作,我好像等候了很多年。

他顺着我的手臂朝那边看去。

“你想打秋千?”

我点了头。故事讲到这里时,我也会学着小孩子的样子点两下头,看看身边听故事的人是否进入了故事的氛围。我记得你听得挺入神,没理由一点也不为所动。按说你年纪够老,应该很懂得听人忆旧,给你讲时我还稳了稳气息,有意把下面的情节讲得绘声绘形。

“那走吧。”他拉着我刚刚伸出的那条胳膊,我拖着我的圆头铁锹,走向那个废弃的游乐场。我想他未必一下子弄懂了我真正的心意,但随着事到眼前,他很快就会明白。

他当然早就看见了秋千上的鱼嘴,走近的过程中也会看清那瓶酒,但他的脊背不像丸子的爸爸那样僵硬。在我胳膊上,他的手掌粗糙而又饱满,握出了恰到好处的一点疼。

我们走过去的架势或者是我的铁锹拖在地上的声音吸引了鱼嘴,他盯着我们。

“能让孩子打一会儿秋千吗?”他仍然把话说得生硬,却的确用了个问句。

鱼嘴嗤笑了一声,见他盯着自己,懒懒说了声:“等着吧。”

我紧张透顶,可他向四外望望,稍后拉着我说:“我们走。”

我没听错他这话。他带我来到游乐场的一个角落,似乎是因为鱼嘴的话,又像是与那家伙毫无关系。很奇怪,对这个角落我竟然不熟悉,甚至是从没留意过。那里竖着一块铁牌子,牌子老早刷过油漆但已经锈迹斑驳,上面的字迹有的被锈蚀,有的随漆皮剥落,剩下的都也褪了色。

“你认识这些字吗?”他指着牌子问。

我想字成了那样,就算是丸子那样上学听讲的小孩也是看不清认不得的,便理直气壮地说不认识。

“嗯。”他像个老师的样子,弯腰捡了一个尖头的小石子,在手心和手指间掂了掂,开始用力描牌子上的字。与其说是描,不如说是刻,每一笔都写得“咔哧咔哧”作响,锈屑和漆皮随之掉落,牌子上留下一条条深痕。石子划铁的声音有点刺耳也有点滑稽,可每个字写成后,看上去又都工整得很。

“游乐设施——‘游玩’的‘游’,‘快乐’的‘乐’……”他果然在像老师那样教我字词,一个字一个字地写给我读给我。我被他手上的力气和那种心无旁骛惊呆了。

“仅供……”

“十二岁以下儿童……”

“在家长陪同下……”

“玩耍……”

写完,他问我有没有看懂。我又点了头。最后,他还把牌子一角的一个图案描刻了出来,是一朵跃出锈迹的小花,虽然被石子勾勒出来显得呆头呆脑,但花瓣重生,茎叶俱全。

“你记着,好好认字,还得搞清楚什么是你的,什么不是你的。”他指指秋千说,“去吧,你可以去玩了。”

我望望鱼嘴又看看他,完全不明白他的意思,可还是硬着头皮走近秋千和鱼嘴,然后像个傻瓜一样站在那儿。

鱼嘴见我过来,在秋千上蹬着地凑过来,笑嘻嘻地猛地伸手抓我的裤裆。我躲开了,往回跑。戴帽子的男人正从牌子那边走过来,迎住我,拉着我又回到秋千旁。

“那有块牌子,”他对鱼嘴说,“写着这东西是给十二岁以下儿童玩的。”

鱼嘴还带着他脏兮兮的笑,晃晃酒瓶说:“我他妈就十二岁……”

这时我手里的铁锹嗖地脱了手,在他手里随着他的臂膀扬起又呼地回落,锹头霹雳一样击中鱼嘴的后脑勺,发出拍击巨石的脆响,还有嗡嗡的回声。

秋千当即空了出来。

“还得有家长陪着。”他一边对着在地上抽搐的鱼嘴补充说,一边把铁锹插进草地里,然后示意我坐上秋千。鱼嘴的两眼加倍鼓凸,头上涌出来的血正漫过头发往地上流,嘴巴开翕吐着沫子,这时真的很像条鱼。

那记挥击我讲述时甩起胳膊模仿了。你眨了眨眼,安静地继续听下去。

……

精彩全文请见《当代》2024年4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