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山》2024年第3期 | 王忆:渡(节选)
小编说
王忆的短篇小说《渡》首发于《钟山》2024年第3期。奶奶过世十周年,一大家子由此重聚。奶奶曾经是一根“定海神针”,是坚实粗壮的树根,维系着子孙后代开枝散叶的几个小家庭。时光荏苒,如今人到中年的“我们”再次聚首,各自的人生路径已经悄然分化,有人志满意得,有人怡然自足,也有人外强中干,有人落落寡合,此番聚首,既是送老人远行,也是尘世中人一道自渡的关口。
渡(节选)
文|王忆
一
从酒店二十层楼向下望去,我便知道如今这一切早已变了。我所说的变,并不指任何一人或任何一物,抑或任何一事。我所说的变,是指我如今看到的一切。没错,是一切中的一切,包括此刻从二十层望下去的景象……
接到天岳电话时,我早就知道他得了重感冒,好像不止是他一个人,还有我嫂子和侄子,一家人都中招了。我问,你该不会是又阳了吧?如今阳或没阳其实跟普通感冒发烧没什么区别,顶多戴几天口罩,吃几顿布洛芬也就过去了。所有的大是大非总会在习以为常之后令人坦然。他说,测过了,没阳。最近感冒的人本身就挺多,我已经好多了。然后他问我,你是住在河滨国际酒店吗?我是发了条朋友圈,但这好像也就是大约十分钟之前的事。难道他这么快看到了?事实并不是他看到的,是刘雯雯说的。刘雯雯真是个奇人,我只不过拍了张外景图,都没选择所在位置,她就知道是哪家酒店了!天岳说,你还不知道她,湖城哪家高档酒店,哪个地标性位置她不清楚。也对,这点她是真在行。天岳没提出今晚要来看我,大概是因为怕传染给我吧。他只叮嘱我好好吃饭,晚上早点睡就挂了电话。那明天下午庙里见吧,我说。
若不是为着回来给过世十周年的奶奶做法事,或许我还不知道会在什么时候再来一趟湖城。天岳的电话前一刻才挂掉,溪晋的电话跟着打了进来,他的语气倒是显得很热切,同样是关心了我住宿吃饭的情况,又有些小责备地说,那么远你就不该一个人开车回来,坐车来多好,到站哥去接你多好。他这人这么多年还是这样,说话激动起来一个劲地“多好”“多好”。我对着镜子浅笑,哪要那么麻烦,开车很方便的,遇上服务区就停,想开多久开多久。他又说,怕你回来路不熟。这点倒是真的,要是没有导航可能的确有些困难。不过还好,好歹这也是小时候待过的地方,跟导航走总能找到订好的酒店。我说,哥,我得先挂了,还要联系一下玉珠姑妈。要不是因为我父亲前不久住院手术,一时半会又离不开母亲的照顾,这事也轮不上我来“当家做主”。我这会儿得给玉珠姑妈打个电话确认明天的流程。溪晋说,好,好,你联系吧。我明天忙完就赶过去。我下意识客气了一声谢谢。后来一想,我为什么要这么客气呢?都是家里的事,他们又不是别人。嗐,这些年连说谢谢也成了惯性。其实我知道这一套流程没那么复杂,但需要一整天走完。明天一早先去墓地给老人扫墓,下午一点半在庙里请和尚做法事,老家话叫放焰口。晚上再安排一家人吃一顿饭。事实上,我小时候总不太清楚放焰口是怎么回事。难道是放焰火吗?死了的人能看到焰火吗?直到二十多岁后经历了几场生死之事,才明白哪是什么放焰火呀,其实就是为死去的人念经超度。当然这场法事并没有让我操太多心,一切像设定好的一样。我顶多也就算作为主家替父母出席一下,最后负责扫码付费。
第二天一早,我接上两个姑妈和姑父赶到郊区的墓园。按玉珠姑妈之前的说法,今天全程本该只有我们几个人参加。可他们想了想,这可能是奶奶身后最后一件重要的事,于是便都通知了。我知道天岳和溪语会来,因为他们和我一样都是奶奶一手带大的。溪晋也来这有点意外,虽然他也跟着奶奶生活了一段时间,后来七八岁就跟着他爸去了大西北。几个长辈几天前通过气,我父亲事先在电话里交代,这又不是周末,小辈们都在工作日,不方便就别叫了。果然刘雯雯就没来。玉兰姑妈解释着,雯雯下午单位有个会要开,走不开,我跟她说了。我瞄了一眼后视镜安抚她,没事,让她忙吧,奶奶不会介意的。玉珠姑妈和我互相对望一眼没说话,进了墓园,他们说我记性真好,即使从后门进来也一下找到奶奶的具体位置。我们买了花篮,放在奶奶墓前。事实上是爷爷先住了进去,奶奶“入住”前来看过这个地方。总体还算满意,四周松墙挺立,间距宽敞,不远处还有半圈凉亭设计。今天这天儿是真不错,都立了冬了还能有这么日光普照的好天气。墓园管理员进门前叮嘱,如今不让在墓前焚烧纸钱了,要去外边专门的炉子里烧。那么远,老人能看到吗?玉珠姑妈念叨。一旁的姑父呼哧道,你觉得能她就能。老太太,下午请您去看戏哈。他又冲着墓碑吼了一嗓子,似乎奶奶就坐在那儿,耳背听不着人小声说话。
回程时,溪晋又来了电话,在车里我开启了蓝牙功放。他大概意思是询问我们,中午吃饭怎么安排,玉兰姑妈一听,开玩笑问他是否打算安排我们去吃好的。他不假思索回复,当然,妹妹难得回来一趟,我这当哥哥的必须安排。我摆弄方向盘冲着功放说,时间紧,我们随便找个地儿吃一口就去庙里了,你别折腾了。他们都说溪晋到底是当大哥的,如今真是变化不少。溪晋自然是家里的大哥,小时候虽然有些叛逆调皮,但倒是挺护着弟弟妹妹。不过这些年,也听说他过得并不如当初计划的如意。虽然购买了二百多平方米的大房子,年收入稳居城市“小康”行列,但家家总有本难念的经。老父亲长年瘫痪在床,闺女本科毕业没着落。事业编一考再考,没完没了的无厘头日子,落谁头上都够呛。天岳几个月前微信我有头无尾地说着,按理来说,他日子应该好过来着,要是他妈妈不那么早走。我也认为或许吧,要是玉樱姑妈还活着,现在也该有七十多了吧?这话可不能在溪语姐姐面前提,她多愁善感的性格是听不得人提玉樱姑妈的。
下午庙里法事准备的时候,约定的人都到齐了。不得不说如今寺庙里做法事真是够人性化,几个僧人提前就将几把休闲椅和几瓶矿泉水摆放在庭院里供家属休息。开始我还挺纳闷,以为这是为他们自己准备的,后来才听说这些服务都包括在今天费用里了。玉珠姑姑说,你可不知道这场法事多难约,我提前了半个月才约到今天下午。你瞧,我们这就请十三个和尚,规模算小的了。有些人家都得请二三十个,那排场……正说着,一位负责主持的和尚把人都招进了殿里,开始询问每个孝子贤孙的姓名,写下贴在放纸钱和元宝的箱子上。奶奶一共生了六个孩子,加上后辈三代子孙怎么着也得头二十个,可惜大部分都分散各地难以再聚齐。写到我时,玉珠姑姑刚想说展春儿,溪语姐姐纠正道是展可颜。主持写下“展”字,我刹那想到,还是写展春儿吧,奶奶不一定记得住展可颜。春儿,大概只在湖城才有。再次见到八十五岁的奶奶,已经是十年后了。她还是那么精神,目光炯炯,满头白发似乎与当下毫无违和感。玉兰姑姑问,你就这么一路把照片带回来了?我说,对。让它躺后座,很安全。一时间庙宇里打鼓敲锣,梵音四起,主持教人如何站位,上香,按辈分叩头。几个来回,阶段性礼仪行完,家人陆续走出殿外喝水,抽烟,聊天。奶奶面前放着新鲜瓜果供奉,我在她跟前望着,她冲我笑着。梵音绕梁,我像是听见她说,孩子,这有香蕉,你吃呀。这时天岳戴着口罩走进来说,别在里边待着了,出去透透气吧。我侧了身对他说,你瞧奶奶笑得多好。他躲在口罩里面叹了口气,真快啊,一晃这么多年了。
不一会儿,正对面盘珠念经的老和尚打了个喷嚏,瞬间撩起佛珠擤了一把鼻涕,转身顺手就抹在了红柱的背后。
二
庭院中,午后阳光充足,一丝寒意都没有。两个姑父立在一棵槐树下,秃顶的秃顶,佝偻的佝偻,没变的依然是凑一块儿云雾缭绕的氛围。我们几个小辈围绕休闲桌坐下,溪晋不见了,我以为是去方便了。随后,只见他两手拎了纸袋穿过拱门进来。哟,大哥买咖啡来了。天岳帮忙分给大伙。溪晋把一杯热拿铁递给我,真是的,外卖员不肯进寺庙,非要我跑出去取。七八杯咖啡至少一二百块钱,我说真没必要买,何况姑妈他们也喝不惯,你这不浪费了吗!你喝得惯就好,我晓得你爱喝。溪晋这般模样,倒令他的亲妹妹溪语默然作笑。
溪语问我,最近都在忙些什么?朋友圈里也很少见你。我其实什么都没忙,又好像每天忙得不停,对发朋友圈这种事越发没兴趣。于是我就说,也没什么忙的,期刊社每天就编编稿,按时上下班。实在闲得没事晚上写写小文章。这年头混口饭吃罢了。溪语笑我,看你这话说的,好像谁不是混口饭吃似的。
溪晋跳出来死活不认同我的说法,你要是这么说,那还让别人吃不吃上饭了!我吸了口咖啡,疑惑地望着他。那家伙忽然瞪大了眼睛看着我说,你现在可是圈内小有名气的网红写手。你们猜我有个朋友知道可颜是我妹怎么说的吗?他问我,最近网上很火的,写文章的展可颜听说是你妹妹?是不是真的?他说不可能吧,人家姓展,你姓李……我说那还有假,我是姓李,可我妈姓展呐。这可是一脉相连的,我们家可颜绝对是我嫡亲的妹妹呀。
在场人听了溪晋如此夸张的形容,十有八九都忍不住“扑哧”出来。天岳憋不住笑,称大哥说的没毛病,不过人家那不叫网红写手,那是文学创作的大IP。溪语看看我,又看看她亲哥笑着直摇头。然后凑近我耳语,你知道他是在哪儿听朋友说的吗?我也纳闷溪晋从来不关心这个,怎么突然跟人聊起我了?溪语一脸不屑笑道,是在麻将桌上听人说的。我这才释然,看来这些年麻将桌上也提升了档次呀。咖啡喝了没过半,殿内和尚又把人全都招呼进去,再上香再叩头。两位姑妈叩完头留在里面整理纸箱,按程序下一轮叩头后就要把第一批纸箱烧给奶奶。在我看来这有点像给先人的礼盒,礼盒里装了各类“金银财宝”。姑妈正打算把整包的“金条”拆封装箱,一旁的和尚阻拦道,不用拆,整包放,烧过去,她好存银行。我和溪语、天岳又走回庭院喝咖啡,溪晋接了电话又往远处走去。
庭院黄叶碎片时而落地,时而飘向屋顶。
你们现在都怎么样?我问。
都还行吧。还是老样子,上班下班,洗衣做饭。过日子嘛,除了吃喝、接孩子没啥特别重要的事。天岳说,反正我觉得现在挺好。
嗯。孩子嘛,好像也没什么可操心的。你家雨乐才小学,本身就是个自律的娃,我嫂子又是老师,多好。溪语姐呢?你也挺好!
我就等儿子大学毕业了,也没什么可想的。他自己主意大着呢,说以后还要考研,考博,我跟他爸压根插不上边。
那这孩子挺有上进心啊,不错。我说。
算是吧,反正不让人操心是真的,不要人管也是真的。随他去。这么一想我总好过溪晋,他现在可正是操心的时候,孩子毕业至今还没个着落。
溪晋溪语两兄妹都即将是五十知天命的年纪,但这俩人生活状态却截然不同。一个从里到外忙得热火朝天,从老到小无不操心。一个喜欢安于当下,大事小情随遇而安,显然过得比较佛系。他们的父亲虽然长年瘫痪,但溪晋夫妇一直是久病床前的孝子。溪语也经常去探望照顾,只不过说到底姑娘终是成了嫁出去的过客,又何况母亲已不在人世多年。
天岳忽然反应过来,问,刘雯雯怎么没来?溪语姐摇头,你觉着她会来吗?玉兰姑妈说她下午开会,我提醒道。他们俩不约而同地看了看我,我瞬间明白,她会来,晚上吃饭一定到。这些年我回来,每年平均只见他们一次,一次大概只有一顿饭的时间。溪语姐不假思索地告诉我,他们平常见的次数也不比我多到哪去。我没法开口跟人说,刘雯雯早在半年前就对我屏蔽了朋友圈、抖音还有最早拉我一块儿注册的微博。我开不了口,不是因为我和她之间有什么过节或解释不了的误会,而是实实在在地被屏蔽得莫名其妙。我想要是真的一本正经地追究下去,不明所以的吃瓜群众大概真会以为我们之间发生过什么不愉快,可事实就是没有呀!
刘雯雯就是刘雯雯,从小也不这样啊!话说我都三十几了,真不知道她一个四十多的人闹什么中年脾气。
你啊,还真实在。这么多年过去了,回来还一口苏北话。溪晋可能是处理完事,摁了电话走进来。他交代天岳,你去通知一下,让大家晚上都跟我走,我全安排好了。我正要张口,他冲我做了个嘘的手势,春儿,你就别操心了。都交给哥,我这儿安排好了,包你满意。
我说不是这么回事,要放平时没事,今天这事得我来,这是规矩。我赶紧拦住了天岳,不让他急着通知长辈们。
春儿啊,你说你年纪轻轻的,哪儿讲那么多规矩呢。为老太太这事请客吃饭,反正都是一家人,谁安排不都一样吗。你是孙女不假,那我们这些个外孙外孙女就是假的了吗?天岳,你去去去,通知大伙待会儿跟着我走。见天岳半天不动弹,仿佛不知该听谁的,溪晋皱起眉头冲他,你发什么愣呢,倒是去啊。
溪语出来打岔说,要去你自己去通知姨妈们,怎么还老爱指使天岳呢。
见我不作声,他嘿嘿一乐,说都习惯了,天岳打小就听他话。话都到这份上了,我必然不好再驳回,但心里也早有打算。
法事礼成前,我总算听明白了住持和尚最后念叨了什么,是我们子孙后代的名字。念到“展春儿”,我诧异地想到,不管是“展春儿”或是“展可颜”,这会儿,早就喝了孟婆汤的奶奶哪里还能真的记得住。所以,我们弄的这一场形式主义的法事,究竟又是在超度谁呢?我又一次对着奶奶红底银发的照片叩头,至少这还是记得住今世的奶奶。
三
从寺庙后门出来,去停车场。没过多久,刚刚还在殿里念经的和尚三三两两也从后门走出来,接着,你绝对想不到是怎样的一种景象。他们就像从学校里下了课的学生,成群结队骑上一辆辆电动车陆续出门,看上去几乎跟普通人没差别。天岳讶异地盯着他们,溪晋拍拍他肩膀说,有啥可奇怪的,僧人他也是人。有个在殿内敲钟的小师父中场休息时告诉我,他们这场做完,晚上七点钟还有一场,今天还得回来加班。
晚上,刘雯雯到底是来了。不出意外,她是最后一个到的。我不能说她每次出现得都很冒失,但总感觉她每次出现都是悄无声息,仿佛从酒店洗手间刚回来一样。她不作声,从进门到落座,再到举杯夹菜一套程序下来几乎无缝衔接。这样的动静让我觉得她真的只是来吃饭的。可要是让我和她面对面,我或许很想问她一句,嗨,你晓得今天是为什么来吃饭吗?幸好我和她很少有机会坐在面对面的位置,十个人的圆桌,四位长辈坐中间,我挨着玉珠姑姑,然后往右是溪语、溪晋两兄妹,接着是天岳。说起来玉珠姑姑也是可怜人,活了一辈子也没能有一个自己的孩子。这么一坐下来,她是那么的孤苦无依。而玉兰姑妈旁边多出两个位置,远一些的方便上菜,近一些的被压了包留给了刘雯雯。
他们提议,作为主家,我应当在开席前说几句。我连连摆手,这样的开场白怎么能轮到我说呢。玉兰姑妈说,这是规矩呀,你是作为展家的代表回来办事的,平时又是做咬文嚼字的工作,谁都能不说,你可不能不说。就这么的,一人提议往往就造成了多人附议的局面。
春儿,说几句说几句。我内心多少有些为难地站了起来,而后溪晋歪着脸嘴角衔半根烟,举起手附和道,来,鼓掌,我们欢迎可颜妹妹讲话。真搞不懂,溪晋这是从哪儿学来的客套话,不禁听得人一阵毛骨悚然。溪语抬头匪夷所思地瞟了溪晋一眼,嘲讽似的 他,你这样还让不让可颜说了。而我已经站了起来,如同活鸭子上了架,不说也得说,只好顺着溪语的话接了下去。
就是,大哥你这么一弄,我还怎么开口呀。今天能把一大家人再聚一块儿,是很不容易的一件事。我们今天与其说为纪念奶奶离开十周年做法事,倒不如说是奶奶想看看大家聚一起。说到这儿,我有意定神望了一眼刘雯雯,不过这丝毫不影响她夹菜。我说,其实每次回来看到大伙每家都过得好好的,还能跟以前一样团聚在一起热热闹闹的,就觉得这才是家的感觉。真心希望我们家里的每个人,每个小家庭都能平平安安,幸幸福福的,这就是属于大家庭的喜悦。好,一起举杯吧!一桌人霎时齐刷刷起立碰杯,气氛也算有了些许温度。眼看进程就像过半,一桌人推杯换盏之间聊起了往昔趣事。
你们记得吗,小时候一到过年咱们一家大小全往外婆家院里跑,那时怎么着加起来也有二十几口人,按理说那么多人一共就三间屋子怎么就住得下呢?我就记得有一年人特齐,外公还拎着瓶子上街打酱油,外婆呢,就眼巴巴等着两个舅舅带着舅妈从外地回来。结果俩舅舅一个从东边回来,一个又从西边回来,外婆是叫我爸去接,还是叫天岳爸去接,这两个女婿愣是一趟都没接着。那是哪一年来着?这我有点记不住了。溪晋看看俩姑姑,又看看我们。
应该是拍全家福那年。天岳说。
是你和刘雯雯在床上打架,尿床那年。溪语突然笑起来说。
有这事儿?我怎么不知道?
你哪能知道,那年你爸妈刚结婚。
所以我似乎明白了,拍那张唯一的全家福是因为我父母新婚的缘故。
不对。溪语这话说得有点问题啊!溪晋打破了她的定论,拍全家福的时候可颜是还没有出生,但我证明啊!那会儿舅妈已经怀了咱们家可颜了,我当时还特地对着舅妈肚子跟小妹妹打招呼呢。
人人都听出这是溪晋醉后的胡话,我低眉摇头。都是美好的记忆。
玉珠姑姑也笑起来说,那会儿春儿还在她妈妈肚子里的时候,你奶奶就说这丫头指定是个美人胚子。你们看看老太太大字不识一个,但一听说她妈怀了个丫头,想都没想立刻就把话题扭转得漂漂亮亮的。后来春儿生出来明明是个黑黢黢的奶娃娃,她又一天天夸她孙女多好看,多俊朗。之前我可真没听过老太太这么夸一个孩子,然后夸着夸着还真就越来越好看了。
可不是,你就说我当年把雯雯生下来,满月抱回家叫她看。老太太说了声不错,扭头就去烧锅了。玉兰姑姑说。
要不怎么说,还是外婆眼神好呢!瞧瞧咱家可颜现在人不仅漂亮,还这么事业有成。有几个女孩能做到这样。妹子,你可不知道别人现在跟我面前提到你,你哥哥我可有面子了。就冲这,哥哥敬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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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文请见《钟山》2024年第3期
王忆,1989年生,青年作家,现居南京。作品见于多家文学刊物。出版有长篇小说、中短篇小说集、诗歌集等多种,作品入选多部选集和中国作协重点扶持项目。曾在本刊发表小说《广州路173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