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观相山》:理解和爱都难能可贵
在青岛的海边,有一座小小的山,因为山上设立着气象观测台,所以山名叫做观象山。在青岛生活了20年的山东女作家、法学博士艾玛借用了这个名字,将自己最新的长篇小说取名为《观相山》。
作为中国作协2023年重点作品扶持项目,艾玛的这部长篇首发于《收获》杂志,由长江文艺出版社推出单行本。近日于上海思南读书会举行的新书首发分享会上,艾玛与《收获》编辑、作家王咸,《思南文学选刊》副主编、评论家黄德海,华东师范大学副教授、评论家项静就日常生活与历史、时代的关系、人如何建立自己的理想生活等话题展开探讨。
在这部小说中,一对中年夫妻面对着琐碎乏味的日常生活。本身附着在他们婚姻上的复杂性,使他们始终在与一种焦虑感抗争,他们同时需要迎接和化解更多难题。这也是一出讲述人如何确立尊严、秩序、内在伦理的小说剧,一部描摹普通人生活难度的作品 。“在艾玛的小说中,会将一个事件或一段历史看得非常清楚,并赋予一个思路、一个逻辑,在这个小说中可以看到事件与人的同步成长。”项静表示。
作为小说在《收获》发表时的责编,王咸谈及一位评论家对《观相山》的看法:这是一部去掉了“躁气”,很有静气的小说。“这部小说写得非常沉静。从语言、细节,包括对生活的思考,好像是经过很久的沉淀写出来的。她的语言非常好,在叙事上、在细节的描绘和对人物情感的处理上特别平和、平静,将激烈的事情完全落实到非常具体的细节上,并通过这种沉静的语言将内在的东西传达给我们,这是作家的功力所在。”
在王咸记忆中,通过写日常生活的题材来表达自己希望抵达的主题,从改革开放至今一直有许多作家在尝试,但从写作上而言,其实这样的写作具有非常大的难度。“艾玛也将想要表达的东西隐藏在大家非常熟悉的日常生活中,还写出了真正影响我们生活的所在。在其中,也有一些更恒久、更平实的东西——无论时代如何改变,在每个人内心流传着的东西,时时影响着我们的日常生活。她把这种东西写了出来。”
王咸认为,《观相山》拥有自己的独特价值。“无论是岁月静好,还是隐藏在岁月静好里的危机感和由此引发的难以安定的感觉,艾玛都写了出来。小说指向的是一种根本性的危机感,她一直面对和书写着这样的感受,其中体现出的矛盾性,这也是作家非常有现代感、敏锐的地方。”
城市化的进程中,写作者和许多人一样离开自己的家乡,多年客居他乡。这个“他乡”是作家新近生活的发生地,也是他/她的第二故乡。但从写作角度而言,对第二故乡的书写却相对少见。黄德海表示,大部分作家刚开始写作或刚成名时的作品,写的是自己的青春期到思维略微稳定这一阶段的事。其中很重要的原因是,在经历和消化,形成自己对莽撞的前青年时代的反思后,生活渐趋稳定,再加上一点写作的天赋,就可以把自己的经历变成一个作品。但作家也往往需要面对之后的问题:当这部分经验基本使用完毕后,接下来面对稳定的生活、日新月异的变化时,作家怎么写?
“有人打过一个比方,日常生活的变化像什么?像到处乱飞的苍蝇,可是文字只是一个苍蝇拍,拍了这个苍蝇,那边苍蝇又飞起来了,永远把握不住。这样一个过程中,如果没有经过反思,故事即使进入小说,也是带着浑身的躁气,因为没有反思过,只好原样呈现,将没有经过反思的东西就这样写出来,非常像非虚构的作品。”在黄德海的观察中,这也是为什么当代很多作品有“传奇性”的原因——充满文本实验的性质、情节大起大落、惊世骇俗。“当遇到任何一个历史时期,你想要表现宏大的历史,而历史落在每个人身上时,就不得不‘传奇化’。因此很多这样的小说其实并没有属于作者本人或者属于人物本人的内在时间,而是历史外在变化的一个证明题。”黄德海也在近年的一些作品里慢慢看到了作家如何应对“传奇性”:回到日常性。“在《观相山》中,由知识带来的自我认知的发展表现得特别典型,其中许多对经典的涉及和引用,背后是经过非常成熟的思考的,包括对宗教、法律,对日常生活的认知。在这条非常清晰的知识思路下,人与人之间紧张的关系得以略微放松。这部小说内在放松的地方,就在于作者克服了情绪层面,抵达理智与情感层面。”
如王咸所言,作为拥有法学背景的作家,处理日常人物关系时,艾玛充满了体谅感,这种体谅建立在人和人之间,来自一种天然的人人平等的理念。“她给当下中国文学处理人物关系带来了完全不同的方式,不是完全道德上的好或者善,而是每个人物都拥有很深的体谅感,人和人之间平等、相互理解。这种体谅感和深情构成了我们日常生活中值得书写的东西。”
《观相山》的写作,也写出了许多种“观”的交织与糅合。许多行至中年的人会有这样的感受:突然意识到年少时读过的书,其实对你的日常生活发生着什么影响。当我们需要更好地反思和建设我们的日常生活时,过往的阅读与当下的生活常态之间常常视角不一。“小说里的‘观’,也是因为不同人提供着不同的视角,大家的相互理解、相互体谅建立在多视角的基础上,而为了捍卫更好的生活,这种理解和爱都是难能可贵的。”艾玛表示。